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穿越劇場（下）
當歌曲的最後一個音符結束，顧明雲將頭上簪着的那一朵山茶花摘下來，也是最後一朵，放到賀黎的掌心，而後沖他一笑，那是她全場露出的最真心的笑容，帶一點希翼，和開場時的笑容全然不同。
觀眾看到這裏便明白了，她心動了，只有愛情能讓奧微莉塔有這樣的改變。
但她畢竟是傲嬌的，或者說是驕傲的。
不待對方有所反應，她便一揚頭，轉身快步離去，留下賀黎一人在台上，讓他驚喜無措、悵然若失，手捧那一朵山茶花，深深地嗅一口，後知後覺地追着她離去。
舞台的大幕在這一刻緩緩拉上，可樂聲沒有停，轉了調，變得輕輕柔柔絲絲縷縷，好像消失了，但情緒還在。
結束了嗎？
觀眾們按着手掌，心情忐忑，想要鼓掌，卻被音樂中難言的哀婉壓制着，直覺告訴他們沒有完，這不是結局。
他們期待，同時又有些害怕，害怕看到真正的結局，因為結局是什麼，大家心照不宣。
多想時光就停在這一刻，他滿心痴情，她春心萌動，就是愛情最好的樣子。
可是當幕布中間裂開一條縫隙，慢慢變大，這一條縫隙就好像是裂在那夢幻般美好的愛情上，就好像是裂在那個才剛遇到愛情的女人心上。
因為她是茶花女，所以她的結局無法被改寫。
幾百年來，這個故事這部劇被演繹過太多次，有過各種各樣不同方式的演繹和解讀，可是沒有一個人能給她溫暖的結局。
燈光黯淡，舞台的左邊，一個穿着白色睡袍的女人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臉色蒼白，頭髮披散着，腿上搭着一條毯子，看起來虛弱，憔悴。
她的身後還有一張幕布，很薄很薄近乎透明的白色幕布，將舞台劃分成兩個時空。
再開場時光變都已變遷，連演員都換了。
此時在台上的是林熹微，她輕輕唱起來，音色純美，卻絕望。
這是一首孤獨的歌，是奧微莉塔內心的獨白，是最後的哀歌。
唱到高潮處，她抓着椅子踉蹌着站起來，她已經病得很重了，連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都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她的處境這樣凄苦，但那個男人不在，那個應該在這裏的人卻不在。
觀眾焦急地期盼着，希望那個能給她希望的人來。很快，他們看着一個人影緩緩地走進，就在幕布後面，身形清晰面目模糊，是他！
於是盼啊盼啊，他卻堪堪停在了幕布後面，轉過了身，留下一個背影。
而這時她卻提起一口氣，奔跑起來，連眼裏都好像有了光彩。
或許和歌唱的方式有關，美聲的唱法，即使情緒已經絕望到了極點，即使音高已經到達了極限，也不會是嘶吼着吶喊，也不會因此而面目扭曲。
這種克制在這種時候反而讓人更加心疼，因為直到生命的最後她也沒有丟掉她的理智她的自尊，沒有怨沒有恨，她是個貴族！
最後當她跌到在舞台中央，了無生氣時，觀眾們不知不覺間淚目了，剛剛那一切不過是迴光返照，她燃盡了自己生命的最後一點生氣，卻沒能等來那個人。
而她盼着的那個人，和她就隔着一道薄薄的幕布，那道幕布那麼薄，看起來一戳就破，卻分隔了整個時空。
而那個背影，在這一刻也漸行漸遠。
他沒有來，直到她死，他都沒有來！
後台里舞台的距離很近，顧明雲聽到林熹微演唱中翻湧的情緒，她對歌曲的處理那樣自然，處處深情，隨之而來的是觀眾由於震撼而長久的沉默，全場寂靜，唯有幾聲壓抑的啜泣，來自心思敏感的一些女生。
那是一種宿命般的悲劇感，無力、絕望，讓人多想上去抱抱她，告訴她這不該是她的命運。
顧明雲的眼眶也濕了，總是能聽到有人說：我不信命，我只信自己，我的命運掌握在我自己手裏。可是、可是，活在故事裏人若說這樣的話，卻只叫人覺得悲哀，因為命運從來都不在自己手裏，而是從一開始就註定了。
她打心底的佩服，她自認做不到像林熹微這樣，唱出如此強大的共情，那種經歷過種種苦難的悲情是她所無法理解更無法演繹的，這也難怪所有人都覺得她沒辦法勝任茶花女的角色。
寂靜之後，爆發出來的是更加熱烈而長久的掌聲，顧明雲看不見觀眾的樣子，但這樣的掌聲就像是響在自己耳邊，震得耳膜都突突地跳，心裏更是感動。
不只是顧明雲，其他人也是一樣，這一場演出是整個劇團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結果，沒收觀眾一分錢，但卻覺得自己得到了最好的回報，發自內心的感到滿足。
演出也到此結束了，返場的環節，所有的歌唱演員都回到了舞台上，主持人示意全體的觀眾起立，大家一起合唱一首《我愛你，中國》
這一首歌，年輕人平時可不會主動去聽，但當這旋律響起，卻讓人感到無比的熟悉，彷彿是刻在骨子裏的一般，當樂團的旋律進行道那個點上，心裏好像也有東西被點着了，脫口而出：“我愛你~中國……”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沒有受過系統的音樂教育，很多人可能都不識譜，他們所學習的專業也幾乎和藝術搭不上邊，但這又有什麼關係，並不會影響他們被歌曲的力量打動，也不會影響他們要表達的愛。
顧明雲站在舞台上，幾乎可以看清台下每一張熱情洋溢的臉，突然感到熱淚盈眶。
在這一刻，台上台下所有人的人唱起同一之歌，好像每個人身上獨特的個性都被同一種情緒隱藏起來，只剩下共性，無關於歌唱的水平，在音樂的世界裏大家都是一樣的。
恍然發覺，其實我們有共同的名字，我們有共同的歸屬，而這種共性則被無限的放大。
最後的返場歌曲也唱完了，是時候說再見了，歌唱演員們陸續的下台。
可是台下的掌聲卻經久不息，團長手持指揮棒，卻是怎麼也下不了台，他每往旁邊走一步，掌聲就愈烈，直到他走到了側台觀眾看不到的地方，掌聲也還在繼續。
這實在是叫團長感動不已，他已經不記得他這顆老心臟有多久沒有承受過這樣熱情的衝擊了。
於是團長一咬牙，轉身又上了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