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病人

在等寧延的這段時間裏，姜雨想先到浴室里泡泡澡然後再吃早飯，經過這兩天的奔波忙碌，他猶然覺着自己的身上有一股說不出的怪味兒。給浴缸加水期間，姜雨來到卧室的衣櫃前翻找換洗的衣物，他手捧着衣服轉過頭，在這過程中餘光掃到了那面放在牆角的落地鏡，他上下打量着鏡子裏面的自己，不到一米六的身高，矮小可憐；肌膚暗淡、頭髮垂於面龐，雖然五官長得標緻，但在左邊眼角的下方卻留有一道不算明顯的疤痕。總之姜雨覺得，自己全身上下不管從什麼角度來看，都散發著一種一無是處的氣息。姜雨沖鏡子嘟了下嘴，然後走進了霧氣磅礴的衛生間……

過了能有四十多分鐘，寧延回來了，手裏還拎着兩個白色的膠袋。他剛進門不久，在卧室里整理頭髮的姜雨就聞到了一陣濃郁的奶香和芒果的清香。

寧延：“小雨，吃飯了。”（走到桌前，放下袋子）“裏面有你愛吃的香奶蛋卷和椰果芒羹。”

姜雨披着毛巾走了出來，他來到桌前，看見風塵僕僕的寧延正在為自己收拾早餐。

（收拾完，看向姜雨）寧延：“來！吃吧。吃完飯，我陪你出去走一走散散心。”

姜雨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心裏除了感激之情以外，在幽幽的深闕當中，那份微妙的感覺似乎又有了幾分變化。

寧延：“對了小雨，你那輛小摩托的前車輪和剎車有點問題，剛才我騎的時候感覺中心有些偏差。”（看着姜雨吃飯）

姜雨：“延哥給我的時候就是那樣……”

寧延：“哈哈，才沒有呢！”

兩個人在說笑之間度過了以前從沒有過的美妙時光，可能正是因為有歡笑，人生的未來才會有期望；正是因為有責任，此生的信念才不會隕落。

氣候逐漸轉涼，很快就要進入豐收的季節，農民們艱辛的勞作，為的就是那一瞬間的喜悅和這一年當中辛苦付出得來的成果。走在大街上，能夠看到一些體弱的人已經穿起了長袖衣服，初秋的風像是冰與火的考驗，一片綠海的波濤之中也已經參雜了過度的顏色。

姜雨：“延哥……這是要去哪……”（見前方是晴東地區）

寧延：“我有些東西落在家裏了，你陪我回去拿一下。”

（不解）姜雨：“延哥你不是搬到肅元了嗎……什麼時候搬回來的……”

寧延：“我是搬走了，但是這裏的房子我沒賣，一直留着，就是怕有一天還得回來。”

姜雨哦了一聲，兩人一直走到百家宴的門口才停下。百家宴是繪晴市最著名的飯店之一，佔地面積達九百多平米，每天的客流量也讓許多同行都是望塵莫及。寧延就住在百家宴的對面，一棟三層樓的中型別墅，房子的外表有些復古，是屋主找人專門設計的。

寧延：“要不要進來坐坐？”

（搖頭）姜雨：“我在門口等你好了……”

寧延點頭，然後掏鑰匙朝門口走去。姜雨站在原地無所事事，他一邊等寧延一邊觀賞着周圍的高樓大廈。繪晴市雖然不比肅元、康海那些一線城市壯觀，但是其獨到的風味配上絕妙的美景，再加上城邊附近又有很多沒被發現的荒原等等等等，諸多優點的陪襯下，使得這座二線都市越來越被國家所重視。

等了十幾分鐘也不見寧延出來，姜雨的心裏難免產生了幾分焦慮，低頭看錶，已經快中午了。就在他覺得百無聊賴之際，一個女人停在了他的旁邊。那是一個看上去能有五十歲的中老年婦女，扎着一個丸子頭，鬢角已經斑白，臉上的皺紋很多，看上去很疲憊的樣子；身上穿着一套已經過時的老人裝。姜雨只是略微看了她幾眼，之後就不再看了，他低下頭，儘可能地避開那個女人地目光，可是那個女人卻率先打開了話題。

女人：“姑娘，妳也在等寧醫生嗎？”

姜雨：“我是男的…我在等他……”

（打量姜雨）女人：“不好意思啊，哎呀年齡大了眼神兒也不行，別見怪啊小夥子，你看上去真不太像個男生。”

（點頭微笑）姜雨：“……”

女人：“原來寧醫生住在這邊啊！那他現在家嗎？”

姜雨：“在的…延哥他上去有一會兒了……”

（點點頭）女人：“希望他能治好我的孩子……”（雙手交叉握在一起）

姜雨看見，那個女人的眼睛裏暗含着眼淚，她可能是將太多的不安和委屈全都藏在了心扉。不是不願與人分享，而是無人肯聽一個陌生老女人的傾訴。前方傳出門把手的聲音，寧延從房子裏走了出來，在他關門的一刻，女人就像看見了救星一樣猛撲了上去。

女人：“寧醫生！寧醫生！求你救救我的女兒！”

寧延：“阿姨，別著急慢慢說，您女兒怎麼了？”

經過那個女人的講述，姜雨和寧延了解到，那個女人叫林曼彤，是本地人。她的家就在這附近，自己經營着一個小型的便利店，雖然生活艱苦但可以勉強度日。可就在前不久，林曼彤發現自己的女兒林佩很不對勁，她經常能在半夜聽見從林佩的房間裏傳出說話的聲音。剛開始能維持幾分鐘，但後來時間越來越長。林曼彤有些后怕，於是就在某一天的夜裏，偷偷的藏進林佩房間的衣櫥中觀看，但就是那一天的夜晚，讓林曼彤終身難忘。因為她看見，自己的女兒站在一面鏡子的跟前，正和鏡子裏的自己對話！林曼彤聽不懂林佩在說些什麼，支支吾吾的。而且在說話中途，還時不時的朝衣櫃這邊冷笑，那詭異的笑容，林曼彤到現在都沒有辦法忘掉。前天上午，林佩的癥狀又加重了，她在各個房間裏亂走，還把玻璃質的煙灰缸摔碎又重新給粘上、站在房頂，沿着房檐來回地踱步。林曼彤對此束手無策，萬般無奈之下，才通過別人的介紹，來這裏尋找寧延。在寧延和林曼彤交談的過程中，姜雨發現林曼彤身上有種不俗的氣勢，這和她所着裝的衣服相比，有很鮮明的不對稱。

（思考一會兒）寧延：“林阿姨，你的女兒有過抑鬱症嗎？”

林曼彤：“這個…我不太清楚，不過我女兒上學的時候，總是交不到朋友，我給她轉了好幾次學，晴東這邊的學校她基本上都待過，可是無論到哪，她都是一個人。”

寧延看向姜雨，姜雨低着頭沒說話，只是默默的點了一下頭。

寧延：“阿姨，你住在哪？方便我們現在過去嗎？”

聽到寧延這話，林曼彤欣喜若狂，她連着說了幾聲謝謝，之後就把我們領到了她的家裏。那是一棟很破舊的老樓，有五層高，牆體已經頹敗不堪，可能隨時都會掉下來什麼硬物。樓道里也很髒亂，不難看出已經有很長時間沒人清掃了，最後三人站在了四樓最裏面的鐵門前。鐵門上貼滿了小廣告，有專業開鎖的還有修理馬桶的，甚至還有美女服務的！寧延和姜雨對視一眼，不敢想像在繪晴市居然還有這麼一個地方。

其實這一路，姜雨的神情就不是太好，她總是感覺很壓抑，但又說不出是因為什麼，現在又看見了這幅場景，心裏的那種不安感正在不斷的蔓延。林曼彤掏出鑰匙打開了門，一股難聞的氣味迎面撲來！

（大驚）寧延：“不好，是煤氣味兒！”

聽到這話，林曼彤縱身跑了進去，寧延和姜雨趕緊關掉手機，也跟了上去。進去以後，兩人看到，林曼彤的女兒林佩正趴在窗框上，她的大半身子都探出了窗外，僅從下半身就能看出，林佩是一個比較胖的女生。林曼彤見狀趕緊拽住林佩的衣角將她用力拉回來，而寧延見到窗戶是開着的，內心也放鬆了不少。他在陽台找到煤氣的閥門，用手向右轉90度關上了閥門。

當林曼彤把林佩拽回來的時候，寧延和姜雨看清了林佩的臉，小眼睛、眉毛很濃，鼻子像頭蒜，嘴唇很大，她的臉很圓，幾乎看不見脖子，而且臉上還長着許多雀斑。總而言之一句話：林佩長着一張被同學列入了黑名單的臉，面對這種情況，寧延的心裏已經有了一些眉目。

林曼彤：“女兒，妳這是在幹嘛呀？妳可嚇死我了！”

（沒說話）林佩：“……”

林曼彤：“女兒，來！給妳介紹兩個朋友，他們都很希望都夠認識妳。”

林佩抬起頭，看了看寧延又看了看姜雨，最後林佩把目光鎖定在了姜雨的身上，她就那麼死盯盯的看着姜雨，也不眨眼睛，讓人心裏發寒。而姜雨着實的被這怪異的目光給嚇到了，他把住寧延的胳膊躲在他的身後一聲也沒敢吭，林佩慢慢站起身，姜雨越往後退，林佩就越是向前走。最後，林佩停下了。

寧延：“妳就是林佩吧？我叫寧延，是來幫助妳的。”

林佩還是沒說話，就在寧延一籌莫展之際，林佩忽然一伸手握住了姜雨的手！然後衝著姜雨就是一陣冷笑，這種笑……太詭異了，就連寧延這種經驗豐富的老手，都不免有些打憷。姜雨想抽回手，可與此同時，林佩開口了。

（放下笑容，面部驚恐）林佩：“碎石……流沙……過來了……全都過來了……”

（握住林佩的手腕）寧延：“林佩，我們沒有惡意，我知道妳很孤單，想要被人關注，可如果妳繼續這樣下去，我無法幫妳呀！給我個機會，讓我了解妳。”

林佩側頭看了看寧延又看了看姜雨。半響，她漸漸放開了手，幾滴眼淚從她的眼窩處流下，僵硬的面龐也逐漸轉變成冤泣的表情，寧延見狀也鬆了手，林佩蜷下身一陣痛哭，林曼彤看見自己的女兒這麼哀痛，忍不住一把將林佩抱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