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白機走失在2010

紅白機走失在2010

紅白機走失在2010

【紅白機】

大約是在冬天,林瀾的姐姐即將從國外回來。這天,在奶奶的催促下,林瀾去幫姐姐收拾房間。

姐姐久未歸家,平時也無人去她的房間,所以地面積着厚厚的一層灰。林瀾掀開擋灰的白色布匹,把床、沙發、書架都一一還原成當年的模樣。

林瀾和另一個人一起掃地、吸塵、拖地,折騰了整整一天。最後,終於連房間的空氣都變得潔凈了。

在書架的側面有一個醜醜的紙箱子,林瀾不知道要怎麼處理。她猶豫了半天,終於打開了它。

裏面是姐姐的青春。

疊的小星星、追過的明星,還有別人寫給姐姐的信……在這些雜物的最下面,還有一台紅白機。

這是20世紀80年代的回憶,打着學習機的名義,聽着“小霸王其樂無窮”的開機音樂,然後大家齊刷刷地把多合一的遊戲卡插在上面。玩《坦克遊戲》,玩《超級瑪麗奧》,玩《魂斗羅》,還有《影子傳說》……它們帶來了很多快樂時光。

林瀾記得那段日子裏,男生阿鶴經常來找姐姐,趁着父母不在家的時候。他在姐姐的房間裏玩遊戲,林瀾總能聽到姐姐“咯咯咯”的笑聲。有一次門沒關好,她看到阿鶴在偷偷地親姐姐。那一年她太小了,看到這一幕時,忍不住紅了臉。

【泡泡堂】

姐姐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好學生,儘管她的學習成績還不錯。她泡網吧,混跡桌球室、遊戲廳,和男生們保持很好的關係。當然,這一切都得瞞着父母進行。於是,她總帶上林瀾。

林瀾融不進姐姐的圈子,姐姐又怕她無聊,就給她單獨開了一台電腦,再給她一個賬號,讓她隨心所欲地在《泡泡堂》裏丟泡泡。

好可憐啊,新手林瀾總被人逼得走投無路。被別人“殺死”的時候,她控制的Q版小人就在那兒“哇哇”大哭。若不是周圍有人,她一定也會哭出來。

每一個爆紅的遊戲,都有人生的隱喻。

紅白機里的遊戲以拯救為主,而此時的休閒遊戲大意是逃生。

林瀾也需要逃生。

因為林瀾有了一點點懵懂的意識,她覺得阿鶴真好看,總希望阿鶴來跟自己說說話。可當阿鶴來了,她又要丟給他一副嫌棄的表情。阿鶴哈哈大笑,一邊叫她小不點,一邊弄亂她的頭髮,然後嘲笑她氣呼呼的樣子。

姐姐也會笑,因為她的阿鶴笑了。

姐姐不會瞎想,因為她的林瀾還小。

可是林瀾跟着姐姐混,有一顆早慧的心。

她好惆悵。

【偷菜】

2010年的時候,姐姐沉迷於林瀾看不懂的偷菜遊戲。她定鬧鐘,開外掛,無所不用其極,甚至讓阿鶴幫她盯着自己那塊虛擬的菜地。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娛樂方式,姐姐大不了林瀾幾歲,卻像是隔了輩。

林瀾被即將到來的高考折騰得暈頭轉向,什麼也顧不上。她生日那天,姐姐送她一台粉紅色的筆記本電腦,被她鎖在了柜子裏。

這是家裏人的意思。

林瀾向來聽話。

阿鶴在姐姐上班時登錄了姐姐的賬號,在對待自己的女朋友方面,他向來勤勉。可是不一會兒,姐姐就收到了人事部的通知。

她被解僱了。因為,她在上班時間偷了老闆、財務總監、人事主管以及自己菜地里的菜。

不知道是誰小肚雞腸要給她上綱上線,反正只要有一個人計較,她的日子就不會好過。一氣之下,姐姐去了澳大利亞,和一個當時未崛起的科技大佬做了鄰居。出國的心思她可能早就有了,只是缺個契機。

面容沮喪的阿鶴來過幾次,林瀾好想抱一抱他,以朋友的姿態。

在那裏,姐姐告別了遊戲,談得最多的是矽谷以及一年四季如常的陽光。她唯一沒有談的,是她的感情,但突然開悟的林瀾什麼都知道。

【鬥地主】

林瀾特別珍愛那台粉紅色的筆記本電腦,閑暇的時候,她總喜歡玩三個人的鬥地主。

可玩着玩着她就會走神,因為阿鶴總給她發消息。

林瀾怎麼會不知道其中的原委呢?是有人不回復,所以無望的人才把她當成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林瀾嘆了一口氣,想起幾年前的事。

那是姐姐和阿鶴鬧矛盾的一天,她悶着頭蹲在路邊,許久不說話。林瀾心疼,搶了路邊流浪歌手的話筒,清唱了一首張楚的《姐姐》。

歌詞並不是心聲的寫照,只是歌名應景。林瀾那天發揮得很好,結他盒裏多出的八十九塊錢就是最好的證明。姐姐聽着聽着,眼淚就出來了。她特別感動,把林瀾摟在懷裏,說:“你不管找姐姐要什麼,姐姐都給你。”

“真的嗎?”林瀾睜大了眼睛問。但緊接着,她就覺得答案不重要了。無論心底的那隻鹿多想發出聲音,她始終決定要和姐姐站在一起,其他的事都先放一放。一段感情偃旗息鼓並不會要了誰的命,未來那麼長,好男生那麼多,她不會做讓姐姐不開心的事。

所以每一刻,她與姐姐都是並肩作戰的“農民”。若是與另一個人關係不好,便會將他放到地主的位子上斗一斗。誰輸誰贏不重要,態度最關鍵。

於是,林瀾刪除了阿鶴的一切聯繫方式。這是對姐姐最好的保護。

【全民大戰飛機】

林瀾每天混跡於宿舍、食堂、教學樓、圖書館,她待人熱情,但想追她的人都碰了壁。她之所以難被打動,是因為沒有遇到那個自己覺得驚艷的人。

她的情感經歷乏善可陳,也難以啟齒,但僅這一次就完成了所有的教化。從觀察者到參與者到無關者,她像光腳的人在泥窪地里拔蘿蔔。她的選擇是不深陷其中。儘管在另一邊,偶爾還會望一望那地里的蘿蔔。

臨畢業的時候,林瀾有了自己喜歡的人。她與他加了微信,不咸不淡地聊着天,維持着點贊留言之交。儘管兩人在同一座城市實習,卻又覺得可能沒什麼結果,所以都選擇等一等。

微信上線了一款小遊戲——全民飛機大戰。林瀾與他都選擇憑實力闖關,那些等車、等餐或者睡不着的碎片時間裏,他們完成了超越彼此的無聲對話。

他們在同一種固定的槍林彈雨中逃生,在同一座被天幕遮蓋的城市中生活,卻擠不出時間好好見一面。或者說,是誰都沒有先開口。

實習期后,林瀾回到家鄉,在一個園林設計院混日子。

這是父母的人際關係,也是林瀾對他們的安慰。姐姐不在家,如果她也總在千里之外,老人會覺得孤單。

和姐姐視頻通話的時候,林瀾笑着對她說:“你放心在外面好好混,家裏有我。”

林瀾沒有說出口的那句是——這輩子我就這樣了。她告訴自己不許哭,她很厲害,她做到了。說不委屈,她承認是在說謊。可要說特別委屈,其實也沒有,她的心甘情願抵消了大部分的負能量。

不知道為什麼,姐姐那天特別傷感,她哭了,所以林瀾也哭了。

林瀾見到有人替姐姐擦眼淚,轉身就去倒了杯熱水。

姐姐沒有關麥克風,林瀾覺得科技大佬的英語真好。

【跳一跳】

一晃到了2017年年尾,阿鶴的小孩笑着叫林瀾阿姨。他們不過打了個招呼,阿鶴就被揪着耳朵拉到一旁審問去了。被誤會的林瀾也懶得解釋,卻又在悄悄地祝福他。

那些不夠開闊的心胸里啊,藏的都是在乎。不管阿鶴看不看得見,反正林瀾看得見。

林瀾和設計院的另一個小男生試着處了處,是同事有意撮合,也是她願意的。

男生幫她一起來收拾姐姐的屋子,他對那台紅白機也特別感興趣。他能一個幣打通關,以前用過“馬里奧”這個網名……他真是個話癆,不過,她沒有拒絕他。

他小心翼翼地除塵,用濕巾擦拭卡槽,然後給紅白機通上電。

它還能工作,林瀾聽到那熟悉的開機音樂時差一點就淚崩了。身邊的男生興緻勃勃,她歪過頭看他認真鼓搗的樣子,差一點就有了心動的感覺。可惜的是,遊戲卡帶好像壞了。他拆開橙色的卡套,看到小小的遊戲卡上好像包了一張紙。他打開一看,是歪歪扭扭的三個字——我愛你。

呵,他有點吃醋了,扭過頭來問她:“你從來沒看見過?”

空氣里都是酸酸的味道,林瀾哼了一聲:“這是姐姐的房間,這是姐姐的紅白機。”

那一刻,他笑得特別開心。林瀾白了一眼這個小氣鬼。

晚飯之前,兩個人湊在一起玩《跳一跳》,經過水井蓋、便利店、唱片機、魔方的時候,他就會和林瀾說話。她停下來才知道,這些地方都有獎勵分。他懂的比她多,但他永遠在總分上輸給她。她情商高得很,看破了但不說,滿心歡喜。

林瀾和他靠得太近了,稍一回頭,便忍不住親了他。

“嘎吱——”門開了。

“媽,你出去。”

老太太屁顛屁顛地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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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想開始了,就別停下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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