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浣紗弄碧水，自與清波閑

雲霏是咬着牙拉他們上木筏的。七個人，唯一的木筏能勉強承重。

他強忍着回頭的衝動。

小牙恍恍惚惚地凝望着金光漸退的黑夜，她想不起來他們是怎麼靠岸的。一上岸，他們第一時間遠離河水，在一棵參天古木下稍作安頓。小牙、霧辰和霄風的衣衫都shi透了，他們在瑟瑟的風中發斗，使勁地搓動凍僵的雙手。

雲霏堆積枯枝打算生火，紀風頌立刻制止他說：“黑夜裏的森林極其危險，生火就等於是主動暴露位置。”

“我知道。”他頭也不抬，說：“那你說有什麼方法能不讓同伴凍死？”紀風頌皺着眉頭無言以對。“我絕不會棄任何一人不顧。它們要來便來，我很樂意血~洗那條大蛇的居所。”末了，他抬頭看了紀風頌一眼，從未有過的慍怒在他的雙眼浮現，平靜但蘊含危險。紀風頌只好無奈地嘆了一聲，小牙聽到雲霏的話后悄悄地落下溫熱的淚水。

“雲霏，我們可以用內力烘乾衣服，不要冒險生火了。”

“不行，你們會凍傷的！”

“比起我們，星靄的處境更加危險，難道你忍心白費他的苦心嗎？”

雲霏終於肯冷靜下來，他揉着太陽穴坐下——這是他開始思考的慣有動作。紀雅鳴和小墨在周圍巡視，紀風頌靜靜地在雲霏身旁佇立，既是陪伴也是擔憂。霧辰先是在樹後用內力替小牙驅寒，然後與霄風一道盤腿運功。

小牙披着霧辰的外衣在不遠處的灌木前站着，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好一陣，突然有一隻溫暖的手輕輕地探着她的額頭。“我沒有不適。”她低聲道，滿是歉意地看着霧辰，她知道自己此時的模樣一定令他擔心了。因為這次的對手比以往的都強大不少，所以她很害怕星靄會遭遇不測。“我剛剛試着連接他的意念，可是那一邊毫無回應，你說他……”

“我們會把他救出來的。”霧辰輕撫她的髮絲。

“我一直在想我們為什麼要捲入這一切，僅僅是因為我們身懷神力嗎。”

霧辰憐愛的目光融化着小牙的不安。

“自從見識到鉤蛇的面目，我才覺得原來我們是多麼渺小。於它而言，我們的生命有如草芥，根本不值得它動手殺之。天下，有容乃大，即使我們除去雪傲又如何？三國之間的戰爭照樣一觸即發，在鋼鐵一樣的戰爭面前，我們的努力能改變什麼？以前我從未想過為天下而戰，只想儘快完成使命除去生命的威脅，如今拯救蒼生的重任壓~在了我們的肩上，我們不得不戰。但，我們的努力真的有用嗎？”

“我們只是一介凡夫，不為別人，只為生存而戰是理所當然。其實我們無須想太多，完成眼前的事就足夠了。這個世界還有其他人正在努力，不是嗎？”

小牙忽然想起承昭和雪冥，他們一個為了國家、為了百姓正深陷爾虞我詐的政治漩渦中作鬥爭，一個為了保護族人忍辱負重聽命於雪傲。的確，他們誰不是肩負重任、正在努力呢？

“如果我們不阻止雪傲，這個世間就真的無救了。”

小牙點點頭。

這時，雲霏、霄風和紀風頌向二人走來，說：“雅鳴和小墨去了巡視后就沒有回來過，我怕他們是遇到狀況了，我們一起去找他們。”

“好，不能再分開行動了。”

此時的森林猶如筆下隨意的重墨，一幢幢剪影高~聳入雲，只見得其形；周遭的昏暗是一潭暈染的墨水，死氣沉沉。銀月彷彿被鉤蛇嚇怕了，始終藏在雲層不肯為地上的遊人指引明路。五人拄着樹枝藉著微弱的光線小心翼翼地探路，幸好毒蛇在嚴寒中冬眠了，這使他們受到的滋擾少了一些。

途中隱約有縹緲的歌聲繞耳，他們沉重的心情頓時輕鬆了幾分。不對，這歌聲聽似遠，擾時近，時近時遠，餘音裊裊，巧妙地撩~動他們的心弦；再者，死亡森林哪來的歌者？當中一定有詐！念及於此，五人速速收斂心神專心探路。

歌聲越來越近，宛轉悠揚，如黃鶯出谷，如珠落玉盤，一瞬間他們心醉神迷，情不自禁地前行。

歌聲暗藏殺機！小牙冷水灌頂似的打了個激靈。她看看陶醉的他們，自己居然是第一個清醒的！？她當機立斷，執起凈心神咒符朗聲念道：“天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凈，心神安寧。三魂永固，魄無喪傾，急急如律令！”霎時間，四人全身一震，神魂被無形的手掌狠狠地拍醒了。

“祖師爺恕罪！”霄風倒吸了一口涼氣。“看來雅鳴和小墨被妖孽迷住了，大家咬破舌尖以防再着道！”

小牙心感奇怪，他們的功力在自己之上，為什麼反而是自己最先清醒？很快她便知曉答案了。

他們循着歌聲找去，看見有一高一矮的背影像石像般站着一動不動。他們輕輕地靠近，忽見那兩人的前方有一個不大的水池，池中的光景令人面紅耳赤——三個薄紗貼身、酥~胸半露的女子在水中嬉戲，她們朱~唇粉面，目如明珠，時時向岸上的兩個男人送去蕩漾的春波；流光溢彩的水珠掛滿她們的髮絲和光滑的肌膚，薄紗下的粉~嫩若隱若現，好三個嫵~媚誘人的小妖精！

小牙無名火起，星靄生死未卜，他們還有閒情逸緻窺看清水美人？她二話不說，氣沖沖地走去扇兩人一個耳光。

“小牙姐姐？”小墨的眼神恢復清明，茫然地看着怒氣衝天的小牙。“發生什麼事？”為什麼要打他？

“你自己看看！”

小墨探頭一看見這派春~光瀲灧的景象馬上紅了臉，低下頭。他想解釋什麼，豈料池中的三個女子吃吃地笑了起來。小牙驀然心驚，其他人為什麼沒有聲色？難道……她猛地一回頭，果不其然，才剛着過道的四個男人現在再度失神，痴痴地凝視三個妖~嬈的小妖精。

她們媚~態盡顯，輕聲調笑。

“天下的烏鴉一樣黑！”小牙一邊大罵一邊輪番送他們一個響亮的耳光。幸而霧辰很快清醒了，小牙見雲霏還在恍惚於是用力地踩他一腳喊道：“姐姐來了！”

“弦兒？”這一招見效奇快，雲霏驚醒后左顧右盼。

“你放心，我一定會告訴姐姐的。”小牙冷冷地說。“你們的修為真差勁，能被這種妖精迷惑。”她的語氣充滿鄙夷，霧辰和雲霏甚是尷尬。

“礙事的臭丫頭！”剛勁的水柱朝小牙襲來，霧辰和雲霏剛一提起武器，小牙就率先拔~出莫邪正面劈開水柱。

“你們喊醒他們，別礙事！”小牙將一道符籙化作堅~硬的短箭射去三個女妖的面前，短箭遇水變成了光球炸開，激起的水花濺了岸上的男人們一身，冰冷的感覺終於讓他們徹底清醒。惱怒的女妖散開圍攻小牙，霧辰從旁閃到她的身側一劍送去女妖的玉~頸，小牙瞥了瞥他一言不發。

“徒兒，為師來助你！”霄風跨步踏空而去，七星龍淵寒芒蕭蕭，旁人驟然感到有凌波似的氣場，逼得三妖連連後退。隨後紀風頌也加入了戰局，他一劍削頂，二劍刺穴，與霧辰矯若游龍的劍法配合得天衣無縫。三妖不甘罷休，連忙施展她們引以為傲的媚~功。輕~盈的薄紗拂過他們的臉龐，幽幽的香氣令他們心神略分。

小牙氣沖斗牛，一把奪過小墨的劍斬斷薄紗。女妖早有預料，只是嬌嗔了一聲。倒是霄風難為情起來：“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小牙定睛望去，原來失去薄紗后，女妖只有短布裹身，一雙修長白~皙的腿暴露無遺。

“下~流無恥！”小牙罵道。

另外兩妖分別貼身糾纏紀風頌和霧辰，紀雅鳴和雲霏半路殺入，她們展開薄紗捲住兩人，恣意地露出半蔽的嬌~軀。小牙氣不過她們的勾~人的伎倆，當頭劈去。

“真是不知好歹的臭丫頭，明明你的同伴對我們更感興趣。”

“那是因為他們眼瞎！”小牙不斷強攻。

長髻挽起的女妖冷笑幾聲，她深知小牙已經被怒火沖昏了頭腦在胡亂攻擊。“哎呀，男人誰不喜歡豐腴的美人，哪像你凈是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呵呵呵。”小牙惱得臉色半紅半綠，拳腳交加，女妖遊刃有餘地封鎖了她的攻擊。她的雙手被對方單手擒住，這時她才醒悟自己中了激將法。“哼，你的同伴我們接收了。”

“休想！”女妖的氣力出奇的大，使她掙脫不開。此刻，雲層里的月輪悄悄地小露一角，淡淡的銀光傾斜下來，池面水光搖曳，藉此小牙發現女妖的皮膚透過月光的映射竟然有一點點奇異的光彩。她們的真身是什麼？

見小牙的氣焰減弱，女妖以為她要放棄掙扎，急忙舉起手伸~出乳huang色的尖尖五指欲直~插小牙的天靈蓋以除障礙，怎料背後驀地火~熱得疼痛，當中又夾雜着冷傲的殺氣！小牙和女妖大吃一驚，然而轉眼一瞬已是生死之別，染紅的半截霜刃穿過了女妖潔白的胸膛。女妖瞪大巧笑倩兮的美~目回首，最後一刻看見的也是血一樣的紅色。

血紅的眼睛，血紅的殺意。

“你有沒有受傷？”

“有——”小牙故意拖長聲音，霧辰緊張不已。她熟視無睹，“心裏，受了重傷。”

“對不起。”

“哼。”她朝霄風他們跑去，霧辰既愧疚又窘迫。

剩下的兩個女妖見同伴死去紛紛露出猙獰的神情向他們猛攻。就在這時，不知從何而來的內力有如泰山壓頂般降臨，充滿天罡正氣的靈力縱橫萬里與森林裏的陰邪之氣擊撞，震得所有人的神魂蕩漾。二妖臉色巨變，自知不能力敵速速撤離。

紀雅鳴想追去，雲霏和紀風頌阻止了。他們指着地上的屍體說：“她們不是普通的妖精。”

紀雅鳴狐疑地看去，不禁大驚失色。原本膚如凝脂的女子現在成了滿身是半透明鱗片、半人半魚尾的妖怪，她的頭髮乾枯如雜草了無生機。“這是……什麼……”

“紅~粉骷髏唄。”霄風蹲下細細觀察這具奇怪的屍體，“怪哉怪哉，她剛才的形態居然不是幻覺形成的，難怪連我也着了道。”

“食色性也，你們會被美人誘~惑也是正常的……”

“非也非也，為師六根清凈、心如止水，豈是這等俗物能擾亂心智的，一定是她們還有不為人知的招數。話說回來，為什麼我感覺左臉火~辣辣的？”

小墨偷偷地看了看小牙，後者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好了，我們別忘了還有一位出手相助的高人。”雲霏打斷他們的討論。

話音剛落，他們終於安靜下來。窸窣的聲音從草叢中傳來，一個高大的中年人出現在他們眼前，旋即他們喜出望外。

紀雅鳴更是激動地喊道：“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