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不知道的夜晚

你所不知道的夜晚

【男小明，女小明】

你是一個不紅的小主播。

等車的間隙，吃飯時，卸妝前……每一刻都舉着你的手機。它記錄著你的生活，而你直播着你的現在。你看着屏幕上那慘淡的在線人數，心裏愁得像毛線球，臉上卻還要擠出一點笑。生活真是不容易，明明覺得自己可能都堅持不到明天了，卻還要說服自己對未來充滿信心。

你那麼賣力地表演給別人看，不知道別人有什麼感覺，反正自己動情了。

這世上每天都有人爆紅，而且紅得沒道理。天天吃大螃蟹的阿姨人氣居高不下，被調侃的網吧收銀小美女能火也算得上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在周杰倫演唱會上抱怨前男友的妹子居然一夜漲粉三十萬……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你像個小探子一樣蹲在人氣主播的房間裏，看她們與粉絲互動，明明她表現不怎麼樣卻還是禮物不斷，沒天理啊！她們一會兒玩親民，一會兒玩高冷，這些你學不來的。因為就在昨天，你高冷了一會兒，在線人數立馬掉了十幾個。你沒法不心疼，畢竟本來人數就不多，再跑掉幾個就很現形了。其實你也知道，這裏面還有很多是系統照顧你的面子委派過來的機械人。所以你只能不停地說，你話真多，可還是覺得很寂寞。小明怕你想不開，給你講很多道理，他想安慰你。

道理你怎麼會不懂，但是，能安慰你的又哪會是道理。

小明有個好聽的名字——張耀，所以他一度不知你為何叫他小明。他問你原因，你表情平淡，告訴他說因為夠平凡。他有點不開心。你習慣了照顧別人的情緒，所以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后說了實話——其實我也是小明。

【臭牌臭手運氣差】

無聊的時候你會去打麻將，打麻將的時候你也沒閑着。

對面是三個長得比你好看的女孩，你在那兒直播你的臭牌。你手氣真背，難怪一直不紅，丟出一張牌去，便能聽到吃、碰的聲音，運氣再背一點，會有人眉開眼笑地告訴你，和了。

打了四個小時，你沒和一把。你像個散財童子，把那些零花錢分批塞到三個人的口袋裏。你可憐兮兮地望着她們，她們才不會可憐你。贏了你的錢還要你請客，因為陪一個手氣很臭的人打牌好辛苦的。

你屢敗屢戰，屢戰屢敗，真是輸得一點脾氣都沒有。好在玩得小，只圖打發時間，倒也不傷元氣。但意外的是，直播的在線人數漲了，這讓你輸牌輸得挺有動力的。

有人看不下去了，那個帥帥的男生像彭於晏，不知怎麼的就出現在閨密的家裏。他搖了搖頭，把你的手機扣在桌子上。但是因為他帥呀，所以你就原諒他了。更重要的是，新起手的那一把牌，你和了。“給錢，給錢，給錢！”你吆喝的聲音好大。你回頭看他一眼，好想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感謝加揩油。

而他快嫌棄死你了。

“你不知道她們三人在看你的直播嗎？”男生冷冷地問。

【大家想法都一樣】

你紅了，儘管紅得有點措手不及。

你想過無數種可能紅的方式。比如大家都很欣賞你的才華，唱歌跳舞講段子，靠內容取勝；再比如大家貪戀你的美色，算了，這個不太可能。倒不是你不美，而是你不怎麼上相。沒想到，你能紅，只是因為他的一句話。那是莫名其妙的年度金句，是你的標籤。

他當然不是彭於晏，他只是彭宇。你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欣賞，因為你視他為你的貴人。你完全不在意他發掘的只是你後知後覺的一面。哦，直白一點說，就是他發現了你的傻。

你賣這樣的人設，漸漸有了人氣。你變得更愛打麻將，但不常遇到他。後來你加了他的微信，分外討厭他不秒回的習慣，又總能找到理由原諒他。

他住到你的心裏去了。

在你所不知道的夜晚，他有他秒回的人。於是你遇上了感情中最絕望的事——打轉轉。小明愛你，你愛他，他愛着別人。你想過最壞的結果，比如你出現得太晚了，晚到他身邊已經有人陪了。但是，你不怕，你可以等。

小明也是這麼想的。

【夢見】

開直播的時候，你隨機放了一首歌，你聽到歌里那句“時光把人拖着，把愛都走曲折”的時候，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有個熟悉的ID問你：“傻姑娘，你怎麼了？”你兩手一抹眼淚，嘴一咧，對着屏幕說：“喏，眼淚說來就來，我是不是可以考慮進演藝圈了？”

那天夜裏，你收到了小明的消息，他說他認識一個導演，可以引薦一下。

你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說了聲“謝謝”，然後就去睡了。

那天你做了個夢，夢見你不紅了。

江湖有時風高浪急，昔日讓你開心的，他日也能讓你傷心。你擁有過，也失去過。因為，夢是真的，你真的不紅了。網民的口味就是一陣風，從此只往別人那裏刮。

掉粉絲就像掉頭髮，你愁啊，任你使出百般武藝還是無濟於事。這讓你找到了請彭宇吃飯的理由。

小火鍋“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他坐在你的對面，不和你講道理，只給你講了幾個短故事。不會說話的長頸鹿，知足的漁夫，掛在樹上的熟透了的杧果……都是短故事的主角，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曾經擁有過。

有些人就是擁有這樣的魅力，把言語裹上溫度，用細火燒掉煩惱。你在不停地點頭，像啄米的小雞。臨別時他抱了你，禮貌且不失溫柔，節制又表達心意。你還想再抱一會兒，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你知道，他是你的傳奇，是你遙不可及的夢。他那麼耀眼，若是單身肯定是有常人無法忍受的怪癖。你有識人之明，所以呀，他是剩不下來的。他又是那麼迷人，因為你打心眼裏覺得他懂你。

【記得要忘記】

終於，你直播了自己失戀。

在閨密的一個睡衣party上，你遇見了彭宇和他的女朋友。她好像只有一樣超過你——他喜歡。那夜你不說話，全靠走動的美女撐場。但手機屏幕上顯示人數的數字在“嗖嗖嗖”地上漲。

反正老天不會讓你擁有很多，總會讓你嘗到失去的滋味。你記得許多天前遇到他的時候，摸到一張白板，“啪”的一聲，你把它興奮地拍在桌子上。但那一刻，你幻聽了，像是在夏日的午後，你聽到氣球破掉的聲音。

但你沒去多想，只因你平靜的心裏起了波瀾。

你沒有出現在他的面前，你心裏存了好多不開心的小情緒，你也不想讓自己灰頭土臉。你就這樣從遠處悄悄地望着他，想像着這房間裏只有你與他。你也只能想想，因為碰杯的聲音總是突兀地響起，把你從那美好的想像中驚醒，提醒着你，別想了，不存在的。

有人發消息：主播失戀了。

另一個熟悉的ID出現了，與嘴賤的人掐架，一時間好不熱鬧。你如坐冰塊，全身涼得通透，更是懶得去勸。可你的心裏有一場海嘯，你在逞強，還想等他們分手。反正你不會去主動挖角，等多久都是自己的事。

可閨密舉杯了，祝彭宇這對模範生能相伴百年。你聽到了不好的消息——他們青梅竹馬，是彼此的初戀。這扎破了你心底的最後一個泡沫。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可你不想舉杯。

【長夜】

長夜，燈火通明。

小明知道你心情不好，所以來陪你。他在樓下等你，還抱着浮誇的花。紅的、黃的、藍的一把抓，就像你亂糟糟的心。

你們永遠不會成為摯友，因為他對你有了想法，所以你剋制，他抱來的花，你只取一朵。像是畫了一條涇渭分明的線，你接受他的好意，卻不接受他全部的情感。

可你並不是善於製造難題的人。你拒絕過，但他不聽。這世界，誰都固執。後來你不想太傷他的心，這反而給了他幻想。

在他自省的夜裏，他也能隱約明白你的心思。若是你心裏有他，又怎會讓他遊離局外這麼多年。但一想到你身邊少一個人，他又充滿了鬥志。

這矛盾的人生啊。

感情的事，他信奉瓜熟蒂落，水到渠成，而你相信感覺。

這大概是你們之間缺點緣分的原因。

而讓他覺得幸運的是，你保留了對他的昵稱，那是他唯一的、永不會被人佔用的名字。你們湊在一起刷了一會兒微博，夜深了，各回各家，像老友一樣，又缺了點什麼。

明天你會愛上什麼樣的男生沒人知道，但你知道，不會是小明這一款。而他也給自己悄悄設了期限——再等一年。因為不管對誰而言，十八歲的一年和二十五歲的一年是不一樣長的。

但你們都會謝謝對方來過自己的世界，在那些僅供遙望的歲月里，還是製造出一絲暖意，驅走寒冷。

只是你在遙望別人，他在遙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