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孤獨和夜長,玫瑰和清晨
生日過完之後,有一天舒窈又頭痛,弟弟午休的時候總喜歡抓着她的頭髮,每次都把她抓得很疼,她思來想去,決定去剪頭髮。
馮喬不讓她一個人出門,帶着兩位小朋友陪她一起,兩位小朋友已經不需要推車,人小步子也小,跟在兩個人身邊,儼然就是一家人。
“等他們再大一點就給他們弄輛自行車騎,這樣還能快一點。”馮喬高興地說。
只要是關於兩位小朋友的,他都高興。
“再大一點,我還可以教他們打槍。”馮喬越說越高興。
舒窈知道他三句話不忘自己的老本行,說不定還教自己兒子殺人,她忍不住道:“灝灝以後是要讀大學的。”
“當然要讀,當一個有文化的殺手也不錯。”
舒窈看他瘋魔,乾脆不理他。
讓兩人沒想到的是,理髮店竟然拒絕幫舒窈剪頭髮,舒窈站在那裏皺眉:“為什麼?”
店員有些抱歉:“師傅不在,我一打雜的,不會弄。”
“那他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
舒窈連着去問了幾次,都是同一個答案,分明是不想幫她剪。馮喬自然也看出來了,拉着她坐下來:“你別生氣,你想要什麼樣的我給你剪。”
“你會嗎?”舒窈毫不客氣地質疑。
“我可是玩刀的,有什麼是我不會的?”
舒窈想了想,給他比畫了一番:“剪到耳朵下面,不要太長,也不要太短,前面可以稍微長一點點,後面要有個弧度,然後還要一個劉海。”
馮喬按照她說的剪了一番,兩人在鏡子裏比畫來比畫去,剪一刀要爭半天,姐姐在旁邊看熱鬧:“媽媽好看!”
這麼一說,馮喬更有自信了,三兩剪子下去就完事兒了,然後對着鏡子看了半天,抱着姐姐跑走了。
舒窈抱着鏡子看了一眼,氣得摔門:“馮喬!你故意的!”
“真不是!”馮喬的聲音在門外傳來,沒一會兒沒音了。
姐姐在他懷裏咯咯笑:“媽媽那個髮型像動畫片里的。”
“好看吧?”馮喬有些虛心地問。
耿直的姐姐:“不好看。”
“……”
最後舒窈還是去了理髮店,依舊是之前那個自稱助理的人,見了舒窈的頭髮,倒是痛快地幫她修了一個赫本頭。
舒窈長得好看,眼睛也大,臉小小的,配這個髮型倒像是換了個人,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立體好看了,沒了以前的清純,給人一種畫中走出來的復古美人的感覺。
回去的一路上大家都在看她,舒窈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問旁邊的馮喬:“很難看嗎?”
馮喬看了她一眼,很快收回目光,臉色有些不自然,嘴裏嘟囔着:“難看死了!”說完他也不看舒窈,抱着舒灝就跑走了,“我帶他去湖邊看天鵝。”
舒望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兩個人跑走的背影,小腦袋裏不知道想了什麼,小步子兩步邁過去捉住舒窈的手:“媽媽我們回家。”
這還是第一次馮喬只帶一個孩子離開的,舒窈低頭溫柔地問舒望:“姐姐要不要抱?”
舒望搖搖頭:“不要。”
“姐姐不高興啦?”舒窈低着頭看她,舒望也在低着頭走路,嘴巴一直嘟着。
舒望抬頭看她:“媽媽頭髮好看。”說著她抬起小手,很快發現自己摸不到,又放了下去。
舒窈蹲下去:“你摸摸。”
舒望果然抬手摸了摸,笑得天真爛漫:“媽媽真好看。”
舒窈被表揚,心裏高興,摸了摸舒望的臉頰:“那和媽媽說說為什麼不高興?”
舒望一下子哭出來:“我聽到舅舅偷偷和弟弟說給他捉一隻小天鵝養……”她越說越委屈,撲到舒窈懷裏摟着她的脖子用力地哭。
沒有想到是因為這個,舒窈把姐姐抱起來邊走邊哄:“舅舅最喜歡姐姐了,怎麼會不給你捉呢?待會兒他回來肯定帶兩隻回來,一隻是你的,一隻是弟弟的,舅舅就是想給你一個驚喜,不信的話媽媽和你打賭好不好?”
姐姐還是抱着她哭,小孩子最難哄,但是舒窈有耐心,和她分析了一路,還哄她說:“媽媽回去了給你做蛋糕,只給你一個人吃,不讓舅舅和弟弟吃好不好?
“前兩天過生日的時候,你不是說要媽媽給你做個小熊模樣的嗎?媽媽馬上給你做,姐姐不委屈了好不好?”
姐姐點了點頭,還帶着哭腔:“嗯,謝謝媽媽。”
舒窈親了她一下,笑眯眯地說:“姐姐真乖。”
姐姐也撲過去親舒窈的眼睛:“媽媽的眼睛好看。”
“姐姐的眼睛像媽媽,也好看。”
“弟弟和我不像。”姐姐掙扎着要下地,舒窈把她放地上,姐姐立刻牽住了她的手。
“因為弟弟像爸爸呀。”舒窈接話,接完之後立刻發現不妥,把話題往旁邊引,“姐姐覺得媽媽好看還是弟弟好看?”
“媽媽好看。”姐姐果然很快就忘記了舒窈的話。
兩人一人一句地走回住的單元樓,舒窈正和姐姐在說晚上吃什麼的問題,上台階的時候一抬頭便愣在了那裏,整個人僵了一下,目光下意識地往對方周圍看,只有他一個人。
許何勁看到舒窈牽着個小女孩,雖然早就知道她有兩個孩子,親眼看到還是有些震驚,他走上去停在舒窈面前,目光落在姐姐身上:“孩子都這麼大了?”
舒窈抿着唇看着許何勁,呼吸有些不穩,半晌才開口:“你來做什麼?”
許何勁知道她在想什麼,趕緊道:“我一個人來的。”
舒窈垂下眼,雖然已經猜到,還是忍不住難受了一下,低頭看了看姐姐:“沒事的話我們要回去了。”其他的話,她已經不想聽了。
許何勁趕緊道:“有事,我能和你單獨談談嗎?”
“孩子還小,沒人照顧。”舒窈拒絕。
“就幾句話。”許何勁抬手擋住舒窈的路。
姐姐小步子過去一腳踩在他腳上:“你放開媽媽!”
許何勁低頭看姐姐,臉上帶着笑意:“好好好,我不欺負你媽媽,可我想和你媽媽說幾句話,行不行呀?”他聲音軟軟的,一副哄孩子的模樣,頓了下才對舒窈說,“我老婆懷孕五個月了,馬上我也要當爸爸了。”
舒窈看着他的臉有些恍惚,一下子就過去這麼多年了,當年他送她去醫院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她心軟了一下:“你來家裏坐坐吧。”
許何勁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哎!”幾年過去,許何勁對舒窈的感覺依舊很親近。舒窈不高傲,不會自持身份給人難堪,不會在他們面前擺譜,而且不爭名奪利,這在許何勁看來已經很難得。她和傅亦寒走到今天這步,即便他是個外人,也覺得頗為遺憾。
他跟在舒窈身後上樓,在電梯裏,姐姐抱着舒窈的腿一直抬頭打量許何勁,許何勁低頭和她對視,正要抬手去摸她,姐姐閃了一下,跑到了舒窈另一邊。
舒窈解釋:“孩子認生。”電梯門打開,她率先領着姐姐走出去,抬手擋住電梯門,許何勁看她這樣客氣,趕緊出去,一刻不敢耽誤。
“孩子小時候就要教好不能隨便和陌生人打招呼,太太你教得很好。”許何勁看着舒窈開門,用的是老式的鑰匙門鎖,心裏有些泛酸,舒窈不該是活在這種地方的人,孩子們更不是。
進了屋子,果然和許何勁想像的差不多。雖然溫馨,但是一點不大氣,而且這麼大一點的地方想要有格局也比較困難。
地上放着一個爬行毯,上面都是小孩子的玩具,白色牆面上有孩子們拿蠟筆畫的塗鴉,看不出都是些什麼,倒是頗有童趣在裏面。
舒窈把沙發清理了一下:“隨便坐吧,地方小。”說著她又去幫姐姐脫鞋,把姐姐放在爬行墊上自己玩。
姐姐抱着玩具一直看着舒窈和許何勁,顯然是要聽兩個人說什麼,對這個陌生叔叔好奇得緊。
許何勁坐下,看着舒窈去倒水,忙道:“不用忙,我什麼都不需要。”
舒窈遞了水杯給他:“來了就是客,家裏亂,你不要介意。”
“不敢不敢。”許何勁喝水掩飾着尷尬,看姐姐還在看自己,他看過去,正在考慮要不要過去抱抱她,姐姐已經收回了目光自己去玩兒了。
兩人沉默地對坐了片刻,許何勁在心裏琢磨該怎麼說,還未開口,便聽舒窈說:“我陽台上種了花,你要不要看?”
許何勁立刻明白過來,站起身隨着舒窈一起去了陽台,陽台上果然種了花,有幾盆開得竟然還不錯,見舒窈沉默,他沒有多耽誤,直接道:“先生他當時頭受傷了,醫生說差點傷到腦幹部位,不過幸好子彈是穿過保鏢的手臂才擊中先生的,有了緩衝才能留下一命,可還是傷到了延髓,後來終於挺過來,只不過血塊壓迫到了記憶神經,以前的事情他就不太記得了。這兩年好了許多,但是他對過去依舊沒有任何記憶。”
舒窈拿花灑澆花,低着頭,就如沒聽到許何勁說的話,水一直流到了外面她都沒發現。她心裏難受極了,雖然已經猜到了,聽到許何勁這麼說,她還是難受得一個字都說不出。
傅亦寒忘了她,即便知道有她這個人,在考量一番之後,按照他的思維,也做出了現在這般的選擇。一個沒有用的人沒必要留下,這就是他的選擇。
許何勁看着她這樣,心裏也不舒服:“霍述不想讓你回去,他們現在一心在穩定聯盟,地區的局勢也已經穩定下來,但是先生他……”
許何勁不知道該怎麼評價:“他現在做事雖然很穩,但是多少有些激進,加韋走到今天已經很輝煌,我覺得步子應該稍微慢一點,”別人怎麼想他不知道,但他是這麼覺得的,“他的心思都在工作上,這幾年身邊也沒有過女人,所以你不要多想。”
“不過現在整體都是很好的,經濟發展得也好,霍述對這邊漸漸看得也沒那麼嚴了,所以我才能來。”許何勁聲音很低,不時地看一眼在爬行墊上的姐姐,姐姐很乖,似乎知道舒窈和他有話要說,不吵也不鬧。
“程笑很好,她沒有受牽連,當時查出來的結果是伊斯的人為了給先生警告,不讓他賣武器給奧馬,本來是針對你的,沒想到後面會那麼嚴重,不過他們也得到了懲罰,奧馬後來給了他們重重一擊,他們國家連皇室制度都取消了,現在仰仗着加韋過活。
“先生倒是沒有難為過他們,一切都是為了大局勢。
“韓琦被送去你爸爸那裏了,我來之前還去看過他,已經長成了一個大孩子,過得挺好的。”
許何勁看舒窈背對着自己,肩膀微微抖動,知道她在哭,他嘆口氣:“先生這個人心有點冷,他是因為不記得你了才會這樣,”他又看了一眼往這邊觀望的姐姐,“不過先生是有責任心的人,有孩子在,他肯定會接你們回去的。”
“霍述能讓我來湯山,說明他那邊對你回去這件事不再阻撓,我來就是問問你自己的意思。”
其實來之前他就已經想好了,不管舒窈願不願意,他都會把這件事告訴傅亦寒,即便傅亦寒不想要舒窈回易園,至少不要再把人關在湯山。
外面有人拿了鑰匙開門,姐姐已經跑過去,待到馮喬一進屋,她便向他告狀:“那個人欺負媽媽,媽媽都哭了!”
馮喬一聽,立刻看過去,在進門之後他便敏感地察覺到有陌生人入侵,一轉頭便和許何勁看了個對眼,許何勁站得離舒窈有一點距離,和姐姐口中的“欺負”大概還是有點差別的。
許何勁本就是軍人出身,幾乎是在瞬間感受到了殺意,兩人對峙着,緊繃著,誰也不肯退一步。這個少年他來之前了解過一些,真正見面,才有了更真切的感受。在他陽光的外表下,掩蓋的是殺欲和冷意,就如嗜血的小獸,他無法想像舒窈竟然和這種人在一起待了三年。
舒窈紅着眼走到許何勁前面幾步,看着馮喬,問他:“在外面給弟弟喝水沒有?”巧妙地化解了兩人之間的劍拔弩張。
馮喬手裏還捧着一隻小白鵝,聞言把小白鵝遞給姐姐:“喝了,找守平那老頭兒要的白開水。”他又溫柔地對姐姐說,“這是給你的小鵝,你和弟弟一人一隻。”
弟弟手裏果然也拿着另外一隻小白鵝。
姐姐走過去把弟弟的小鵝拿走,凶凶地說:“都是我的!”
弟弟抬手就去打姐姐,被馮喬捉住,厲聲說:“怎麼可以打姐姐?你是男子漢,要保護姐姐的!”
弟弟眼裏含着淚,看着馮喬,眼看要哭,馮喬又說:“男人流血不流淚,誰哭誰是狗。”
弟弟包着嘴不哭了,反問馮喬:“舅舅你明明說小鵝是給我捉的!”
“舅舅明天再帶你去捉好不好?”
弟弟背過身子不理人了。
馮喬看了許何勁一眼,舒窈介紹:“這是許何勁,我一個朋友。”她又向許何勁介紹,“這是馮喬,我弟弟。”
馮喬收回目光,沒打算和許何勁打招呼,抱着弟弟進去:“舅舅先幫你把小天鵝的窩做好,好不好?”
“我也要!”姐姐邁着小短腿跟了進去。
舒窈絲毫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再次回到陽台上,聲音放得很低:“馮喬的事情也要麻煩你。”這算是給了許何勁答案。
許何勁難得高興:“行!一定給你辦妥了!”
王都。
為期十七天的聯盟會議結束,平原的嚴打也終於結束,傅亦寒同十幾名屬下在王都一起吃飯宴飲,他慶祝的方法很簡單,大多是吃飯,其他人玩的那些花哨東西他向來不參與。
不過即便只是吃飯,他也很少來,私生活無趣得很。
席間因為有他在,大家說話都很克制,說是私下宴飲,不如說是開會,談論的事情也都和工作有關。
外間有鋼琴聲,音準很好,彈的是《月光曲》,席間不知道誰說了句:“這裏彈琴的姑娘手藝倒是越來越好了。”
不知道內情的人跟着附和,知道的人尷尬地笑,倒是傅亦寒坐在那裏沒什麼表情,彷彿這個話題和自己無關。
傅亦寒一般是半場的時候走,待到他一走,立刻有人說:“那個彈琴的對指揮官有意思,只要他來,那女的肯定來,你們不知道啊?”
“不會吧?”
“我剛才沒說錯話吧?”
已經走出去卻發現忘記東西的傅亦寒才走回門口便聽到大家七嘴八舌討論的聲音,他皺緊眉頭聽了一會兒,沒有進去,而是轉身離開。
保鏢進去拿東西,心裏有些奇怪傅亦寒為何沒進去,進門的時候正好聽到一句:“那指揮官艷福可不淺,那個姓陸的長得倒是不錯,就是……”
看到傅亦寒的保鏢,大家靜默了一瞬,保鏢沒理,拿了東西便走,將炸開鍋的聲音撇在身後。
傅亦寒走出去之後直接出了園子準備去乘車,不遠處一個穿藕色禮服的女孩子站在那裏,看到他便低低喊了一句:“傅先生。”
傅亦寒停下腳步,他自然認得這個人,不然保鏢也不敢讓對方靠近。他手插在口袋裏站着不動,女孩子走到他身邊,裙擺被帶起來,在夜色和燈光下格外好看:“有事?”傅亦寒淡淡地問。
女孩子低頭笑了笑,又抬頭看他:“聽說您來王都吃飯,我正好是這邊的特約琴師,上次還沒謝過您。”
“哦,”傅亦寒不輕不重地回了一聲,低頭便看了對方一眼,避不過地掃到了對方几乎半裸在外的雙乳,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穿成這樣來找一個男人,目的可想而知,“不必了,隨手而已。”
女孩子眼裏噙着淚:“知道傅先生會來這邊吃飯,您每次來都是我彈的琴,一直想見您一面,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請您吃個飯。”
“不必。”傅亦寒抬腳欲走。
女孩子一下子撲到他懷裏,胸前的柔軟蹭在他的胸口,連臉都貼着他,聲音裏帶了哭腔:“傅先生救救我,救救我……”
傅亦寒忽然覺得不耐,抬手直接將對方扯開,後退一步,目光冰冷:“自重,有事可以報警,警察會公正處理的。”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轉身便走。
傅亦寒離開之後,女孩子依舊站在那裏,淚水越流越多,這次倒是真的在哭。
程笑不知道從哪裏出來,顯然已經看到了剛才的熱鬧,這幾年她父親一路高升,連她都可以進王都的內園逛一逛了。
看到陸心穎哭,她勾出一個冷笑,踩着高跟鞋走過去,語氣不陰不陽的:“喲,這不是陸大明星嘛,誰欺負你了?”
陸心穎抬頭看到程笑,兩個人不對付,程笑每次見了她都少不了冷嘲熱諷,但是陸家家世不行,她從不和程笑硬碰硬,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程笑,她不欲多說,轉身便走。
“跑什麼跑啊?”程笑看着她的背影氣不打一處來,“就你這樣的也不多照照鏡子,你以為當初趙邦有那麼大膽子敢強迫你?你又不是沒一點背景,怎麼不動動腦子想想為什麼?”
陸心穎咬着牙回頭:“我和你從來無冤無仇,你幹嗎總是針對我?”
“無冤無仇?那可是我閨密的男人,你犯賤能不能看看對象?”
“是傅先生主動幫我的,我求一條活路而已……”陸心穎咬着牙,若不是那一次她被趙三打正好被傅亦寒看到,傅亦寒派人警告趙邦不要惹事,她也不會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這麼多年,能讓她動心思的人,一直都只是傅亦寒一個人。
“那你就敢動別人的男人?”程笑恨她恨得咬牙切齒,“你最好收斂點,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傅先生現在是單身。”陸心穎堵着一口氣,還是要爭一爭。
啪!
程笑一巴掌甩在她臉上,聲音犀利:“你說誰單身!他又沒離婚單什麼身!”
陸心穎捂着臉,被打得頭側在一邊,卻還是看着程笑倔強道:“他太太都多少年沒出現過了?”
程笑抬手便又要去打她,被趕過來的保安將兩個人分開,程笑氣得胸口一起一伏:“陸心穎,是你自己要得罪我的,這個仇我記下了!”
陸心穎面容依舊平靜,不再回她,轉身便走。既然她能靠近傅亦寒,那麼機會多的是,她沒必要和程笑這種人計較。
陸心穎離開之後,程笑狠狠地揮開了身邊的保安,竟然就這麼蹲在地上哭了。
當年網上鬧得沸沸揚揚,她卻得不到任何真實消息,後來傅亦寒出面了,她就一直等着舒窈出面,可是幾年過去了,舒窈一直沒有出現,就像是她這個人從不存在。她很多次通過各種辦法要進易園,那一段時間易園卻一直戒備森嚴,連一年一度在易園舉辦的宴會都取消了,後來她終於得了機會進去,還沒靠近傅亦寒便被攔住。她大哭大鬧大吵,把一個女人能用的所有潑皮手段都用上了,也沒能換來一個和傅亦寒說話的機會。
傅亦寒只是站在一群保鏢後面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一個字都沒有說,一句交代都不肯給。
後來她通過各種渠道去打聽,依舊沒有任何收穫。
這幾年她一直失眠,無法入睡,剛開始的時候要喝點酒才能睡着,現在要喝一整瓶,稱為酗酒一點不為過。
她和舒窈一起長大,是最好的朋友,舒窈這些年受的苦,她都看在眼裏,總是想逗她開心,舒窈沒什麼親人,她是拿舒窈當親人看的。
最重要的是,出事的地點她知道,正是她要舒窈去的地方。
這種愧疚像蠶蛹一般將她包裹起來,所以她才恨一切勾引傅亦寒的女人。只因為她想舒窈回來的時候,看到的依舊是一個完整的傅亦寒,而不是帶着別人印記的傅亦寒。
當晚傅亦寒做了一個夢,夢裏他正在和一個女人在床上打鬧,他甚至撓對方痒痒,對方的笑聲很好聽,銀鈴一般,卻又有些痛苦,抬腳去踢他,他竟然任由對方踢打。
過一會兒,對方坐起身,不笑了,換上生氣的表情,用拳頭砸他,砸了一會兒,他主動捧起對方的手,聲音低柔:“我看看打疼沒有。”
他垂着頭還沒看,便將對方扯到懷裏低頭吻了下去,雙手在對方身上遊走,呼吸漸漸加重,有些急迫又有些急躁,口中喊着:“嚕嚕……”
傅亦寒猛然驚醒,夢中的景象太真,讓他懷疑那些事可能真的發生過。可他從不知道自己原來還有這麼失控的一面,還會這般去容忍一個人,那些男性的反應做不得假,這些年他身邊沒有女人,不是不想,而是太忙。
忙到連這種事都沒有時間嗎?也並不是。
可不知道為什麼,對着那些女人他沒有那個慾望。
而現在,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慾望難忍。
沒多久衛生間傳來一聲悶哼,傅亦寒洗了冷水澡,慾望已經平復下去,他腦海中卻不斷閃現夢裏的情景。
不知為何,有那麼一刻,他特別想要去了解夢裏的那個女人,而他知道那個女人是誰。
舒窈的資料很快再次被呈上來,傅亦寒細細地看,從小到大,幾乎每一個成長時期,明明很熟悉,他卻一點記不起來。
長大后的舒窈比小時候還漂亮,照片給人一種驚艷的感覺,她側頭微微笑着,時光靜好,就是一個容易讓人歡喜的人。
資料最後兩頁是新加進去的,傅亦寒在看到其中一項的時候,眸子緊縮,心臟莫名一擊。
上面寫着:三年前育有兩子,一男一女雙胞胎。
下面還有配圖。
傅亦寒盯着照片看了許久,裏面沒有舒窈,只有兩個孩子,女孩子的頭髮有些自然卷,頭頂夾着一個小兔子發卡,正好把前面的頭髮都夾起來,兩邊的頭髮卷卷的,特別可愛。
男孩子則直直地看着鏡頭,似乎在因為什麼事情不高興,拍照的時候還嘟着嘴,讓人忍不住想要去安撫。
傅亦寒的拇指在兩個孩子的照片上滑過,心底劃過說不清的感受,幾乎可以確認這就是自己的孩子,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便被生下來的孩子。
他又想到了舒窈,給了她一個新的定義:孩子的母親。
第二天一大早,許何勁便被叫進了傅亦寒的辦公室,他進去的時候傅亦寒靠坐在沙發上盯着他,雙手交叉放在腿上,一副審犯人的模樣。
許何勁心裏有些發怵,他最近做什麼會惹到傅亦寒的事情了嗎?
傅亦寒用下巴點了點桌上的東西,許何勁立刻便看到了桌上攤開的文件,文件正好翻到舒望和舒灝那一頁。
許何勁看了看傅亦寒的臉色,看不出什麼特殊表情,他的心定了定,開口:“我前一段去湯山檢查下新型偵察機的進度,順便去看了看太太和孩子們。”
傅亦寒面色不改,淡聲開口:“然後呢?”
許何勁立刻把所有的情況都說了一遍,看傅亦寒沒有不耐和反感,便道:“他們住的地方不太好,還是樓上,不過周圍的人待他們都還不錯,沒受什麼苦。”
見傅亦寒依舊不說話,他猜想傅亦寒是還想聽更多,便說:“孩子們也很可愛,我去的時候,那個馮喬去給他們捉了兩隻小鵝,兩個孩子特別喜歡,我走的時候太太還在給小鵝煮玉米糊呢。”
傅亦寒依舊不說話。
“太太認的這個弟弟對她很好,還幫忙照看兩個孩子,孩子們都特別喜歡他,好像晚上都是他陪孩子們睡的。不過這個馮喬以前是摸血的,底子有點不幹凈,待太太倒是很忠誠,之前還救過幾次太太的命。”
“馮喬?”傅亦寒終於開口,皺着眉,似乎有些不高興。
許何勁便把這人的來歷說了一遍,包括他和舒窈之間的淵源,不可避免地要提及傅亦寒,因為當時在那個黑市裡是大家都在場的,只有傅亦寒一個人不記得了。
說完之後見傅亦寒還是不表態,許何勁有些忐忑地說:“太太說,如果您不願意讓她回易園的話,她可以去別的地方。”其實這是他私心加的一句話,舒窈根本沒說要離開傅亦寒。
頓了下,他又道:“她怕孩子們一直待在湯山不好。”
傅亦寒點頭:“好。”
見傅亦寒只一個字,許何勁搞不懂他的好是哪個好,不過傅亦寒很快給了他答案:“你去把她和孩子們接回來。”
許何勁心裏一喜,沒想到這件事這麼容易就成了:“那馮喬呢?”
“關着他。”傅亦寒簡短地回答。
許何勁心下一沉,沒想到傅亦寒都不記得舒窈了,可知道舒窈身邊有其他異性反應還是這麼大。
“你去吧。”傅亦寒抬抬手,示意許何勁可以離開了。
許何勁卻站在原地沒動,臉上有些為難,曾經腥風血雨走過那麼多年,從未有過什麼事讓他露出為難的表情,但是這件事確實很為難。
“說。”
許何勁這才敢開口:“是這樣,太太待這個馮喬就像親人一般,把他當弟弟的,所以她說人她是一定要帶的。”
已經許久不曾有人這般挑戰過傅亦寒的權威,面都沒見就敢叫板,傅亦寒眉頭皺得很緊,許何勁有些緊張,誰知傅亦寒最終還是說了句:“帶吧。”
這讓許何勁非常驚訝,因為傅亦寒已經許久沒做過反覆的決定了。
又是因為舒窈?
湯山。
舒窈發現最近幾天馮喬一直興緻不高,連逗兩位小朋友的積極性都大大打了折扣,這天把兩位小朋友從早教班接回來之後,她便讓兩位小朋友去看自己的小鵝,自己則把馮喬叫進了廚房。
“今天做你想吃的老咕嚕肉,你幫我打下手,把肉剁了。”
馮喬向來是個剁肉的好手,沉默地拿了刀便去剁肉。
舒窈在洗配菜,邊洗邊問他:“你這幾天怎麼了?”
馮喬有些煩躁,剁肉的聲音都大了許多:“沒怎麼。”
舒窈說:“說不定過幾天我們就可以出去了,怎麼還不開心?不想去外面了嗎?之前不是還說好想吃哪家餐館的什麼菜?”
馮喬一刀下去頓在那裏,扭頭看着舒窈,聲音都歡快了許多:“我們一起走啊?”
“一家人當然一起走,難道你更喜歡這裏想留下?”果然是在想這個,可是馮喬為什麼會以為她會把他丟下呢?
“不想不想不想!”馮喬一連說了三個“不想”,連剁肉的速度都快了許多,“今晚得加餐,再做個炒雞,做個紅燒大蝦,弟弟昨天還說要吃蝦呢!”
舒窈低着頭笑,他總說姐姐和弟弟是小孩子,她看他和小孩子也沒什麼區別。
接到要走的消息的時候,是守平親自來舒窈家裏說的,因為早就猜到了結果,舒窈並沒有特別高興,不過激動還是有一些的,想要立刻見到傅亦寒,彷彿兩人是昨日才分別。
守平說完這個消息之後沒有立刻走,而是留下來看了一會兒姐姐和弟弟和小鵝們玩耍,臨走的時候還摸了摸他們的頭,這已經是他能表現出不舍的最明顯的方式。
舒窈送他下樓的時候特意抱了姐姐一起下樓,因為姐姐嘴甜一些,在電梯裏她還在逗弄姐姐:“姐姐喜不喜歡爺爺?”
“喜歡!”姐姐伸手要守平抱。
守平立刻抱過去:“姐姐真乖。”他單手抱着姐姐,另一隻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天鵝發卡夾在了姐姐的頭上,沉默地摸了摸姐姐的頭。
守平一輩子沒有結婚生子,對孩子的這種沉默的喜愛也只能如此表達,大約是因為要分別,這一刻才更真實起來,舒窈心裏也有些難過。
“以後有機會我會帶孩子們回來看你的。”
“媽媽我們要去哪裏呀?見不到爺爺了嗎?”
“要去看爸爸,看完爸爸就回來看爺爺好不好?”
孩子對爸爸的概念還很陌生,聽完立刻搖頭:“我要爺爺。”說著抱住了守平的脖子。
守平立刻拍了拍姐姐的背,低聲說:“見完了爸爸,回來告訴爺爺爸爸好不好,行不行呀?”竟然帶了語氣詞。
姐姐依舊抱着他的脖子,因為馮喬經常帶她去守平家裏,她一直很喜歡這個爺爺:“我不要去。”
守平一個人把姐姐抱在角落裏安慰了半天,舒窈站在一樓的門廳里等,過了足足十分鐘守平才抱了姐姐回來,姐姐倒是開心地說:“那我明天就回來看爺爺!”
“好好好!”
臨別的時候,守平再次摸了摸孩子的頭,然後轉身離開,一次都沒回頭。看着他的背影,舒窈有些心酸,守平年紀不小了,卻連一個家人都沒有,就和以前的她一般,也和馮喬一般。
自從她生了孩子之後,守平經常會來家裏,她這邊需要的東西,在湯山裡從未有人說過一個不字,舒窈當然知道這是守平每個月去打一次招呼的結果。
現在看着他孤獨的背影,她多少有些感慨,低頭同姐姐說:“爺爺也很喜歡你的。”
“我知道!爺爺剛才說了!”
來湯山接人的人是許何勁,舒窈原本一大早帶着孩子準備去和守平告別,誰知他家的門緊緊鎖着。
“爺爺不在家嗎?”弟弟捉着柵欄扭頭問舒窈。
“爺爺出門了,等我們回來就可以看到他了。”舒窈低聲安慰他。
姐姐摟着舒窈的脖子,待在她懷裏:“爺爺昨天沒說要出門。”
“爺爺有急事吧。”舒窈柔聲說著,轉頭看了看不遠處的許何勁,“我們改天再來看爺爺。”
他們的東西不多,收拾了幾個大箱子,許何勁已經讓人搬上車。兩隻小鵝兩個人無論如何要帶走,抱在懷裏不肯撒手。
弟弟跟在馮喬身邊,看到姐姐一直被媽媽抱着,也伸出手:“舅舅抱。”
“好嘞。”馮喬笑着把弟弟抱起來,看着他懷裏的小鵝,“等我們到了平原,我帶你去游湖,可以讓小鵝也游游泳,好不好?”
弟弟還沒說話,姐姐便探出頭叫喊:“舅舅帶我去!”
“好好好,帶你們兩個!”大概是因為要出去了,馮喬特別高興,這幾年說他沒想過出去是假的,他甚至偷偷去探了幾條路,都無功而返,湯山確實是一個天然屏障。
姐姐探出手:“我也要舅舅抱!”
馮喬走過去,空出一隻手,一左一右把姐姐和弟弟抱在懷裏:“你們倆越來越大了,以後舅舅可抱不動啦。”
“再抱十年!”姐姐揮舞着小手,完全不知道十年是什麼概念,只是舒窈之前說了一次她便記住了。
“一百年!”弟弟也喊。
喊完了,兩個人咯咯地笑,懷裏的兩隻小鵝也叫得響亮,一時間特別熱鬧。
上車的時候兩個孩子既不願和舒窈分開,也不願和馮喬分開,乾脆許何勁開車,馮喬坐在副駕駛座,舒窈和兩個孩子在後排。
一路上四個人熱鬧得很,完全就是一家人的樣子。許何勁看着四個人這樣有些發愁,又有些心驚。這幾年舒窈和馮喬相依為命,親密一些也是應該的,聽說進產房的時候她都緊緊抓住馮喬的手,這說明她在心底對馮喬是相當信任的,舒窈能相信一個人不容易,當時她對傅亦寒的猜忌他是看在眼裏的。
坐車勞累,時間過去三個小時,兩個孩子已經抱着小鵝睡著了,小鵝安心地待在他們懷裏,一時間車廂里安靜極了。
前後還各有兩輛保鏢車,一行車子很快開上國道,之後車速便快了很多,馮喬坐在一旁抱怨:“又不是去趕死,能在服務區休息一下嗎?”
許何勁:“可以。”
他原本就是打算就近停車休息一下的,只是去服務區太惹眼,他當然記得車上還有個女人、兩個孩子。
車子很快在一處空曠的平地上停下來,到了雨季,舒窈頭有些疼,抿着唇白着一張臉坐在後座上,懷裏還抱着熟睡的姐姐,整個人看起來嬌弱極了。
馮喬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拿了水瓶奔過去,打開車門讓舒窈透氣:“來喝點水。”
舒窈睜開眼接過水壺喝了一些,馮喬又遞了葯過去:“吃一片吧,不然過一會兒更難受。”
許何勁看了看他手心的藥片,應該是暈車藥,沒有說話,不過心裏卻想,這兩個人是不是太過於親密了?傅亦寒能忍嗎?
待到安頓好了舒窈,馮喬又拿了濕巾幫姐姐和弟弟擦了臉和脖子,剛才在車上他不准許何勁開冷氣,也不準開窗戶,熱得許何勁已經決定換人開車了。
姐姐先醒了過來,睜開眼看了看媽媽,又看看舅舅,小手抱着舒窈的胳膊,坐在那裏眼睛瞪得大大的,特別可愛。
有一瞬間,許何勁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姐姐餓不餓?”馮喬將她抱出來放在地上,“跑一跑運動下。”
姐姐抱着小鵝不動:“餓。”可憐巴巴的,讓人心疼。
馮喬從保溫箱裏拿出奶瓶遞給姐姐:“吃飯飯啦。”其實姐姐和弟弟已經在斷奶期,不過舟車勞頓,怕兩個小孩子太辛苦,還是事先幫他們準備好了奶粉。
姐姐咕嚕嚕喝了半瓶:“弟弟也餓。”
馮喬想了想,最好還是不要在車上吃東西,怕嗆到氣管,便走過去越過舒窈把弟弟抱了起來,看到舒窈睜開眼,他低聲說:“讓弟弟吃點東西,不然路上餓。”
舒窈點頭,沒說話,頭痛欲裂。
弟弟一時間沒醒,馮喬抱着他走了幾圈,和他說了一會兒話他才徹底清醒,然後馮喬才將他放在地上拿了奶瓶給他。
弟弟和姐姐拿着奶瓶站在一起,馮喬幫他們拍視頻,嘴裏還喊着:“姐姐不可以拍弟弟的奶瓶哦。”
姐姐喝着奶看他:“舅舅對弟弟好!”
“舅舅最喜歡姐姐了,舅舅給你做了個小皇冠,等舅舅收集一些寶石鑲上去你過生日的時候送給你好不好?”
“我一個人的?”
“姐姐一個人的。”
“那舅舅送給弟弟什麼?”
“姐姐想要我送給弟弟什麼?”
姐姐扭頭看了看弟弟,有些害羞地笑了笑,然後走過去抱了抱弟弟,弟弟也咧嘴開始笑。
許何勁站在車邊看着,這馮喬……真是難搞。
看了一會兒,他收回目光,壓低聲音問舒窈:“太太,您這弟弟回去之後怎麼安排?”
有馮喬照顧兩個孩子,舒窈很放心,並沒有下車,依舊靠坐在那裏:“我和他說好了,等到回去讓他住我東城那套房子,給他安排個生意做。”
許何勁哽了一下,做生意?馮喬?做殺人的生意嗎?
舒窈對許何勁的反應在意料之中:“做個小生意吧,在鬧市區開個咖啡廳,每天有事情做就不會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亂七八糟……瞧這形容詞。
舒窈對馮喬的安排不止如此:“以後他想做其他的也可以,只要是正當生意就行,我那裏有筆錢正好可以給他用。”
還真是當親人了,未來的路都鋪好了。
“不讓他進系統里嗎?”許何勁嘗試着問,如果舒窈肯的話,他倒是樂意接手,這孩子絕對是個好苗子。
舒窈瞥了他一眼:“別想。”
“……”
“我們再開半個小時,到市裡坐飛機回去,這樣能少折騰些時間。”許何勁說完,去招呼兄弟們原地休息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