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尾聲 三
“有件事兒,我想不明白。”年輕人低着頭不敢看他,“您有使用過時間儀嗎?”
老人點點頭,“用過一次。”
“您有做什麼嗎?”
“我回到年少的時候看了一眼。得感謝你們把時間儀做出來。”
“您的前期性研究無疑是重要的,只是您這個時代的基礎科學無法實現您的設想而已。假如劉香鈴同志願意幫忙的話……”
“她是對的。錯的恰恰是我。從來都說我的錯誤。妄圖用時間機器來彌補遺憾,在黑暗痛苦的時候渴求超自然的力量,這一切都是投降主義者的空想。”
“只有沒成功才叫空想家,您成功了,真正改變了這個世界,那就是當之無愧的革命家!”
老人指着自己,“你覺得世上如我一樣的人有多少?”
“實在是很少的。百年裏或許會有一個,億萬人里或許會有一個。”
“我和其他的人有什麼不同嗎?”
“您是一個純粹而高尚的人。一個堅定的戰士。”
“不,我不是。我恰恰不是你定義的那種人。在我出生的那個年代,是資本和官僚嚴酷壓迫的時代,那個時候的自由派戰士里有許多都比我有覺悟,比我更堅定。而在獲得虛空印記后的那段時間裏,我仍舊是一個庸碌、迷茫、優柔寡斷的弱者。擁有超能力的我和沒有超能力時候的我,是同一種人。
“你覺得是虛空拯救了人民嗎?不,恰恰不是,相反,虛空只會把人類引向滅亡。拯救人民的是真理。時至今日,我感激當初烏派的領袖同志,他是我在真理道路上的引路人。
“別把我看得太高。我這種人並不稀罕。真正能製造烏托邦的,不是超能力,是真理。一萬個擁有超能力的我,比不過一個覺悟的我,一億個猛士,不如一個理想主義者。想要天下大治,離不開真理。只有人民才能拯救人民。
“假如革命需要英雄才能成功,那麼這是少數人的革命,是謬誤指引下的革命。你應該明白,我們真正要做的是傳播真理,然後給人民一些時間,而不是妄想獲得改變世界的武力。”
年輕人呢喃,“難道這一切艱辛勞苦的成果,您真的捨得拋棄,就像一場夢一樣嗎?”
老人點點頭,“既然知道是夢,那就該醒了。”
語罷,虛空坍縮,他們一同回歸現世。年輕人還端端正正坐在飯桌邊,桌上的飯菜尚且溫熱,發散騰騰的蒸汽。
老人端起碗,“閑話少說,來,把傘放下吧,在我這裏,你可要好好吃飯。”
……
“你已經見過他了?怎麼樣,你覺得他如何?”邊信如此詢問。
“一個狠心的倔老頭。”年輕人低聲埋怨。
“他有沒有囑咐你去做什麼?”
年輕人囁嚅了一會兒,只是說,“他希望我毀了他的遺體。”
“經典,這麼多世界線,每一次他都會委託我們毀掉屍體。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過放心,我們時革委里已經有一套完整的領袖屍體湮滅方案,你直接拿去實行就好了。唯一的問題是這樣做沒什麼意義。”
年輕人問,“先說說你的方案。”
“很簡單。想要毀掉屍體,就必須殺死那個領袖異變成的虛空生物,首先,你得進入這個生物所在的虛空秘境裏。就用你找到我們的辦法。”
……
“我實在找不到黑傘子們。榮絨同志,您有什麼建議嗎?”
“一次不行就多試幾次。”機械心臟搏動了一下,“大力出奇迹,聽說過嗎?”
“沒。”
“你找到一個時間點,然後無限次回溯,就能擊穿時空結構,看到躲藏在幕後的人。”
“這是什麼原理?”
“時間儀導致虛空將時間維度空間化,當你不斷回溯至某一最短世界幀,就能擠入最小的時空結構。”
原來是卡BUG,年輕人瞭然。
……
曾經有人在遠平的爛尾樓里眺望窗外,窗台上留下了半枚殘破的掌印,年輕人此時也站在這裏,他手中的時間儀發出超負荷的強光,世界對他而言是近乎靜止,一滴雨水方才滴下,隨即又飛回天空,一粒微塵輕微震動,左右搖擺,光量子湮滅又出現,回溯的進程在不斷加快,越來越快。
直到完全靜止。
年輕人對這種體驗竟然十分熟悉,那是世界線合併時的感受,物質死寂而冷硬,而等他的意識再次流動,已經穿破了一層無形的障壁。
窗檯邊站在一個憑欄遠眺的打傘人,他輕輕哼歌。
“喂!”年輕人呼喚。
那打傘的轉過頭來,露出驚喜的笑容,“你來了!”
“邊信!怎麼是你?”
“當然是我。虧你找了這麼多世界線一直想不到。”邊信同他點點頭,“當初你弄到時間儀第一個找到的就是我。後來咱們一塊搞了個組織呢。”
“哦,原來是這樣嗎?”年輕人若有所思,“這是哪條世界線的我做的好事?”
“是最開始的你,第一個掌握時間儀的人。”
年輕人悵惘地問,“我的嘗試,都失敗了嗎?”
“不,你成功了。有那麼一條世界線,民聯體的發展極好,沒有虛空作亂,歷史已經被密契委修改,一切都是烏托邦最完美的樣子。”邊信很讚許地看着他,“但同時,我們製造了數萬條失敗的世界線。原本我們打算通過銷毀時間儀來抹除這些世界線,但結果只是導致世界線的合併。你親身經歷的,看來不需要我多說。”
……
“……其實,邊寧領袖還囑咐我一件事。”
“希望你回到過去抹殺他自己,對嗎?”邊信呵呵一笑,把手背的印記展示給他看,“喏,他給我的。”
年輕人閉上眼睛,“是的。我不敢那麼做。”
“沒有人敢,沒有人敢承擔那樣的責任。”邊信憑欄遠眺,“看這城市,人們生活在緊密的鏈條里,一次物價的波動就可能導致有人餓死,而讓民聯體從歷史中消失,誰能承擔過錯?”
誰也不能。
但不得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