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後院
趙天大力的吸了一下鼻涕，然後用難以分辨陳舊程度的牛仔衣袖口抹了抹鼻子。深秋的乾燥，讓他人中位置在衣袖的摩擦下有點生疼。
踏在并州街頭枯黃的落葉上，趙天有些佝僂的身子縮在了那件細得發白的牛仔服裏面，看着還以為已經是寒冬一般。剃過的腦袋上，短短的頭髮彷彿艱難的長出來一般，襯得他消瘦內凹的臉頰有些陰鷙。
第二次從勞教所出來，趙天已經習慣於這個小城市裏面旁人驚恐或者迴避的目光――作為待業青年中打架鬥毆的先進工作者，街坊們看到趙天就跟看到惡犬一樣。
早已習慣了這種目光的趙天，不緊不慢的繞過了黃維路三角地古榕公園。這條回家的必經之路，經常能看到一些老頭老太來進行活動。
跟趙天預料中的熱鬧不同，今天的三角地公園靜竟然沒有往日那種熱鬧。他忍不住抬頭看看，只見一些穿着綠色馬甲的人正站着或者蹲着，有些手裏還拿着試管或者趙天不認識的儀器。
只是掃了幾眼，趙天就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那棵據說有一千多年歷史的老榕樹，已經枯萎得如同根雕作品一般，光禿禿的枝幹上看不到半點的生機。
上千年的古榕，原來是被一圈鐵欄杆保護在裏面。雖然并州並不是一個旅遊城市，但是作為廣西靠近桂林的一個小型城市，多多少少也能分流到一些遊客。
這棵千年的古榕，多多少少算得上是一個相對能拿的出手的景點，儘管知名度上完全無法與陽朔那拍攝了電影《劉三姐》的那棵獨木成林的千年古榕相比。
對於這個慢節奏的城市來說，一棵古榕的死亡，也許會引動不少人的關心。但是對於趙天來說，這件事情就如同在路邊看到一隻流浪貓翻垃圾桶一樣，完全不值得關注。
加快步子，繞過了三角地公園，趙天回到了農機廠職工住宅區9號，用鑰匙打開了自家一樓的大門。
隨着房門的打開，一股混合了灰塵和某些**物質的氣味，令人馬上意識到這是一間有些時間沒人居住的房子。
這間農機廠職工住宅區的房子，是趙天父母留下來的。他的母親在生下趙天沒多久就去世了，而他的父親在五年前死於吸毒過量。
在趙天關在勞教所兩年多時間裏面，這間屋子就這麼空着，成為了蜘蛛等小生命的樂園。
“老子又回來了……”趙天拍了拍落在他頭頂上的灰塵，看着毫無活氣的屋子，心裏這樣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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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工作並不困難，這得益於屋子裏面少得可憐的傢具和數量上一個巴掌就能數清的電器。
農機廠職工住宅屬於那種二十年前常見的集資房，雖然趙天家一樓的採光和空氣流通算不上好，但是屋子後面帶着一個大約十平米的小院子。
兩年多時間沒人在，院子裏面的苗圃卻沒有長出多少野草來，這讓收拾到院子這塊的趙天感到有些奇怪。
院子裏面的苗圃，是趙天父親在房子剛剛入住的時候開闢的，很是種了一些冬青和一棵桔子樹。
趙天記得在自己還很小的時候，這個院子為他帶來了無窮的樂趣。
為父親挖釣魚用的蚯蚓，在桔子樹的果實還青澀的時候就忍不住悄悄的偷吃，還有埋下一些荔枝或者桑樹的樹枝想種出屬於自己的樹……
在父親吸毒去世之後，這個院子，趙天就很少再去打理，後來更成為了野草的園地。
一邊罵娘，一邊掃乾淨了院子裏面積累的樓上拋棄物后，趙天蹲在那苗圃的旁邊，用手指捏了一下苗圃裏面的泥土――并州降雨還算充沛，土質並沒有什麼不適合植物生長的樣子。
正當趙天想不明白為什麼苗圃裏面沒有如同想像中那樣長滿野草的時候，一棵小小的樹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這棵樹苗才接近一個巴掌的長度，小小的枝椏分了三個岔，每個岔上面都長了幾片翠綠得可愛的葉子。
這些葉子是如此的嬌嫩，陽光的照射下微微有些透明的感覺，如同上好的玉石一般。邊緣那些細微的鋸齒，讓趙天差點以為這是一棵桑樹的樹苗。
看到這棵如此可愛的樹苗，趙天不禁想起了小時候在院子裏面，自己執着的將一棵又一棵小樹的樹苗給種死，而每次父親都會出來安慰他一番，然後父子兩人一同慶幸那桔子樹總是安然無恙。
覺得鼻子有點酸，趙天再次使勁的吸一下鼻涕，臉上僵硬的表情彷彿有些溶解，忍不住伸手去碰碰那幾片嫩得令人心疼的葉子……
“什麼！”
趙天手指猛的有點針扎般的疼痛，然後迅速的收回了去觸摸葉片邊緣的右手食指。
手指頭髮白並且微微翻起的創口，迅速的擠出了幾滴血珠，然後匯成了小小的一片。
趙天將食指放在嘴裏吮了幾下，同時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那棵小小樹苗的葉片。葉片的邊緣，那翠綠而稚嫩的鋸齒，此刻在他眼裏再也沒有原來可愛的感覺――剛才他手指碰上去，如同碰到了極其鋒利的鋸片一般，輕易的就拉出了一道口子！
“這麼小的葉片，鋸齒怎麼可能這麼鋒利？”
趙天確認了傷口並不大，止血也就一會功夫的事情，於是小心翼翼的用拇指和食指去捏了一下那小小葉片。
微微的暖意，以及……金屬一般的硬度！
趙天足足蹲在地上，愣了好幾分鐘才恢復了思考能力。
多次確認之後，趙天才相信，這棵看起來栩栩如生的樹苗，渾身上下竟然是堅硬得人力無法損傷分毫。
用手來扯，雖然樹葉和小樹枝有一點韌性，但是卻完全無法將葉片從小樹枝上扯下來。
趙天從家裏的工具箱裏面找出了尖嘴鉗、剪刀和老虎鉗，跟這棵小小的樹苗卯上了。但是不管他用了多大的力氣，依然夾不彎那翠綠得彷彿會滴水的小葉片，也鉗不斷那火柴一般粗細的小樹枝。
抹了一把汗水，趙天覺得這個東西邪門大發了。最後一次，他甚至嘗試將這棵小樹苗從土裏拔出來。結果，這棵樹苗好端端的紋絲不動，彷彿根部緊緊的抓到了極其深的土層里似的。
如果是一棵大樹還能理解，這麼一棵大小跟三葉草似的小樹苗，竟然在土裏這麼牢固？
覺得事情有些詭異，趙天看了看樓上――沒有發現有人在看自己。於是，他飛快的找到了工具，在院子苗圃這裏搭建了一個小小的木棚，將這棵怪異的樹苗跟周圍的土壤全都遮擋起來，只留下了可以進入一個人的空間。
從來就不信邪的趙天，隱隱的覺得這棵樹苗不是誰的惡作劇，而是真的透着什麼怪異的氣息。
做完這些，趙天的肚子也開始餓得“咕咕”的叫喚。暫時壓下心頭的震驚，他匆匆的跑到農機廠住宅區的門口，吃了一碗米粉之後，再次回到家中。
這麼折騰下來，半天的時間已經過去，天色逐漸到了黃昏的時分。
從屋裏拉了接線板，然後找到了工具箱裏面的備用燈泡，趙天直接給那擋住怪異樹苗的木棚做了一個簡易的照明設施。
當家裏的院子漸漸的沒入了夜的黑暗之中，木棚內亮起的燈泡，讓趙天能夠繼續研究這棵奇怪的樹苗。
“莫非，這棵不是地球上的植物？”
初中就已經開始輟學的趙天，對自然科學的了解，應該還不如學過品德社會教育的小學生。對於這種奇怪東西的理解，他很快的就聯想到了小時候父親買的那本《科幻三百六十五夜》。
而趙天對於這個奇怪植物的猜想，第一個就是這是一棵外星生物。
當然，這個猜想，多少也得益於他在初中看過的少數文字書籍――《童話大王》裏面的那個《五個蘋果玩轉地球》。
彷彿是為了印證趙天的猜想一般，那割傷了趙天手指的葉子，在木棚里毫無風吹的情況下，突然微微的搖晃了一陣，然後從枝椏上掉落了下來。
這片在趙天奮鬥了半天都沒有一點划痕的葉片，就這樣毫無徵兆的掉落下來，驚得趙天向後一退，差點就倒載出這個木棚去。
在木棚燈泡的照射下，葉片上的翠綠逐漸發生了一點變化，然後緩慢的凝成了三個字：請食用。
趙天覺得自己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伸向那片葉子的右手也輕輕的抖了起來。
要是真的吃下這片葉子，也許他就能成為科幻故事裏面看到的超人。又或者，直接被這片比刀片還硬的葉子給劃破喉嚨，可笑的死在這個木棚裏面。
但是趙天並沒有猶豫多久，就撿起了葉片。
父親去世之後，趙天日子也過得混混僵僵的，除了跟市裡那些無賴小混混一起廝混抽煙打架，偶爾還偷點東西之外，剩下的就是在勞教所裏面麻木的熬日子。
如果這樣的生活沒有什麼變化，趙天也知道，也許哪次的街頭鬥毆中，他就會被那些拼起來不要命，下手也不知道輕重的毛頭小子給打死或者砍死。
既然如此，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麼賭不得，賭不起？
趙天消瘦的臉頰上，帶着胡茬的嘴角邊，慢慢的浮現出一種奇怪的微笑。
右手一丟，那翠綠的葉片，進了他的嘴裏。
再接着，就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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