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墨竹圖
顧顏中看着曾老爺還在盯着自己看,心裏又開始琢磨:看來這個曾老爺也是個老狐狸,久混官場之人,剛才一番話雖然一時矇混過關,可接下來不知道還會出什麼難題,自己須得小心應付。
曾老爺的目光在顧顏中的臉上停留了片刻,微微地點點頭說:“聽公子一席話,真是一個懂畫之人,讓老朽耳目一新也。”
“不敢,不敢。”顧顏中謙虛道,心裏稍稍有些安定下來了。
曾老爺慢騰騰地又問道:“文人一生愛梅、蘭、竹、菊,公子以為何?”
曾老爺看上去不經意的一問,顧顏中也不敢怠慢,這顯然是曾老爺在出題考自己。他房中有一幅《墨竹圖》可見,他鐘愛竹。
顧顏中認真地回答起來,一絲不苟地說:“竹、百節長青,梅、蘭、竹、菊都不在尋常眼孔中。其又以竹一枝獨秀,堅韌不移更能托物言志,借抒抱負。也是鄙人最愛。”
“呵呵呵!公子,請跟老朽過來。”曾老爺欣賞地點點頭轉身過去,向掛在牆上的那幅墨竹圖的方向走去,“這幅墨竹圖如何?”
顧顏中盯着左邊那行落款,心中默默念道:丁丑仲夏子宣於休憩之時見園中翠竹茂盛,故有此作。
子宣,曾子宣。北宋大臣,曾任北宋右相,世稱“南豐七曾”之一,曾鞏的弟弟?
“章惇聽皇太后處分。”那句經典的台詞就是出自此人之口。
當時年僅25歲的宋哲宗去世了,可惜在世之時只生得個兒子沒過三月就死了。
事出意外,哲宗生前未及對繼承人作出安排,宰相章惇與執政們也未來得及商議皇位繼承人之事。
向皇后吵吵鬧鬧地哭泣着要立宋徽宗為帝之時,宰相章惇左右刁難,章惇一次次地說:“以年則申王長,以禮律則同母之弟簡王當立”。
當時為樞密使的曾布厲聲喝斥說:“章惇聽皇太后處分。”就這麼一句章惇就栽了!
憑一句話就能把章惇弄下台,這可不是一般人啊!
顧顏中從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位曾老爺,“卟嗵”一下跪在地上,說:“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剛才如果對老爺有所冒犯之處,還請老爺見諒。”
顧顏中心中七上八下,暗暗地說:原來眼前這個曾老爺就是史上大名鼎鼎的奸臣曾布。
宋朝男子在特殊場合行跪拜禮,一般行揖禮,口中念念有詞,稱唱喏,揖后又叉手在胸。眼下這曾老爺特殊的身份,顧顏中自然得行這樣一個大禮。
“噢?為何行此大禮。”曾布扶起顧顏中,“我讓你看畫而已,你怎嚇成這樣?”
“小人,小人……”顧顏中吞吞吐吐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這章惇和曾布雖然都是新黨,但是兩人歷來不和。
顧顏中快速地在腦海里翻檢着有關曾布的史料:
紹聖初年(公元1094年),曾布為翰林學士,承旨兼侍讀,任知樞密院事。
紹聖四年也就是現在,章惇為宰相,曾布草擬制書時對他極其讚美,希望章惇任用他為執政。
章惇顧忌他,只推薦他在樞密院任職,還讓翰林學士林希為同知樞密院事,目的就是要監視曾布。
顧顏中又看看《墨竹圖》,曾布這畫中雖然有洒脫之意,但這竹葉畫得過於沉重,雖然風向對了,但是竹葉明顯沒有飄起來,想必他心中對於章惇正耿耿於懷。
這竹子另一層意思是節節高升的意思,看來他心中還是不甘,想步步高升。
曾布在宋徽宗即位之後,被任命為宰相,我何不將錯就錯,在曾家那怕做個門客也好。
宋朝實行恩蔭制,中高級文武官員的子弟,親屬及其門客等享受此特權。
說不定曾布那天一高興,我就可以順便混個官做作,有曾布這棵大樹遮陰,我還怕我這顆小樹苗長不大?
老天爺既然如此眷顧我,我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有句話這麼說來着:要抓住他人最好的辦法是讓他人離不開你。
看來我這十八般武藝一一都得在這曾老爺面前好好耍弄一番了。
顧顏中用左手三指握右手大拇指,左手大拇指向上伸直,小拇指向著右手腕,右手四指伸直,交叉的雙手稍近胸前向曾布行了個叉手禮,中規中矩地說:“大人,小的觀畫所悟,有句話說出來請大人莫怪。”
“呵呵!公子有話但說無妨。”曾布看上去很高興,到很隨和地說著。
顧顏中看着曾布的神色,知道曾布的心裏是想聽聽自己這個半路殺出來的黑馬對他的高作有什麼見識。
當然,也不能太拍馬屁,一定要說中他心中所想,才能引起他的共鳴。
顧顏中表面上很沉穩地說著:“大人,其實官場之事起起伏伏,大人一時不得意,不代表以後不得意。大人借這幅墨竹圖抒發大人對官場的志願,這等大智慧,以後必定能坐上想做的位置。”
“噢?”曾布摸着鬍子,“這一幅畫,你就能看出我心中所想?”
“大人,這書畫怡情,每個人作的畫也不一樣。更何況小人早有耳聞,章惇做事情心狠手辣。對司馬光等舊黨更是趕盡殺絕。皇上早就對章惇的做法不滿,大人只需耐心等待,必有反擊的一天。”
“你一落魄書生為何對朝中此事知道得如此甚多。你是不是另有企圖!”曾布有些驚訝地看着顧顏中,驚訝之中夾雜着更多的是疑惑。
“你這廝分明是在哪兒聽得幾句閑言碎語,就來我府上搬弄是非,誹謗章大人,還挑撥我和章大人的關係。你借賣畫混入我府其目的已經顯露,我這就把你送入官府。”
“不好!”顧顏中在心裏責怪自己一時說太多,反而引起曾布的懷疑。
曾布話音剛落,衝進來幾個人,曾布對這些人說:“拿下,送到官府治罪。”
“冤枉。”顧顏中大叫,“小的有何罪?”
“冤枉?你這廝分明是在哪兒聽得幾句閑言碎語,就來我府上搬弄是非,誹謗章大人,還挑撥我和章大人的關係。你借賣畫混入我府其目的已經顯露,等送到官府查辦就一清二楚了。”
顧顏中“卟嗵”一下,跪在地上,故意呈現出誠惶誠恐的表情,驚慌失色地說著:“小的有隱情未說,還請大人不要治小的欺騙大人之罪。”
“你有什麼隱情?”曾布詫異地打量着顧顏中,又大聲地對抓住顧顏中的人擺擺手,“暫且等等。”
顧顏中在心裏冷笑着,知道這是曾布有意再試探自己,他不慌不忙地說:“大人面善,性情溫和,我看到大人之時就感覺一見如故,原本不應該對大人說這些話,只是大人問道,小人,小人……”
他看着曾布,又給曾布行了個禮說:“請大人,容小人慢慢說來。”
曾布揮揮手,讓下人們都下去了。
顧顏中故意擠出少許淚水,臨時編出了個故事。
“章惇派人追殺我全家上下,我僥倖才逃脫,此生與章惇勢不兩立。曾大人不要送我到官府,直接把我送到章惇府上,章惇看到我,一定會讓大人如願以償,這可是大功一件啊。”
曾布喝着茶慢慢地說著:“你跟我說這些,不怕我去告訴章大人?”
顧顏中故意聳聳鼻子,十分委屈地說:“大人若是非要告訴章惇,小人也是無能為力。只待來日投生到閻王殿時,再請閻王爺為小人做主。”
顧顏中低着頭,嘴角浮現一絲得意的笑。心想:其實,章惇不是我的仇人,是你的仇人。你只是在試探我罷了。
曾布不慌不忙地問:“你且說說,章惇為何要殺你全家?”
顧顏中突然有一種其名的感覺,一個神奇的畫面跳了出來,他一邊假戲真做時而抽泣一邊照着腦子裏面跳出的畫面自然地說著一個故事。
“哥哥不知為何得罪章惇。小人自幼跟隨哥嫂生活,不過,數月前,哥哥被貶。沒想章惇還趕盡殺絕,途中還被派人追殺,小的也隨同哥哥遭遇了章惇的毒手。危急時刻,哥哥捨命相護,小的才得以逃脫,逃跑前小的拚命只留得這幅祖傳墨寶隨身。”
顧顏中腦子裏面一幅被人追殺的慘狀頻頻出現,他恨得咬牙切齒地繼續說道:“小人之所以在街上賣這幅畫,就是因為章惇把我唯一的親人害死了,小人身負血仇,發誓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如今,章惇一手遮天。小人想來,只有發奮讀書,有朝一日金榜題名,面見聖上,為小人的哥哥洗脫冤情。”
顧顏中說著眼眶通紅,好像把心中的積怨吐了出來,他一邊故意舉起衣袖拭去眼角的淚水,一邊也對腦子出現的畫面感到奇怪和驚訝。
曾布的臉色有些緩和,看着顧顏中很專業的表演無半點破綻,對顧顏中講的故事深信不疑。
顧顏中心裏疑惑道:我這故事編得雖然有幾分假,不過,也有幾分真,腦子裏面突然冒出這些畫面難道是我穿越過來的這人腦子裏面存檔,在我急需之時就跳躍出來了。
但是,如果問我哥哥是什麼官職,我又怎麼說呢?再編一個?
曾布現在樞密院,如果要查我哥哥在哪,絕對不好查,查多了,就是插手章惇的事情,他是絕對不會辦的。
就算他查了,我到時候再說一個小官。吏部的東西被章惇給毀滅了。
顧顏中越想越頭疼,下意識搖搖頭:算了,走一步算一步,想那麼多幹嘛,他問了再說。
曾布慢慢地品着茶,不緊不慢地問:“剛才聽公子說自己姓顧,江南人士,家中可有親人姓韓?”
顧顏中聽到這個問題,心裏鬆了口氣。“韓?”顧顏中剛剛鬆了口氣還沒落下,又把心提到了喉嚨。心裏驚訝地想:怎麼又是姓“韓”?
“韓?沒有!”顧顏中肯定地說。他又在心裏想:這具軀體的主人有沒有哪個親戚姓韓,我不知道,反正我們家沒有人姓韓。
曾老爺不動聲色地又問着:“汴梁城東華門外韓府韓老爺,公子可認識?”
“韓府?東華門外?”顧顏中腦子裏忽然想起那夜跟趙老爺去郊外的時候,那個神秘人說:要陞官也是韓老爺陞官,還問趙老爺,韓家的祖宅他住的舒服不,還有,趙老爺和管家也提過韓家人。
這樣說來,趙家現在住的宅子就是韓家的。
趙老爺曾經問過自己是不是姓韓,怎麼現在曾布也這樣問自己。
“我?不認識什麼韓老爺,小的這才到京城沒多久,在京城也沒有親戚朋友。”顧顏中堅定地說。
他又故意問道:“東華門外韓府韓老爺怎麼了?大人為何突然說起。”
“唉!”曾布長嘆一聲,聲音低沉地,“汴梁城東華門外韓府韓老爺一家三個月前被流放去了外地,他們家也是因為得罪了章惇,所以才得如此下場。這《韓熙載夜宴圖》就是韓大人家祖傳之寶。”
“什麼?”顧顏中心裏一驚,心中許多未解的謎,似乎有了一些線索。可曾布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他有些不高興地說:“曾大人,您不會還在懷疑,我這幅圖是贗品吧?”
曾布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