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開海事宜
開海事宜正在緊鑼密鼓準備之際，寧波府四縣縣令忽然集體找上門來。
四個縣令都是新上任的知縣，殷鑒不遠，知道白長安的手段和厲害，所以不敢對白長安任何要求提出異議，但這次四個縣令集體到來卻又不得不來的原因。
涉及到地方行政，白長安眼見四位縣令都是焦急神色，不敢怠慢，將知府張居正一同請到市舶司衙門來。
六人坐畢，僕從奉上香茗，各自抿了一口，然後由慈溪縣開始說話。
“兩位大人，開海事宜我等借鼎力支持，極力配合才是，本不該有所怨言，奈何其中有些難處還是想讓二位大人體諒一二。”
“說來聽聽！”白長安道。
接下來慈溪縣滔滔不絕，講個沒完。按理說，白長安和張居正都不是有耐心的人，為官日久威儀越重，若其他人在他們面前嘮嘮叨叨細數家常，早被轟了出去，但慈溪縣的一番話卻讓白長安和張居正陷入了沉思。
慈溪縣令多數時候在訴苦，聽的白長安和張居正卻深以為然。
大明朝地域龐大，州府極多，常理說來，官大一級壓死人，大官事多應該算是常識，但慈溪縣的一席話，卻讓白長安有些意外，原來之前的認知真的是太膚淺。
知縣看起來只是芝麻綠豆的小官，事情卻多到讓人髮指。
大明朝的知縣大致相當於後世縣委書記、縣長、人事部部長、財政局局長、城管局局長、副縣級警署局長，水利部、農業部等各種部的部長。
慈溪縣大多着眼於錢這塊訴苦，蓋因知縣管理的事務太多。
除番舶進貢抽分、鈔關稅、竹木抽分、鹽課是由特定的機構徵集與管理外，所有其他朝廷收入都要經由知縣這一層徵收。
這其中涉及各項稅收，如商稅、房契稅、門攤稅、酒醋稅、罰贖收入等等。
縣域內的官田要管理，還要完成物資徵用、額定課稅的徵收以及為州府機構，如驛站、軍隊巡檢司僉派人役，此外還要定期主持人口登記，編造皇冊，編審鄉村社會中的里甲體系，供應州府甚至中央省級下轄部門的辦公費用。
如此種種，包括本縣在內的所有機構歲用之費，除了官員俸祿以外，其他費用均來源鄉村裡甲中攤牌的額外份額。
這些物資與差役不僅用來維持縣衙自身的開銷，還要分出一部分上繳國庫。
也就是說，一縣之地的百姓，除了正常的賦稅外，還要為國家政府機關承擔額外的辦公費用以及提供免費的差役，而像寧波府這樣臨近運河的州府，還要接受漕運衙門的支配。
又因臨近海洋，倭寇襲擾嚴重，各縣還要徵收徭役組成鄉勇民團為朝廷衛所軍官提供後勤保障。
這些保障包括運送糧草、巡邏警戒，還要完成水師艦船的日常保養、維修。
而如此種種，別說得到工錢，甚至路費、維修器具、釘子鎚子等工具都要自己提供。
沿海百姓本就活不下去，逃亡外海者諸多，如今聽說又要開海，市舶司機構瞬間膨脹，這中間又不知要多出多少胥吏。
而這些胥吏的一應費用肯定又是各縣攤派，作為縣令，四個縣令實在難以承擔如此重擔，故而來求見白長安，說明其中的困境，希望得到白長安的體諒。
聽着思維縣令的訴苦，白長安這才明白，當時建造船隻時，各縣拖拉，這中間除了這幾個縣令推責外，應該也有當地百姓的反對。
大明朝財政混亂，以為所有州縣都能自給自足，從而不加考慮的將國家機構的辦公費用攤派給地方政府，完全沒考慮地方財政的實際情況。
江南地帶雖富庶，但富的是士紳，不是政府，普遍不重視工業和商業實在是一項不可再犯的錯誤。
聽完四個縣令的訴苦，白長安和張居正進了內廳去商量。
小半個時辰后，兩人終於達成了共識。
回到正廳，由白長安先開口。
“對於各縣的困難，我和張知府商量后決定，開海事宜以及市舶司日常運轉所需公費耗用、胥吏酬勞以及船舶維修等就不麻煩各縣了，我市舶司自行解決。”
四縣一聽這話激動得很不得當場給白長安磕幾個響頭。
說了一大堆感謝的話。
“至於各地的攤派、漕運征役等一應事項，如果各縣能夠配合市舶司衙門做好相關事宜，等市舶司衙門有所盈利，或許還能有豁免的機會，各位可不要錯過這次機會。”
對白長安的話，各縣雖然有所狐疑，但無疑是一件好事，稍加考慮，幾個縣令都保證會做好相應的配合工作。
其實要他們配合的不多，無非是做好河運稅關把控而已。
有明一朝，由於太祖開國以來，官員俸祿普遍偏低，浙江沿海沿河一帶押運軍士和官員時常將私貨夾帶在公船上，導致朝廷稅關收入大幅度減損。
前幾朝考慮到種種矛盾朝廷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到嘉靖朝前後，這種現象已經泛濫成災，無數士紳與當地官員勾結，將私貨夾帶在公船上以此逃稅，這種做法白長安當上市舶司提舉后可是要嚴加管束的。
特別是即將開海的當口，官商公船運輸將會大幅增加，這種涉及到海上巨額貿易將會湧現出無數投機分子。
將這些事項給幾個縣令說了后，幾個縣令口頭上答應了下來，但到底會不會這樣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白長安見他們猶豫就知道，這些人是靠不住的。
開海這麼大的利潤在眼前展開着，他們難道不想從中分一杯羹？
明朝不貪的官可太少了。
送走了幾個縣令，白長安和張居正認真地坐下來考慮一個問題。
開海說得容易，但坐起來其中有很多細節要考慮好。
第一個問題就是要解決賬目管理的問題。
這裏面涉及的銀兩數可不是一兩千的，那可是百萬千萬的利潤，出不得一點差錯。
這方面張居正也頭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