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蘇南的秘密

第七章 蘇南的秘密

從孤兒院離開后,徐兆林這一路電話不斷,有些是朋友相約,有些是公司下屬詢問公事。前者他一律推掉,後者他就當著蘇南的面,有條不紊地發出各種指示。他這種毫不避諱的態度,還是讓副駕駛位置的人有種迷之尷尬。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現在知道兩家公司都在一個圈子,多少還是避諱些好。尤其她一個小透明,和人家差了好幾個段位,誰知道哪句就是別人擠破腦袋都想知道的行業機密。

車子早就駛入市區,趕着徐兆林一通電話結束的空當,蘇南趕緊開口:“徐總,我就在這裏下車好了,您……”“怎麼了?”徐兆林詫異地看她一眼,邊扯下藍牙耳機關了機,邊說道,“你有什麼事嗎?我還想問你要不要一起吃頓晚飯呢。”蘇南想說自己有事,但心思一轉又把話咽了回去。徐兆林給自己幫忙她還沒有特意謝過,這會兒順便請人吃頓晚飯總是應該的,於是笑道:“我沒什麼事,回家也是打遊戲,我怕徐總晚上還有應酬。”“有應酬我也不想去。”徐兆林嘆口氣,問道,“你有什麼想吃的,或者是忌口的嗎?”蘇南搖頭:“都沒有,我也不挑食的。你有想吃的嗎?”“我還真有想吃的。”徐兆林笑了聲,“領你去個地方吧,它們家牛蛙做得很好。”說完把方向盤一打,左轉上了高架橋。

車子最後開去了一家私房菜館,那地方在老城區的一處民巷裏,如果不是熟客根本找不到。菜館外面看起來平平無奇,裏面是古色古香的風格,裝修擺設都極其講究,頗有點大隱於市的意味。

徐兆林顯然是這裏的常客,剛進門,漂亮幹練的年輕女經理便親自迎了上來:“徐總,好久不見。梅字間正好空着。”說著側身將兩人引進了包間。

屋子很寬敞,圓桌卻不大,也就勉強坐五個人。“這裏一共四個包間,一天最多招待八桌。”落座時徐兆林給蘇南解釋了一句,一邊將菜單隔桌遞給她,一邊轉頭對經理說,“我還是老規矩。”然後又看向蘇南,“前面幾頁都是招牌菜,看看你喜歡吃什麼。”蘇南隨意翻看兩頁,發現圖片上東西擺盤精緻、色澤明亮,但都偏於清淡,不是她喜歡的口味,於是重新合上,問道:“徐總有什麼推薦的嗎?我選擇困難。”“那我就替你做主了。”徐兆林也沒推拒,隨口又加了兩道菜。經理又確認一遍,給后廚下單后離開。

房門關上,屋子裏隔桌而坐的兩人都默然不語,一時間寂靜得掉根針都能清楚聽見聲音。蘇南忽然發現,徐總接電話時,她不覺得尷尬,現在兩人這樣大眼瞪小眼才不舒服。可她實在是找不到話題聊。房門這時響起“咚咚”兩聲,隔了兩秒,服務生推門進來上茶,氣氛終於不再那麼尷尬。

蘇南把背包從身後轉移到旁邊的空椅子上,站了起來:“我去一下衛生間。”“蘇南。”徐兆林突然喊了她一聲。她步伐一頓,轉頭看他,他卻沒了下文。直到服務生離開,他才繼續說道:“你該不會是要跑去結賬吧。”這話帶着幾分玩笑的語氣,但確實說中了。蘇南看着他,眸光閃了閃,索性大方承認:“徐總,今天耽誤您一下午,無論如何也讓我請您吃頓晚飯。”“呵……”徐兆林聞言笑了出來,“蘇南你可真逗。這家店是我朋友開的,你下次換個地方請我,不然今天晚上就得傳得天下皆知,我徐兆林公司要倒閉了,蹭女人飯吃。”

“呃……”蘇南一愣,神情有些僵硬,“不至於吧,一頓飯而已。”“是啊,一頓飯而已。”徐兆林嘆氣,笑容里忽然多了一絲狡黠,“這裏沒有會員卡結不了賬,前台不會收你的錢。而且都說了下次你請,換個比這裏貴的地方。”

既然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她的確不好再堅持。“那好吧,勞煩徐總破費了。”蘇南笑笑,回手拉開了房門。徐兆林看着她的動作愣住:“你還幹什麼去?”蘇南有些不好意思:“去衛生間,我真去衛生間。”徐兆林端起茶水抿了口,抬手往左邊指了指:“出門左轉,再直走。”

當年顧易北和許輝的關係,並不比如今他和蘇岑默的差。曾經的至交好友在危難時反目成仇,此刻再見,驚訝過後更多的自然是尷尬。

空曠寂靜的街道上光線昏暗,顧易北和許輝兩人一個車裏一個車外,對視了許久之後突然一起笑了出來。“你還好嗎?”許輝問了一句,說完就覺得自己問得多餘。惟一科技這些年風頭極盛,業內沒有人不知道顧易北的大名,連N市的財經報紙都經常能看見他的消息。“挺好的。”顧易北點頭,“你呢?”許輝答道:“我也還行。”說完兩人又齊齊笑出聲,頗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時間是個奇妙的東西,可以讓某些事漸漸被遺忘,最終成為過眼煙雲,也可以讓某些事情刻骨銘心,永生不忘。前者如他和許輝那段年少時的舊事,後者如他與蘇南的感情。

“上車說。”許輝一偏頭,坐回了駕駛位置。顧易北在原地站了一秒,上前拉開了車門。等到他坐進車內,許輝才想起來問道:“還沒問你要去哪。”顧易北輕笑:“去機場你送不送?”“不送!”許輝回答得斬釘截鐵,“這麼多年不見了,才見了面就要走?”顧易北嘆息:“我本來要去酒店的。”“你要是沒什麼事的話,我們找個地方喝兩杯吧。”許輝邊說著,邊重新啟動了車子。“喝酒就算了,找個地方坐坐吧。我飛機上吃的盒飯,現在還反胃。”顧易北忽然想起什麼,“你怎麼跑N市來了?”許輝是上海人,那個地方的人家鄉情節很重,他一直以為許輝離開A城后就回了老家。

“我老婆是N市人,我算是入贅了。”“你結婚了?”顧易北十分意外。許輝只覺好笑,看他一眼,將車子拐上主幹道后才繼續說道:“我都三十好幾了,不能結婚嗎?我閨女都兩歲多了,哈哈!”提到女兒,他神情不自覺柔和下來。

“時間過得真快啊。”顧易北忍不住感嘆,心中有種難以形容的奇妙感覺。“是挺快的。”許輝點頭附和,然後問道,“你呢?我看報紙上說你單着,和蘇南分手后沒再找?”聽他提起蘇南,顧易北眸光暗了暗。

到底是多年好友,許輝敏銳地捕捉到他神色間的變化,頓時瞭然:“阿北,我還以為這麼多年過去了,什麼恩怨都已經放下了。你就當我沒問。”

顧易北默然不語,過了會兒忽然開口:“蘇南回A城了。”“你遇見她了?”許輝轉眸瞥他一眼,“你是不是還打算跟他複合!”疑問的句式,卻是肯定的語氣。“是。”顧易北毫不避諱地承認,“其實我這麼多年從來沒放下她,不管她當年做過什麼。”許輝臉色漸漸凝重。他似乎在糾結什麼,短暫的猶豫后還是說道:“阿北,就算當年真的是她偷了代碼,你也不介意嗎?”

顧易北眉心隆起個疙瘩,語氣雖然依舊平靜,卻明顯能聽得出來是在剋制:“許輝,我一直不明白,拋去外部因素不論,當年團隊裏有那麼多人,每個人都有可能是嫌疑犯,你為什麼單單懷疑蘇南?就憑可笑的直覺?”

許輝沉默着,並沒有立刻說些什麼。直到轉過前面路口,他減速將車子停在路邊。他轉過頭,看着身旁的人長嘆口氣:“阿北,直覺在很多時候是對存在於潛意識裏的一些事物的整合推理。這話當初還是你說的。”顧易北薄唇緊抿,默然不語。許輝打開車窗,從口袋裏掏出煙,抽出一根遞給他,見他搖頭,便銜在自己嘴裏。

打火機的光亮閃現后熄滅,許輝狠狠吸了一口,低聲說道:“阿北,其實今天能遇見你我很高興。事情已經過去這麼多年,我不是想翻舊賬。我現在工作不錯,有老婆,有孩子,過得挺幸福,去找麻煩也沒意義。”顧易北微眯起眸子,腦袋裏有什麼東西閃過:“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也不算。”許輝斟酌了幾秒才繼續道,“我老婆和蘇南是高中同學。”顧易北面上浮現出一絲訝異。“沒想到吧?”許輝低聲輕笑,“其實我也覺得挺巧的。”“你愛人是不是知道些什麼?”顧易北急切地問道。

“蘇南家裏出事了。”

顧易北瞳仁微縮。

“她母親病重入院,不到半年就去世了。她父親進了監獄。”

“她父親因為什麼進的監獄?”顧易北不自覺地拔高了聲調。許輝一字一句:“挪用公款。”他又吸了口煙,“事情全部都發生在那一年。阿北,雖然像是在編故事,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有這種可能:蘇南為了拯救自己的家庭,偷了代碼賣給競爭對手換錢?”

蘇南走到衛生間門口的時候,從裏頭迎面走出個男人。對方四十歲左右,身材高大,肌肉結實。他正好又穿了一身寬大的太極練功服,看起來有點像某某門派的掌門。蘇南不由朝他多看了眼,卻不想那人也在看她。兩人四目相對時,蘇南當即在心裏皺了眉。這中年男人的眼神很深邃,有股歷盡千帆后的銳利,眸中的打量意味毫不掩飾。這種人最好有多遠躲多遠,蘇南直覺這人不好惹,於是低下頭,趕緊加快腳步走進了女衛生間,又特意在裏面多磨蹭了幾分鐘。她再出來時那人已經不見,走廊里有兩個服務生端着空托盤走過。蘇南抬腳往包廂走去。

快到門口的時候,她隱約聽見裏面有男人爽朗的笑聲,那聲音低沉渾厚,中氣十足,不像是來自徐兆林。怎麼還有其他人?她抬頭看了眼門牌,確定自己沒有走錯后,猶疑着推開了房門。桌邊果然多了一個人,是方才在衛生間門口遇見的那個中年男人,蘇南不由得一怔。那人看見蘇南也微微訝異,隨即笑道:“原來你是兆林的朋友啊!”

蘇南沒說話。徐兆林頗感意外:“老康,你們認識?”說話間目光快速在兩人之間徘徊一圈。“我剛剛在衛生間門口遇見了這位先生。”蘇南這才反應過來,邊回手關門邊解釋了一句。“哈哈!”中年人聞言爽朗一笑,毫不避諱道,“我剛才一直盯着她看,把人給嚇着了。”說著起身沖蘇南一抱拳,“抱歉了,我是覺得你眼熟,就多看了兩眼,你可別把我當壞人。”

這人還真把自己當掌門了。蘇南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她想了想,乾脆也有樣學樣抱拳回禮:“沒關係。”中年男人看着她的動作一愣,然後像發現了什麼開心的事,笑得越發歡快。他轉頭看向徐兆林:“你這朋友我喜歡!”說完往蘇南面前走進幾步,伸出手,略微正了顏色,“康路。妹子你要願意就喊我一聲大哥,或者直接叫我老康就行。”“蘇南。很高興認識您。”蘇南伸手和他握住,想了想又補充道,“康大哥。”

康路聽見這聲大哥倒是挺高興,直接把手機掏了出來:“加個微信,以後有什麼用得到的,儘管來找我。”“好。”蘇南也趕緊掏出手機,然後忍不住笑了出來。這人雖然身上江湖氣重、不拘小節,看着還有點讓人發怵,卻直爽得讓人討厭不起來。

“你們這親戚認得倒挺快。”那邊徐兆林看着兩人交換聯繫方式,打趣了一句。服務員這時正好進門來上菜,剛剛招呼徐兆林的那位經理竟然跟在後面。康路直接指着蘇南對後者說道:“陳璐,這是我妹妹蘇南,以後來吃飯記得免單。”

他這話一出,連徐兆林都忍不住詫異了一下。經理臉上明顯閃過驚訝,隨即便很好地掩飾過去,滿臉堆笑地對蘇南客氣道:“蘇小姐,歡迎常來捧場。”蘇南驚愕地站在原地,一時間承認也不是,客氣推拒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等到服務員和經理出去,重新坐到桌邊時,她依舊沒緩過神來。

康路手機上收到新消息,低頭查看。趁這個工夫,徐兆林笑着低頭靠近蘇南,壓低聲音道:“老康做夢都想要個妹妹,你可千萬別駁了他的面子啊。”

兩個人離得太近,溫熱的氣息若有若無地噴洒在頸側的肌膚上,讓蘇南不自覺地起了層雞皮疙瘩。她不着痕迹地往邊上躲了躲,偏頭看向徐兆林,眼中充滿了疑問。徐兆林往康路那邊看了眼,見他還低着頭,便繼續說道:“這店是老康的產業之一。他的生意的確有些偏門,但人不壞。”他頓了頓,眼中閃過絲笑意,“他這人交朋友有個怪癖,得先看眼緣。估計你應該是極合他眼緣的那種。”“哈哈……”蘇南被他最後那句話逗笑了,“什麼合眼緣,這是用來介紹人相親的台詞吧。”徐兆林笑了笑,挺直上身,坐回自己的位置。

康路這時正好抬起頭,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剛才在說悄悄話。”徐兆林眉梢微挑,忽然道:“老康,你妹妹有事求你,你管不管?”蘇南驚愕地轉頭,萬萬沒想到他會來這麼一句。老康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反倒很高興的樣子:“管啊!當然管!”說著看向蘇南,“什麼事?儘管說。”

蘇南愣在那裏,不知要怎麼開口。她都不知道自己有什麼事要求人管,怎麼這一頓飯吃出個哥哥不說,還連帶着又求人辦事了?

“蘇南……”徐兆林沖她做了個安撫的動作,將語氣放柔幾分,“老康路子廣,把你的事情和他說說。”蘇南這才明白過來,徐兆林指的是她尋親的事。

她微蹙了眉,有些猶豫。徐兆林看着她,臉上鼓勵的神色漸濃。蘇南抿唇沉默了兩分鐘,忽然嘆口氣,轉眸看向康路:“康大哥,是這樣的……”

同樣的事情這段時間已經重複過幾次,蘇南把最近得到的一些線索和推測加進來,又仔仔細細地說了一遍。

最後一個字話音落下時,屋子裏安靜下來。老康皺着眉,思考了好一陣后,突然問了一句:“妹子,你就那麼確定自己是被領養的,不是你現在的養父母從人販子手裏買回去的?”說完大概覺得冒失,他輕咳一聲,“哥哥說話直,你別介意。”

蘇南倒是並未介意,只愣在那裏很久沒說出話來。她想過自己可能是被拐賣的,但從來沒想過是被蘇家的養父母直接從人販子手裏買來的。

“不能吧?我爸爸……就是我養父說我是從孤兒院裏抱回去的。”“你養父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件事?”徐兆林忽然問了一句。蘇南神色一僵,垂了眸子,道:“有次我和他吵架,他無意中說漏了嘴。”徐兆林沒再說些什麼。

“你養父母對你好嗎?”老康問道。蘇南遲疑一秒:“挺好的。”至少養母病重前是這樣,她從來沒懷疑過自己和他們沒有血緣關係,甚至覺得自己比其他的孩子還要幸福。

“那你的領養手續呢?”老康又問。“沒有。”蘇南搖頭,“說怕被我知道,銷毀了。”所以她那時候一直以為自己是在N市被抱養的,結果一家家查下來,最後得到的線索又指向A城。否則的話,這個承載了和顧易北所有曾經的城市,她後半生都不打算再踏足。

老康摸着下巴思索許久,然後試探着問道:“就算你是從孤兒院被領養的,也不排除曾經被拐的可能。你要不要聯繫有關部門,抽個血,看現有的數據中有沒有尋親的家庭能夠匹配成功的?”

蘇南眼前一亮,耳邊忽然響起徐兆林拍桌子的聲音。“對了!”他半是恍然半是懊惱,“我這記性!我今天一直想着有什麼事情沒跟你說,就是這個。我已經和那邊聯繫過了,這個不用通過媒體,不會暴露私隱。你要是同意,這周末抽個空就去一趟。”

“好。”蘇南急忙點頭,不等再說些什麼,包里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急忙掏出手機一看,是個陌生號碼。她說聲“抱歉”,起身去了外面。

門關上的瞬間,康路往她離開的方向看了眼,轉頭對徐兆林說道:“這姑娘我看着就喜歡,比姜嵐強多了,你這次眼光還不錯。”“你可別逗我了。”徐兆林只覺好笑,搖了搖頭,“我和她不是那種關係。”“現在不是,以後可以是。”康路笑得耐人尋味。男人看男人,自然知道對方是什麼心思。“呵……”徐兆林輕笑了聲,也懶得跟他辯解,過了兩秒又囑咐一句,“你可別當她的面亂說。”“我懂。”康路特意加重了語氣,“我也是過來人,這點眼色還是有的。”說著想起什麼,“我跟你說,姜嵐下午也來這邊了。你要是再早來個五分鐘,可能都得碰上她。”徐兆林眉心動了動,微不可察地閃過一絲厭惡:“A城就這麼大,我總不能一輩子躲着她,何況我也沒對不起她的地方。”

話音剛落,房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蘇南攥着手機進門,神色有些焦急。“怎麼了?”徐兆林見狀急忙問道,“出了什麼事?”蘇南很是無奈:“我得趕緊回去。郝佳剛才出門收了個快遞,結果自己被關在外面了。爐子上還煲着湯,燒乾了就出事了。我得趕緊回去。”“我送你。”徐兆林也跟着站了起來。

蘇南看着他,猶豫半秒,想到事態緊急也沒拒絕:“那麻煩徐總了。”然後沖康路一點頭,“康大哥,我的事勞煩您費心,改天再聚。”說完她大步離開了包廂。“你慢點,來得及。”徐兆林提醒一句,急忙緊隨其後。

康路起身目送兩人離開,看着突然空下來的屋子,腦袋裏突然閃過什麼……

“有志願者趕來獻血,準備手術。”

“超一點量不會有事的,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簽保證書,後果自負。你是他朋友吧,請你不要告訴他是我來獻的血,我父母不同意我獻血,我不想讓人知道。”

蘇南……蘇南……

這不是顧易北突發胃出血那年,匆忙來給他獻血又匆忙離開的小姑娘嗎!

許輝的話就像一塊大石頭壓在顧易北胸口。

蘇南曾經為了他連性命都不顧,不可能為了利益出賣他。但如果是有什麼非這麼做不可的原因呢?而且現在可以肯定的是,她家的的確確是出事了。

顧易北忽然有些後悔這趟N市之行。

他覺得自己或許就不該來這裏,過去發生的事或許對現在有影響,但不提也就過去了。可如果繼續深究下去,有些事情一旦挖出來,恐怕真的就無法挽回。有一點他始終想不明白:如果蘇南真的偷走代碼換取了巨額利益,她父親又為何會因為挪用公款入獄?就算當時走了公訴程序無法挽回,但如果能夠及時彌補損失的話,還是可以爭取到減刑的機會。但許輝說過,蘇南父親被判了九年,顯然是從重的處罰。所有的疑問糾結在一起,讓人不勝其煩。

周一顧易北回到公司之後,更煩的事情還在後面。“你還想把蘇南搞回來?!”蘇岑默一大清早把他堵在辦公室,張嘴就來了這麼一句。顧易北皺了眉,語氣有些許不悅:“說話文明一點,注意影響。”

“嘁……”蘇岑默不以為意地嗤笑一聲,回手將辦公室的門關上,順便反鎖。顧易北微微訝異:“你幹什麼還鎖門?”蘇岑默開門見山:“周四叫你去孤兒院你不去,我在那裏看見蘇南了。”“她去孤兒院做什麼?”顧易北更加驚訝。“做公益。”蘇岑默將她那天的答案原封不動地送給他。顧易北抿唇不語,一雙漆黑的眸子注視着眼前的人,目光暗沉。“你別這麼看着我,這是蘇南自己說的。”蘇岑默最受不了他這種眼神,對視不到一秒便立刻繳械投降,攤攤手說道,“我去的時候她正好要走。後來我問了一下,付院長說她是去找人的。”“找人?”顧易北皺眉,“她去孤兒院找什麼人?”“我怎麼知道她找什麼人?付院長不肯多說。”蘇岑默話音一頓,笑得有些不懷好意,“顧總,你說會不會是當年她懷了你的孩子,然後偷偷生下來遺棄了。這會兒見你發達了,她就回來尋親,想帶着孩子敲詐你一筆?”

顧易北聽着他的話,半晌不知道該說什麼。

“呵……”顧易北搖頭嗤笑了兩聲,懶得理會這莫名其妙的猜想,抬腿繞過辦公桌,坐了下來。他抬眼看向仍舊坐在自己辦公桌上的人,想讓他沒事趕緊滾,可話到嘴邊又變成了另外一句,“你就沒問問付院長蘇南去找什麼人?”

再嚴密的措施也不敢保證萬無一失,雖然怎麼想怎麼覺得蘇岑默的猜測不靠譜,但如果自己真的和蘇南有個孩子……顧易北發現他並不排斥這種猜想,甚至在內心深處隱約生起一絲隱秘的期待。

蘇岑默側過身來看他一眼,一副“我就知道你忍不住要問”的瞭然神情。他說:“付院長不肯說,估計是礙着徐兆林的面子。”“徐兆林?”顧易北思索了兩秒才將這個名字和人對上號,“東燁影視的徐兆林?”他越發迷惑,“蘇南去孤兒院找人,關徐兆林什麼事?”“重點來了吧!”蘇岑默抬手一敲桌面,發出“咚”的一聲,“蘇南是和徐兆林一起去的孤兒院。”見顧易北臉色瞬間發黑,他急忙抬手打預防針,“別問我他倆為什麼一起,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你知道什麼?”顧易北反問一句,話出口才發覺自己已經不自覺地煩躁起來。

蘇岑默早就習慣了他的惡劣態度,故意火上澆油:“我知道徐兆林對蘇南有意思。他看蘇南時的眼神分明就是一個男人在看一個很感興趣的女人,滿滿都是佔有欲。”顧易北眉心已經擰出了一個疙瘩,可下一秒又覺得實在好笑,蘇南和徐兆林一起去孤兒院,尋找她同前男友的私生子?這情節要是寫成小說,估計作者會被人罵死。

“你竟然笑得出來!”蘇岑默看着他,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雖然我不贊成你們兩個破鏡重圓,但你前女友就要讓別人拐跑了,你還笑得出來?”“我哭的話就能把蘇南哭回來?”顧易北無語,掀開筆記本電腦的蓋子,開了機。“那可說不準,女人有時候也需要男人在她面前示弱的。”蘇岑默聳肩,頗有些語重心長,“阿北,你有時候的確太大男子主義了。”顧易北轉頭看向屏幕,並不理他。

蘇岑默差不多八卦夠了,站直身體,邊整理衣襟,邊做最後的總結陳詞:“徐兆林除了比你矮了三厘米,其餘都不比你差,身高也一個增高鞋墊就解決了。蘇南這妞也真是厲害啊!唉!”說完哼着小曲兒走人了。

辦公室的門開了又關,房間終於安靜下來,可顧易北盯着電腦桌面,卻突然無心工作。屏幕靜止太久,又重新黑了下去。他猛地站起身,一陣風一樣衝出了辦公室。

蘇南這一上午寫文寫到崩潰,內容部今天推送來的作品內容十分清奇,霸道冷血男主和軟萌磨人女主的狗血腦殘愛情故事並不稀奇,關鍵是全文都充斥着一股城鄉接合部的濃鬱氣息。這樣的東西,讓她絞盡腦汁都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文案來包裝才好。

正當蘇南焦頭爛額之際,前台發來的微信消息,說十五樓的顧總在外面找她,她一時還以為自己眼睛出了問題。

十五樓的顧總?除了顧易北當然不會有第二個人選。可顧易北堂而皇之地跑來公司找她?蘇南覺得太難以置信,於是快速在對話框裏敲了一行字:哪個十五樓的顧總啊?

前台回復:我們這棟樓的十五樓,惟一科技的總經理顧易北先生找你。

蘇南看着屏幕上的最新消息,確定不是自己眼睛有問題,應該是顧易北腦袋出了問題。她磨了磨牙,正想回復前台,讓前台轉告顧易北說自己有事不能離崗,微信就多了一條好友添加提醒。她點開一看,對方名稱是Sword,不用想也知道是誰。Sword翻譯成中文就是“利劍”的意思,當年因為顧易北技術太過犀利,所以圈裏的人給他起了這樣一個綽號。那時年少輕狂,他自己也覺得不錯,便直接用來做英文名字。

蘇南嘆口氣,再看下面的驗證信息,險些嘔血當場:你手機里的睡衣照很漂亮。

什麼睡衣照?她怎麼不記得手機里存過自己的睡衣照?蘇南開始後悔那天沒有臉皮再厚一點,直接把自己手機要回來。她轉念一想,發現就算要回手機也沒用,別說顧易北已經知道了鎖屏密碼,就算他不知道,想破解也是分分鐘的事。她泄憤般將鍵盤敲得“噼啪”直響,回復前台:讓他稍等,我馬上出去!

然後她轉頭和齊雙雙說了一聲,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顧易北就站在窗邊的發財樹旁,一身深卡其色休閑西裝,穿得比電視上的模特還養眼,明明是一張沒有表情的臉,卻怎麼看怎麼覺得帥。前台那裏正好有兩個快遞小哥來收件,同事一邊忙活着填單,一邊不忘目光隨着她移動。蘇南假作不知,暗自咬牙切齒。她快步走到顧易北面前站定,和他保持一小段距離:“顧總找我有事?”顧易北往樓梯間略一偏下巴:“我們進去說。”

蘇南站在原地沒動,露出標準的八顆牙,假笑道:“有什麼事情還是在這裏說吧,我不能離開崗位太久。”顧易北沒說話,眉梢一挑,上下打量她兩眼后,眼風若有若無地掃過前台那邊:“你確定?”

她不確定!兩人在一起差不多四年,蘇南當然知道,他越是這副不動聲色的樣子,就越是真的有事。可顧易北找她能有什麼事?而且還是要背着人說的?明明要背着人說,他偏偏又明目張胆地跑到她公司來,是不是有病?!她在心裏暗自運了口氣,同他對視幾秒后,率先轉身走向了樓梯間。

樓道里還殘留着淡淡的煙味兒,不知道是誰剛在這裏吸了煙。顧易北關上大鐵門,上下看了兩眼,確定沒有人後才開口:“你周四去孤兒院了?”蘇南聽見這話並不意外,蘇岑默那張大嘴能頂個宣傳部,他既然遇見了自己,就肯定會告訴顧易北。

“對。”她點頭。顧易北眉心微動,看着她的眼睛炯炯有神:“你去孤兒院做什麼?”他這樣的眼神讓她隱約有些不自在。蘇南往後退開一步,將應付蘇岑默的話重複了一遍:“去做公益。”不等對方開口,她嗤笑一聲,“怎麼?顧總也來嘲笑我,自己都活不下去了還去做公益?沒錢我可以出力啊!”

她話裏帶刺,聽得顧易北緊皺起眉頭,他眸光微閃,臉色也跟着暗了幾分。蘇南微揚起下巴,不甘示弱地和他對峙着。就這麼足足過去兩三分鐘,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在這裏和顧易北大眼瞪小眼實在是又傻又無聊,於是沒好氣道:“你要是沒其他事,我走了!”說完轉過身去拉鐵門。

顧易北動作更快,他寬厚的大手摁上門板,突然說道:“蘇南,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她整顆心不受控制地狠狠一顫。

他低沉的聲音又在她耳畔響起,比剛剛靠近了幾分:“孤兒院的付院長說,你是去找人的。蘇南,你到孤兒院找什麼人?”蘇南僵硬地立在原地,沒有說話,等到心緒逐漸平復后,她緩慢地轉頭看向他,這才發現他一隻手撐着門板,上身朝她微傾,熟悉的面容近在咫尺。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將剛才的問題重複了一遍:“蘇南,你去孤兒院找什麼人?”然後就在那一個瞬間,她忽然悟到什麼。

蘇南只覺好笑,道:“顧總覺得我是去找什麼人?當然是去找失散多年的親兄妹了!總不會是去找親骨肉的。”她這副毫不在乎的態度讓顧易北很不舒服。他抿了抿唇,忽然一扯嘴角,笑容中帶了幾分譏諷:“那可說不準!”蘇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想太多了。而且就算是真的,也和你沒關係……噝——”她話音未落,便覺得手腕鑽心地疼,像是要斷掉一樣。顧易北單手鉗着她的手腕死死捏住,漆黑的眼中旋渦湧起,臉色陰沉得像要殺人:“你!再!說!一!遍!”

這樣的顧易北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她駭然地看着他,一時間竟忘了腕上的疼痛。顧易北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他緩了口氣,將她放開,仍舊有些咬牙切齒:“蘇南,我畢竟是個男人,就算我們已經分手了,也不要拿這種事情開玩笑!”蘇南退開兩步:“你也知道我們已經分手了!”而且已經分開五年,這五年裏她做了什麼都與他不相干。

腕上被他攥過的地方一陣陣生疼,蘇南用手輕撫了一下,感覺那裏似乎腫了起來。她現在心有餘悸,的確沒有勇氣和眼前的男人死磕。但到底是意難平,她也說不出是委屈還是憤怒,或者是后怕。她做了兩次深呼吸,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

“顧易北,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我當初沒有懷孕,也沒有給你未婚生子,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哪天會領個孩子跑你面前認親。”

創造一個生命,不是寫小說,並不是每對父母都有能力養育好一個孩子,她自己已經深受其害,怎麼能再坑害下一代?

顧易北定定地看着她,許久不曾言語。他沒有辦法告訴她,自己多麼希望那樣的場景有一天會出現,出現一個與自己和蘇南血脈相連的孩子。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是多麼盼望這樣的場景真的出現。

樓道里一時安靜下來,誰也沒有再開口。過了片刻,蘇南主動打破沉默:“你還有事嗎?我不能離開工作崗位太久。”他其實還想問問她,當年家裏出了那麼大的事情,她為何隻字不提。可眼下的狀況,顯然不適合繼續談話。“沒有了。”顧易北神色平淡,“今天的事,當我沒問。”說完轉身大步走下了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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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見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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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蘇南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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