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號原型（3）
教授左手拿着一本書，右手端着一杯清茶，正坐在卧室窗前的單人沙發前，享受清晨的陽光。
葉梨大清早便出門去了，教授醒來時，只看到床頭櫃留下的一張簡短字條——
公司有急事需處理，食物都在冰箱，注意安全
距離兩人一起喝下午茶，已經過去了三天。這些天葉梨幾乎都是早出晚歸，
教授的小腿依然沒有知覺，但是藍靴子的電子面板上，反饋的信息顯示教授的脛骨正在恢復中，各項指標都在正常範圍。
教授使用手杖越來越得心應手，上下樓已經不像第一次那樣需要花去半小時時間了，他甚至覺得自己可以出門散步了，可是當他向葉梨提出自己的想法時，卻被無情地拒絕了，他被嚴格限制在家中修養，活動範圍僅限樓上的卧房和樓下的客廳。並且，為了防止教授陽奉陰違，趁自己不在家時偷偷工作，葉梨鎖上了書房的門。
教授的內心是絕望的，可是心裏那個聲音總是提醒他，妻子的話必須得聽。
更讓他感到絕望的是，社區網絡的升級竟然還沒有完成，以至於這些天，教授只能靠書本來打發時間。
現在這個時代，普通人的家裏已經很少有紙書了，世界網的“雲書”系統已經完成了全世界現有所有報章書籍的錄入，人們只需在自己的手機或者個人電腦中輸入幾個關鍵字，就能獲得需要的電子書，紙書已經成為了收藏品。
而他與葉梨，恰好都有紙書收藏癖，兩人就是在一個讀書會上相識的。
回想到與葉梨的初識，教授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他放下手中的書，轉頭望向窗外，那時候，正如現在一般，是葉子漸黃的時節……
透過卧室的窗戶，教授可以清楚地看到社區的林蔭道。
已經入秋了，葉子雖然漸黃，卻尚未凋落，清晨的陽光仍然耀眼，但已不再炙熱，透過樹木的縫隙，照在柏油車道上……
教授還記得，一周以前，從同樣的角度望出去，他家的車道上擠滿了前來蹲點的記者與狗仔，以及前來抗議的“聯盟”擁躉。給這一區的交通帶來了極大的麻煩，鄰居們怨聲載道，社區管理員幾次上門調停……
妻子不得已報了警，即便如此，也仍有許多人不肯離去。
那些記者、狗仔和示威者呢？
教授覺得奇怪，按理說，自己出了車禍，對於這些人來說簡直是天降的大新聞，應該加大力度對他緊迫盯人才是，怎麼會是如今這樣一片平和的光景呢？
難道是上次報警起了作用？或者妻子用了申請限制令之類的手段，強制將這些人驅離了？
教授在心中暗想，等妻子回來，得問問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現在，就暫且將那些煩人事拋在腦後，好好享受秋日的寧靜吧！
他拿起茶杯，正想品一口香茗，窗外的一幕卻引起了他的注意。
教授所在的社區，都是獨棟的小別墅，他家的對門住着一位姓宋的老太太，宋太太是一位很懂生活情趣的人，庭院打理得十分有條理，除了一畦玫瑰，一柵欄薔薇，大大小小十幾盆多肉植物，還種了一棵一人半高的小桂樹。
秋天到了，桂花樹上結出了一茬一茬淡黃色的小花朵，宋太太拿起花剪，顯然是打算剪一枝拿進屋子做裝飾。
十分尋常的一幕，卻讓教授皺起了眉。
只因兩天前，差不多同樣時間，教授在窗前目睹過相似的情景！
若放在往常，教授滿腦子的學術問題，是不會注意到身邊這些小事的，即便看到了相似的情景，他大概也會以為宋太太只是在差不多的時間做了相同的事罷了。
可是這幾天教授除了看書就是遠眺窗外的景色，已經把窗外的一草一木都數了個遍。
所以，兩天前，當宋太太拿起花剪，仰着脖子挑選花枝時，教授也在心裏選好了他認為最好的一枝，宋太太伸出拿剪刀的手時，教授甚至小聲地嘀咕着——剪那枝，那枝長的好，不不不，不要這個，要那一枝……對，對！
看到宋太太最終剪下了他選的那一枝，教授心中生出一種滿足感。
他當然知道自己這種行為相當無聊，要是說給葉梨聽，一定會惹得她捧腹大笑，可是……誰叫他確實百無聊賴呢。
可現在，窗外的情景實在是有些詭異，那支兩天前已經被剪掉的花枝，竟然又長出來了！
教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沒有看錯，那一枝花枝離宋太太家的柵欄最近，斜斜地向著柵欄方向長着，嫩黃色的花朵簇成大大小小的花團，是整棵樹長的最好的一枝。
此時，宋太太已經伸出了手，教授的心彷彿提到了嗓子眼，心中默念——別選那支，別選那支……
宋太太卻仍然選了這一枝，用花剪小心翼翼地剪下。
教授呆愣了一秒，心中暗想，也許是自己眼花了，桂花樹上長的好的花枝很多，也許兩天前，自己站的角度與現在並不一樣，看到的也並不是同一枝。
他清楚地記得，兩天前，宋太太剪下花枝后，還和一名遛狗的年輕人聊了幾句家常呢。
此時，讓教授目瞪口呆的事再次發生了！
一名穿着灰色夾克的年輕男子遛着狗從宋太太家的車道前經過，小邊牧調皮的想咬他家的白色籬笆，被男子及時阻止，宋太太見狀，大約是誇了幾句小狗可愛，年輕人便停下來與宋太太說了些什麼。之後，繼續帶着他那條小邊牧沿着社區小道散步去了……
這實在是太詭異了！
教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年輕人的背影，他很想說服自己，年輕人是在同一時間，沿着同一路線散步，宋太太也恰好在同一時間來到庭院，兩人每天都會固定做這些日常，經常碰面，早已熟識。
可是連續兩次剪同一枝花？小邊牧連續兩次在同一個位置調皮被呵斥？教授還注意到了之前被忽略的細節，兩人的穿着都與兩天前別無二致！
教授跌坐在沙發里，他想起自己之前經歷過車禍，難道這種記憶的重疊也是腦震蕩的後遺症？
他鎮定了心神，在腦中將今天看到的情形與兩天前的進行比對，仔仔細細回憶一些細節，可是無論怎麼回憶，結論都是一樣。
沉默半響，教授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猛地跳起來，卻忘了左腿仍不受自己控制，一個趔趄差點跌倒，手掌猛地按在窗子的玻璃上——
一層漣漪般的波紋從教授手掌的位置蕩漾開去……
教授瞪大了眼睛，這竟然是一塊實景模擬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