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上)

第十七回(上)

烈日炎炎,如何眾人也想不到,長安的初夏,已經熱到了此種地步。

那熱浪,竟都將擁攘街巷扭曲延伸,連帶着鶯聲笑語,塞外胡姬,兩市一百零八坊雖然排列正氣、方向端正,寬暢闊達,繁華熱鬧,卻讓楚緲塵看的出神,連汗也忘記擦去。只有被封印只能做羊身的狍,因為擔心自己的安危,對眼前事物不顯驚奇。

“果真……千百家似圍棋書啊……”楚天罡感嘆出聲。

李瀍笑着,“白居易先生的話,原來師父也知道。不錯我長安城內街道均為東西或南北向,宛如一塊規則明朗的棋盤。若按楚仙星法去看,那星羅密佈的宮殿和街坊群,卻又正似象天上星星那樣羅列,又象棋子似的分佈,簡直就是一盤下不完的圍棋。”

楚緲塵自是不知白居易為何人,只覺得二人在此附庸風雅,叫人頭痛。

軒轅十四倒是實在,看見那方胡姬歌舞,疾步就走了去,甩了身後一干眾人,只當自己是尋樂而去。

那方店主見到衣衫不整的軒轅十四,心下大約猜得其也不是什麼權貴,便不去招呼,反而差人擺了一盤盤烤餅似的食物放在別的客人桌上。

楚緲塵雖也不好美食,卻居然被那香味所誘惑,主動拉了李瀍的袖子,“師兄,那是什麼吃食,好生誘人。”

李瀍笑道,“這是胡餅,胡人做此最是美味,除胡餅外,還有手抓飯,烤羊肉、烤包子,我最喜歡的,卻又是另一種。”

“皮拉奧……”卻是王緋衣笑着說出來。

“對,對極,”李瀍微笑點點頭,“就是那種米飯加魚或羊肉輔以葡萄乾、阿月渾子果仁做成的食物,生師妹你若想吃,我們便去。”

楚緲塵早見着軒轅十四徘徊的胡姬酒嗣流口水,哪裏還顧及別的,眼見楚天罡也面露暗許,連忙拉着狍跑進了店裏去,拉住小二一樣一樣詢問了起來。

軒轅十四也不理睬他四人,只自己找了離那歌舞胡姬最近的角落,一直看着,時不時的,還喝上兩口,什麼吃食也不要。

那方店主眼見來個白食的,也不好說,便差了人去詢問,“爺,可點些吃食?”

軒轅十四卻神秘兮兮拉了小二到旁的,悄悄問,“我只問你,那綠眼睛的女人叫什麼?”

小二無奈回答,“爺,那是我們這裏最美的胡姬,叫阿依瑪絲,是波斯人……爺,您點點吃的吧?”

軒轅十四兩眼放光,“好名字,好名字……”忽然又沖一旁吃的起勁的楚緲塵招招手,“別忙着吃……上回,練冥火丸練廢的那爐**,你可私藏了些?”

楚緲塵一口咽住,紅着臉咳了半天,接着一腳向軒轅十四踢去,動作流利至極,然後突然那方傳來幾聲銀鈴般輕笑。

軒轅十四急忙回頭去看,卻措不及防,被楚緲塵一腳踢個正臉,口裏沒咽下的酒都噴了出來,但他仍舊痴痴的看着那波斯女人。

“砰”一聲桌裂之響,一個胡人漢子站了起來,生的好魁梧,面上還有道疤自眼角裂向耳後,只有眼睛生的清澈,卻直咄咄的瞪着軒轅十四,兩個拳頭捏得咯吱做響,似乎隨時準備上前撕裂軒轅十四。

“住手。”阿依瑪絲喝住他,

胡人漢子頓住,有點猶豫,“阿依瑪絲,他,他占你的便宜。”

阿依瑪絲未理睬漢子,轉而對軒轅十四說,“對不住了這位客人,他是我弟弟……他以為我要被欺負。”說話間几絲頭髮從發巾里落了出來,軒轅十四都看呆的,那竟是金色的頭髮。

楚天罡早看得嘆氣,真是丟了楚仙大臉,於是對李瀍使個眼色,李瀍便準備上前圓場。

此時老闆也走了出來,指着那裂開的桌子怒道,“努格塔,這是第幾次了,你姐姐在這裏唱一輩子,也養不活你!”

努格塔站在那裏,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倒是阿依瑪絲落落大方的站了出來,對老闆行了個禮,“努格塔弄壞了什麼,都由我來賠,請不要責怪他。”

老闆嘖嘖嘴,“阿依瑪絲,你雖然漂亮,可是你不接客,你已經沒有錢賠我,我也沒有多餘的米來養你的弟弟了。”

努格塔看見阿依瑪絲不再說話,有些氣憤,“我可以做活。”

老闆擺擺手,“努格塔,我可請不起你,你比老虎還能吃,卻從未做好過一件事情,除了給阿依瑪絲增加越來越多的債務。”

軒轅十四突然間從地上跳起,開始寬衣解帶,在場眾人都驚訝的看向他,楚緲塵急忙上前阻止,“死老頭,你想在這裏丟人嗎!這可是長安!”

軒轅十四突然兩眼一亮,把痒痒撓從身後拔出,“這是金子的,這值錢了吧。”然後就雙手要遞去給老闆。

李瀍楚緲塵雙雙出手,拉住軒轅十四的胳膊,才阻住他,“這可是你保命的法寶,你這是做什麼!”

軒轅十四臉紅着,第一次害羞着指着阿依瑪絲對楚緲塵小聲說,“我想贖她……”

李瀍哈哈大笑出聲,被軒轅十四狠狠白了一眼,好容易止住,於是走去老闆面前,“這位胡姬,是要多少錢才能贖出來?”

老闆上下打量了幾番李瀍,“這我可做不了主,阿依瑪絲是鹿先生的人,不能贖的。”

“又是鹿先生……”楚緲塵思索道。

“你可認識他?”

楚緲塵搖頭,又轉向老闆,“那鹿先生,可是蒼山來的?”

“這我們便不知了……”老闆答道。

“那如何才能找到他?”李瀍微微驚訝看向楚緲塵,顯然覺得她熱心過了頭。

老闆想了想,“鹿先生,如今正與安王在洽談事宜,或許十六宅處能找到他們。”

李瀍點點頭,轉身對楚天罡報,“師父,不如先隨徒兒去十六宅處,如尋得安王……也好做打算。”

四人包括狍在內,自然知道李瀍所說的打算並不僅僅指找到鹿先生贖出阿依瑪絲,但是身後一聲重重的響,卻是努格塔給五人跪下了。

“大恩大德難以為報……努格塔願代姐姐給老爺們做牛做馬。”

楚緲塵忽然心中生了几絲暖意,或許是因為努格塔的愚笨,竟然不諳人情世故,於是伸手立即扶起了他。

相反卻是阿依瑪絲,冷淡許多,只微微福一下道了聲謝,便靠在努格塔身邊,又開始擺弄起手中奇怪的樂器。

老闆聽得眾人要去十六宅,輕笑一聲,鄙夷的說,“十六宅乃是王爺們居住之地,你們這些外地人,莫要擅自闖入啊。”

軒轅十四眼見阿依瑪絲並不熱情,又知店主狗眼看人低,乾脆跳出來指着李瀍,對店主神秘兮兮道,“我們自然是知道十六宅是住什麼人的,不過……你知道他是誰嗎?”

店主冷笑,“如何也大不過安王吧。”

“他是……”李瀍笑着捂住軒轅十四的嘴,不顧店主臉色有多難看,“我自然是大不過的……如是我們便先走了。”

軒轅十四憤然,但也無可奈何,只得回眸看向那美人阿依瑪絲,被其他四人綁架而走。

如此折騰半日,終於,到了十六宅。

十六宅位於宮外,各王居住其中。

五人行至十六宅門口,守衛認出來人穎王,立即派人前去穎王府通報。

一路行去,不少下人見着穎王,都福身行禮,倒叫楚緲塵一行好不自在,此等宮廷禮儀,最是叫人頭痛,雖然十六宅修得富麗堂皇,重橫交錯,雕樑畫棟,也不敢細細去看,生怕迎面來了王爺,倒叫自己失了禮節。

“五叔終於回來了?可叫人好等……”

諸人尋聲望去,見是一個白衣少年,生的單鳳細眼,顎尖脖長,面露笑意,眼神,卻冷的叫人心中一寒,李瀍見是此人,笑容堆上臉來,走去按住他的肩,“成美果真又長大了。”

原來此人,便是穎王親兄敬宗第六子,陳王李成美,論輩分,李瀍正是他叔叔。

李成美輕輕動了動,李瀍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便落了空,“今日真是巧了,太子永才說要來十六宅賞那歌舞,五伯便回來了。”

李瀍似乎毫不在意,“如此甚好,太子永,我也是許久未見的。”

李成美揮揮手中的扇子,突然看過李瀍看向他身後的王緋衣,終於面上帶了几絲紅潤,“這位姐姐又是誰?”

王緋衣見李成美神色不端,眼神曖昧,心中早有不爽,一手摁在囚牛角上,卻看見李瀍輕輕搖頭搖頭,於是平靜下來,“回王爺的話,小女子王氏。”

“你可會跳舞?”李成美又問。

王緋衣一滯,“不會。”

“你說謊,”李成美突然拍手喝道,轉而又哈哈大笑,“真有意思,你的香粉,分明是花巷女子才用的那種,卻說自己連舞也不會……聽你說話,分明邯鄲人氏,如此便是邯鄲舞伎,卻要騙本王,真有意思,真有意思。”

王緋衣面色脹紅,卻始終沒有再去拿囚牛角。

李瀍連忙拉過李成美,“王氏確實是邯鄲人,不過,卻不是花巷中人,學過舞蹈又是怎樣,便是五伯的朋友,成美還需留個面子嘛。”

李成美收起笑容,眼神再次陰冷,“五叔倒是愛護她,不過,若是會舞蹈,今日下午,便得給太子跳上一曲,我是奉了太子之命,專門尋那些漂亮的女人來跳舞,只要尋得太子開心,豈不甚好,五叔還是不要拒絕的吧。”

楚緲塵早先就看他不爽,現下聽他說話如此無禮,心裏憋屈,就要說話去罵,卻聽王緋衣笑道,“還望陳王不要叫穎王為難,王氏去跳便是了。”

李瀍面有驚色,卻見王緋衣輕輕點頭,心中感激,忙拉了李成美去旁的會話,過會遣了人來帶着四人一羊去穎王府。

還不算完,一頓飯後又有陳王府人說,太子已到,留了穎王同進餐,不回了,還叫王緋衣將送來的衣裳穿好,一會便有人來接。

楚天罡於是嘆道,“果真聲色犬馬,醉生夢死……”

星麟子未發一話,只看着琳琅滿室,昨日如昔,暗暗抹了眼淚去,這些,也叫楚緲塵看在眼裏,卻對他的身份更加好奇。

王緋衣換了那身衣裳,卻是胡女裝束,火紅艷麗,更顯妖嬈。

片刻又有下人來報,“還請兩位姑娘同去吧。”

楚緲塵一愣,“兩位?”

下人道,“陳王殿下說,還有一位姑娘,也請換了裝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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