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原來是翁少言緩過來了。他指了指牆上。真是越亂越抓瞎。弓箭就在牆上掛着,這麼多人都沒看見。
齊佳伸手,那些侍女這會兒倒挺機靈,連忙就把弓箭摘下來遞給了齊佳。
墨雲道:“先生,我來吧。”
齊佳好久沒射箭,沒有把握,於是就把弓箭遞給了墨雲。
“我來。”旁邊伸出一隻大手,是一位武士。
“不用。”墨雲一膀子將那武士扛到一邊。彎弓搭箭,嗖的一聲,利箭離弦。直奔牆頭那人。
那人身形一翻,躲了開去。轉頭又是一箭。
“閃開。”齊佳推開了墨雲。那支箭哚的一聲,釘在了牆上。
“你這種射法太慢。”齊佳劈手從墨雲手中拿過那張牛角硬弓。伸手從箭壺中抽出一把箭,往面前的窗台上一放。
“小心。”一支羽箭破空而來。
齊佳彎弓一箭射出,迎面將那支羽箭射落在地。
只聽牆上那人喝彩一聲:“好箭法。”
齊佳根本不理會他,緊跟着又是一箭。那人閃身躲開。
齊佳的第三箭,第四箭,第五箭連珠而發。
那人逼不得已,只能翻身躲到了牆頭後面。叫道:“射箭的是誰?報上名來,我饒你不死。”
齊佳還沒有搭話,墨雲喊道:“是我家先生。”
“你家先生?那個華夏來的女人?”牆上那人並不相信。
齊佳示意墨雲不要停,和那人說話。墨雲道:“女人又怎麼樣,總比你們這些躲在陰溝里,暗算人的老鼠強。是英雄好漢,就該明刀明槍爭鬥,你幹嗎?一群卑鄙無恥之徒。就算是女人都羞於和你等為伍。”
“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妮子,報上名來,爺爺也饒你不死。”
“我不怕說,倒怕你叫。倘若姑奶奶的名號,從你等無恥之徒口中叫出來。叫姑奶奶死了沒臉見列祖列宗。”
那人顯然怒了:“敬酒不吃吃罰酒。”頭往起一聳。
齊佳正彎弓搭箭等着他呢。手一松弦,三箭齊發。
那人躲過了兩支箭,卻被第三支箭射中。哎呀一聲翻跌下去,也不知是死是活。
一時間,牆頭上萬箭齊發。
齊佳縮回頭,一個武士抄起一張桌子將窗戶堵上。只聽哚哚哚一張亂響,不知有多少羽箭釘在桌面上,門板上。
齊佳將門開了一線。從門內向外放冷箭。不說一箭一個,但是十箭之中,也總有七八箭不落空。
箭壺射空了,從門板上拔。門板上的不夠。就頂着桌子去院子裏撿。她忽然又好像回到寒冬時候,在翁少言家的地窖里,對付野狼的時候。
齊佳不知道自己體內是不是有好戰因子,只知道,她拿住弓箭心裏就興奮莫名,就自信滿滿。
那些武士們加勁挖牆。終於把牆挖出一個大洞。從翁少言這間屋子挖洞出去的話,要一直挖穿這一排的房子。
往下還有三個房間,四面牆。
隔壁房間的武士們也加入了挖牆工程。
墨雲和齊佳輪番放冷箭,輪番頂着桌子去撿羽箭。這姑娘膽子大的很,非但不怕,還把這個當成遊戲了。
忽然,關閉的角門被人踹開。一人手中拎着一把大刀,一馬當先沖了進了,身後跟着不知道多少兵丁。
原來,那些弓箭手被齊佳和墨雲射毛了。直接從牆上下來,要來一場近身肉搏。
齊佳吃了一驚:“不好。”一把將房門拉開。站在門口開弓就是三箭。
當先那人揮刀擋開。但是齊佳的箭緊跟着又迎面射來。
“將軍小心。”旁邊的士兵將那人推開,卻被齊佳射翻在地。
那人惱羞成怒:“給我殺。”
但是,那角門太窄,只能容一人進出。那些兵丁再快也不可能一下子全用盡來。
戰機就是生命。
齊佳開弓,墨雲幫她遞箭,一箭三發,珠連不斷。片刻之間就將衝進來的士兵射翻了一地。
那個被稱作將軍的,被齊佳的箭壓的,躲在一棵松樹后露不出頭。氣的大叫:“你們都是死的嗎,給我下來,沖,殺。”
牆頭上的弓箭手聽到命令,紛紛翻牆過來。
“糟了。”齊佳往後一退,關上了房門,吩咐墨云:“讓那些弓箭手分出人來,防守門戶。”
墨雲連忙去了。
齊佳把門拴上,又拖了床榻和桌子去堵門。
這裏的木門很厚,用料很實在。應該能支撐一會兒。
剛剛堵好,外面已經開始撞門。
“師父。”翁少言虛弱的站起來,想來幫忙。
“快走。”齊佳將他推到牆洞邊,塞了過去。對面有侍女將他接住。
“師父,不要丟下我。”翁少言固執的不肯走。現在情況危機,這一別可不是牆裏牆外,有可能就是陰陽生死。
但他太虛弱了,被趕過來的墨雲拖走了。
牆壁被打通了,因為所有的弓箭手和士兵,都被命令來攻打屋子了,外面連個把守的人都沒有。
墨雲送走了翁少言,回頭來找齊佳。
轟然一聲,不但房門,連牆壁都被撞開了。
那些人撞不開房門,竟然抬來了攻城的滾木。
墨雲本能的縮身回了洞外,拔腿就跑。不過不是去追逃跑的大部隊,而是折向了衛姬的院子裏。
暗衛死士,哪一個不是見慣了生死。危機時刻分外的沉着冷靜。她知道,只有引開那些追兵,齊佳才有可能死裏逃生,那些王子,以及翁少言才能有更多逃命時間。
至於自己的生死,死士的命,從來都不是自己的。
那些士兵衝進其中一個屋子,見人去屋空,有個人影一閃而過,果然追着墨雲就去了。
齊佳本來以為自己這次一定玩兒完了,沒想到那些士兵全追着逃走那些人去了。
她湊在窗戶後面向外看。院子裏還剩着好些人,當前一個穿着甲胄,披頭散髮的男子。手中持着一把長刀。因為火把的光芒明滅不定,一時也看不清長相。
那男子正要分兵去搜查其餘的屋子。忽然天邊發起一片紅光,幾乎照亮了半邊天空。
只見衛姬帶着人急匆匆走進來:“弟弟,不好了,拙思殿走水了。你這裏打掃的怎樣?”
“七姐不用擔心,那幾個人,我一定打掃乾淨。為今之計,快去救火。”
齊佳心裏低呼一聲,我靠,姐弟倆。
那男子留下七八個人在這裏搜查。然後帶着剩下的人趕去救火了。
齊佳拉滿弓弦,守在牆壁上的破洞口。
片刻之後,從破洞裏伸進一個火把晃了晃。齊佳緊緊貼着牆壁,把自己隱在陰影里,連大氣兒都不敢出。
那火把只是晃了一下,就縮了回去。然後齊佳就聽有人說道:“這邊沒人。”
有人回應:“這邊也沒有。”
“去稟報將軍。”
接着就是踢踏的腳步聲。齊佳透過窗戶縫隙往外看,見七個人順着角門出去了。一時間院子裏靜悄悄的,連屍體都沒人收拾。遠處人聲鼎沸,大約都在忙着救火。
忽然一股煙氣伴着血腥氣,飄入齊佳的鼻腔,院子裏的松柏枝葉搖擺起來。
“起風了。”齊佳心中大喜,真是天助我也。
謹慎起見,她往院外射了一箭。等了一會兒見真的沒有動靜。從牆上的破洞鑽出去,然後從那間被撞開的門窗的屋子走了出來。
火借風勢,越燒越旺。已經有大量濃煙向這邊滾滾而來,外面已經亂成一團。
齊佳扒了一個中箭士兵屍體上的衣服和皮靴,穿在身上。把士兵的腰刀掛在腰間,將所有屍體箭壺裏的箭,搜刮一空塞進兩個牛皮箭壺中,用一件皮甲一紮,往背上一背。仍舊拿起剛剛用的那把硬弓,從角門摸了出去。
角門外穿過甬道就是承華殿,此時承華殿的另一邊已經火光衝天。人大概都去那邊救火了。
齊佳摸到承華殿前,正想趁亂混出王府,忽然心頭一動。此去前程未卜,總要拿點兒東西傍身。
心裏想着,已經進了承華殿。殿裏空蕩蕩,沒有一人。
齊佳進自己房間,首當其衝拿自己放在床頭的小鐮刀。她撩開床帳,頓時一愣。楚瑜縮在床腳,手裏緊緊握着的,正是齊佳的小鐮刀。
時間緊迫,齊佳來不及多想。用被子將楚瑜一裹,扛在肩膀上就出了承華殿。
她經常出入王府,對於路徑十分熟悉。一路上順着正門大路,扛着楚瑜健步如飛就出了王府。
因為她穿着衛家軍的軍服。遇見有人生疑,她就說替將軍送些東西。
今晚之事本就隱晦,那些人也不盤查,就讓她走了。
出了王府,齊佳竟然還在府門外得了一匹馬。
也不知是誰的馬,看馬的馬僮問齊佳幹什麼。齊佳一腳將他踹到,還是那個借口:“奉將軍之命,送一件極重要的東西。你敢阻攔,有幾個腦袋?”
那馬僮被踢的蒙圈了,齊佳上馬的時候,還扶了她一把。
齊佳把楚瑜往懷裏一揣,一手摟連被子摟着他,一手策馬出城。
走到內城城門,大約是今夜衛家軍有密謀,城門竟然沒有關閉。齊佳還沒有到近前,就高聲喊道:“將軍有令,有重要軍務送出,快開城門。”
那些守城的衛家軍一看齊佳的坐騎,立馬放行。
齊佳後知後覺,這馬有來歷。
出了內城,齊佳本來準備就此出城去。可心念一轉,將楚瑜放到一個偏僻的角落裏。用旁邊人家堆積的柴草蓋好,囑咐他自己回來之前,千萬藏好。
然後她去了清秋閣,跨在馬上,用馬鞭抽打門板:“衛將軍有令,火速提押輒師國王子曲流觴,遲了一步,爾等提頭來見。”
不到片刻,那負責鎮守此地的軍士頭領就走了出來。正要詢問,齊佳一鞭就抽了過去:“快去帶人。”
不想那首領倒是有幾分正直氣概:“曲流觴是敵國重犯,若非皇天赦令,任何人不能提解。”
“反了你了,衛將軍的命令,你竟也敢違抗,活膩了嗎?”齊佳繼續凶神惡煞。
“我程玉山一片忠心,只對朝廷。卻不知道,這江山何時姓衛了?”
齊佳心中暗罵:“你個迂腐的老匹夫。難怪在這裏看人種庫。”面上卻不改飛揚跋扈,彎弓搭箭,對準了那人的眉心:“你到底聽不聽令?”
那人脖子一梗:“程玉山吃的是朝廷俸祿。”
齊佳真不想殺這樣的人。可是,今日不把曲流觴帶走,日後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就在她松弦那一刻,忽聽一人道:“曲流觴在此。”
只見一名猿背蜂腰的年輕士兵押着曲流觴走來。
程玉山見狀,攔在門前:“沒有皇命,私放國之重犯,是大罪。”
“父親。”那士兵撲通一聲,跪在了程玉山面前:“衛家軍咱惹不起啊。孩兒可以忍受,和父親一起看守秋水鋪,可孩兒不能眼看着父親有危險而無動於衷。有什麼懲罰,孩兒一力承當就是了。”
“糊塗。”程玉山還要說什麼。那小兵已經站起身,將頭一甩。旁邊幾個兵丁一擁而上,將程玉山按住。
那小兵將曲流觴推到齊佳馬前。齊佳伸手將曲流觴拉上馬背。這還要感謝她跟着王妃,每日勤練功夫。力氣比尋常男子都大。
曲流觴又瘦,所以輕而易舉就被齊佳拉到馬背上了。
齊佳本來準備拍馬就走,臨時起意,問道:“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程秀。”
“你不如你父親多矣。”齊佳說完,衝著程玉山一抱拳:“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程將軍,有緣再見。”
其實,她只是想表達一下對於程玉山這種忠心耿正之人的敬佩之情。見不見的,還真不抱啥希望。
齊佳說完,調轉馬頭就走。
她剛剛走出巷子口,就聽程秀底呼一聲:“壞了,上當。”沖齊佳叫道:“那廝,慢走。”
齊佳明白,自己被識破了。怎麼可能會停,拍馬疾走。到了楚瑜的藏身之處,將他抱上馬,用束甲的皮繩,連被子帶孩子綁在背後。箭壺掛在馬鞍上,身前坐着曲流觴。向城門方向而去。
斜刺里衝出幾個人影,看見齊佳轉身又往回跑。
“師父,是我師父。”翁少言依舊虛弱的聲音傳來。
那些人才又走了出來。原來是從另一個方向逃出來的人們。
見翁少言沒事,齊佳心裏的一塊石頭落地,問道:“墨雲呢?”
“她說回去接你。”
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齊佳道:“出了城再說。”
一武士道:“城門閉了,怎麼出去?”
齊佳道:“就說我有急事,要出城一趟。”
這個時候又沒有電話,齊佳相信,外城門這些守軍一定不知道內城發生的事。
滿寶靖城都知道,齊佳在王府是有特權的,秦王出行都不見得有她排場大。
那武士平時就是跟着齊佳的。城門上的人都認識他。
他順利的叫開了城門,齊佳一馬當先就沖了出去。剩下的人紛紛跟上。有倆武士還不忘一左一右,挾帶上翁少言。
如果說先前他們還猶豫要不要和衛家軍對着干,這時已經完全沒了退路。
出了寶靖城大約三四里,齊佳才停了馬。那些武士率先趕了上來:“先生,咱們往哪兒走?”
齊佳翻身下馬:“去造紙作坊。”
“那裏成嗎?衛思成只怕一猜就猜到那裏了。”
“成不成的,試了才知道。咱們這麼多人,又沒有馬匹,往別處走更容易被追上。”
“就聽先生的。”
齊佳將渾身無力的翁少言扶上馬,讓他和曲流觴一起坐着,自己背着楚瑜在下面走。
翁少言虛弱道:“師父,要不你就別管我了。你騎着馬走吧。”
“閉嘴。”齊佳呵斥了他一聲。
那三個小王子,也知道今夜發生大事了。雖然煤氣中毒后很難受,可是誰都沒哭一聲。
武士們輪流抱着三個孩子趕路,侍女們跌跌撞撞也能跟上。一行人黑燈瞎火往造紙作坊趕。
齊佳很慶幸,這個時代的女人不裹腳,要不然,就算她再不願意,面對腳不能行,等同於半殘的女人們,也得把她們扔了。
把守造紙作坊的都是秦王的親信。齊佳不敢讓大家休息,命令看守造紙作坊的將士們,把所有能吃的通通打包帶上。
菜油潑到作坊上,一把火點燃。然後帶着人,順着自己早就找好,準備自己用來逃跑的路線,進了山林之中。
一行人走了一夜,天亮后,已經離寶靖城很遠了。
山路崎嶇,不能行馬。衛家軍就算想追他們,茫茫山林也不好追。
眾人休息了一會兒,吃了點兒從造紙作坊帶了的食物。然後接着向山林更深處進發。
兩天後,走到一個山坳中。齊佳估計,距離寶靖城大約有二三百里。這個峽谷四周樹林茂密,不易被發現。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這時,帶來的食物已經吃光。六七十人,吃飯才是大問題。況且還有四個孩子。
好在齊佳帶楚瑜出來的時候,拿了一床被子,要不,就這初冬的天氣,凍都能把四個只穿着單衣的孩子凍壞了。
於是,齊佳和恢復過來的翁少言,又回歸到打獵餬口的原始時代。
那些武士每天除了留下值哨的,也都加入了打獵大軍。
以多餘女性兩倍的壯年男子,打獵維持生計,還是很輕鬆的。
齊佳出來時,拿了好多箭,可是過了一把射箭的癮。這些羽箭可比她自製的木箭,骨箭都好。
侍女們就待在營地,管燒烤食物,清理獸皮。用獸皮縫製衣服。
齊佳派出人手往京城給秦王兩口子報信。免得那兩口子什麼都不知道,一頭撞進衛家軍的羅網。
齊佳分析,衛姬一開始肯定沒想把事情鬧這麼大。或許,她只是想拔去齊佳這個眼中釘,順便除了秦王那幾個兒子。將秦王掌控在自己手裏。
誰知一腳踢到齊佳這塊鐵板上。不但沒能得逞,反而被火燒了王府。這件事眼見是捂蓋不住的。要是齊佳,她也會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翻臉。
想起那場大火,齊佳心裏就納悶兒,是誰放的火呢?難道是墨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