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路過山川河海
寧以菲回來的消息沒有告訴秦珩。
幾天後,樂隊接到節目組消息,要開始第三期節目錄製。
每一期公演都會更改規則,這幾乎是不變的定理了。
主持人站在大廳中央,手裏握着台詞本:“現在我的身邊有一個置物架,請各位隊長去架子上任選一件物品,然後重新回到隊伍。”
所有人都一頭霧水,不知道這次又搞的什麼新花樣。
秦珩站在架子前,看着上面的東西。
蘋果、花束、芭蕾舞鞋、洋娃娃……
他的目光停在一隻綠色鸚鵡玩偶上。
無他,這隻鸚鵡太像寧小綠了。養了好幾天,他現在對寧小綠也有了特殊情感,見到相似的就忍不住去看。
秦珩選擇了鸚鵡玩具。
所有隊長選擇完畢后,主持人給他們每個人發下一個信封。
信封里寫着一個地址,每個人都不一樣。
“現在請各位按照信上的內容去指定的地方。”
跟拍攝像機兢兢業業,連隊員們在車上睡得昏天黑地都完美記錄。
唯有秦珩懷裏抱着只鸚鵡玩具,一會兒摸摸它的頭一會兒拉拉它的翅膀。
沒想到以“條件優越”四字出了名的秦珩居然還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簡直就是反差萌啊,現在的觀眾最吃這一套!
房車很快到了地方,是一個高檔餐廳。
潔凈明亮的玻璃窗、擺放整齊的原木桌椅,頭頂懸挂着的漂亮風鈴叮噹作響,餐廳中央還有個小型的舞台,上面擺放着一架鋼琴。
看到鋼琴的瞬間,秦珩左眼皮一跳。
陳越揚揉揉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看向四周:“不是,這啥意思啊?節目組要請我們吃飯?太客氣了。”
就在這時,秦珩的手機響了。他接通后,聽見一陣風鈴清脆的聲響,不知道是這裏的還是電話對面的。
“秦珩,我有個驚喜要給你。”
不知道怎麼,秦珩心臟漏跳了一拍。
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什麼?”
“你抬頭。”
秦珩心跳逐漸加快。
色調柔和的暖黃燈線下,剛才沒有人的鋼琴邊,站了一個人。
女人身材高挑纖瘦,眉目如畫,穿着簡單的白毛衣和牛仔褲,一身清爽。
如果不是陳越揚突如其來的一聲“我去”,可能秦珩還會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陳越揚都結巴起來了:“這不是……嫂子嗎?”
第三次公演,節目組邀請了女生加入,娛樂圈、音樂圈,或是網紅圈都來了人。
毫無疑問,這次公演,女生們是要參加的。
節目組一開始邀請寧以菲的時候,壓根沒想到對方會答應,原本連備選都準備好了,這下倒是沒用上。
秦珩拉着寧以菲的手:“介紹一下,這是我對象寧以菲,你們都得叫嫂子!”
李凌雲小聲嘀咕:“這不都叫好久了嗎?”
寧以菲耳力好,於是揶揄地看向秦珩。
秦珩也不覺尷尬,殷勤地為她拉開座位。
寧以菲撐着下巴看他:“你怎麼選了鸚鵡?”
秦珩晃了晃玩偶,無比驕傲:“畢竟我現在是寧小綠的爸爸!”
這其實也是寧以菲留給秦珩的一個關鍵信息。
節目組一開始要求她放置一件物品時,她就在想要放什麼才能被秦珩選中。想來想去,排除一個又一個選項,最終選擇了鸚鵡玩偶。
這是他們兩個之間的暗號。
好在,秦珩懂得。
聚餐氣氛前所未有的好。
跟拍總是圍着秦珩和寧以菲轉,把甜蜜的小細節收進了鏡頭。
冒着粉色泡泡的畫面讓人感到腹部發脹,已經吃不下飯了。
寧以菲吃着秦珩剝好的蝦肉,餘光忽然瞥到了餐廳一角的身影。
這個瞬間,她的動作停住了,嘴角的笑容也慢慢凝固。
那張臉並不特別熟悉,卻也不陌生。看到那個人,寧以菲終於想起了郭雪手裏那段錄音的由來。
她記起來了。
畢業前夕的晚會上,她們作為畢業班,晚會的主人公,參演了一個話劇。
寧以菲還記得自己在那場話劇里飾演一個囂張且壞心眼的大小姐。
那段話,也是作為“大小姐”身份的她,說給自己身邊的演員們聽的。
和郭雪根本無關。
那場話劇里,唯一能拿到清晰錄音的人,只有每次排練都在她身邊扮演跟班的容秋。
她看到容秋起身去了衛生間后,跟秦珩說了一聲也走了過去。
寧以菲就等在洗手池旁邊,她難得有些怒氣,想要發泄出來。
容秋總算出來了,低着頭在整理衣服,一開始沒看到她,等反應過來,兩人已經是面貼面的距離了。
容秋一愣:“你……”
寧以菲雖然在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想不到吧,我們還會再見面。”
容秋的樣子和以前變化不大,唯一變化的是她沒有以前那樣的膽子了,她現在扮演的是一個溫柔知性的女人:“你要幹什麼?”
寧以菲一點也不廢話,開門見山地問:“那段錄音,是你錄的嗎?”
容秋幾乎是立刻就想了起來,她眼珠子轉了轉:“什麼錄音?我不知道。”
也許做了虧心事的人,不管過了多久,被問到時的第一反應就是這樣。
“你給郭雪的那段錄音。”
“我說了我不知道。”
寧以菲冷笑:“如果不說,我們只能在這裏打一架。”
容秋沒想到寧以菲一來就鬧這麼大,她有點怕了:“你不怕我把事情散播出去嗎?鋼琴家寧以菲毆打昔日同學,這個新聞一出,你可就完了!”
寧以菲忽然冷笑,毫不畏懼:“你去啊,你儘管去做,最好鬧得盡人皆知,再花錢請些水軍去罵我……不過比有錢,我絕對不會怕你。到時候我們再看看,看那些人是信你還是信我?”
事關重大,寧以菲根本不在乎這是哪裏,也不在乎自己微博粉絲幾百萬,她只想讓容秋親口承認,然後去找郭雪。
學鋼琴的很少有人能走到寧以菲這一步。
容秋知道,自己扳不過她。
容秋索性承認了:“沒錯,我記恨郭雪揍過我,我更恨的是,她那麼瘦,我居然打不過她,所以我想報復她。那段錄音,是我排練的時候偶然想起來可以報復她的好辦法。那些糟糕的台詞,寫得多像郭雪啊,我都懷疑編劇的同學就是按照郭雪的樣子寫的,所以我錄下來了。她為了你打我,我就讓她聽聽你說的話,看她維護的人這麼說她,她該是個什麼表情?”
“你!”寧以菲抬起的手掌下一秒就要落在容秋臉上了,可另一股力道比她的動作更快。
容秋被一道大力踹出幾米遠,捂着肚子吃疼地抬頭,看見了被議論的當事人。
郭雪的表情是從沒見過的冷漠。
她從小就很特別,人小力氣大。
容秋早沒了高中時候的混勁兒,這會兒很是心虛,雖然生氣,但是也不敢還手,因為她從高中時候就打不過郭雪。
郭雪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嘴裏吐出兩個字:“滾開。”
容秋飛快地滾了,連衣服上的鞋印也沒來得及擦。
氣氛開始變得奇怪。
洗手池的水龍頭上一滴滴落水的聲音都變得十分清晰。
郭雪看着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辦的寧以菲,終於開口跟她說話:“人走了。”
這是這幾個月以來,兩人第一次見上面說上話。
郭雪輕輕的聲音里藏着歉意,可寧以菲沒聽出來。
“嗯……”寧以菲傻乎乎地點頭,“小雪……”
“怎麼?”
寧以菲喉嚨發澀,眼眶也紅了。
她小聲說:“還當朋友好嗎?”
郭雪頓了兩秒,眼睛也濕潤了。
寧以菲一直都沒有變,變的是她。
“好。
“還有……
“對不起。”
有寧以菲加入的練習,每個人都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精力。
秦珩一直等待着的鍵盤手的位置終於被想等的人填滿,心裏十分滿足。
這一刻,Invincible樂隊由四變成了五。
幾場秋雨下過,天氣更冷了,但《樂隊之秋》的場地,卻是火熱的。
觀眾們排隊檢票入場,參賽選手們走的VIP通道,隔着好長的距離,都能聽見粉絲狂熱的呼聲,其中秦珩的粉絲格外突出。
秦珩這一路憑藉著完美的顏值和出彩的實力,一直穩坐話題選手的寶座,微博粉絲也慢慢漲到了一千五百萬。
寧以菲開始擔心秦珩在事業上升期的時候就公佈戀情會對以後的發展有所影響,事實卻是——
“啊啊啊啊……我們哥哥在剛火的時候就公開女朋友,好有擔當嗚嗚嗚……”
“我愛哥哥一輩子,責任心upupup!”
“女方好幸福,羨慕ing。”
“等等,女方是寧以菲?我男神女神合體了!”
“知道女方是寧以菲,我舍友走得很安詳……”
“今天也為別人的美好愛情而流淚。”
總之,負面影響小於正面誇讚。
寧以菲看着到了休息室還在勤學苦練的幾個隊友,忍不住笑了:“太刻苦了吧?這麼多天的練習,效果很顯著,別擔心,我們一定可以。”
他們這副架勢,簡直像是最後一次上台,要把畢生精力都用完似的。
誰知她話音剛落,就見隊員們各個神色各異。
陳越揚哭喪着臉,嘴唇開始顫抖。
寧以菲不明所以,扭頭去看秦珩:“這是怎麼了?”
陳越揚就跟倒豆子一樣抓住話頭就說:“我們晉不了級了,嫂子,這是我們最後一次上台了。”
寧以菲愣住,奇怪道:“這不是還沒比嗎,怎麼這麼沒信心?”
陳越揚露出不服的表情:“不是沒信心,而是和我們爭奪名額的樂隊有後台。”
寧以菲回國后就參加了練習,因此隔了一期視頻沒看,還不知道樂隊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一瞬間整個人都有點呆。
孫楚沉默着:“好好比完這一場,我們還會有新的開始。”
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寧以菲也沉默了,她想起節目組打出的標語:比賽絕對公平公正,只為尋找中國最優秀的樂隊。
寧以菲一個中途被拉進來當助演的嘉賓都覺得難受,更別提已經參加過這麼多次比賽的樂隊眾人。
這節目對於他們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機會,因此他們一直在努力,認真對待着每一次公演,卻沒想到努力換來的結果是一場空白。
早知節目組有這樣的操作,她就不該答應邀請。
壓抑的氣氛一直在樂隊眾人身邊徘徊。
空調散發出的熱空氣也暖不了場。
寧以菲穿着薄禮裙,感覺手指尖一陣陣發涼。
“努力過就是有意義的,”秦珩摸摸寧以菲做了精緻小捲髮的腦袋,“況且,這是我們第一次同台。”
於秦珩來說,拿不了第一固然失落,但他的機會也不僅於此。
在秦珩的計劃中,《樂隊之秋》只是復出的第一步,他想要依靠這個節目重新進入觀眾視野,獲得關注度,如今這一點已經成功了。
Invincible樂隊如今的關注度居高不下,他們雖然比不了人家有後台,但好歹也是不容忽視的存在,他們自己不發聲,總有人為他們發聲。
比起自己哭天搶地說不公平,顯然粉絲聯合發聲更有效果。至少證明,他們是有人在乎和心疼的。
寧以菲覺得這個時候的秦珩非常有魅力,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因為即使知道努力也沒用的他對待這次比賽還是一樣的用心。甚至於,他還在安慰着一眾隊友,明明自己也很難過。
寧以菲忽然心疼了,她同樣摸了摸秦珩的頭頂以示安慰。
沒關係,你還有我。
工作人員過來提醒他們即將上場時,一行人調整好狀態,往舞台出發。
一路上燈光搖曳,舞台的音浪透過牆壁飄過來。
誰也沒說話,除了寧以菲外,所有人都緊緊抓着自己的樂器,面容肅穆。
舞台上主持人宣佈下一支樂隊出場。
大屏幕上,一團火焰滾過,燃燒當中顯出一行字母:Invincible。
台下觀眾紛紛高呼。
叫誰的名字的都有,燈牌閃閃發亮,匯聚成一片彩色的海。
說起來,Invincible樂隊成員都擁有屬於自己的應援色,四人四色,青綠藍紫,單看都覺平淡,合在一起卻融合得剛剛好。這些顏色中,還有一部分屬於寧以菲的粉色,嬌艷柔美,像是草叢中被呵護的花。
這樣的陣容在上台時就引發了轟動。
寧以菲長得好看又會彈琴,對樂隊來說是一個很大的助力。比如現在,由她彈着氣勢磅礴的狂想曲開場時,現場安靜得彷彿落針可聞。
節奏感極強的三和弦“鐺鐺鐺”地敲打着每個人的耳膜,寧以菲手指飛快,幾乎不用看琴鍵,調子就已經流淌出來了。
秦珩的歌聲接得很及時,他一開嗓,屬於他的獨特的彷彿帶着吸過煙后清冽味道的聲音就飄蕩在場館上空——
我路過山川河海,才明白最美的地方是你身邊。
你眼睛裏的海帶着幽藍色,我陷入其中無法自拔。
要不怎麼說音樂人的骨子裏住着浪漫呢?
他能把世間一切溫柔和美好,變換成文字,再唱給你聽。
這是《情詩》系列第四首:《海》。
系列裏的每一首歌都誠意滿滿,裝着秦珩對寧以菲的喜歡。
節目組帶來的收視很樂觀,秦珩很多次因為寫的歌詞太美被頂上熱搜,據說還有很多圈內的音樂人聯繫他邀過詞。
如今的秦珩狀態極佳,簡直把他的羽毛衣穿到了極致。
寧以菲一直get不到他那些各種各樣羽毛衣的亮點,後來才知道羽毛衣其實是秦珩走上舞台的“戰袍”。就如同很多人上台前必須燒燒香拜拜佛才能發揮好的怪癖一樣,秦珩對於亮麗的羽毛衣也有種這樣的情結。
說起來有點中二,以前的秦珩只會在上台時穿上定製的羽毛衣,但不唱歌的兩年多里,為了找回狀態,他幾乎用上了所有難以啟齒的方法,方法之一就是天天穿着他的“戰袍”。
寧以菲為自己看到他第一眼竟然覺得他像表情包的想法感到抱歉。
唱到動情處,秦珩不由自主將視線移到了寧以菲身上。
他們距離很近,只隔着一架琴。
秦珩半靠在琴身上,不彈結他時眉眼柔和,目光繾綣。
寧以菲抬起頭和他對視,牽出嘴邊的一抹微笑。
四目相對,彼此都能從對方的眼球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進入尾聲時,年紀最小的李凌雲再也忍不住,哭出了眼淚。
李凌雲邊掉淚邊撥着弦,這樣沉默的難受通過現場的氣氛感染到了其他人,陳越揚的眼圈也紅了,他打着鼓,手臂肌肉都像是在顫抖。
猛男落淚也不過如此了。
秦珩忍了又忍,才閉着眼睛壓住喉嚨里的哽咽,讓聲音變得平穩。
尾音落下,伴奏逐漸趨於平靜,像水面重新變得風平浪靜。
他們抱着必輸的心態,彼此發揮出了全部的力氣,完成了這一次的演出。
結束后,他們久久沒有平復情緒。
寧以菲不知怎麼也覺得鼻尖發酸,眼眶一陣陣地熱着,只差一陣風,不用多大,就能吹下她的眼淚。
她坐在琴凳上,沒有動,所有人都沒有動作。
直到安靜的場館裏響起熱烈的掌聲,他們才似如夢初醒。
“Invincible!Invincible!Invincible!”
瘋狂晃動的月亮燈閃閃爍爍,像寧以菲和秦珩看過的那晚夏天的星空。
舞台上空飄散開來的綵帶籠罩着所有的一切,有一條落在寧以菲的長發上,所有觀眾就看着桀驁的秦珩,伸手溫柔地替她拂去。
至此,所有樂隊的第三次公演圓滿完成。
隨着主持人的聲音,大屏幕上所顯示的樂隊名稱下方,就現出一行數字。
那是他們的投票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