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人生若初見

第五十章 人生若初見

第五十章

人生若初見

林懷楊出差去南京,千塵一個人呆在家裏。房間空蕩蕩的。這是林懷楊的房子,千塵結婚重新裝修了。採用的還是林懷楊的簡約風格。玻璃,玻璃鋼,原木椅角,真皮沙發。空間開闊,明朗。

千塵初來時的那種感覺消失了。她坐在真皮沙發上覺得冷。看着玻璃茶几聯想起玻璃碎裂。她需要色彩,需要用更多的傢具和飾品填滿空間。

在林懷楊回到家的時候,他詫異地看見房間大變樣。

用什麼來形容好呢?林懷楊直覺的想起了大雜燴。他是顏色和線條相當敏感的人。當他皺着眉看着彩色的紗發搭背,新疆地毯,中西合璧的字畫,無錫泥人,碎布拼成的娃娃,印弟安木雕,農村手編草鞋,藤籃,甚至還多了張西式搖椅。當然,雜亂得讓人感覺舒服。

“千塵,你喜歡這種?”

“哦,我沒事做,就去買了。家裏沒那麼空。”千塵很滿意。這些東西讓屋子多了幾分,人氣。原來的房間太整潔,反而連隨手放本書在沙發上都顯得突兀。

林懷楊唔的聲回房間收拾行李。千塵緊跟過去:“懷楊,南京好玩么?”

“不好玩,就哪樣!”

“哪樣?”

“和A市的街道沒啥居別,城市都一樣,水泥房子。”

“那你在南京還去了些什麼地方?”

“就是哪幾個地方。”

千塵湧起的熱情像潮退。她默默地看林懷楊收拾好行李,收完最後一件,林懷楊直起身笑道:“你做飯了嗎?”

千塵趕緊點頭,從廚房端出她做的菜。她知道林懷楊今天回來,特意炒了回鍋肉,辣子雞丁,還煮了蕃茄原子湯。

她眼巴巴地看着林懷楊吃。

“好吃嗎?”

“還行。”

吃完飯,林懷楊去洗碗,完了進書房。

千塵委屈,從前蕭陽總是誇她做的好吃,把所有的菜一掃而空。可是林懷楊他沒多誇她一句,出差沒給她帶禮物,也沒,對她佈置的家評論過一句。

許翊中接到B市的消息,馬上要着手拆遷的二期工地上有一大排院落正在進行裝修。劍眉抖了下。心想,那些居民是為了多要賠償嗎?然而一周后消息又傳過來,那一大排院落的主人不打算拆遷。

他有些發愣,指示公司駐B市人員和政府聯繫。

沒等消息傳來,杜蕾風風火火帶來驚人的消息:“翊中,我想你還是親自去一趟為好。那排院子不好拆。”

許翊中當天就趕了過去。眼前的景象讓他大吃一驚。一期樓盤已經銷售一空,佇立的樓房不遠處就是規劃修建的二期工程。

二期規劃地塊上有五千多平米的老院子會被拆除。其中完整的院落有七個。現在一片灰蓬蓬的老房子中,有三座大院落裝飾一新,鶴立雞群。

院子重新補了漆,整修了窗子,重理了門臉,莊重中不失古意。

他隨意走進一家,裏面的居民不見了,天井裏還堆放着運來的老窗子,看情形是要把這裏的廂房全部裝修一遍。

“師傅,這裏原來的人家呢?”

低頭做木工的師傅憨厚地笑笑:“房子賣了,早搬走啦。”

“現在的房主是誰啊?”許翊中心沉了沉,這情形是有人收購老院子阻擾工期。他嘴角勾起一抹譏誚,想多要賠償?

“許翊中!”堯雨脆生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讓他驚喜。

許翊中吃驚地看着堯雨,她正幫忙抬一扇大窗子:“過來搭手!”

他趕緊走過去,幫忙把窗子移到牆邊靠着:“你怎麼在這兒?”

“這是我的房子,我不在這兒在哪兒?”

堯雨的話震得許翊中後退一大步,他神色不明地看着她,這就是她想出來的法子?嘉林要拆了新修,她就來當釘子戶?

“你不知道?我還說你笨呢,一個月都不來找我。”堯雨不滿地說,看着剛淘來的老窗子眼睛笑成了兩彎月牙兒。“瞧這窗子多漂亮!我花了兩千多塊錢呢,上面雕的是八仙過海!我打算鑲在中堂的窗戶上。”

許翊中突然明白杜蕾讓他親自來一趟的意思了。他回頭看看後面,這座院子已修整得像模像樣,古色古香儒雅清幽。

“小雨,我不了解你。”

“嗯,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太短。不過,我了解你,只一點,你是很好的人。”堯雨避開許翊中熱切的目光,為他的欣賞心喜而羞澀。她連比帶劃地說:“你是棵不錯的樹,當然難免有不好看的枝枝椏椏,我喀嚓喀嚓剪掉就是。完了掛上一牌子:堯雨作品。”

許翊中呵呵笑了:“錯,你該掛上,堯雨專用!”

“那是!”堯雨捂住嘴上下打量許翊中。手裏變戲法似的拎出一塊玉牌掛他脖子上:“堯雨專用!”

許翊中看了看,是塊玉觀音。

堯雨不好意思笑了:“錢不多,這個就買得便宜了,打折下來才九百多,生日快樂!我以前聽王總說起過,知道你也是這個時候生日,具體哪一天我就不知道了。”

許翊中心裏湧出一股暖流,她有心的。他剋制住情緒微笑說:“不帶我參觀一下?”

堯雨牽住他的手往後面走:“這是中堂,差不多做客廳,這院子一共有四個天井,十八間房,有近千平米是這片最大的院子。我只花了十四萬,但是裝修要花二十萬。裝出來我打算做成客棧。以後來古鎮旅遊我這就是第一家客棧。”

“你不知道政府已經發文說這帶要拆了修新房?”

“我不賣,拆什麼!”

“你心機可夠深呢,知道這處院子要是不拆,我拆後面的沒用。”許翊中停下腳,深深地看着堯雨。

堯雨咯咯笑了:“是啊,我老早打定主意,政府要拆總要問過房主的意思吧?我給杜副市長說了,這房子我不賣。”

許翊中奇怪地看她一眼:“你不知道什麼叫強行拆遷?”

“知道,我就打算做釘子戶來着,你們要強拆,我就從網絡報紙電視上發新聞去。拖也拖到明年春天。”堯雨乾淨利落地告訴許翊中她的想法。聲音一甜:“你看,這整修出來的院子多漂亮啊?用的全是老窗子,還有做了很多仿古傢具,也有收來的古董。到時候一邊做客棧一邊賣古董,還可以收門票。”

許翊中臉一沉:“你以為我不會強拆?就因為你是我女朋友?”

“嗯,我就是吃定你了。用對杜蕾說的話叫,我就是憑藉這層關係訛詐你!再說了,地方政府現在也礙着關係呢。因為,我家在B市這麼長時間,總有幾分關係在的。”

許翊中放聲大笑:“你是把方方面面的關係都用得乾乾淨淨了。小雨,如果這次開發商不是我們呢?”

“那我找你借錢。總之會你會有用的。何況,就算不用這樣的關係,找我這個釘子戶談也要時間,不會那麼黑吧?招呼不打就拆!總之你們現在拆不了。”

堯雨似胸有成竹,這讓許翊中再次為難,該怎麼告訴她,明天就要動工拆除已賣了的房子呢?

“你買了三處院子?多少錢?”

“沒呢,就這一處。我只有這麼多錢,老媽給的,本來是給我在A市買房用的。另外兩處,是別人買的,我不知道是誰,看情形也和我打算一樣。”堯雨看着隔壁的院子流口水,“要是我有錢能把這些都買下,我可以叫堯半城了,呵呵!從此當地主啊!”

許翊中心裏喜憂參半。高興的是見着了堯雨,兩人之間的不快煙消雲散,犯愁的是明天要拆那些老院子堯雨會是什麼樣。

此時兩人走進了最後一重天井。月洞門後有兩間廂房。圍牆刷得雪白,新種了一叢修竹。靠牆擺了口大水缸。清幽幽一汪印出粉牆竹影。

許翊中往身後看看無人,抱住堯雨狠狠地親了一口:“忍了好久,終於沒人了。我喜歡你送的觀音。幹嘛送觀音?”

“男戴觀音,女戴佛,聽說是這樣的。”

“以後你當了地主,我幹嘛?”

“給我當狗腿子!”堯雨咯咯笑了起來。

“有我這麼帥的,狗腿?”許翊中踢了踢腿。

“我沒見過這麼帥的,狗撒尿的姿勢。哈哈!”堯雨笑得肚子疼,她蹲下為難地說:“我起不來了,別再逗我笑了,我真懷疑,你在集團上班也這樣耍寶?”

許翊中一本正經地說:“你就不知道了,知道我喜歡你什麼?就喜歡和你在一起可以隨心所欲的耍寶!”

“哈哈!我要買個掌中寶,隨時拍下來,然後沒錢時就拿到嘉林去賣。你會買嗎?”

“有別的條件交換沒?”

“停工,嘿嘿,反正你不正和我這個釘子戶談生意嘛。”

“狐狸!你這不是為難我嘛!好吧,我成天粘着你,讓你答應把房子賣了。走,咱們這就找個清靜的地方好好談生意去!”

堯雨臉一紅推開他:“要是你家裏人知道了,會不會氣死?”

“會,我大哥和我老爹會氣得跳腳!哈哈!”許翊中開心得很,堯雨這個主意正中他的下懷,“要不,我談不下來,讓我大哥和老爹親自出馬,你看如何?”

“呵呵,當心你大哥和你老爹把你損得體無完膚,你居然找了個這麼能拖後腿的女朋友。”

“依照協議,地是由B市政府提供,他們會和你這個釘子戶協商,我們不參與。他們要是違反合同時間出地,賠償的將會是政府。”

堯雨宛爾一笑:“政府不會賠。”

“你怎麼知道?”

“不告訴你。”

堯雨這麼自信肯定有她的理由。許翊中情不自禁想起西山停雲路七十號住宅小區。堯雨不說,他也不問。

“那你把你媽攢來給你在A市買房的錢都投在這上面,你爸媽還支持?”

“這院子的好多設計都是我媽出的主意,她喜歡這裏,最後面這個天井和這兩間房就是給我爸媽準備的。以後他們退休了就來住。”

許翊中對堯雨開明的父母充滿了好奇。許翊中想了想給駐B市辦事處的人打了電話,吩咐二期停工。他狡猾地沖堯雨笑:“原本還在想明天要拆那些已收購的老房子的。我的感覺告訴我緩上一些日子說不定會有新的情況。”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堯雨。

堯雨一愣拉住許翊中說:“古鎮已提交申請保護,其實你們完全可以在批複前迅速的拆完,謝謝你。”

許翊中呵呵笑了:“我是商人,不會做賠本的買賣。其實我看了下,如果我們把建二期的錢用來重建已買下的老院子,也不見得就不賺錢。不過,這事還得我老爹和大哥最終拿主意。”

如果這一片開闢成古街商業區,保存原有的古鎮生活區……堯雨眼中閃出光芒,像兩顆晶石褶褶生輝。她突然就感動了:“翊中,你真好。”

“笨,我要賺錢,你以為是因為你啊!”

堯雨低頭笑了。她牽着許翊中的手走出院子。冬天的陽光讓她心情舒暢,堯雨看着兩幢新院子眼裏飄過一絲陰翳。

她一個月前來的時候,其實一座院子正在裝修,她好奇地走了進去。

那天,B市下着小雨。如霧一樣的冬雨浸潤着老院子的烏瓦粉牆。檐下瓦當滴落雨水如珠簾在慢慢散落着晶瑩的珠子。

就像回到了拉薩大昭寺外的那天,隔着雨簾,隔着青色的天井,佟思成從院子那邊的屋子裏走了出來。

如果說來B市前在小漁館裏見到佟思成和蕭陽時堯雨心裏有事,還有蕭陽在場。那麼,在這個寂靜的庭院,她又一次感到心悸。

他的目光充滿柔情,隔了一重天井,透過雨霧與清冷的風又一次撞擊着堯雨的心。他怎麼可以……還這樣深情!

她默然低頭,眼淚滑落而下。佟思成買下了這處院子,他就這樣……這樣為了她跑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買下一座破院子。

佟思成沒有走回廓,他慢慢地走進天井,抬起頭讓綿綿細雨浸潤的他的臉。他猛然轉頭喊她:“堯堯!”

堯雨彷彿看到當年在荷池的自己。她就是這樣感受着天地之雨的浸潤,滿懷激情地喊他……他向她走來,不緊不慢地步子,瀟洒的漫步到她身邊……她瘋狂地吻他……

一滴水滴落頸間,堯雨一下子清醒。她尷尬地發現,不知覺中她已走到了檐下,再一步就邁進了天井。

佟思成的眼中閃過失望與瞭然。清洌的空氣讓他清醒無比。他眼睜睜瞧着堯雨落淚,眼睜睜看着她迷茫地走來,再眼睜睜看她驚醒,眼睛恢復清明。

為什麼?為什麼她沒有完全忘記卻停下腳步?為什麼她明明感動卻不肯飛奔入懷?“為什麼!”佟思成不知不覺脫口問道。

為什麼?堯雨淚眼朦朧。他與她有過刻骨銘心的四年愛戀,他坦然分手又重新回頭,他給盡了他的溫柔包容寵愛。他不因為她的長相,不因為她的家世。他愛着她,從最純真的學生時代起愛着她。她甚至對着他都沒有脾氣,他沒有給她過她生氣的機會。就連那場分手,都因為現實而帶着悲傷。

堯雨站在檐下,瓦當滴落的水順着背脊流進身體。逼得她將背挺得更直:“思成,因為,我不喜歡愛情里充滿算計。有人說,愛情是一場男女之前的戰爭,比兵法三十六計還多出一計,感動!從你回來起,你就想讓我感動。你送的潘多拉的盒子,金鑰匙耳環,你帶我去校辦工廠,你帶我走過以前有着美好記憶的每一處地方。”

堯雨臉上滿是痛苦:“你的溫柔,體貼,每一點恰到好處。你陪我早餐,晚餐,督促我早睡。你千里迢迢跑來拉薩,你買下這處院子,你的出發點都是要讓我感動!你太了解我,所以你什麼都想好,你沒有了脾氣,你小心不惹我生氣,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愛我而精心算計!”

佟思成滿臉震驚。他從不堯雨原來有這麼強的觀察力。他微張着嘴想要說什麼,卻無言以對,良久艱難吐出一句話:“堯堯,我愛你!”

“是,你愛我!”堯雨淚如雨下,“你愛我,愛我已到無所不用其極!憑你對我的了解,你採取了最直接的辦法,和杜蕾聯手!所以,你才會出現在拉薩,所以你才會來買下這處院子。能感動我,能賺錢,你壓根兒不怕幾十萬會被因為被拆了血本無歸!”

佟思成身體劇烈的顫抖,他不知道是雨水帶來的寒氣還是堯雨的話。他挺直了背:“你都知道,為什麼一直不問我,一直不說?”

那是因為,我心裏還是愛你。因為,我忘不了過去。堯雨瞅着他,就算分手,就算她不打算和他在一起,他還是她的初戀。沒有人能因為現在的轉變,新情人的介入而抹殺過去。堯雨不打算,那些,都是人生路途上珍貴的回憶與教訓。眼前的佟思成臉色黯淡發黃,比原來更瘦,臉頰下巴線條鋼硬。“恩成,你沒有錯,只是,我不接受!”

堯雨反手擦去臉上的淚:“許翊中唯一勝出的地方是真誠。他有弱點,但是我能夠接受的弱點。他哪怕曾經蠢得去假扮杜蕾的男朋友來勾起我的妒意也是因為那時候他並不了解我。當他一旦了解,他就坦然對我說明。思成,你不是不好,換個女人,能有一個男人這樣為她用心機被騙着感動也值!”

“是啊,”佟思成灰敗着臉輕聲說,“如果可以,我不會這樣,你不是別的女人,你愛憎分明,不喜歡的,用心計,你還是不會喜歡。”

“是,你說對了。如果杜蕾不告訴你,你真的會和我一樣的目的買下院子?”

佟思成衝口而出:“我會!”

堯雨搖搖頭:“我要的是真正與我一樣欣賞並可惜這樣的古鎮不被毀滅的人。你會,也是想我開心。”

“難道僅僅為討你開心不行嗎?”

“不是不行,是你不行。”堯雨一字一句地說,“你現在是得不到,所以你會。思成,真的我答應與你在一起,你還會嗎?”

“哈哈!”佟思成放聲大笑起來,突然發出的劇烈笑聲讓他疼得彎下了腰,“堯堯,你真如杜蕾所說,太厲害!你原來什麼都知道的。為什麼,要藏着不說?”

堯雨搖搖頭:“我沒有掩藏,我只是習慣看在眼裏。我明白很多東西,但是,不等於我在意我明白的每一樣東西,從拉薩回來,我就知道了,千塵從沒告訴過你,我去了拉薩……思成,這房子肯定拆不了,以後會賺錢的。祝你的公司發展得更快,事業順利。”

她轉身離開,走出一步,堯雨回頭:“思成,我說分手時,我真是猶豫!我想離開四處看古鎮,也是想冷處理,你,讓我感動!謝謝你。”

佟思成眉頭緊鎖。臉上哭也似的難看。他看着堯雨的背影眼睛驀然紅了,堯堯,我現在再沒有更多的奢望,你幸福就好。

苔蘚在雨水的滋潤下越發蒼綠。古老的雕花窗格子積上了時間的塵埃。佟思成抬頭望過歇山式屋頂的九重屋脊,鉛灰色的雲塊堆滿了天空。雨似劍刃穿透他的心,他轟然跌倒在濕漉漉的天井裏。

“怎麼了?小雨?”許翊中打量那三座新翻修的院子,院子呈品字形排列,卡死了二期的用地。

“哦,我在想,以後這裏要是旅遊發展起來,這些院子都是遊客喜歡的地方。”堯雨輕嘆着。

正說著,佟思成從一處院子裏走了出來。他看到堯雨和許翊中,淡淡地笑了。

許翊中握着堯雨的手慢慢地放開。

“許翊中,不準放開我的手。”堯雨一使勁把他拽了個結實。直直走過佟思成身邊,“你這裏裝修的很不錯,思成。”

“是啊,我想,會有用處。現在覺得有價值,很喜歡這樣的老院子,買的便宜,也當做是投資。”佟思成含笑做答,對許翊中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要是這裏的老院子都能得到整休,古鎮會慢慢有遊客,投資也不會虧的。”堯雨的心像陽光般透明。她微笑着看着佟思成,手卻緊緊地握住許翊中。

佟思成第一次看到堯雨和許翊中這麼親密,呼吸間還是疼痛。冬日的陽光溫暖不了他的心。他的心已經留在了那天飄雨的天井裏,掩埋在漸深的苔蘚里。

佟思成返回院子。陽光跟着他走了一程,阻斷在院門屋檐下。

他仰起頭,四方的天井像一座牢,囚住了他的心。他困在裏面無力離開。

默默走了一段路許翊中突然問堯雨:“為什麼你不被他感動?我都被他感動了。”

堯雨“哦”了一聲,喃喃說:“是啊,我是很感動,我應該甩開你的手去找他!”她轉身回頭,許翊中一下子扯住她:“不準去!”

堯雨奇怪地看着他:“我只是去表示謝意,他能和我心意相通,我欣賞他!這有什麼不行?”

“還記着山子和杜蕾的事?”

“許翊中,你聽好。我不否認感情會變會淡,但是中國的婚姻還意味着責任。張林山如果真喜歡杜蕾,他可以離婚。他走不出這一步,就甭想吃着碗裏掂記着鍋里。別人可以睜隻眼閉隻眼,我做不到。如果,你不行,我們好說好散。”堯雨認真地告訴許翊中。

許翊中想了會兒,慨然說:“目前為止,我只想端着鍋吃,不用碗了。”

堯雨忍不住笑。

許翊中嘀咕道:“沒辦法,換了別的人,我不敢打這包票。”

“你說什麼?”

“沒什麼。”

堯雨狐疑地看着他,也嘀咕道:“也沒什麼,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你說什麼?”

“沒什麼!”

許翊中狠狠地看堯雨,她不服輸地與他對視。片刻后兩人笑了起來。笑容,陽光,老房子,青苔,軒窗倒映在兩人清澈的眸底,沒有多餘的雜質。

沒過多久,B市政府照會嘉林集團,想另外提供修建用地。嘉林集團斷然拒絕。

事情陷入了僵局。

堯雨不解地問許翊中:“為什麼不接受另外的地呢?這不兩全嗎?你們修房賺錢,同時古鎮也能得到保存。”

許翊中笑笑:“這是集團的決定,自有想法。反正你就是想當釘子戶,那就繼續當唄。”

春節轉眼就到。蕭陽也結婚了。堯雨告訴了千塵。她安靜地說:“人都這樣的,到了該結婚的年齡就結婚了。再過一兩年就該有孩子了,一生,就這樣過了。”

千塵淡然的讓堯雨心驚。

“那天,我見到阿陽了,在朋友的聚會上。”千塵彷彿在說與她無關的事情。

她在朋友聚會上見到了蕭陽。他連看都不看他。她知道他不看他。原來的千塵不看蕭陽也知道蕭陽在看她。現在的千塵偷偷地越過人群看蕭陽,他卻不看她了。

千塵的心已痛得麻木。

在她打算離開的時候,蕭陽點了歌《回頭太難》。他暗沉深情的聲音響起的瞬間,千塵走到門外拉上了歌房的門。

隱約的歌聲飄出來,千塵一步一回頭,淚如泉湧。她沒有資格去感動去落淚去緬懷。而現在的蕭陽將會和她一樣。她和他都要對另一個人負起責任,扮演好生活里新的角色。

堯雨看慧安,還是和張林山平平淡淡地過日子。

慧安說:“他太忙,這個社會太現實,他不得不應酬,只要他記得回家就好。那怕再晚,回家就行。”

兩個好友的婚姻都讓堯雨害怕。

許翊中春節想帶堯雨回家,她死活不肯。

許翊中急了:“我都三十齣頭了,家裏老頭子催得急,讓我春節去相親呢。”

堯雨噴笑:“相親?哈哈,你也需要相親?你只需要在報紙上打則廣告,我保證至少有上千人來應徵。”

“我說真的。”許翊中無奈得很。

他給大哥和老爹說了堯雨的事。偏偏沒見着人,打死也不相信他藏了個女朋友。他老爹放話,這個春節見不到人,就讓他相親去。

“正巧啊,我爸媽明說不插手,拐彎抹角的也想讓我相親,我還沒告訴他們呢。”堯雨不着急。在家她說了算。

“那你什麼時候告訴他們?”

“等明年三月古鎮的事兒完了以後吧。”

“還要等那麼久?”

“你着什麼急,說不說,都我說了算!”堯雨嘿嘿笑着,她盤算着古鎮的事情一完,她還有一些古鎮沒去過,到明年年底完成她走完一百座古鎮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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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雨紅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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