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梓郁

5、梓郁

送走了大公主,魏嬤嬤憂心忡忡地走到床邊,俯身摸了摸梓晴的額頭。

“還好,沒有發燒。格格,我知道,您現在什麼都不記得有點害怕。但別哭了,這麼漂亮的眼睛哭腫了多可惜。”

聽了這麼溫暖的話,梓晴又有點想哭了。

“我是魏嬤嬤,從小帶你長大。就算你不記得我,也該感覺我很親,對不對?千萬別哭了,對身體不好。”

梓晴吸着鼻子點了點頭。

“餓了嗎?先喝口水。”魏嬤嬤一回身,有眼力健的丫鬟青青早就端了一杯茶遞在她手裏。

梓晴坐起身,接過杯子喝了一口,真好喝!她差點歡呼起來。

兩個丫鬟抬了一個精美的小炕桌來,上面全是看來非常好吃的東西。

魏嬤嬤替她盛粥,“格格,一定要勉強吃一點,你十幾天水米不沾,現在只能喝粥。”

梓郁從外間沉着臉走進來,一聲不吭地坐在離她最遠的椅子裏,看也沒看她。

梓晴吃了一口粥,忍不住喜笑顏開,沒辦法,她一吃好吃的東西就感覺很幸福,對生活要求太低。

“好吃。”

看來,莫名其妙地來了這裏,雖然讓她感覺很恐怖,但具體的生活細節卻讓她太滿意了。

“好吃就多吃!”見她吃的那麼香,魏嬤嬤也高興起來,滿臉都是笑容。

梓晴喝掉了一碗粥,抬眼再要的時候才看見梓郁,他也就十四五歲吧,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抿着的嘴角,總好象在忍辱負重。

“你不去睡覺啊?”梓晴特意用熱絡的語氣對他說。雖然還不太了解,他應該就是大公主口裏那個王爺的私生子,年紀輕輕的生活在這麼複雜的家庭里也難為他了。

“你額娘讓我在這兒守着,以防你半夜再哭,我就得馬上去請太醫來!”他口氣不善地回答。

梓晴委屈地垂下眼,除了魏嬤嬤,所有人都對她冷聲冷氣的,她又沒做錯什麼事。

“你去睡吧,我沒事了。”她不好意思這麼折騰人,抱歉地說。

“我一走,你又該向你額娘報告了吧?”梓郁輕蔑地撇了下嘴,他上的當還少嗎?

“我不會……”梓晴還想辯解一下,看見他的眼神,她有些生氣,“隨你便吧!”她翻身賭氣躺下。

“格格,不吃了嗎?”魏嬤嬤讓丫鬟抬走桌子,自己坐在床邊,沒有走的意思。

過了好長一會兒,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離開。

梓晴忍不住轉過身來,梓郁沉着臉,雙手抱胸看着搖曳的燭火發獃,魏嬤嬤一臉疲憊地靠在床欄上昏昏欲睡。

梓晴輕輕地碰了碰魏嬤嬤,“你也去睡吧。”她不忍心地勸她。

魏嬤嬤猛地睜大眼,回了一會神才說:“格格別為老奴操心了,您才剛好一些,我得守着。”

梓晴鼻子發酸,“放心吧,我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但我身體好好的,我……我也不哭了。”說是不哭,眼淚又湧進眼眶,她趕緊忍住。

“這……”魏嬤嬤實在太累了,猶豫起來。

“去吧,去吧。你也累了,臉色都不好了。”梓晴熱心地說。

“格格……”看見格格這麼關心自己,魏嬤嬤也紅了眼眶。“老奴就在隔壁的房間。您有事就讓小丫頭去叫醒奴才吧。”她指了指站在與外間隔斷處的丫鬟。

梓晴點了點頭。

魏嬤嬤走後,梓晴又端詳起緊緊閉着眼,一看就沒睡着的梓郁,擺明了他是不想理她。

“你也去睡吧,我不告狀。”她想讓他相信她。

梓郁沒回話,只哼了一聲。

看他高挑的身軀半躺在冷硬的紅木椅子裏,梓晴又不忍心生他的氣了,他畢竟還只是個孩子。這要在她的年代估計才讀高中。

“你真不走啊?”她不死心的又問了一遍。

梓郁還是沒有反應。

梓晴向兩個丫鬟招手,“你們拿幾床厚被子來,鋪到地上。”

丫鬟非常麻利地在她床下鋪好了地鋪。

“你就躺在這兒吧。”梓晴還好心地拿了一個自己的枕頭放在地鋪上。

“不用你假好心!”梓郁不領情地瞪了她一眼。

“隨你,隨你!看你坐着難受才給你鋪的,好,算我假好心。”被他再三拒絕,她也生氣了。

梓郁看她生氣,反而冷笑了。“也是,我管你真好心假好心,我也不能委屈了自己。”說著,走過來背對着梓晴躺下。

梓晴忿忿不平地瞪着他的背影,真是難搞的小孩!他該不會和“她”有很大仇吧?應該不會啊,他們畢竟是姐弟。但想起大公主指着他鼻子罵的樣子,她不那麼肯定了。

本來想各睡各的平平靜靜地把這一晚過去。可是,從不失眠的她卻再也沒有睡意。也是,一睜眼就是這麼個情況,還能睡的和沒事人一樣那得多粗的神經啊?

“你睡著了嗎?”她輕聲地問梓郁,沒有反應。

她忍不住輕輕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我想我的爸爸媽媽,他們一定急死了……我是怎麼來的?怎麼會在這裏?我怎麼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她吸吸鼻子,忍住淚水。她怕她一哭,又有一堆人大驚小怪。

“爸爸,媽媽?”背對着她裝睡的梓郁終於冷漠地說了句話。“你是說爹和娘嗎?真難為你這時候還會想起他們。”他的口氣里滿是嘲諷。

梓晴想起順王爺和大公主,唉,他又誤會了。那樣的父母真是讓人無法親近吧。

“如果……”她換了個話題,關於父母的問題她和他說不清楚。“你自己突然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周圍都是陌生的人,你不害怕嗎?”

梓郁僵直着身體,半天又沒了聲音。梓晴翻了個白眼,失望地翻過身對着床里,只能自己發獃了,和他交流太難。

“我,”梓郁突然低低的說,梓晴簡直有些吃驚,屏住呼吸聽他說什麼。“也害怕。娘也死了,爹……”他頓了頓,他那個窩囊爹也確實沒什麼好說的。“全都是看不起我的眼光……他們,那些正統的貝勒王爺,都認為我只是個雜種……”他的聲音飄忽,顯然已經陷入自己的回憶里去了。

梓晴獃獃地還想聽他說,他卻又不吭氣了,想是忍住了。以他們這種情況,他能對她說出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吧。梓晴同情地看着他。

“那年你幾歲?”

“十二。”

真是可憐,十二歲的孩子失去母親就夠痛苦的,突然來到全是敵視他的環境。可以想見,大公主對他肯定是刻薄到底了,把氣全出在這個無辜的孩子身上。魏嬤嬤對她夠好了吧,有意無意的對他也很冷漠。

他是王爺和地位卑微的女子生的孩子,在公主當家的王府里,地位可想而知。連他那個王爺爹都被公主罵的狗血淋頭不敢針鋒相對,更何況他了。

也無怪他會那麼仇視“她”了,把他自己的心守的緊緊的,就是怕受到傷害。

這裏的夜格外寧靜,遠遠的傳來報更的梆子響,那飄忽空洞的聲響讓世界顯得更加空曠。

所有人都睡著了,連同兩個值班的丫鬟也坐在地上靠着雕花的隔斷昏沉睡去。沒有一絲聲響的夜讓她快要窒息了。總生活在城市無處不在的噪聲中的她,突然沒了這些汽車喇叭,似有若無的市聲……反而覺得安靜得可怕。

她輕聲下了床,踮着腳從梓郁身邊走過,夜風很涼,但是她仍忍不住想到院子裏去看看遠處。

今夜的月色很好,她驚嘆這裏天空的純凈,空氣里全是沒有污染過的清新。

沒有霓虹的照映,也沒有高樓大廈的遮擋,更沒有住宅區的萬家燈火……除了夜色,什麼都沒有。她極目望去,只有層層疊疊沒有燈光的屋頂。

這寂靜的空間裏彷彿只有她。

怎麼會?怎麼可能?

她實在理不清這一團亂麻!

真的有時空交錯這種事嗎?活在2007年的那個她死了嗎?這裏是哪裏?什麼年代?她又是誰?她還能回去嗎?

這人和人冷漠的環境裏,她感到害怕!有的人高高在上,有的人卑躬屈膝。有的人肆意侮辱別人,還有的人忍氣吞聲。而這些人,好象都是她的“親人”!

沒有一個人,對她的無助的心靈有安撫作用。不是勉強應付就是不得要領。

“你別再折騰了!”又是那忍無可忍,百般怨恨的聲音。梓郁不知何時已經走到她身後,對她的任性厭恨不已地說。她就不能老實地睡在床上,放過他嗎?

看見她眼中的淚光和柔弱的表情讓梓郁呆了呆。

他從來沒有在“梓晴”眼裏看過這種讓人心憐的脆弱。他知道她本來是很美很美的,但因為她對他的欺辱,她囂張到不可理喻的恣意妄為,他從來沒有覺得她美。

此刻,月光下默默流淚,一臉無所適從的無助,讓他想起剛剛來王府的自己,也讓她美得令人無端憐惜。

這個華麗的王府,到處都是冷酷,再多的下人也溫暖不了冰冷到幾乎變成仇恨的親情。

看他皺着眉瞪自己,梓晴真的很絕望,他和她就不能正常的相處嗎?先不說作為姐弟,就算是剛認識的陌生人,她那麼努力的接近他,他也不該還是這麼討厭她!

“我們以前真的那麼大仇嗎!”她忍不住低喊出來,“我什麼都不記得!這裏,你,王爺公主!一切的一切……我是不知道為什麼的!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討厭我!”

梓郁也激動起來,猛地拉開袍褂,露出前胸上兩個深深的傷口。那傷口太恐怖了,當時一定深入胸腔危及生命吧。

“這就是你,和碩格格梓晴用鐵叉刺的!就是因為我是見不得人的私生子,不配和你擁有相同高貴的血緣!你巴不得我死!”

梓晴呆住了,這個憤恨少年身上的傷,真是“她”刺出來的嗎?

他臉上的怨恨讓她的心好疼,他太可憐了,太可憐了……比現在的她可憐一百倍。冷漠怨恨的表象下,是受了多少傷、多少折磨才被逼出來的成熟。

“對不起!”她發乎真誠地用力摟住他,雖然不該是她道歉的,可是,她仍然感到內疚。一個女孩對他做了這麼殘忍的事,即使她這個旁觀者都不忍心了。

梓郁僵住了,她那小小身體裏傳來的竟然是久違的溫暖。

“對不起……”她淚水滂沱,“很疼吧?一定很疼!”

本想掙脫開的,但他竟然發現自己這麼輕易地被她迷惑,她擁緊他的手臂讓他想起了娘。

梓晴沉沉地睡去了。哭泣讓她體力透支。還好,梓郁對她的態度有了改變,看她的眼神不再是那麼深惡痛絕,光是這一點,就讓她能安心地睡去。她已經交到了第一個朋友不是嗎?

這回是梓郁無法入睡了,他默默地看着沉睡的梓晴。受了傷失去記憶的她,是這麼親切,如果一開始他就有這麼一個姐姐,他的心就不會被絕望和怨恨塞滿吧?

如果,她的傷好了,也想起了以前,她又會變成那個和她額娘一樣瘋狂的女人嗎?

梓郁更緊地皺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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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牽兩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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