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逝者歸來痛惋惜
()柳明全看看天,此時天已經暗下來了,柳明全就說,“我們已經把秀夫掩埋好了,天也快黑了,明天我們帶你去,好嗎?”
惠子沒有再說話,起身自己向著柳明全來的那個方向走去。
柳明全只好對羅蘭說,“羅蘭,你在這看着孩子。”就和查理一起追着惠子走了。
路上惠子踉踉蹌蹌的走着,柳明全生怕她再摔倒,就和查理一左一右的攙扶着她,本來柳明全拄着拐杖走不快,沙土地又是軟軟的,拐杖不時的會陷進地里,也是着急越是走不快。但是,他看到惠子急切的樣子,柳明全只能儘可能的加大了步伐。
遠遠的看見墳墓的時候,查理指指,“就在那裏。”惠子就瘋着奔跑了過去。
惠子跑到墳前,拚命的用手扒着沙土,查理和柳明全也加入進來一起扒着,查理幫着把一些大個的鵝卵石搬到一邊去。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天空萬里無雲,只有彎月明鏡似地在半空中懸挂着。
墳丘本來就不大,不一會,遺體就扒出來了。惠子翻過遺體,就着月光可以清楚的看到遺體后腰上的一顆黑痣。這就是她的秀夫。趴在秀夫的遺體上,憋了好多天的惠子,終於放開大聲嚎哭起來。
查理在為秀夫禱告。
哭了好一會,惠子顯然是累了,趴在秀夫的身體上,沒有聲音了,安靜得像是剛剛做了很累的事情睡著了一樣。
柳明全把惠子拉起來,說,“秀夫去世幾天,時間長了,會傳染的。還是埋了吧?”
惠子低垂着頭,靠在柳明全的肩頭上,拉着秀夫的手沒有說話,良久,惠子才抬起婆娑的淚眼,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我要把秀夫抬回去,那樣,我就可以天天看着他了。”那聲音好像不是對柳明全說的,是對着秀夫說的。
柳明全看看查理,查理點點頭。
查理和柳明全砍了一些樹枝和藤子,綁了一個簡易的擔架,三個人把秀夫搬到擔架上。惠子脫下自己的衣服,蓋在秀夫的身上,全然不顧自己完全的上身,暴露在兩個男人眼前。
柳明全脫下自己的上衣,給惠子披在身上,惠子投給柳明全一個感激的目光。
只有一條腿的柳明全是無法抬着擔架走的。
查理就對惠子說,“我抬前面,惠子你抬後面。”因為擔架的秀夫腳的一側顯然要輕很多。
惠子說,“不,我要抬前面。”
查理不和惠子爭,就走到擔架的後面等候着。
惠子走到擔架前面,俯下身,兩隻纖細的手抓着擔架的兩邊,試了一下,以她的嬌弱的身體是根本不可能把擔架抬起來的,又努力鼓着勁試了一下,還是不行。
柳明全走過去,把惠子拉起來,自己扶着拐杖蹲下,把原來自己束腰的棕繩系在擔架的橫樑上,另一端掛在自己肩膀上,伸出左手抓着擔架中間的橫樑,提了一下試試,感覺沒有問題,然後,左手抓緊了,右手扶着拐杖,卯足了氣力大喊一聲,“起。”後面的查理同時起身,就抬起了擔架,柳明全用他的一條腿和一根拐棍支撐起了擔架的一端。
一手抓着擔架,一手扶着拐杖,一條腿的柳明全用了比健全人多得多的力量,咬着牙艱難的走着,是一步一步的挪動着,汗水從他的額頭滴下來無聲的滴落在地上,後背上的汗水彙集到的脊溝里行成一股流水,滾落下來。
惠子看在眼裏一絲複雜的感覺湧上心頭,卻也助不上力,只能在一邊扶着擔架,減輕擔架的搖晃。
惠子說,“柳,你太累了,放下休息一會再走吧。”語氣中充滿着複雜的感覺。
柳明全說,“不行,已經起身了就不能落地,這是中國的規矩。”又加了一句,“惠子,放心吧,我沒問題。”
拐杖落地,一下子就插進沙土地里,而且比平時要深很多,柳明全往前挪一步,吃力的拔出來拐杖,再往前伸過去,每一步都是那麼吃力。惠子是看在眼裏的,其實她知道,這副擔架的重量對於查理也許不算什麼,但是只有一條腿的柳明全卻顯得異常的艱難了。
本來不是太遠的路,擔架在柳明全的一隻手裏把不穩的,晃晃悠悠的,他們只能放慢腳步,小心翼翼走着,生怕出現意外。
微風吹來,伴着海浪拍打沙灘輕柔的“嘩嘩”聲,月光下,三個人和一副擔架的影子斜拽着拖了好長。
終於快到了,羅蘭看見了他們的影子,遠遠的跑過來,接替了柳明全。交給羅蘭的那一瞬間,柳明全一屁股蹲坐在地上,他感覺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虛脫無力過,坐在那裏一直看着她們,把擔架抬到棚屋附近小心的放下,羅蘭又跑回來把柳明全扶着走回去。
遺體抬回來了,惠子這會比剛才已經好多了,也恢復了理智,惠子說,“把秀夫抬遠離一點,抬到那邊的下風口。”
腐爛的屍體會產生很多傳染病的甚至瘟疫,作為醫生的惠子比每個人都清楚這一點,這裏沒有任何醫藥條件,一旦得了病,一點辦法都沒有。所以,預防最為重要。
查理又去找了一堆樹枝柴禾,再把培着的火弄旺,火苗一下子竄起來,又添了一些樹枝,用火,把他們的棚屋和秀夫的遺體隔離起來。
折騰了半夜,大家都很累了,說好明天給秀夫下葬。惠子就去照看醒來的孩子了,仔細的惠子,沒有忘記先去海里好好洗洗身上,還把手臂認真的搓洗了一陣,因為她接觸過秀夫的遺體。
惠子在海里擦洗身體的時候,三個男人一起遠遠注視着惠子,其實,月光下,根本什麼都看不見,只是一個朦朧的輪廓,可是,他們都是男人,還是不約而同的看着。
羅蘭說,“孩子醒來,一直不說話,什麼都不說。”
惠子找出一塊巧克力,遞給孩子,孩子就緊緊捏在手裏,惠子用英語說,“吃一點吧,好孩子,”黑孩子點點頭。
孩子鬆開手,讓惠子掰了半塊,塞到他嘴裏,孩子慢慢嚼着吸吮着巧克力汁,惠子又餵了些水給孩子,母親一樣的看着孩子吃完,慢慢的睡過去。
孩子能自己吃東西了,體溫也不是那麼熱了,說明他的傷病好了很多,本來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可是因為田中秀夫的事情,讓大家覺得心情格外的沉重。
不管怎麼說,秀夫搬回來了,孩子好多了,大家稍稍放心了一些,漸漸睡著了。
惠子沒有睡覺,她一點睡意都沒有,她看看大家都睡下了,自己就走到火堆邊上,慢慢的續着柴,不要讓火熄滅,終於把自己的丈夫盼來了,儘管秀夫的生命已經不再,但作為妻子惠子至少知道了丈夫的歸宿,這給了惠子為亡夫守靈的機會,讓惠子心裏有了一點稍稍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