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過往(三)

只是很多事情,只要稍微留心,就便會知曉。秦燁叫他不要問,可秦勵在臨走之前那短短的幾天裏,到底還是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這件案子早在一個星期前就已經宣判結案。那個被他撞到的人,不治身亡。肇事者在逃逸後去自首,因為情節嚴重,被判了死緩。

原來他可以平安無事逍遙法外,是因為他父親的司機替他坐牢,受到了懲罰。

秦勵不知道他哥哥用了什麼樣的手法偷天換日,保下了自己。也不知道秦燁到底用什麼理由說服了白瑞祥。

他不敢問,也知道即使他問了,秦燁也不會告訴他什麼。

三天後,秦勵按照家裏的安排去了美國。

而那一段過去,被他掩埋在了心底最深處,成為了不能觸碰的潘多拉魔盒。只是他雖然沒有得到法律的制裁,可良心上的譴責的卻依舊令他寢食難安。

那個靜謐的下午,秦勵終於將他埋藏了十幾年的秘密說了出來。

會議室很靜,只有秦勵一個人的聲音低低響起。似哭似笑的語氣,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

“我剛到美國那幾天,幾乎每天夜裏都會夢見那個被我撞到的人。我看不清他的臉,他就渾身是血的趴在我的車窗上,說要帶我一起走……”

“我還經常夢到你父親,夢到他在監獄裏被人毒打,夢到他凄厲地喊着冤枉。”

“有一段時間是不敢開車的,甚至連坐做別人的車都會有輕微抵觸。直到後來,有一次郊遊遇見了山體滑坡,開車的同伴受了傷。為了逃命,我才重新摸了方向盤。”

“青瓷,你不知道……那年暑假回來,我在家裏看到你,父親和我說秦家收養了你,我當時真的……我一直想補償你,可是又害怕見到你……”

說到這裏,秦勵忽然哽咽住。他低頭將臉埋進雙手,沉默了好一陣后抹了把臉,抬起頭直視她的目光:“把這些都說出來,我心裏壓了這麼多年的石頭也終於挪開了。青瓷,這麼多年,我害的你家破人亡寄人籬下。欠你的我這輩子是還不清了。現在我就在你面前,你說怎麼樣都行,我任由你處置!”

然後,他就一臉肅穆的表情,真的是一副任君發落的架勢。

白青瓷沒說話,仍舊是那副風輕雲淡置身事外的樣子。眸光平和,神色安靜。

一秒鐘過去了,一分鐘過去了,五分鐘過去了,始終如此。

而秦勵心中的堅定終於在她的注視下土崩瓦解,變成了無限的惶恐:“青瓷……”

“秦勵……”白青瓷輕聲打斷了他,“我沒有本事讓時間倒流,我再拿你如何,其實都於事無補。”

秦勵臉色暗淡。

“呵……”白青瓷皺眉輕笑。

那笑容里,似乎帶了一絲釋然,讓秦燁一愣。來不及多想,便聽她繼續說道:“秦勵,你相信因果么?”

他不明白她問這話的用意,但還是認真考了:“我不是不信,也不是完全信……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

白青瓷笑着搖了搖頭:“你怎麼回答不重要,重要的是心裏想要什麼樣的答案。”說著,她轉眸將視線落在了照進屋子的一縷陽光上,“你知道么,有人堅持這世界上只有必然,沒有偶然。可沒有了偶然,那什麼又是必然呢?”

秦勵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見她神思略微恍惚,有些擔憂:“青瓷,你沒事吧?”

白青瓷彷彿沒聽到他的問話,繼續輕聲地喃喃自語:“朔往不可回……都是我欠他的!”

“什麼?”秦勵聽不太清楚她說的內容,只是眼前的人讓他覺着有些不同以往,“青瓷,你剛剛在說什麼。”

“沒說什麼。”白青瓷回眸沖他淡淡一笑,剛剛的高深莫測一掃而光,“秦勵,你剛才說任我處置,是發自內心的么?”

她忽然繞回這個話題,讓秦勵怔愣一下。隨即他便無比真誠篤定地點點頭:“是。青瓷,我是認真的。我可以現在就去自首!”

白青瓷卻輕聲笑了出來:“我不需要你自首。你現在可是美國國籍,你去哪裏自首?就算案件重新追查,麻煩的也不是一星半點吧。”

秦勵面容沉重,一陣默然。

白青瓷無所謂地笑了笑:“其實我還沒想好該讓你做什麼。這樣吧,你姑且先欠着,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秦勵深吸口氣,再次鄭重點頭:“好。”

“不過你要記着,這是你給我的承諾。如果你違約,我會讓你明白什麼叫做因果循環。”

秦勵因着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某些東西心底一涼。

白青瓷嘆了口氣,整個人有些疲憊:“你送我回去吧。我有點累了。”

白青瓷的外傷並不算重。可車禍加流產,卻也讓她的身體虛弱到了極點。

營養針一瓶一瓶下去,始終起色甚微。

自從白瑞祥入獄之後,白家就什麼來往的親戚朋友了。白青瓷住院的事一直是瞞着白瑞祥的,所以這些天以來,基本都是秦勵在照顧她。

偶爾秦瑤會來,帶一些新淘到的小玩意兒,或者新發現的零食,陪她聊聊天解解悶。

如果說秦家還有誰對她的好是不摻雜任何雜質的,白青瓷覺着大概就只有秦瑤了。憑心而論,秦瑤是真的把她當成了自家姐妹。

那天在秦燁病房外悄悄離開后,她再也沒提起去看他。而秦燁也從沒來過這邊。他的腿骨折了,據說目前連翻身都是問題。

秦勵現在成了雙向間諜。每天來往於兩人的病房,互相彙報對方病情和恢復情況。

白青瓷不知道秦燁聽他說起自己時是什麼反應。可秦勵每次和她彙報完,她都只是淡淡地“哦”一聲,就沒了下文。

反正她知道他死不了。

因為她沒死,他就一定還活着。哪怕千年萬年。

這段時間秦正聲來看過白青瓷幾次,每一次她都在裝睡。因為懶得應付。從始至終,這所有的一切只是她和秦燁之間的恩怨,她不想和其他人多說什麼。

而白瑞祥則是在女兒入院一個多星期之後得知事情真相的。

秦燁和白青瓷雙雙出事入院那天晚上,秦勵就和白瑞祥編了一個相當狗血爛俗的理由。他說白青瓷公司有事,被派去外地出差了。因為走得急,所以沒來得及和他打招呼。而且項目很重要的,公幹期間,手機上繳。

白瑞祥在監獄裏呆了十來年,雖然思維有些木訥,性格也變得小心翼翼。可他怎麼也還沒傻到底。更何況秦勵這套說辭漏洞百出,就算他一時轉不過彎,可一天兩天總能發現不對。

紙里包不住火是必然的。

白青瓷不知道關於這次事情的始末,她父親究竟知道多少。好在白瑞祥並沒有問什麼,反而還溫柔慈愛地開導她。

這讓白青瓷釋然許多。

縱使她這次在生死線上徘徊了一次想起了許多過往,縱使她不單單是白青瓷。可血濃於水的骨肉天性無法改變,她不願意看到白瑞祥難過。哪怕他的不知情是裝出來的也好。

粉飾太平,總好過鮮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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