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圈套
下午,青聯社的龍頭大哥聶仁王早早來到“再水一方”酒樓,受畢四海和鄺名堂之託,晚上他將在這裏宴請范犁夫,灣仔四大幫會負責人都參加。
10年前,唐山流民聶富貴逃難來港,在灣仔碼頭扛活,聶講義氣,好出頭,結識下一幫好兄弟,靠拳頭打出一番天地,成為碼頭上最有勢力的幫派頭目。後來在國軍退役中校汪金城的指點下開酒樓,辦公司,並易名聶仁王,從事的業務已經逐步合法化了。
跟着聶仁王討生活的多是有家庭負擔的碼頭工人、的士司機、小商販及家庭婦女等,聶是窮苦出身,體諒基層疾苦,嚴令幫內杜絕癮品,並規範賭場業務,為此得罪了近年發展勢頭強勁的忠義堂。
忠義堂負責人李阿吉是聶仁王的結拜兄弟,現在被架空了,號稱“狂龍”的丁路龍掌控了幫內事務。丁為人兇狠霸道,幾年前被仇家追殺,投靠到李阿吉門下,成功搭上了太國大梟雄喪邦的路子,控制了港島接近一半的供應量,勢力一時如日中天,無出其右。
春節前,聶仁王與幾個心腹在“再水一方”吃年夜飯,餐后剛走出房間,大廳里的兩個刀手突然攻擊,刀刀要命,關鍵時刻,汪金城及保鏢阿華等一干左右手都不見蹤影,只有個瘦小的跟班“細雞”拚死擋了兩刀,救了他一命。自此,聶仁王對汪金城存了戒心,將細雞調到身邊,視為心腹。
而細雞昨天被殺了。
汪金城走進來,說:“殺‘細雞’的兇手找到了。”
“是誰?”
“丁路龍派人做的。”
在酒樓遇刺后,兩個刀手跑了,沒找到任何線索,一直懷疑幕後黑手是丁路龍,如今心腹“細雞”又被他殺了,聶仁王不由一陣脊背發涼,心中升起一種不詳的預感……
“李阿結他們到了,丁路龍也來了,要給你個交代。”汪金城說。
聶仁王站起身來,準備去見李阿吉。保鏢阿華急匆匆走進來。
“聶先生,伢仔被車撞了,阿芬送去醫院,我過去看看。”阿華阿芬夫婦從內地偷渡過來,無依無靠,聶仁王收留了他們,伢仔是他的兒子。
阿華走了,聶仁王走進內間,打開保險柜,從裏面拿出一把手槍,“咔嚓”,拉出彈夾一看,重新裝好,cha在腰裏。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已經5點了,距離與范犁夫的宴會開始還有兩個小時。
推開宴會廳門,灣仔另三大幫會負責人李阿吉、杜遷、山姆士迎面坐在沙發上,背對門口坐着一人。聶仁王一進去,門外走進兩個汪金成的人,關上門,守在門邊。汪金城誰也不看,徑直走到沙發前,坐下來,掏出煙斗點上。
“聶先生,久違啦!”背對門口坐的那人站起身,扯開嗓門喊了一聲,是“狂龍”丁路龍,臉上有條深深的刀疤。
“今天當著諸位大哥的面,請教聶先生,與警察勾結,出賣幫會,抓了喪邦,砸了兄弟們的飯碗,應該如何處理?!”“啪”的一聲,一疊照片摔到桌上。
聶仁王在灣仔縱橫十多年,經歷過多少大場面,見這陣勢知道情況危急了,但是表面鎮靜,走過去拿起照片一看,是細雞與吳迪燦妹見面的畫面。
“既然狂龍說找到了證據,聶老大還是要解釋一下喪邦是怎麼被抓的,也順便談談大家的損失應該怎麼補償。”山姆士說。這是個滿身咖喱味的南亞人,控制着灣仔碼頭附近數十家娛樂歌舞廳。另外介紹一句,山姆士的妹妹就是總華探長畢四海的小老婆小桃紅。
灣仔海域水上老大杜遷兩眼看天花板,默不作聲,老杜腿受過傷,是個瘸子,掌控着進出港島的水上通道。
李阿吉yin沉着臉,似有難言之隱。七八年前,因為一個偶然機會他當上了忠義堂大哥,能力有點欠缺,幫內窮的叮噹響,眼看要散攤子啦,丁路龍加入后大刀闊斧的開闢了新業務,勢力越來越大,現在的幫會內,說了算的是丁路龍,李阿吉基本上成了個閑人。
“說吧,聶老大,細雞都幹了些什麼,你知不知情?”狂龍抽出一把黑漆漆寒光閃爍的匕首,“砰”的cha在散落的照片上,深入桌面半寸,“嗡嗡”作響。
一揚手,“啪”的一聲,狂龍臉上挨了聶仁王狠狠的一巴掌,指印明顯。“小赤佬,你什麼資格,哪裏有你說話的份?!”
狂龍面目猙獰,臉上的刀疤脹的發紫:“各位大哥看到了,聶老大不講規矩,違背道義,欺壓小弟,請做個明證!”“砰”的拔出桌上匕首,探身上前,揮手向聶仁王脖子上一劃。
看到狂龍拔刀,聶仁王shen手掏出腰裏的手槍,晚了,槍口衝著丁路龍晃了晃,身子一軟,癱倒在地上。在倒下的瞬間,他看到汪金城臉上有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明白了,春節前刺殺他的兩個刀手,是汪金城和丁路龍安排的。
李阿吉上前看了看,已經不能說話,沒救了。
“狂龍,你性子太急啦!聶老大天大的罪過自有大家替你做主,你怎麼把他殺了?今天這事傳出去,讓忠義堂有何面目立足?”李阿吉訓斥了幾句,轉身對汪金城說:“如何處理,請汪先生按規矩來,忠義堂絕無半點異議。”
旁邊的山姆士扯開大嗓門說:“死了就死了唄,老汪做青聯社老大,大家一起發財,生意興隆,今晚去歌舞廳慶祝,新到了幾個法蘭西洋妞,白嫩的發光,請老大們嘗嘗鮮!”
一直沒有開口的瘸子杜遷也發表了意見:“喪邦被抓,斷了大家的財路,狂龍進行對質,也是為了大家的利益,聶老大先動手,又動槍,是有點仗勢欺人了,狂龍此舉情有可原。”
自始至終,汪金城叼着煙斗,默不作聲。幾個幫會老大統一了意見,吩咐狂龍到台灣躲幾天,風頭過了再回來,以後好日子長着吶。
聶仁王被刺殺的事,汪金城馬上打電話向畢四海和鄺名堂彙報,畢四海訓斥,聶仁王死了就不吃飯啦?由汪金城出面繼續宴請范犁夫,並派師爺李贊代替他出席酒席。
下午,保鏢阿華離開“再水一方”后,匆匆趕到醫院,看見他老婆阿芬正在手術室門外焦急的詢問醫生。
“小腿骨折,沒有大礙,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回去好好保養,很快就能康復。”見醫生這麼說,兩人放下心來。阿芬在聶仁王家幫傭,下午突然聽到在門外玩耍的伢仔大哭,出來一看,孩子躺在地下,路口一輛汽車跑了。門前是私家路,誰的汽車會專門跑到這裏撞人?回去時阿芬嘀咕了一路。
兩人帶着打着石膏的孩子回到聶家,聶仁王的老婆正和兩個女兒抱頭痛哭哪。
“聶先生被丁路龍殺了,你去哪裏了?”賬房阿貴問。
阿華是個無zui的悶葫蘆,有話說不出來,但心裏明白。上次聶仁王遇刺,也是有人事先支走了他,這是中了圈套,被人在背後算計啦。
“聶先生對我一家有恩,找機會一定報仇。”他說。
“如果有心,你照顧好兩個小姐吧。”聶仁王的老婆說。
晚上7點整,范犁夫的車準時到達“再水一方”,汪金城親自迎接,帶着眾人來到一處宴廳門口,何水被攔了下來。
“請水哥到偏席就坐。”龍敏點頭示意,何水來到隔壁房間。警局的幫辦陳通、警員梁華,“聚義雀館”金牙輝,還有兩個說國語的台灣人,汪金城的兩個手下負責招待。
氣氛凝重,場面有些尷尬。金牙輝呲着大金牙向何水shen過手來:“水哥對不起,歡少爺的事都是手下不懂規矩,還望大人不記小人過,改日專程請罪。”
“哪裏哪裏,歡少爺不知天高地厚,范先生范太太已嚴加懲處,責令在家面壁思過,不到之處多請包涵。”
相互有一搭無一搭客氣了幾句,金牙輝說起了剛剛發生的大變故——聶仁王被刺殺,已經去世了,據說兇手是丁路龍。警局偵緝人員和救護專車剛走,現在青聯社的當家人是汪金城。
一進宴廳,范犁夫就看到了坐在那裏的谷振剛,戴着一副金絲眼鏡,髮際已經斑白,當年的熱血青年已不復往日風采啦。
四目相對,兩個人的手緊緊握了一下,旋即分開。
“兄弟,這麼多年沒見,夢裏都想着啥時再在一起痛飲一場!”
“大哥,算起來分開有近20年了吧,我們兄弟都見老啦……”
谷振剛情緒有些激動,用手抿了一下兩鬢的白髮,摘下金絲眼鏡,從口袋裏掏出一塊雪白的手帕,擦拭着鏡片。兩人自從當年在山西抗戰前線分手,這是20年來第一次見面,而這次,谷振剛身負着緝拿范犁夫回台受審的使命。
命運就是這樣作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