第十章 東施效顰

第十章 東施效顰

顧顏中聽到曾布如此誇讚自己,心中甚是得意。

他十分自信地說:“王羲之的《蘭亭集序》被稱為‘天下第一行書’,後世寫行書之人不勝枚舉。寫的好的人,大有人在。不過,王羲之獨特的神韻卻無人能及。不管後人怎麼模仿,也只能是形似,這韻味還是差很多。”

顧顏中說著,心中不免有些嘆息,王羲之的書法,他確實打心底里喜歡。那種瀟洒的飄逸,也是他所追求的。但,他卻從未做到。

“《蘭亭集序》最讓我小生萬分佩服的是,《蘭亭集序》中有二十個之,加上王羲之的‘之’有二十一個,每個之體態優美,各有不同。”

顧顏中說著,稍微停頓了一下,繼續說:“當然,每個擅長書法的人都有自己的特點,如果論起來,褚遂良、顏真卿等名家之作也值得賞析。小生卻獨愛王羲之的行書。小生這字跟王羲之比起來,相差甚遠。”

“那裏那裏,公子謙虛了。”曾布讚歎道。

他指尖在顧顏中寫的字上,一行行看着,他說著:“王羲之的字平和自然,筆勢委婉含蓄,遒美健秀。剛才晃眼一看公子的字與王羲之的字已有七八分像了,現在仔細看,若是不是親眼看到是公子的所寫,我一定以為是王羲之的真跡。”

顧顏中聽到這句話,心中更高興。他萬萬沒有想到,曾布居然會如此誇自己。

顧顏中眉毛上翹,嘴角輕輕往上斜,看來以後在曾府的日子,一定會很好過。

曾布看着看着,臉上表情凝重,眉頭緊皺,詢問道。“顧公子,剛才這個字我看到你並沒有寫錯,為何故意塗抹掉?”

“噢,大人有所不知。”顧顏中嘴角微微一笑,這可是老子的看家本事。

他順着曾布的話,解釋了其中的緣由:“這是王羲之真跡拓本中就有的……”

《蘭亭集序》是王羲之與好友在會稽山休憩時所寫。

王羲之回家之後,又寫了十多幅,始終認為在山上的這幅字最好。所以,讓家人去裱糊起來。

顧顏中每次臨摹造假之時,為了把王羲之的作品模仿得更加逼真,所以就在上面塗抹。

曾布眼神一愣,臉上閃過一絲驚訝,摸着鬍子說:“顧公子真是觀察仔細啊!”

顧顏中心中沾沾自喜,故作鎮定。

曾布又仔細地看着顧顏中的字,摸着鬍子,轉頭看着顧顏中,有些欣喜又有些疑惑說:“老夫,從未見過王羲之真跡拓本,不知道公子這字若裱糊起來,跟真跡拓本有幾分想像。”

顧顏中聽到這話,心中狂笑幾聲,這可問到我的老本行了。說實話,我也沒有看過真跡。

說有七八分像,一會你說我太自戀,說三四分像,不知道你下一步要幹什麼,對我自己又不利。

顧顏中心平氣和地說:“小人自誇,五六分像。”

曾佈點點頭,遲疑了一會,轉頭過去看着燕十三娘,問:“燕兒,我以後就讓這位公子教你書畫如何?”

顧顏中看着燕十三娘,一絲壞笑,心想:連曾布這樣的大人物,都對我讚不絕口,你還不趕緊過來給我行禮拜師?我這樣大師級的人物教你這個黃毛丫頭,也真是你的福氣了。

“嘻嘻!”燕十三娘在一旁捂着嘴偷笑起來。

顧顏中下意識眉頭一皺,心裏有些不高興,這小丫頭笑什麼?

他看着燕十三娘,恭恭敬敬地說:“敢問姑娘,為何暗自偷笑?難不成是小生剛才哪句話惹姑娘笑了。”

燕十三娘手握團扇,掩着嘴又“嘻嘻”笑了起來。

“咳咳!”曾布故意咳嗽了幾聲。

燕十三娘輕搖團扇半遮面,故意撒了個嬌,給曾布拋了個媚眼。

這媚眼不像青樓女子攬客時的嫵媚,也不像故意討好曾布的故作矯情。

而是一種調皮的溫柔,猶如炎炎夏日,偶爾颳起的一陣清風,雖是清風,但空氣中依然夾雜着些許的冷嘲熱諷。

她慢慢走向顧顏中,眼珠子在顧顏中的身上遊盪。她圍着顧顏中邁着小步,輕輕地搖晃着團扇,有些做作,卻不失去可愛地說:“小女子有句話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姑娘請說。”顧顏中聳了聳肩膀,不屑一顧地看着燕十三娘,眼神跟着燕十三娘的步子一起移動。

她又轉頭看向曾布,嬌滴滴地說:“那?老爺也不能怪我。”

曾布眼睛笑成了一條線,也說:“顧公子都說不怪你了,我怎麼還會責怪你呢?”

顧顏中眉毛上翹,女人對付男人最好的武器,就是她們的無盡的溫柔和嫵媚的撒嬌。

燕十三娘退後一步,給曾布和顧顏中分別行了個禮。

她看着顧顏中的字,用手輕輕地在上面掠過,說:“顧公子這字雖然寫得不錯,在我看來,不過是東施效顰罷了。”

顧顏中大吃一驚,有些憤怒,他眯着眼睛看着燕十三娘,極力把心中的怒氣壓下去,說:“姑娘何出此言?”

顧顏中看着燕十三娘,我倒要看看你這張櫻桃小口能說出什麼道理來。

雖說好男不與女斗,當斗時,必須斗!今天我若真的被你說下去,我以後還怎麼做你的老師。

“顧公子這字外形確實很像王羲之,從這字上面看,也能看出顧公子已經挖空心思去琢磨王羲之的神韻。不過,王羲之畢竟是王羲之,天下也只有一個王羲之,不管顧公子模仿得有多像,最終也不是王羲之。”

燕十三娘說完,又得意地笑了幾聲。

顧顏中眉毛上挑,聽着燕十三娘的話,他下意識輕輕地呼了口氣,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女子。

燕十三娘又指着顧顏中上面故意塗抹的一處痕迹說:“小女子雖然沒有看過王羲之《蘭亭集序》的真跡。不過,看過許多臨摹本。”

燕十三娘說著故意抬起頭看了顧顏中一眼,繼續說:“公子,這個地方,為了把王羲之的真跡仿得很像,故意在這裏留下一個塗抹的印跡。一幅好好的作品,就被這個印跡給毀掉了。王羲之的塗抹痕迹是不得已而為之,公子卻是故意塗抹。”

她一邊說一邊從顧顏中的身邊走過,一身輕紗裙,走起路來,裙子微動,猶如月光一般輕柔,飄飄浮浮。

燕十三娘走到顧顏中旁邊的時候,故意用力扇了一下扇子。

顧顏中聞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清香,這香不同於現代女子身上濃烈而明顯的香水味,而是古代女子獨有的,淡淡的,持久的一絲幽香。

顧顏中的臉一下紅了,心跳莫名其妙地加速,小丫頭,居然敢調戲我!若不是曾布在,看我怎麼收拾你。

她轉到顧顏中的前面,輕輕搖晃着團扇,走路的時候,故意把腳尖踮起來,裙子一晃一晃,慢悠悠地說:“傳說西施皺眉時最美,東施就去偷看,正好西施那天心口疼痛難忍,東施也照常效仿。結果,其里之富人見之,堅閉門而不出;貧人見之,挈妻子而去之走。”

她說著臉上肌肉抽動,眉毛下搭,說是在笑,看上去卻比哭還難看。她故意捂着胸口,裝作十分疼痛的樣子,“哎喲喲”地叫了幾聲。

顧顏中看到燕十三娘嘲笑他的樣子,鼻孔直冒氣,心裏堵得慌。

不過,燕十三娘這話也有幾分道理,他造假多了,不管是作畫還是寫字,出去的作品是越來越像,可是自己的風格卻越來越少。

有時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王羲之,還是顏真卿,也可能是米芾。

彷彿,在茫然中,不知不覺中失去了自我。

他想着不由得嘴角微微一笑,寫字如此,做人亦非如此。

他有時候甚至不知道是為了造假而寫字,作畫,還是因為寫字作畫而造假。

他想到這嘴角微微上翹,有一絲輕蔑,也有一絲嘲笑,其實上輩子的自己不是也正如自己的書畫一樣,有時候真的不知道是為了自己活,還是為了別人活,或者是為了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如今,一個不小心,兩個不注意,穿越過來了,等於重生。

他想着在心中暗暗下決心,這次一定要換一個活法。

燕十三娘看顧顏中許久沒有說話,她更加得意,輕搖着團扇,白了顧顏中一眼。“彼知顰美,而不知顰之所以美。”

顧顏中看着那字,一般的人看到他作品上那個塗抹的痕迹,都會讚美幾句,就連曾布這樣的大人物都對我讚不絕口。

這女子卻不同尋常。說這樣的話,居然也不怕曾布怪罪她。

顧顏中右眼眉毛輕輕往上翹,他之前想到燕十三娘是個難以馴服的女子,沒想到居然如此囂張。

他嘴角微微一笑,怎麼也得把這面子給挽回來。

顧顏中淡定地說:“姑娘,此言差矣,我剛才說的是我要仿寫一幅,並未說,我要寫一幅。姑娘既然都這樣說了,那我就再寫一幅,請姑娘指點指點。”

燕十三娘愛答不理地說:“再寫一幅,我看也是這樣。小女子見識淺薄,公子既然要教小女子書畫,不如把公子的看家本事拿出來,讓小女子開開眼界。”

顧顏中心中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這黃毛丫頭膽子真大,居然敢當著曾布的面公然挑釁。

這樣的時刻,就算燕十三娘給顧顏中出一個天大的難題,顧顏中都要想辦法把這女人給滅了!

他十分有底氣地說:“姑娘,請說!”

燕十三娘把團扇放下,很認真地看着顧顏中,說:“可知,唐朝有個王右丞。”

顧顏中嘴角微微上翹,說:“俗話說:‘李白是天才,杜甫是地才,王維是人才,’這王維曾經做過尚書右丞之職,所以又叫他王右丞,姑娘說的可是此人。”

“正是此人。”燕十三娘慷鏘有力地說,“那公子可知,他擅長什麼?”

顧顏中聳聳肩膀,看這小丫頭的樣子,又好笑又好氣,解釋道:“王右丞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姑娘想說什麼,不妨直說?”

“王維的東西詩中有畫,畫中有詩。我們何不學學王右丞附詩作畫。”

她說著又看向曾布,乖巧地說:“此時,良辰美景,小女子斗膽請老爺出題,我們以題作詩,然後再配上畫,最後再把這首詩附在上面。公子認為可好?”

曾布一聽拍手叫好說:“燕兒這主意甚好。”

顧顏中剛才眉飛色舞的樣子瞬間變得愁眉苦臉。我今天算是領教什麼叫最毒婦人心。曾布跟着湊什麼熱鬧!

這燕十三娘,真不是省油的燈啊!

她這一下,詩,畫,書法,都考了。書法和畫畫還行,這作詩也湊合,不過要現場做詩,這不是成心讓我難堪嗎?古人的作詩和現代人又不一樣,平仄押韻也不一樣。

他想着抬起頭,下意識看了燕十三娘一眼,怎麼忽然有種四面楚歌的感覺,忐忑的心不知道如何是好。

“顧公子,你在想什麼?”燕十三娘故意挑釁道。

顧顏中再看看曾布興緻勃勃的樣子,怎麼都不能讓曾布失望,不然以後的日子還怎麼混啊!最關鍵的是,還在女人面前丟了面子,不管了!

顧顏中硬着頭皮說:“那就請老爺出題吧。”

曾布往前走了幾步,雙手背在後面,站在門口,眉頭微微地皺着。

他心想:這小子,看起來是個人才,寫得一手王羲之的書法,章惇酷愛王羲之的字。說不定,這小子以後……不過,這小子的家世,不知道他剛才說的是真是假。

蔚藍的天空一望無際,潔白的雲朵一塵不染,一陣秋風吹過,院子裏落葉紛紛飄散,草叢裏發出幾聲蟲鳴。

顧顏中看着曾布目光的方向,難道,他會以“秋景”為題?顧顏中腦海里迅速閃現出關於秋景的詩句。

曾布轉身過來,看着燕十三娘,空中抑揚頓挫地念道:“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

顧顏中眉毛上挑,這是杜牧的《秋夕》,看來他真是要讓我們畫秋景。

“輕羅小扇。你們兩就畫一幅仕女圖吧。”曾布毫不遲疑,吩咐道。

“仕女圖?”顧顏中愣了一下,他從上往下好好地打量了一下燕十三娘,曾布真是向著我啊,怕我畫不好,還給我找一個現成的模特嗎?

燕十三娘也不是省油的燈,她一聽立刻就不高興了,撒嬌道:“老爺偏心!這不是暗示讓顧公子照着我畫嗎?”

“誒!”曾布臉上閃過一絲奸笑,看着顏十三娘,“十三娘多心了。既然如此,你畫顧公子,顧公子畫你,可好?”

“卟!”顧顏中差點沒卟出來,這曾布腦袋裏在想什麼?

燕十三娘低着頭,臉上泛起一陣紅韻。顧顏中看着她宛如一朵水蓮花不勝嬌羞。

曾布嘴角兩邊的肌肉往上抽動,他故意把嘴往下抿,極力想掩飾臉上的笑容。

顧顏中呼了口氣,看着曾布臉上的奸笑,聳聳肩膀,走一步算一步咯,這點小把戲應該難不倒我!

曾布坐在桌邊,拿起茶杯,茶到嘴邊沒有喝茶,又補充了一句:“兩人都有實物,我就看看兩人最後誰畫得更像。”

曾布說著,掃視了房間一圈,眉頭皺了一下,再看看院子,抬起頭看看天色,秋日的陽光並不是那麼強烈。

他又吩咐道:“來人,在院子裏準備一下,讓顧公子和燕十三娘作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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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公務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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