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蘇岑默的猜想

第六章 蘇岑默的猜想

雖然明知道蘇南不可能回來給自己送衣服,但看到蘇岑默那一刻,顧易北還是忍不住黑了臉。笑聲回蕩在空曠的樓道里,自帶擴音效果,顯得極其誇張。蘇岑默這次難得沒有開口八卦,可眼角眉梢都寫滿了瞭然,讓人極不舒服。

顧易北用最快的速度把衣服換好,將脫下來的那套西裝胡亂地裝在袋子裏,抬手指了指牆角的監控探頭,對蘇岑默說道:“你負責搞定!”蘇岑默雙臂環胸,往牆上一靠:“我不管。”他這副幸災樂禍又帶着點傲嬌的樣子,和剛才的蘇南倒是有那麼幾分像。顧易北看了他兩秒,忽然樂了出來:“呵……愛管不管!”說完轉身下了台階。“啊?”蘇岑默被他的笑聲搞得心裏發毛,衝著他的背影喊道,“我管我管!顧哥你可別背後黑我啊!”已經走下一層的人沒有回話,遠去的腳步聲越來越弱。

顧易北返回公司的時候,助理正抱着兩份文件四處找他。“給我吧。”他隨手接過來,腳步不停地進了辦公室。辦公桌上有些凌亂,還是他離開時的樣子。顧易北將裝衣服的口袋扔到沙發上,簡單整理了一下桌面,才安穩地坐進辦公椅。他翻開那兩份文件,粗略掃了眼,都不是急需回復的,便又放置到一邊。

正午的陽光透過窗子照射進來,剛好曬到辦公桌一半的範圍。明暗交界的邊緣筆直鮮明,彼此各屬於不同的世界,就像是現在的他和蘇南。顧易北不自覺地嘆了口氣,從口袋裏掏出蘇南的舊手機,熟練地輸入密碼解鎖開屏。

只是因為熟悉才用作密碼?真以為他不知道嗎?兩個人還沒確立關係時,她就四處打聽來他的生日,私自用作了手機解鎖密碼。如今分手五年,她卻依然使用着這串數字,分明就是舊情難忘。如果是難忘舊情,到底是因為什麼,讓她堅決地要和自己劃清界限?難道因為對當初的離開心懷愧疚,她現在沒有顏面回頭?她要這麼有原則有自尊,當初也不會對自己死纏爛打了。“小騙子!”顧易北咬牙切齒地笑罵一聲,扯過一旁的USB連接線插入了手機尾部的插孔。

蘇南樓上樓下折騰完,午休時間就只剩下不到半個小時,酸奶也買不了了,她乾脆把中午這頓直接省下,回辦公室簡單收拾收拾,準備等下和齊雙雙一起外出。

今年的版權交流會照例還在三環邊上的會展中心舉辦,從公司過去不算太遠,卻不是很方便。開車的話有一段必經之路常年堵,坐地鐵又要換乘三次,再步行十多分鐘。那邊有兩名男同事全程跟場地,蘇南和齊雙雙到地方的時候,那兩個人正組團打《王者榮耀》。

千城的展位因為是最後確定下來的,被安排在了樓梯間大門附近,出門直走就是衛生間。蘇南覺得這個地方雖然偏僻,但也得天獨厚。畢竟人人都要解決生理問題,這樣一來只要去衛生間的,都會路過這裏,也等於變相增加了公司的曝光率。

場地基本已經佈置完畢,蘇南把來之前鍾麗交代的事情又重點確認一遍,見都沒什麼問題,便也掏出手機開始鼓搗。新換的蘋果機她一時用不太習慣,機身側面的靜音鍵不知何時被開啟,屏幕上一大片新消息通知,她竟然一個都沒注意到。她趕緊點開微信,把需要處理的回復了,然後發現竟然還有徐兆林的一條未讀消息,時間正好是她剛散會那陣兒。

重新瀏覽一遍兩人的聊天記錄,蘇南斟酌着回復:抱歉徐總,剛剛在忙,沒看見您的信息。我什麼時候都方便,主要看您的時間。

消息發過去不到十秒鐘,手機鈴聲跟着響起。徐兆林直接打了電話進來,蘇南趕緊接通,邊將手機舉到耳邊“喂”了一聲,邊快步走向無人的角落。

“徐總,您好。”“你好。”低沉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似乎帶着一絲笑意,“你忙完了?”“忙完了。實在對不起啊,上午那會兒領導找我說話,我沒注意到您又發了信息。”“沒關係。”徐兆林不甚在意地笑了聲,說道,“我的助理周末給你打過電話,但是一直無法接通。”蘇南解釋道:“我之前的手機卡出了問題,昨天下午才補辦好。”

徐兆林“哦”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聽筒里隱約有紙張翻動的沙沙聲響起,蘇南安靜地等待着,也沒有催促。過了幾秒鐘,他突然開口:“蘇南,我的助理查到了一些你的情況,但是我這邊突然有點事。”蘇南心緒一動,強自按捺住心中的急躁:“那等您什麼時候方便……”“這周六行嗎?”徐兆林突然打斷她,“周六一起吃頓晚飯,見面談。”“好。”

蘇南上大學時很喜歡逛漫展,她想着都是文化產業,這種版權交流會應該也差不多。但等到了周四她才發現,她顯然想錯了。

千城傳媒現有的作品質量和數據都不行,所以這次來參展,賣版權不是目的,主要是擴大資源、混臉熟。陳總和鍾麗早上一到就四處開始拉交情。齊雙雙原本和蘇南一起守着展位,後來見到熟人也跑去套關係了,最後只留下蘇南獨自看家。

就這麼一上午下來,來來往往上廁所的人倒是看見不少,但蘇南所在的展位幾乎無人問津。並不是整個交流會都無聊,只是千城傳媒的展席幾乎門可羅雀。

快到中午的時候,鍾麗發了條微信過來:陪陳總赴飯局,午飯你和雙雙自行解決,不用等我。

蘇南看完消息后抬頭四處搜尋了一圈,並沒有發現齊雙雙的身影。她正想着要不要給齊雙雙發信息或打電話,就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蘇南!”

那個低沉的聲音有些熟悉,帶着絲訝異和驚喜。蘇南轉過頭,看着幾步之外的人,同樣意外:“徐總?”“是我。”徐兆林笑着走到她面前,側目掃了眼千城的牌子,“你在千城工作?”“嗯。”蘇南點點頭,問道,“您怎麼也來了?”徐兆林只覺好笑,搖搖頭:“郝佳沒告訴過你嗎?我也在這行混飯。”蘇南笑笑:“郝佳說過您在文化業資歷很深,但沒說您也開網站啊!”“我不開網站。”徐兆林面上閃過一絲無奈,正要解釋些什麼,旁邊一道女聲突然插了進來:“喲!徐總!”

大概是過度驚詫的緣故,那聲音略顯尖細。兩人一起看過去,只見鍾麗踩着雙細高跟快步往這邊走來。“徐總,剛才聽說您也來了,一直沒見着人。”還有一米多遠的距離,鍾麗便早早伸出手。徐兆林笑容淺淡,站在原地沒動,等人到近前時,伸手略一回握便立刻放開:“鍾總編越來越年輕漂亮了。”

雖然只是句玩笑話,鍾麗還是笑開了花:“徐總真是抬舉我,我現在可不是什麼總編了。”“頭銜都是虛名,你在我心裏可是A城最漂亮、最有能力的總編。”“您可真會開玩笑。”鍾麗笑着打趣一句,伸手從桌上拿過一堆宣傳冊,“徐總看看我們的作品?說不定有您感興趣的。”徐兆林擺了下手,沒接:“今年的進度已經排完了。”說著指了下蘇南,“我是看見了她,過來打聲招呼。”鍾麗聞言很是意外,轉眸看向蘇南:“小蘇,你和徐總是朋友啊?怎麼不早說?”

早說?之前她也不認識徐兆林啊!蘇南不好當面說自己其實和他不熟,但又不想攀關係讓鍾麗誤會,只好笑而不語。“早說你們公司敢收她?”徐兆林笑着替她解了圍,“還不得以為是我派去的商業間諜?”“那敢情好!”鍾麗極有水平地恭維一句,“我們這小公司有什麼您看得上眼的,那真是榮幸。”

徐兆林笑了聲,沒說什麼。他抬手看了眼腕錶,也不再繼續打趣:“那邊還有朋友要招呼,改天再聊吧。”說完沖兩人點點頭,轉身離開。“徐總慢走。”鍾麗熱情地道別。

蘇南則是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暗自做了個扶額的動作。果然,等到徐兆林人一走遠,鍾麗便盤問起來:“小蘇,真沒想到,你和徐總竟然是朋友!”蘇南苦笑:“那是徐總抬舉我。”想了想這理由不能避免麻煩,乾脆避重就輕地實話實說,“她是我同學的朋友的朋友,我是有事相求才結識人家的。”“這樣啊。”鍾麗笑了笑,倒也沒追根問底,只收拾了一堆宣傳冊裝進口袋裏,便離開了。

蘇南鬆了口氣,握在手裏的手機突然振動一下。她點開一看,是徐兆林發來的微信:今天幾點結束?

蘇南回復道:3點。

——還回公司嗎?

——不回了,直接下班。

——晚上有事嗎?沒有的話一起聊聊吧。

蘇南眸光一閃,飛快地敲下兩個字:好的。

那邊隔了幾秒才發來新消息:3點,停車場等你。

蘇南的手機是年初投放市場的,用了還不到一年的機器,裏面當然不會有什麼值得追尋的東西,雲盤裏卻存了不少東西。其實根本不需要他使用什麼先進的技術手段,蘇南雖然換了手機並且註銷了之前的電話卡,但各種APP的登錄密碼都沒有修改,她甚至在允許多設備使用的同時,連登錄變更提醒都沒有設置。她這粗心大意的習慣,和以前一模一樣,完全沒有任何改變。顧易北得了便宜,卻還要在心裏教育她一番。

從周一下午到周四下午,整整三天時間,他總算將她那些亂七八糟的存儲內容看了個遍,從中發現了某些不同尋常的地方。蘇南的通訊錄里沒有儲存父母的聯繫方式,QQ和微信也是一樣,準確地說,不只父母,其他親戚的也沒有。再翻看雲盤裏儲存的照片,好幾千張,沒有一張是她和父母的合照。

儘管沒有正式上門,可蘇南的父母他是見過的。一次是大一暑假,她父母一起到學校接她,順便出門旅遊;另一次是大二那年端午節,她父親出差途徑A城,特意到學校給她送了許多好吃的,兩次他正好都在。

他記憶中的蘇南很喜歡自拍,不單單是自己各種擺造型臭美,還喜歡拉着親近的人合照。上學時智能機剛剛普及,內存也不過八個G。她自己的手機和內存卡不夠存照片,連他的都被塞滿了。現在她依然喜歡拍照,拍風景、自拍、和朋友同事合影,卻唯獨沒有了同父母一起的合影。

她顯然不是改變了習慣,那是因為什麼?顧易北心中猛地冒出個想法……會不會是她父母出了什麼事?那家裏的親戚呢?當年她和那些親戚走動得也多,七大姑八大姨的也不少。

“顧易北,你說人活着為什麼就那麼難啊!”一個帶着哭腔的聲音突然鑽進腦海,讓他心頭一凜。那時蘇南在電話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彷彿天崩地裂。然後兩個人便天涯陌路,成了陌生人。他遍尋她不得,憋着一股氣,也不再追究。

好,你要分手,我成全你。他從不覺得讓自己的女人一起共患難是理所當然,但在他人生低谷時面都不露,便決然轉身的女人,憑什麼和他一起走完一生?他也有他的矜持和驕傲。甚至這五年以來,他刻意將有關她的一切都塵封。直到這次重逢,許多往事都跟着浮現,並且越想越耐人尋味。

顧易北皺起眉頭,幾乎在一瞬間篤定,蘇南家裏那時肯定是出事了。可事情已經過去五年,為何她明明忘不掉自己,卻不肯回頭正視兩人的感情?

“丁零零……”辦公桌上的座機鈴聲這時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顧易北回過神,抬手摁下免提鍵。

“顧總,今天下午行程空了出來,您要和蘇總一起……”

秘書的聲音響起,可不等說完便被他打斷:“幫我訂一張去N市的機票,越快越好!”

交流會正常應該是下午3點結束,但千城這邊實在沒什麼人,大老闆陳總便發話讓所有人提前下班回家。蘇南看了眼時間,這會兒才2點一刻。和徐兆林約定好的時間是3點,她不知道對方現在有沒有其他安排,也沒好意思發微信催促。想了想,她便提前往停車場那邊去,準備等一會兒。

結果她到了地方,發現徐兆林已經在那裏,他此刻舉着手機正站在一輛黑色轎車的車頭前打電話,也不嫌頭頂烈日當空。蘇南見狀略放緩了腳步,準備等他通話結束再過去。可那邊徐兆林已經看見了她,一邊笑着擺了下手示意她過去,一邊簡單交代一句便掛了電話。

一共還剩兩三米的距離,蘇南走近的時候聽見他說了一句“等我回去再說”,於是略帶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徐總,給您添麻煩了。”“呵……”徐兆林聞言輕笑,“蘇南,你總這麼客氣,我都要不好意思了。既然答應了幫忙,就不怕麻煩。”說著伸手拉開副駕駛位置的車門,做了個請的動作,“美麗的小姐請上車。”

蘇南見狀也笑了出來,這次沒再客氣,直接彎腰鑽進了車裏。車上的冷氣很足,也不知道開了多久,蘇南剛坐進去就忍不住打了個激靈。那邊徐兆林也上了車,見狀將空調溫度調高几度。

蘇南伸手扯過安全帶,剛扣好卡扣,旁邊的人便遞過一個透明文件袋放在她腿上。徐兆林解釋道:“這是Andy……就是我的助理,調查到有關A城各個孤兒院的情況,你先看一下。”蘇南急忙打開封口拉鏈,將厚厚的一摞紙抽了出來。

徐兆林邊熟練地將車子掉頭駛上主幹道,邊慢悠悠地說道:“你給的線索實在太少了,現在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你的確在A城的孤兒院被人領養。Andy調查的這些我都粗略看過一遍,覺得並沒有什麼太大幫助。你看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印象,能不能想起什麼。”“好,我先看看。”蘇南不自覺地蹙起眉頭,注意力已經全部被材料上的內容吸引。

徐兆林從後視鏡里看她一眼,沒再說話,漆黑的眸中有什麼東西隱約閃過。

資料內容很詳盡,幾乎把A城所有孤兒院的變遷歷史都寫了個遍,有幾頁還附上了一些當時的老照片,除此之外,還有當時一些走失兒童的照片檔案。蘇南從頭到尾仔細翻了兩遍,感覺的確如徐兆林所說,沒什麼太大幫助。

她嘆了口氣,有些頹喪。她正要把資料合上重新裝回袋子時,突然注意到某張照片角落裏的景物。那是張四寸大小的彩色照,因為年代久,上面的色彩有些奇怪,畫面也不是特別清晰。蘇南將它拿近,仔細端詳起來。那邊徐兆林注意到她的動作,問了一句:“發現了什麼嗎?”

“這個照片上的鐘樓……”蘇南用指尖點住角落某個尖頂的建築,“這應該是鐘樓吧。”話音落下,前方路口正好紅燈。“我看看。”徐兆林踩下剎車,拿過來看了兩眼,說道,“是鐘樓。那附近我有印象,原來是市郊,現在應該叫城南區。那裏當時有座教堂,鐘樓就建在教堂里,不過現在都已經拆遷了。怎麼,你對這鐘樓有印象?”“不是。”蘇南搖頭,“我對鐘樓沒印象,不過我總記得小時候經常聽見鐘聲,尤其是中午十二點,陽光最充足的時候。可是我家住的地方附近沒有鐘樓。”

徐兆林微微皺眉,又低頭看起照片。“嘀——嘀——”外面響起兩聲短促的鳴笛聲,原來是信號燈變綠,後面的車着急催促。徐兆林趕緊鬆了剎車,方向盤一打,轉上了右邊的車道。

這條路是往市郊去的。蘇南看着窗外的車流一怔,這才想起來問他:“我們這是要去哪裏?”“孤兒院。”徐兆林解釋道,“A城之前的四家孤兒院現在合併成了一家,以前的一些老員工還在那裏繼續工作。Andy雖然沒查出來什麼結果,但是你親自過去,說不定那些人能想起什麼。”

即便蘇南親自見了那些人,也依舊毫無線索。當年在其他孤兒院工作的人大部分年事已高,都退休回家了,而且有些人根本沒工作幾天就換了地方,如今還繼續在童心孤兒院工作的,就只有四個人,而這四個人蘇南都沒什麼印象,對方同樣也對她沒什麼記憶。

A城慈善總會每年都會號召本地企業捐贈,徐兆林的公司也在其中,院長自然與他相識。院長是個五十歲左右的阿姨,姓付,見蘇南一臉失望,便委婉建議道:“這種事情靠個人的確很困難。省台有個尋親欄目,你要不要試試?”“我考慮看看吧。”蘇南嘴上這麼說,心裏卻直接將這個提議否決,她就是不想暴露私隱,才費這麼大勁到處託人打聽。要是能參加這種節目,她早就去報名了。

或許是看徐兆林的面子,付院長主動和她交換了聯繫方式:“我們孤兒院和欄目組有合作,你什麼時候有需要儘管聯繫我,我這邊幫你留意着,有什麼線索隨時通知你。”“好,那麻煩您了。”蘇南笑着道謝,又客氣了句后,便告辭離開。

兩人從孤兒院出來時,徐兆林電話響了起來。蘇南心情低落,沒有在意,只低着頭往院子外面的停車位上走,等到了地方才發現他還停在原地和人說著什麼,沒有跟上來。徐兆林這時正好轉頭看向她,抬手示意了一下,讓她稍等片刻。蘇南點點頭,表示明白。隨後他便轉開視線,繼續交談。她嘆了口氣,站在車邊繼續發獃。

徐兆林這一通電話十多分鐘都沒有結束,蘇南心頭那點低落倒是漸漸散了。此刻接近黃昏,太陽雖然不像正午那樣能曬得人出油,但人在太陽下站久了還是有些受不了。她不知道徐兆林還要說多久,四處掃視了一圈,正準備先移動到樹蔭下面時,聽聞引擎聲漸近。緊接着,一輛黑色SUV猛地在她身旁停了下來。蘇南本能地往後跳開一步,儘管和車之間有一段距離,但還是被嚇了一跳。

誰這麼沒有公德心啊?萬一撞了人怎麼辦?她緊蹙起兩道細眉,不等上前討個說法,茶色的車窗玻璃便降了下來,裏面露出一張熟悉的臉,看着她時眼神寫滿了驚訝。

“蘇南?”

“蘇岑默?!”蘇南同樣詫異。

“你怎麼在這兒?”

“你怎麼在這兒?”

兩人同時閉了嘴,蘇南抿着唇沒說話,是蘇岑默先回答道:“我來做公益。”自從顧易北說要評選先進企業后,他就一直在着手安排孤兒院的捐贈活動。眼看着活動時間就要到了,他是來商量細節的。當然這些原委他不會仔細和蘇南說。

“你呢?”他揚了揚下巴,“你來做什麼?”“我也來做公益。”蘇南把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了他。“呵……”蘇岑默笑了聲,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圈,“別鬧了,你那幾個工資,每個月還花唄還差不多,你哪來的閑錢做公益啊?”

蘇南被他的眼神看得十分不爽。當年她打着嫌貧愛富的旗號甩了顧易北,蘇岑默這神態,還有話語間的深意,她怎麼能不懂?她反唇相譏:“富人捐一萬是心意,窮人捐一塊也是心意,而且做公益最重要的是心,不單單是錢。”

“呵……”蘇岑默笑了聲,很是不以為意,“但是你不得不承認,用心做不到的事,有時候用錢可以。”蘇南看着他,抿着唇沒說什麼。這話說得沒錯,誰也否認不了。

相識這麼多年,蘇岑默難得在口舌上佔了次上風,一時有些得意。其實他還想諷刺她一句:“就怕有些人丟了心又賠了錢。”但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不管怎麼說,顧易北還想把蘇南再搞到手,萬一將來兩人真破鏡重圓了,他豈不是枉做小人?另外,蘇南關鍵時刻不要命的勁兒他也發怵。他怕這話出口,蘇南能把手裏的包直接砸自己臉上,那可是硬皮定型的,挨一下准毀容。

兩人就這麼看着對方,一時都沉默不語,蘇岑默沒關上車窗,蘇南也沒轉身離開。直到徐兆林結束通話,朝這邊走過來。他打電話的時候就看見蘇南身邊停了輛車,她似乎在和車主說什麼。他本以為對方是問路的,等走近了才發現是蘇岑默。他有些驚訝,道:“蘇總?”說著看了蘇南一眼,“你和蘇總認識啊!”

“當然認識!”怕蘇岑默腦袋抽風,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蘇南急忙搶在他前面開了口,“我和蘇總是A大校友。”說話間眼風不着痕迹地從他臉上掃過,裏面充滿了警告。事關顧易北私隱,蘇岑默當然不會亂說。他只是有些驚訝:蘇南和徐兆林……這兩人是怎麼認識的?而且兩人看起來十分熟稔。

壓下心頭的疑問,他沖徐兆林笑笑,並沒有推門下車:“真巧啊徐總。”惟一科技雖然和徐兆林的公司不在同一行業,但大家同在A城做生意,圈子裏總免不了碰面,也算點頭之交。“是啊,好久不見。”徐兆林寒暄一句,顯然也不想過多攀談,“我還有事,改天再敘吧。”“好,改天再敘。”蘇岑默說著,目光轉向蘇南,“小師妹,我們也改天再敘。”

蘇南沒有說話,只勉強笑笑,便轉身走回徐兆林車旁。徐兆林已經開了遙控鎖,大步繞過車頭坐進了駕駛位,蘇南緊隨其後上了車。黑色的車子掉了頭,往蘇岑默來的方向駛去。蘇岑默縮回車內,從後視鏡里看着漸行漸遠的車輛,皺了皺眉。

蘇南和徐兆林一起來孤兒院做公益?他怎麼想怎麼覺得不靠譜。一個更不靠譜的想法突然躥進腦海里:她該不會是當年懷了顧易北的孩子,然後生下來遺棄了,現在見顧易北發達了,就想着先找孩子,再領孩子認親吧?可蘇南和徐兆林一起找遺棄的私生子?好像更奇怪。

他急急忙忙地拿過手機,撥出了顧易北的私人手機號,結果——“對不起,您撥打用戶暫時無法……”關鍵時刻找不到人!蘇岑默氣得把手機往旁邊座椅上一摔,鬱悶得不行。

去N市最近的一個航班是傍晚5點。辦公室里有兩套備用衣服,顧易北匆忙收拾了一下,便開車趕去機場。一個半小時左右的航程,落地后再轉去市區也才夜裏7點不到,這個時間不算太晚,N市偏南,夏季日頭長,8點前天色都還微亮着。

顧易北雖然沒和蘇南回過家,但兩人分手前她打來電話哭訴那一次,已經套問出了具體地址。然後當他憑藉記憶找到那裏時,幾乎自己都感到驚訝。越刻意想要忘記的,越是刻骨銘心,原來有關於蘇南的一切,哪怕是一點兒細節,他都記得如此清楚。

只是記憶停滯抵不過歲月變遷,那一片小區,幾個月前剛被划入城市改造項目,如今只剩下一片建築廢墟。顧易北看着眼前的景象微微嘆氣,其實他在飛機上就想過可能會這樣,畢竟如今城市發展迅速,五年時間,足可以天翻地覆。

落日的餘暉在這時徹底散盡。天色一瞬間黑暗下來,路旁兩盞老舊的路燈散發出昏黃的光線,兢兢業業地守着最後的崗位。顧易北心頭忽然一陣空落,有種不知該何去何從的迷茫感。

他來的時候衝動,並沒有考慮太多,甚至都沒通知蘇岑默自己的去向。蘇南原來住的地方拆遷了,他竟一時想不出接下來應該做些什麼。“呵……”顧易北忍不住笑了出來,抬手看眼腕錶,才8點半。他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剛開機就有來電提醒短訊,5點多時蘇岑默給他打過電話,那時飛機已經起飛,他自然已經關機。

顧易北想了想,並沒有回撥過去。這一部手機是私人號碼,想必蘇岑默打來也是有什麼重要的事。他隨手刪了短訊,往下翻找酒店發來的訂房確認信息。來之前秘書已經把酒店訂好,他一直沒看。

“嘀嘀——”兩聲汽車鳴笛聲突然響起。顧易北猛地回頭,就見一輛白色帕薩特停在身後。他翻短訊翻得太過專註,竟沒發現有車靠近。這一帶太過荒涼,他以為沒什麼人經過,就一直站在了路中間。他抬手衝著司機表示了一下歉意,然後大步挪動到路邊。

白色帕薩特緩緩啟動,卻並沒有離開。車子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停了下來,副駕駛位置的車窗打開,裏面的司機探着上身微探出頭,臉上神情先是不確定,繼而變成了驚喜:“阿北?!顧易北,真是你啊!”顧易北一愣,藉著昏暗的燈光仔細辨認對方兩秒,隨即驚愕:“許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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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見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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