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陌上桑
她雖然在這裏三個多月了。但一個自由自在活了三十多年的靈魂，這麼短時間真的很難代入這種封建尊卑的氛圍之中。
但是，侍立在王妃身後的姬妾們，聽到這一聲，臉上頓時放出異樣的光彩。目光炯炯，瞬間就從一個個人形背景，升華成一個個鮮活的女子。
齊佳心裏驚嘆，要不要這麼誇張？
秦王已經走了過來。
連同王妃在內，眾人紛紛向他行禮。齊佳少不得也做做樣子。
不過，你讓她跟那些女子一樣蹲身行禮，她還是做不出來。她一直像這個世界的男子一樣行抱拳禮。
磕頭什麼的，她爹媽活着的時候，都沒收過她的頭。秦王算老幾？
秦王在石凳上坐下，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王妃和他說了。
秦王沉吟了片刻道：“本王倒是可以讓人弄一些鹽滷過來，不過……”他看向齊佳：“那東西有毒，你確定能吃？”
齊佳點頭：“我們那裏有句俗語，就叫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秦王笑道：“你這句俗語倒是有點意思。還有什麼新奇的風物，說來讓本王也聽聽。”
齊佳如實道：“草民初來乍到，實在不知道貴地物產風俗，所以，也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王妃笑道：“正說這個呢。”說著看了秦王一眼。
秦王輕嘆一聲道：“要說物產，倒也五穀齊全，只是人口稀薄，土地貧瘠。至於蠶桑，只有南地才有。”
齊佳這才忽然想起，封建社會等級森嚴，絲綢是貴族專享。平民百姓就算經濟能達到，也是不允許穿出去的。
想到這裏，她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秦王的舊衣。又看了看秦王身上的衣服，也是半舊的。
再看王妃身上。齊佳隱約記起，上次見王妃的時候，她好像就穿着這套衣服。倒是那些姬妾身上穿得還光鮮些。
齊佳心中一動，向王妃道：“你們平時吃什麼？”
王妃笑道：“總比那些食不果腹的百姓要強上許多。”
齊佳將目光掃過那些侍女，掃過蕭索的花園，以及周圍失色的建築。最後繞了一圈回來，目光落在秦王的身上。
她忽然明白，秦王為什麼總是送剩菜給自己了。那些所謂的剩菜估計是只有秦王的份例才有，他捨不得吃，才送給自己。
齊佳忽然就有些感動的不能自已。
想她過去三十多年，碌碌平庸，做個普普通通的歷史老師，別說被領導重視，評職稱她都是吊車尾。
她何德何能，竟然能受到一位王爺，這樣的優待？
“王爺，草民……”齊佳深深一躬，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形容此刻的感受。
秦王親自扶住她：“先生不必多禮。本王說過，必不會以先生女子之身而輕賤怠慢。”
“古人曰，士為知己者死。齊某人雖萬死不能報王爺的厚愛。”
秦王臉上有幾分失望：“本王記得，這句話的後半句是，女為悅己者容。”
“奈何使君有婦，羅敷有夫。”
秦王道：“願聞其詳。”
“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
秦王默默聽完這篇《陌上桑》，起身道：“本王乏了。”
王妃帶頭起身：“恭送王爺。”
眾姬妾的目光情誼纏綿。齊佳看在眼裏，心裏忍不住搖頭。
王妃看向齊佳：“我給先生做了兩套衣服，也不知道合適不合適。正好先生今日得閑，不如和我一起去試試。哪裏不好，我好改。”
“這怎麼使得。”齊佳真是不知道該如何安放這夫妻倆的殷勤厚愛。
“快不要這麼說。我年紀大了，做不了什麼，也就針奩上還有些用處。”邊說邊拉住了齊佳的手。
這個王妃，齊佳也是不服不行。她做什麼事，動手生拽。
“師父。”翁少言看王妃要拽齊佳走，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王妃聞言，看向他：“你們哥兒倆玩兒去，我和你們師父說說話，又不會把你們師父吃了。”
翁少言看着齊佳。
齊佳擺擺手：“就在這裏玩兒吧。要是累了就回去，不要亂走。”
翁少言應了，和楚瑜站在一起，目送齊佳跟着王妃離開。
王妃的承華殿就是這座王府里最高的那棟建築。承華殿後面建了好些宮院，住着秦王龐大的後宮群。
後宮和秦王的拙思殿距離很遠。除了王妃每五日領着一票姬妾去秦王那裏承恩，秦王幾乎從不踏足這裏。
王妃的寢殿比起秦王的寢殿，裝飾上要柔和一些，多掛了好幾重幔帳，但都是舊的。
因此胡榻上疊放着的簇新衣服，就分外惹眼。王妃親手抖開一件孺衫給齊佳看。
杏黃色的厚緞，綉着細碎的桃花兒。
齊佳讚歎：“這是工藝品啊。”
王妃顯然沒聽懂她說的什麼，不過卻也看出她很喜歡這件衣服。笑道：“還不快試試？”
她的笑容很慈祥，有一瞬間令齊佳想起自己的媽媽。
齊佳脫了外面寬大的秦王舊袍子，伸手穿上了那件孺衫。
古代的衣服，稍大一些是無所謂的。
王妃又幫她繫上一條蔥綠色的裙子。向兩邊的侍女道：“我說什麼來着？齊先生膚色白凈，穿這個顏色肯定好看。你們看看，是不是像水蔥一樣？”
侍女紛紛說是。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齊佳也不例外。她在地上轉個圈：“我也覺得這衣服好看，就是擔心自己一把年紀了，糟蹋了王妃的苦心。”
王妃笑道：“你才幾歲？”
“我不年輕了，今年三十二。”想了想：“不對。過了年了，又老一歲。是三十三。”
一瞬間，屋裏一片靜寂。
良久王妃才笑道：“你怎麼不說你自己是活了七老八十的老妖怪？”
齊佳認真道：“我真的三十三了。”
王妃錯愕的望着她：“可是不像呢？”
齊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皮膚光滑。這個身體幾歲她真不知道，可她明明白白活過了三十多個春秋。裝嫩什麼的還是算了吧。
她笑道：“許是我長成個娃娃臉，秦王府的水土又格外養人。”
王妃卻笑不出來了：“可嘆渲兒一片真心啊。竟是要落個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沒有稱呼秦王為王爺，而是叫了秦王的小名，可見在這位可憐的王妃心目中，也是把秦王當成兒子多一些。
齊佳道：“我和王爺無緣，這是天意。天意難違。”
王妃揮手屏退了侍女。望着齊佳道：“上年歲末，萬歲爺忽然得了一個異夢。夢見東南方火光衝天，有神人言道，鳳出岐山，聲唳九霄。
修木的東南方正是咱們秦地。秦地東南方只有一座大山，叫做碭山。”
“您的意思是……”齊佳心裏咯噔一下。
古代人迷信，要是和這些神神鬼鬼的粘連可是天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