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有錢人腦子都有問題

第二十一章 有錢人腦子都有問題

葉蓁蓁平常沒心沒肺,大處小處都可以隨便,但要是跟什麼事情杠上,就百分之百會投入進去,想學會做藤椒雞如是,和蘇桐談戀愛如是,今天打起了張豐宇的主意跟小母雞打起黃鼠狼主意了似的也如是。她回到家在洗手間換衣服都還在琢磨,換到一半琢磨得出了神,整個人都定住了。

恰好蘇桐下班,一路從門口喊着名字喊到裏面,看到她先鬆了口氣:“以為你還沒回來呢。”再一看,小包子把好好的連衣裙挽到脖子上不脫了,站着看鏡子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聽到我回來了,以此發出信號邀請來一發上下其手?

一念至此,蘇桐趕緊上前配合領導意圖積極開展行動,被葉蓁蓁打手也毫不退縮,勇往直前,軟玉溫香蹭了一個夠。葉蓁蓁抱着他的脖子哼哼唧唧,忽然想起了什麼,問:“寶,萬一我們結婚了發現我不能生孩子,那你怎麼辦?你家單傳哦。”

蘇桐嚇一跳:“怎麼突然問這個,是去體檢了發現什麼不對嗎?”

“沒有啊,我去體檢你怎麼會不知道,那萬一就是有什麼不對呢?”

蘇桐坐在馬桶上,把葉蓁蓁抱在膝蓋上,這是他們一貫的坐姿。有時候兩個人去逛街,站在商場扶手梯上的時候,蘇桐怕葉蓁蓁走累了,都會一條腿抬高一點撐在上一級台階,讓葉蓁蓁半坐半靠着。

他看着葉蓁蓁的眼睛,認真回答:“不能生那就不生嘛。要是我們倆生孩子,那我肯定特別特別愛孩子,要是你不能生孩子,我至少得有你啊。”

葉蓁蓁心裏甜甜的:“真的嗎,你不怕老了孤單?”

蘇桐搖搖頭:“只要你在身邊,我就一輩子都不孤單,你要是百年之後壽終正寢,我照顧好你的後事跟着走就行了,也不會有機會孤單的。”

葉蓁蓁凝視着他,拍拍愛人的臉:“幹嗎說這麼絕?萬一有變化呢,萬一你不愛我了呢?那時候想起來今天這麼斬釘截鐵的,不會後悔嗎?”

蘇桐抱緊她:“一點都不絕,我第一天跟你在一起就這麼想。至於變化,人的感情當然會有變化,每天都比昨天愛你多一點,這也是變化,天天都在變,但是要從愛你變到不愛你這個形態去,就跟要把一隻雞變成一隻狗一樣,世上沒魔法,科學又做不到。”

葉蓁蓁笑了起來:“你公司的人知道你這麼會哄人嗎?”

蘇桐在她肩膀上雞啄米似的親吻:“當然不知道,要人家知道幹嗎?我反正也只會哄你啊。”

兩人親熱了一陣子,彼此都感覺充了電,一看快要半夜了,趕緊洗洗準備睡。剛躺到床上,葉蓁蓁的腦子又回到了張豐宇身上,她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思緒如潮,久久難以入夢,不時還小規模翻個身,蹬踏一下被子。這麼折騰了好一會兒,忽然蘇桐床頭那邊的燈亮了,他翻過身來兀自半閉着眼睛,對着葉蓁蓁:“小包子,怎麼了,心裏有事啊?”對她的動靜敏感如斯,簡直不像個直男。

葉蓁蓁聽着他說話都睡意矇矓的,趕緊伸手過去想要關燈:“沒事沒事,你困成這樣了還管我幹嗎,我馬上就睡了。”

蘇桐抓住她的手,放在唇邊吻了一下:“你睡不着我也不踏實,有事乾脆跟我說說,說出來就好了。”

為了配合氣氛,他還努力睜開雙眼,銅鈴般閃閃發亮,表現出特別振作的樣子猛看葉蓁蓁:“放心,我不困,精神好着呢!”

葉蓁蓁摸摸他的臉,這樣的燈光下看蘇桐,就知道他最近是真憔悴了。從小就不知道什麼是累的龍精虎猛的人,眉目兩頰居然帶着疲憊之色,這在葉蓁蓁的記憶里可不多見。

她難免就想到自己也早出晚歸地忙,有時候一禮拜下來飯都在家做不了一頓,蘇桐的待遇跟以前比,那真是差太遠了,估計也是憔悴的原因之一,頓時就自責起來:“寶,你瘦了好多啊,你工作那麼忙,我沒時間照顧你就算了,還老讓你操心我。”

蘇桐一聽:“這是啥情況,怎麼一言不合就見外呢?”他伸出手臂,讓葉蓁蓁枕在他肩膀上,最近雖然消耗大了,幸好底子厚,身上該有的肌肉都還是結結實實地撐在皮膚下,溫暖有力,叫人靠上去之後就無名覺得安定。

他一隻手輕輕拍着蓁蓁,跟拍孩子一樣溫存,說:“男女平等,咱倆都工作,我不是也沒時間照顧你嗎,瞎想啥呢?”

葉蓁蓁在他脖子那裏蹭,“嗯”了一聲。他繼續問:“說吧,今天不是跟郭叔吃飯嗎,怎麼吃出心事來了?”

葉蓁蓁把在飯桌上的情況連飯後和郭也的談話都說了一遍,蘇桐就真聽清醒了:“難怪你突然說起生不生孩子的事兒來了。”

“你覺得張總這個算弱點嗎?”

“對前妻有感情不算,前妻開的公司跟和合有業務關係的話,就看老闆怎麼想了。”他撥弄葉蓁蓁的額發,“唐在雲很在乎這個嗎?”

“我覺得好像是,好幾次開會都特別讓CFO查利益關聯,說和合的供應商都必須經過嚴格招標,絕對不能讓內部的蛀蟲假公濟私。”她嘀咕了一句,“結果他自己最假公濟私好嗎,太雙標了吧。”

蘇桐覺得好笑:“那就是他的公司啊,公就是私,不存在假公濟私這種事。”他繼續說,“和合這個體量的公司,事業部老總,尤其是地產部的老總地位很高,利用自己的權限放一兩家利益關聯的公司進供應商系統,很常見,不算什麼,但前提是我剛說的,老闆沒問題就行。”

葉蓁蓁展開聯想:“你的意思是,如果唐董發現之後,會對張總造成影響,這才叫弱點,是這個意思吧?”

“是的。”

蘇桐側過臉來看着她思考的樣子,葉蓁蓁皺一個小眉頭格外嚴肅認真,比嘟嘴發嗲更可愛:“你覺得唐董會不會在乎呢?”

結果葉蓁蓁出人意料地搖頭:“其實唐董到底在不在乎,不是最重要的。”

“是嗎,怎麼說?”

“張豐宇是高姐那個時代過來的高管,我這幾個月觀察下來,他和唐在雲之間多多少少有一些隔閡,然後他管的又是地產事業部這一塊和合最大的肥肉。唐董怎麼想我不知道,羅西絕對想要染指這塊肥肉,他們已經不止一次在會議上意見不同了。這種情況下,張總一定會格外小心謹慎,如履薄冰,不落下任何把柄,否則唐董可能現在無所謂,要對付他的時候就可以隨時變得有所謂了。”

葉蓁蓁分析得絲絲入扣,裡外周延都有顧及。蘇桐驚喜地翻過身來抱住葉蓁蓁,在她額頭上親一下:“說得很有道理,我家小包子果然花了功夫,很有長進啊。”

葉蓁蓁很高興:“真的嗎,你也覺得我分析得對?”

蘇桐很中肯:“我從來沒有見過和合那些人,得到的信息都是第二手的,所以我怎麼認為都不重要,但光聽你的分析,我認為很符合已知現狀,邏輯也很可靠,應該八九不離十。”

葉蓁蓁仰起頭來,喜氣洋洋:“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她啃手指頭,“下一步我應該怎麼做呢?”

她被蘇桐的大手蒙住了眼睛,燈也關了:“小包子,乖妹妹,工作的事不可能一勞永逸一蹴而就的。你要學會設置界限,該放下就要放下,該分開就要分開,知道嗎?不然的話很容易太過緊張,會影響身體。”

這是愛惜葉蓁蓁的蜜語,也是蘇桐過來人的經驗之談。他自己以前在萬邦,現在在四平,都是全天候工作狂模式,整天累得雞飛狗跳的,一會兒愁人,一會兒愁錢。投資人沒消息的時候愁山窮水盡;投資人有消息了,盡調清單過來要準備一百份文件,每份文件上一個錯誤都不能有,也一樣愁。

四平實在根基太淺,有經驗的人又都走完了,現在管理團隊的人再努力也不夠蘇桐和王建平兩個人一半能幹,想要公司提供的關鍵信息入得了投資人的法眼,主力就靠他們倆折騰。蘇桐自己寫,自己整理,自己算,恨不得有八隻眼睛十個手臂,真是黃連一樣苦。

饒是這樣,他下班了就是下班了,到家了就是到家了,一開門就再世為人,眼前只有愛人,夢裏只有周公。如果工作的事火燒眉毛,他就在公司里硬頂着,二十四小時連軸轉也無所謂,做完再說,絕不會帶回自己私人所有的時間和空間裏。

這個習慣在葉蓁蓁不上班的時候,優點是非常突出的:在家裏待一天的家庭主婦,貢獻很多,功勞不顯,情緒很悶,盼着男人回來的心情十分急切,要是好不容易人回來了,心卻還在工作上,就會格外失落。

很多和蘇桐他們同樣情況的情侶或夫妻多多少少都會為這個吵架,但他們得以倖免,跟蘇桐自覺切換身份的習慣很有關係。

葉蓁蓁本來就從善如流,又向來願意接受蘇桐的建議,這麼一來也就定了心。她抱着愛人的手臂磨蹭一會兒,睡意漸生,剛要合眼,突然放在客廳里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猛然就清醒過來了,心臟“怦怦”直跳,慌慌張張光着腳跳下床衝出去拿手機,嘴裏念叨“哎呀,這是誰呀,怎麼這麼晚打電話啊”。蘇桐也跟着坐了起來,張望着葉蓁蓁衝出去的背影,皺起眉頭。

他們兩個都是獨生子女,人在他鄉,父母年紀漸長,要是為了工作,盡可以晚上十點之後就靜音,但要是家裏有什麼事,就萬萬不能讓人找不着,所以至少有一個人的手機是永遠要開聲音的。這個任務主要是葉蓁蓁承擔,她相對而言生活簡單,晚上電話少,這個點兒突然一響,簡直一盆冷水潑到頭上,叫人下意識地驚慌。

她連滾帶爬衝出去拿起手機,一看,居然是唐洛。

上次她和唐洛鬧矛盾后都過了一個多禮拜了,這個禮拜她該幹啥幹啥,說話處事,都跟平常一樣,但是唐公子脾氣真不小啊,明明自己把人氣夠嗆,還主動記仇,對她愛答不理的。唐洛這禮拜里開會前後不要小抄也不用複習了,一臉生無可戀還硬扛着,有時候他坐在會議室里,知道的看他樣子是在開會,不知道的以為他在蹲馬步,反正都是一副直挺挺的姿勢和凝重的表情。

葉蓁蓁還真不習慣這個,她和蘇桐偶爾也吵嘴,一定當場解決,打死不過夜,小時候在家跟兄弟姐妹父母難免磕磕絆絆,原則也如此,突然遇到唐洛這小肚雞腸,真是新鮮又無奈。她終於體會了高佳妮說的,最可怕的是一個人心裏有冰塊,凍得硬邦邦的,誰都在裏面待不長久。

這都什麼時辰了,突然打電話過來是什麼意思?葉蓁蓁看着屏幕上唐洛的名字正在費神兒猜測,忽然心裏一個激靈,不會是高佳妮有什麼事吧,趕緊接起來。

“小唐總,這麼晚了,有事兒嗎?”她儘可能平靜地問。

那邊像是遲疑了一下,接着才說:“上個月說的本年度市場預算,為什麼線上營銷的比例那麼高來着?”

葉蓁蓁一愣,忍了一下沒忍住,號了出來:“小唐總,我實名問你一句,你那個腦子長着是不是當擺設的,這事兒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啊?多少遍了?”

唐洛被實名痛批了,還挺心平氣和的樣子:“哦,是嗎?我不記得了。你明天再給我講一遍吧。”

葉蓁蓁嘆口氣:“行行行,我給你講。”一副破罐子破摔,聽天由命的德行。

那邊再見都沒說,電話一下就掛了。葉蓁蓁嘴角帶着笑回去,蘇桐一看知道肯定沒什麼事,但還是忍不住追了一句:“不是重慶打過來的吧?”得到否定的答覆之後鬆了口氣,“那是誰啊?”

“小唐總。”

“有事兒嗎?這麼晚。”

“問我一個預算。”

“這時候問預算不像他的風格啊,大少爺怎麼突然這麼愛工作了?”

葉蓁蓁爬上床,從背後抱住蘇桐,“撲哧”一笑:“跟愛工作有個屁關係。之前他不是跟我嚷嚷來着嗎,估計是想跟我示個好,又打死說不出軟話,我就順坡下驢唄。”打了個哈欠,眼睛合上了,迷迷糊糊還嘀咕呢,“有錢人腦子都有問題。”

她第二天起來如常去游泳,而後上班,在和合大廈門口又見到了Florence和那輛寶馬車。這一次Florence下車就扭頭走了,臉上似乎也沒有上一次那麼燦爛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和男朋友鬧矛盾了。

葉蓁蓁在電梯間趕上了她,兩人一打照面,Florence悶悶不樂的表情即刻一掃而空,露出職業性的微笑:“葉總,這麼早?”

葉蓁蓁答應了一聲“早”,跟着問:“小唐總今天什麼行程?”

Florence不愧是金牌助理,不用查郵箱不用看備忘,心裏清清楚楚的:“小唐總十點有個營銷策略會,中午和唐董午餐會,下午他說要出去,沒有排其他工作。”

她說完看了看葉蓁蓁,眼神里有一點猶豫。

葉蓁蓁看出來了,說:“怎麼了?”

Florence轉過眼去,刻意用漫不經心的口吻說:“今天是小唐總生日,昨晚在家裏開了派對,很大陣仗,基本上大家都去了,葉總可能沒時間吧。”

所謂“大家”,指的當然是和合的高管團隊,所謂“可能沒時間”,則是善解人意的一句託詞,因為葉蓁蓁從一開始就沒被邀請。Florence親自替羅西發的邀請函,人家指明了根本不讓葉蓁蓁知道。但唐洛對此並不知情,要是他認為葉蓁蓁是賭氣不來呢,那就可大可小了。

Florence的用意,就是讓葉蓁蓁知道有這麼一回事,該找補得趕緊找補。她發邀請函的時候其實就考慮過要不要提醒葉蓁蓁,可一想,這位小姐萬一突然軸起來,不請自去,大鬧唐府,那她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人對於自己的利益,總是會算在其他人的利益之前的,無可厚非。

葉蓁蓁當然想得通其中的彎繞,也不介意,這時候電梯門開了,兩人分頭上了電梯,葉蓁蓁忽然想起昨晚唐洛給她打電話的點兒,按理說還在開派對啊,怎麼有工夫想起線上營銷預算的事兒呢?

她抱着這個疑問去了辦公室,唐洛居然已經在了,而且這次還坐在辦公桌後面,面前攤着一大堆畫冊類的東西,正一本正經看呢。他聽見葉蓁蓁進門,頭都不抬先問了個問題:“咱們國家藝術品進出口具體是怎麼搞的來着?”不經過任何程序,就算是兩人和好了。

他的問題把葉蓁蓁問得有點蒙,她機智地反問:“你問這個幹嗎?”

“商業美術館那個項目有採購部分,我聯繫了歐洲一圈我比較熟的美術館和藝術商人,正在看他們送過來的推薦品,順便了解一下政策。”

這有板有眼地說了一頓正經事還真新鮮,郭也怎麼說的來着,興趣激發行動,真是沒錯。難得唐洛如此上心工作,葉蓁蓁豈能不配合,趕緊甩下包把自己電腦打開:“我幫你研究一下。”

她的研究方法是雙管齊下,一邊自己搜着資料,一邊摸出郭也給她的那張小紙片,噼里啪啦寫郵件發信息給那些藝術品交易行業里的大拿,問出去一系列基本問題。

寫着寫着她順嘴說了一句;“小唐總,你今天生日對吧?生日快樂啊。”

唐洛從電腦上方瞥了她一眼:“有啥好快樂的?”

這就把葉蓁蓁問倒了,她想了想說:“你生日不是開派對了嗎?開派對收禮物挺快樂的啊。”還補了一句,“沒人請我,我就沒去哈。”

結果唐洛一肚子氣:“沒來最好。”

葉蓁蓁就不明白了:“怎麼了這是?”

唐洛憋了一會兒,沒憋住,開始控訴了:“我壓根兒不知道這個破派對的事兒。昨天下班了我要去打拳,我爸不幹,非要我回家,也不說什麼事。結果到家一看羅西給我開了個驚喜派對,來了十多個模特,請了各種北京城裏莫名其妙的人。我他媽就站在那兒給一群人逛動物園似的看,耽誤我鍛煉不說,個個跟我說的都是廢話,浪費一晚上時間。”

他越說越氣,整個人義憤填膺的。

葉蓁蓁沒接住:“小唐總,你這不對吧,你過生日人家給你慶祝,不挺有心的嗎?”

她雖然和羅西不對付,但公平起來也是很公平的:“難道沒人理你,你比較開心?”

結果唐洛還真的就是:“不相干的人理我,我為什麼要開心,我生日關他們什麼事?”

他不依不饒地還追着葉蓁蓁問呢:“過生日應該慶祝對吧,那你呢,你怎麼沒找我慶祝?”

葉蓁蓁沒想到這都能把自己拖下水,本能地辯解:“我不知道啊,今天早上才發現的。哎,你不是昨晚還打電話問我預算啥的,也不像是過生日的樣子啊。”

她突然心裏一咯噔回過神來,唐少爺這心裏膈應的多半不是葉蓁蓁不記得他生日,是膈應他親媽不記得他生日。因為高佳妮要記得的話,肯定會跟葉蓁蓁提啊。

她就有點兒來氣了,生日是生日,也是母難日,不應該是你這個不孝的兒子上門去看看自己親娘嗎?在這兒矯情個屁啊。

想歸想,這句話不能說,一說就捅破了窗戶紙,不打一架收不了場,葉蓁蓁硬忍了下來,只好說:“那要不,我請你吃飯?”

她還在唐洛翻臉的邊緣稍微試探了一下:“要麼就去你媽媽那兒吃,林阿姨給你做?”

唐洛哼了一聲,說:“不去。”

他坐那兒瞪着滿桌子的畫冊是真的有點生氣。昨天晚上的派對,他一頭霧水被弄回家,進門之後先被滿屋子人喊“Surprise”嚇了一跳,接着衣服都沒法換,跟着羅西和唐在雲到處去認識形形色色的人,端着酒杯,保持微笑,聽着一嘟嚕一嘟嚕怎麼虛偽怎麼來的話漫天飛舞,如同北京城春天裏那些煩人的柳絮,無處可避。

秉承唐在雲一貫的品位,派對上的酒和餐食水準都很高,這麼一晚上大概能吃掉喝掉普通家庭幾年的花費。但唐洛既沒有胃口,也沒有心情。

唐公子並非不食人間煙火,他喜歡派對,喜歡玩。偌大一個歐洲,知名的夜店、酒吧,幾乎所有米其林餐廳,都有他揮金如土的身影,不然嘉芙蓮怎麼可能對他念念不忘那麼長時間?那個級別的美人,看男人的時候都像是帶着X光,看到的不僅僅是人,還有信用卡的顏色和額度。

何以解憂,唯有黑卡。

那是他選擇的世界,也是屬於他的世界,紙醉金迷也好,逍遙頹廢也好,都是他自己的。

眼前這樣的場合性質則截然相反——唐洛身在此處,卻格格不入。他當然看得出來,唐在雲和羅西是明顯樂在其中的,尤其是羅西,她以女主人的身份滿場飛,春風得意,步步生蓮,可以說,這是以唐洛生日的名義舉行的聚會,卻跟他本人毫無關係。

當午夜鐘聲敲響,馳名京城的高級西餅店“LittleSwan”推上專門為唐洛定製的蛋糕,價格六位數,足有一人高,上面有他的姓名縮寫,精美至極。所有人都圍過來,手機全部舉起來,“咔嚓”“咔嚓”“咔嚓”,人人都不是狗仔,勝似狗仔。

唐洛被推到人前,他面無表情地吹蠟燭,面無表情地接受賓客的禮物,象徵性地在蛋糕上切了一刀,演戲演全套後退到旁邊。此時羅西湊過來,在他耳邊悄悄說:“在場的姑娘你看中哪一個了嗎?跟我說,我都打聽過了,隨便哪一個今晚都能留下來。”

她和他耳語的樣子,極親昵,極熟稔,眾目睽睽,旁人把這一幕都看在眼裏,心裏難免都讚歎,好功夫,搞得定唐家的老子,也搞得定唐家的兒子,當真是大局已定。

唐洛何等敏感的人,四周人的眼光如同喧囂的呼喊,一句句都聽在了耳里,他一句話都沒說,往後退了一步。

大家還在熱熱鬧鬧吃蛋糕的時候,他自己一個人上樓回了房間,洗過澡,躺下,在黑暗中注視着天花板,整個人卻不能放鬆。他有一種強烈的懸浮感,彷彿自己在茫茫黑夜漫遊,周圍的一切都不真實,家和父母的存在不真實,生活不真實,連自己本身的存在也不真實。

他就在那個時候情不自禁地拿起手機,打給葉蓁蓁,在電話里問了她那個預算的問題,並且如願以償地聽到了對方的咆哮。

唐洛一點都不關心預算,他那一刻所需要的是葉蓁蓁的反應,這個人還有她的聲音、她的態度,滿滿都是他想要的真實感,就像一個錨,連接着堅硬的鐵鏈,扎紮實實地把一艘船定住,不讓它在風雨中迷失於海上。

他於是得以安然入睡。

這樣的感覺當然不能在葉蓁蓁面前說出來,唐洛也不想繼續糾結自己生日的話題,不然顯得多小氣似的,於是說回商業美術館的事兒:“查到了嗎?”

葉蓁蓁看了一眼郵箱和手機,大拿們不知道是在忙呢還是都沒起床,暫時全沒回復,但在網絡上找到的一點皮毛,應該可以跟唐洛探討一下了,於是拿着電腦就過去了:“給你看看。”

他們湊在屏幕面前一起看資料,看着看着郵箱發來新郵件提醒,打開一看總算有大拿起床了啊,果然如郭也所說都是行家,每個問題都回答到了點子上。唐洛和葉蓁蓁本來就像在黑夜中摸索,磕磕絆絆的,現在人家一指點,眼前就像開了燈,筆直長道一往無前,叫人振奮。

葉蓁蓁本身對藝術品交易沒興趣,她完全是看到唐洛貨真價實對這碼子事上心,才自然而然跟着高興的。她這時候想起郭也說的,唐在雲在這方面是大行家,當初搜他信息的時候,也真的看過不少一線藝術品雜誌對他的採訪,那句話怎麼說的來着?“唐在云:我的品位是衡量天才的一條金線。”特別提勁!唐洛難道是不知道這一點嗎?

反正來都來了,她繼續在唐洛翻臉的邊緣試探:“小唐總,你對這個有興趣,怎麼不去請教你爸啊,他這方面造詣很深你應該知道吧?”

唐洛面無表情:“嗯。”

葉蓁蓁一不做二不休:“‘嗯’是什麼意思?”

唐洛瞅她一眼:“‘嗯’就是你幹嗎那麼多廢話。”

這也就是葉蓁蓁了,第一脾氣好,第二知道這位少爺嘴硬歸嘴硬,心真不壞,所以廢話就廢話吧。她也不着急:“讓你跟你爹學習怎麼算廢話呢?你遲早要接手公司的,這也是公司業務中的一部分啊。”

唐洛盯着電腦看,跟沒聽到似的。葉蓁蓁等了一會兒沒迴音,聳聳肩那就算了吧,看看郵箱裏又有新回信,趕緊點進去,這次回郵件的是長居香港的一位華裔印尼藏家,名字叫林樂之,大家都叫他林先生,在東南亞一帶以鑒賞和收集中國、日本近現代的名家文玩書畫而知名。

藝術品收藏,是天下第一等真正要花錢的愛好,玩相機、玩手錶、玩車子甚至玩飛機,都有一個明底子在那裏撐着,新東西什麼價格,舊東西什麼路數,八九不離十。唯獨藝術品是個無底洞,永遠看不到上限,也不會有盡頭,栽進去的人必須非富即貴,其他不要說窮人,就是一大半的所謂“中產階層”,無論中外,都連門都摸不上。

要說例外也有,就是那些雖然自己沒什麼錢,但專業上手眼出類拔萃,能夠站得穩腳跟的人,這位林樂之剛好就是其中之一。

那些底子雄厚的達官貴人和富商大賈,可以光收不賣,以為傳家之計。林樂之當然就沒那麼從容,必須以代(理)養收,幫人搜尋、代拍、鑒定其他人或指定或渴求的心愛珍玩,從中分一杯羹。十數年下來,這一行里的林林總總各路門道,他都摸得清清楚楚。

但凡生計上需要和人交接的,全都懂得“花花轎子人抬人”的道理,因此郭也推薦得一點沒錯,要說找個人引路,這位還真是不二之選。

他在郵件里已經頗為熱忱,一是一二是二地回答了葉蓁蓁提的問題不說,還留了自己私人電話號碼和好幾個即時通訊軟件的號碼。他表示郭爺的晚輩就是自己人,有事隨時找他,千萬不要見外,另外發了個附件,是下個月在巴黎的一個亞洲藝術家聯展的宣傳資料。他也是策展人之一,讓葉蓁蓁看看有沒有興趣,有的話歡迎去看展,順便了解一下這個行業云云,通篇無一處不周到。

葉蓁蓁把屏幕轉過去給唐洛看,隨口問:“你要不要去看這個展?”

唐洛瞟了一眼:“嗯。”

葉蓁蓁沒脾氣了:“小唐總,你今天怎麼了,主要溝通就靠‘嗯’?平常還多兩個字兒呢。人家大一歲長個子,你大一歲減台詞?”

唐洛白她一眼,然後嘟囔起來了:“我能怎麼辦?”

葉蓁蓁沒明白:“啥?”

他嘆口氣,聲音放大了:“我爸問我,是不是想回歐洲,想回的話,等他慢慢做一下我媽的工作,等她想通了,我就能自由了。然後我媽說,除非她死了,否則我別想繼續逃避責任。”

他對着葉蓁蓁嚷嚷:“我爸壓根兒就不想我在公司待,他怎麼會教我搞什麼藝術品交易啊?我媽呢,也不管我要什麼,我爸想怎麼樣,反正就非要我待下去。”

他“啪”一下把電腦合上了,那架勢是要把生產工具砸個粉碎大家玩兒完:“你說吧,我怎麼就攤上這麼一對兒父母?”他回國半年,其他沒學會,兒化音倒是說得挺好的,“你父母是這樣兒的嗎?”

葉蓁蓁搖頭:“不是,他們要修理我的時候都一塊兒上,特別心齊,從不內訌,不像你們那兩位,流派都不一樣。”

唐洛一點沒笑,今天他不關心其他人的父母,今天他只覺得自己的人生特別倒霉。在葉蓁蓁看來,這是典型的“何不食肉糜”,真正倒霉的日子這哥們兒連邊都沒沾過,根本不足以語人生。

但她當然不能這麼直接?回去,再說了,從唐洛的立場出發去想想,他精神上也真挺憋屈的。葉蓁蓁只好放軟了聲調,好好扮演起知心大姐姐的角色:“那你呢,你是想回歐洲還是想好好管公司啊,有主意嗎?”

唐公子乾脆利落一搖頭:“沒有。”

他把椅子轉過去,面對落地窗外浩大而森嚴的都市景觀,語氣特迷惘:“回歐洲也好,管公司也好,其實都沒意思不是嗎?”

葉蓁蓁滿懷同情地看着他的背影,半天說不出話來。

無論是外形、家世還是頭腦,唐洛所擁有的,絕大多數人都只能仰望。但世界上就是有這樣的人,諸神把彙集了萬千寵愛的金蘋果珍重至極地放在他手上,他一臉嫌棄地說這什麼死鬼玩意兒又重又冰涼,老子不稀罕。

可你還不能怪他,因為他的本意就只想要一個普通的蘋果,又甜又香嘎嘣脆,能好好咬着吃進嘴,如此而已。

葉蓁蓁看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上前去,站在唐洛身後,叫了一聲:“小唐總。”

唐洛沒答應,她又叫了一聲:“小唐總。”

唐洛很酷地說:“行了,我沒事。”

葉蓁蓁覺得他想多了:“不是,我問問你,你這件衣服哪兒買的?顏色特別好,我想去買一件送我爹。”被唐洛轉過頭來使勁兒瞪了一眼,然後忍不住就笑了。

這時候Florence敲門進來了:“小唐總,葉總。會議馬上要開始了,在一號會議室。”

葉蓁蓁趁着唐洛緩過神來了,趕緊站起來:“那走吧。”唐洛不情不願地跟了去。

今天的會議是羅西主持的,市場方面是她的一畝三分地,但張豐宇和翟思柔也都在,因為會議的主題是如何將商業地產與文娛資源聯動來做一個全國性的市場推廣項目。

和合的地產項目主攻二三線城市,主營業務是和當地政府合作,拿到城市中有潛力長期發展的地段,先期投建超大型綜合商業地產,由此帶動周邊住宅地產的升值。

大型商業地產的投資是個無底洞,從興建、招商、運營到開始走上正現金流的軌道,需要耗時數年甚至十數年,而且成敗如何,變數繁多,不是財力和雄心都卓絕的玩家,絕不會輕易走上這條路。

和合就剛好是這樣一個玩家。

十多年苦心經營下來,和合已經在全國擁有超過一百家超大型的商業綜合體,每投入運營一個,周邊同步開發的住宅樓盤價格就會大漲。而綜合商業體天然能夠帶來的多元價值空間,也給了和合更多深耕細分業務的想像力,電影院線和商業美術館項目都是其中的部分。

張豐宇在這個過程中稱得上勞苦功高,他是城市建設專業的碩士科班出身,來和合之前在城建局當了若干年公務員,官運頗為亨通,但一直覺得所學與所用無法全然一致。跳到企業之後,他在解讀國家政策、預測城市規劃開發和選地拿地方面發揮出了淋漓盡致的優勢,不但眼光准、格局大,而且又肯花細功夫。任何項目開始之前,張豐宇的習慣是派駐得力的先頭隊伍紮根該地,深入調研,不拿出能說服他和集團高管全體的全面報告,絕對不會貿然投入。

中國人說“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誠不我欺,張豐宇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結果,就是讓和合得以在這條艱難的路上居然走得十分穩健。住宅地產的銷售收入,足以支撐商業地產的資金需求,而商業地產健康運轉到能夠自體造血之後,為集團獲利之餘,往往也足以在所在城市的商業版圖中佔據一席重要地位,源源不斷為和合帶來產業擴展的空間。

羅西專註想要做的,簡單來說就是在和合所有的商業地產綜合體之內,開設小規模高質素的商業美術館,逐步配套藝術品交易和美術教育體系,提升品牌含金量之餘,也能從一點突入去開創一個全新的業務領域。

會議開始之後,葉蓁蓁和唐洛按慣例在最不顯眼的位置坐着。開其他會的時候他們可能還會主動問一下問題甚至發表一下觀點,但要是羅西主持的話,兩個人與會方式就是典型的看客型開會,除非被人提問或乾脆挑釁,否則多半都是全程一言不發。

看客歸看客,有時候看得還挺津津有味的,因為羅西開會風格頗為火爆,經常會對人拍桌子,言辭尖刻,有時候尺度如同十八歲以下不建議觀看的脫口秀,只要不對被罵的人抱有同情心,這些會開得算是頗有娛樂性。

反抗羅西發脾氣的人不多,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年前就有一個高佳妮時代留下來的部門總監跟她在會上對罵,那哥們兒之前都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的,因為一個提案被一口否決的事,當場跳起來,用一種大家都聽不太懂的方言滔滔不絕罵了羅西五分鐘,那些能聽得懂的部分基本都直奔“下三路”。他罵完之後奪門而出,在保安來拖他之前就自己收拾好東西瀟洒離場了。

今天葉蓁蓁和唐洛都認為不會再次出現這樣的戲劇性,但到了現場之後發現事實並非如此,主要是因為羅西和翟思柔在項目認知上有分歧。

羅西認為這個項目要全面開花,市場必須先行,最好加上爆炸性的事件加持,快速引起公眾的注意力。因此她強力需要翟思柔快速完成御龍影視公司的收購,她反覆強調這家公司里當股東的,都是演藝圈的金字招牌,名字比項目更值錢,只要有名字,就能調動最大的流量資源為和合新項目造勢,走的是所謂“明星就是IP,明星成就IP”的路線。

翟思柔卻明顯更注重能在協議上體現出的實際合作和可見資源,無法接受“只要對方股東是名人我們就應該付錢”這樣的說法。兩個人一個務虛,一個務實,立刻就顯得格格不入,張豐宇在一旁充任斡旋,一時認同羅西,一時力挺翟思柔,但就是不給自己的定論。

兩小時會議開下來,誰也無法說服誰,只是達成了一個最簡單的共識,那就是項目推進會需要張豐宇負責組建項目組,着手進行商業美術館的前期準備,而翟思柔必須快速推進對御龍影視的收購,最好還能說服對方在收購條約里加上硬條款,規定導演和明星們必須動用自己的資源為和合商業美術館站台。

提到這一點,翟思柔提出對方的要價可能會提高,如果提高的幅度超過一定的比例,就要重新進入談判流程,進度難以控制。

羅西以她慣來的風格一錘定音:“我不在乎要多花錢,我也不在乎你要怎麼做,搞定它就好。”

這句話讓翟思柔的臉上掠過一絲陰雲,其中有着隱藏的憤怒與非常用力才咽下去的屈辱,轉瞬即逝,但那剎那的變幻讓葉蓁蓁看在了眼裏。

她去開會沒有實際作用,但她總是帶着目標出席,其中最重要的目標就是觀察,不管羅西和他們說什麼,葉蓁蓁總是在觀察。

這縷陰雲沒有帶來任何實際的變化,翟思柔簡短地答應了下來:“我儘力而為。”

羅西臉上露出一絲嫵媚的笑容,頭高高昂起,站在會議室的前方,緩緩看了全場人一圈。雖然沒有完全得到她想要的結果,但至少事情是按照她的意願在發展的,她這樣的小動作,也是在有意無意提醒所有人,今天的和合到底誰有能力做主。她看完這一圈之後,就說了聲“今天就到這裏”,散會了。

她散會後向著唐洛走過來,葉蓁蓁就在旁邊,但羅西的眼神穿過她,就像穿過貨真價實的空氣,演技之好,足夠得一個民間奧斯卡。

葉蓁蓁腹誹歸腹誹,紋絲不動,她非要杵在那裏聽羅西跟唐洛說什麼。

羅西有心趕她,但也學乖了,葉蓁蓁可能無足輕重,洛少可不是個省油的燈,你越趕,說不定他越要留,不如順其自然。

她就問:“洛少,晚上我和你爸爸去參加一個慈善晚宴,你要不要一起去?”

唐洛嘆口氣:“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問?我不會去的。”

羅西在他面前總是好脾氣:“那你自己吃飯,司機一會兒從家裏過來接你。”言之諄諄,心之拳拳。

她今天穿的衣服,要是普通人的話,一看就知道是要赴宴去,但羅西不同,她天天都盛裝,手錶、配飾、鞋履和包包,不重樣地配,每次進公司,都像是奔赴一場盛大的秀。

剛到和合的時候,人人都非議這一點,畢竟她人也出格,事也出格,處處都與平常對着干,難免就成為輿論的焦點。

但羅西的好處是她不需要在乎任何人,她就是要這樣,你們議論,不過因為你們嫉妒,而嫉妒是弱者所為,你們嫉妒我,是因為你們想成為我,卻沒有機會。

天長日久過去,盛裝成了她的標誌、她的盔甲,也成了她高高在上的象徵,人們開始把非議換成了歆羨——有錢就是可以為所欲為,女人找到了能讓自己為所欲為的男人,當然也是本事。

唐洛有沒有想過這一點,其他人無從得知,他對羅西的態度,事實上也很難一眼看清到底是什麼成色。

羅西以至親的姿態交代完幾句話,回身走出了會議室。目送她的背影,葉蓁蓁嘆了口氣,問唐洛:“你中午跟你爸吃飯對吧,那下午有安排嗎?”

唐洛簡單地說:“可以有。”看了一眼葉蓁蓁,“你要幹嗎?”

葉蓁蓁笑眯眯:“你別管,要是沒安排,下午就待在公司等我。”

唐洛哼了一聲,不置可否,看看錶,已經到了他跟唐在雲午餐會的時間,抽身就走了,這就是答應了的表示,只不過除了葉蓁蓁,也沒幾個人了解這一點。

她嘀咕了一聲:“犟拐拐。”這是一句重慶方言,用於描述那些特別軸、特別一根筋的人,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蠻符合唐洛的行為模式。她嘀咕完之後回辦公室拿了包,出門了,去哪兒呢,去高佳妮那兒。

一個人的生日,在最初的時候,除了母親,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連和他自己其實都沒有關係。生命的形成、孕育、誕生,以及大部分的成長,背後都是母親。無論身心,健康與活力都是一個定量,如同宇宙中的物質,從不消失,只是遷移和轉化——就母親和兒女來說,往往是從前者轉移到後者身上。這個過程永不止息,直到有一天前者耗費殆盡,而後者生兒育女,開始新的輪迴。

葉蓁蓁想不通為什麼高佳妮會完全不提起唐洛生日這一回事,心裏有許多猜測,但似乎都不算合理。她在自己親愛的人面前,心裏是藏不住事的,所以跑到高佳妮的公寓,一進門都還沒站穩就問:“高姐高姐,今天是唐洛生日對吧?”

高佳妮正在看書,聽到這句話一愣,林阿姨也從廚房裏走了出來,兩個人面面相覷。高佳妮明顯有點迷惘,但林阿姨當先開口了:“洛洛生日不是今天。”

她是資深的管家,對自己服務的主家這方面的情況,那是了如指掌,都不用去翻任何記錄,很篤定地說:“他是農曆三月十九的生日,還沒到。”

高佳妮想了想,確認了:“是的。”然後看着葉蓁蓁,“怎麼急急忙忙跑來提這個?洛洛生日不是今天,而且我們家也從來不過生日,任何人都不過。”

葉蓁蓁傻眼了:“不是?”

她拿出手機查,一看陰曆三月十九真的不是今天,想了想,又問:“那陽曆生日呢?身份證上的。”

高佳妮皺皺眉頭:“他很多年沒用身份證了,都是用護照。”仔細回憶了一下,“我手機里好像有他以前身份證的照片。”

她走過去拿了手機,費了好一會兒勁,從手機里調了幾張圖片出來,掃了一眼,臉色就有點不對。葉蓁蓁馬上就看出來了:“陽曆是今天對不對?”

還真對。

高佳妮放下手機:“到底怎麼回事?”

葉蓁蓁沒敢把羅西在唐家大宴賓客給唐洛開生日派對的事兒說出來,可以想像高佳妮知道這件事後會有什麼樣的心情。她避重就輕,光說了唐洛的情況,順便還分析了一下:“小唐總覺得我不記得他生日,挺不高興的,但他的生日跟我沒關係啊,所以應該是因為高姐你不記得而不開心吧?”

高佳妮就有點怒了:“生日人人都有,婆婆媽媽的有什麼好過的,為這個生氣不是胡扯嗎?”

葉蓁蓁嚇一跳,等高佳妮說完了,小心翼翼地說:“高姐,生日還是挺重要的吧?反正我過生日的時候,還是次次都要吹個蠟燭唱個歌兒啥的。家裏人和蘇桐那天都順着我,我想幹嗎就幹嗎,我還是很高興啊。”

高佳妮看她一眼,從表情看她還是不認同,但也沒反駁。葉蓁蓁陪着她坐在那裏,過了一會兒,提出了一個合理的建議:“要是小唐總確實今天過陽曆生日,咱們也意思一下吧?”

高佳妮還沒說什麼呢,林阿姨趕緊過來表態:“要的要的,我覺得要的。”她平常任何事都是順着高佳妮的意思,要東就東,要西就西,現在能這樣挺身而出,簡直叫葉蓁蓁都佩服她的勇氣。林阿姨說完之後她們倆都屏息,頗為忐忑地觀察高佳妮的臉色,萬一她勃然大怒,就一個跑去廚房,一個跑向大門,什麼也不說了,三十六計走為上。

幸好,高佳妮雖然沒有贊同,但也沒有要堅決反對的意思,還說了一聲:“意思什麼?他什麼都有。”這口風可就鬆動了啊。

這句話有道理,唐洛什麼都有,他想要而沒有的,且不說壓根兒沒人知道是什麼,就是知道,高佳妮願意出錢,葉蓁蓁願意出力,短時間之內可能也弄不到。

琢磨半天,葉蓁蓁黔驢技窮,正要放棄,忽然林阿姨猛拍了一掌:“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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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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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有錢人腦子都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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