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曠野的故事

→發生在曠野的故事

但是,當旅行家們為了關愛生命而在曠野間跋涉的時候,又必須付出慘重的生命代價。在生命最危急的關頭還在祈禱生命,這種發生在曠野里的故事大多隨風飄散、亘古不知,而偶有傳聞則總會把忙於世俗的眾生驚醒。前些年上海旅行家余純順在獨身徒步行走了整整8年之後葬身羅布泊,消息傳來,一條長達數千公里的無形槓桿立即架設起來了,槓桿的一端是一個孤獨的生命,另一端則是這個星球上最密集的生命聚合地之一——上海。冷漠的上海人被這條槓桿輕輕一撬竟然深切感應,一個小小的遺物展覽成天人如潮湧。當時我站在一邊曾經困惑:按照這座城市歷來極其講究實利估算的思維邏輯,余純順沒有做出任何實利貢獻,展覽中的零星物件也沒有什麼審美價值,他們這是怎麼了,一時間全都變得痴痴迷迷?我想這隻能歸因於生命信號的深層秘密。

前不久在報章間讀到一則神奇的新聞,說一支探險隊專程經過羅布泊余純順的墓邊,居然發現余純順的遺體已經失蹤。探險隊員們覺得不可思議:余純順一無財物,何方神聖會對他幾乎被高溫烤焦了的遺體發生興趣?如果是盜賊,那他們也必定是敢於九死一生的勇敢探險家,但又怎麼運出遺體呢?天底下最神秘的事情總與生命和曠野有關。我們對生命知之甚少,對曠野所知更微,在近乎無知的情況下,怎能把謎底一一猜測出來?猜測遺體為什麼會失蹤,就像猜測法顯為什麼能通過,玄奘為什麼能回來,胡楊樹為什麼能挺拔3000年。難怪本世紀最偉大的物理學家愛因斯坦都說,只要深入地探視了宇宙和生命的神奇,就不能不產生宗教情懷;科學家至多能證明它們怎麼樣,但卻很難解答為什麼會這樣,剩下的只有驚嘆和敬畏。

生活在塔克拉瑪於沙漠邊緣的大漠遊子。

“下雨花開,不下枯死。蟲被蜥蜴吃,蜥蜴被鳥吃,但都要死去。死後變成乾巴巴的空殼,這一代死了,下一代取而代之,鐵的定律。活法林林總總,死法種種樣樣,都沒什麼大不了的。剩下來的惟獨沙漠,真正活着的只有沙漠。”

——村上春樹《國境以南太陽以西》

敬畏生命必然慈悲。試想我們天天嫉妒和輕視的對象,也同樣是天地間奇迹般的造化,居然與我們存活於同時同地,又同路同行,實在是太大的緣分。“百年修得同船渡”,這種說法不僅不誇張,在我看來還說得不夠。請看遼闊的曠野連一點生命的蹤跡都找不到,等一隻飛鳥都要等上多少年,而要在宇宙間尋找生命,一開口就是多少光年,以光的速度搜索千年萬年還未曾搜索到一點依稀的痕迹,我們只修個區區百年竟然能遇到與我們精確對應的生靈同船共歡,萬般珍惜還來不及呢,怎捨得互相糟踐!為了阻止糟踐,我們有時也要高聲斷喝,甚至施行懲罰,但這全然是出於對生命群體的慈悲。

克里雅河與塔里木河之間的沙漠裏,到處都是死去的植被、廢棄的綠洲。

沙漠是一灣凝固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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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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