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待到濃霧散開,待到你歸來

第十二章 待到濃霧散開,待到你歸來

所有人都離開之後,外間只剩下舒窈和舒沄,因為孩子小的時候兩個人鬧過不開心,舒窈便沒有主動要去抱孩子,而是問舒沄:“你最近去上班了嗎?”

“沒有。”舒沄將睡着的小孩子放在沙發一側,上下打量着舒窈,“怎麼受傷了?”

舒窈笑:“不小心唄。”舒沄審視的目光讓她有些不舒服。

舒沄卻直接問:“你們是不是去了加魯?”

舒窈下意識地看了下攝像頭,卻還是否認:“沒有。”

舒沄扯着嘴角笑了笑:“他對你確實不錯。”

其實她和傅亦寒之間並不是單純對彼此不錯可以概括的,兩人的原則融合也讓雙方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只是這些她都無法和外人說。

舒窈半開玩笑地說:“你以前不就說他對所有人一個樣,只對我最好嗎?現在還是那樣。”

“爸爸知道嗎?”舒沄又問,每次問的都是尷尬的問題。

舒窈不知道傅亦寒是否和舒擎宇說過,自從舒擎宇被判入獄之後她便沒有再見過他,這樣互不相見其實對大家都好,舒擎宇也未必想要知道她和傅亦寒在一起。以前他便不同意,雖然沒說過,但是處處體現在細節里,那時候舒窈理解那是父愛,他不想她的一生都待在最讓人矚目的位置上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過完一生,他也曾隱晦地和她說起過這個問題,只是那時候舒窈並不喜歡傅亦寒,便沒有往心裏去。

再後來,發生了那件事,舒擎宇要殺她,可能有過猶豫,但是最後還是下手了,雖然舒窈不怪他,但是提到他,還是有一種無法言明的感覺,以前那種親密的父女關係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又或者說,自從媽媽死了之後,他們便不可能再回到過去,他心裏始終是介意的,所以後來那幾年才總是忽略她,她沒說過,但是她都懂。

“等他出獄了我當面和他說。”舒窈心中不是沒有感慨。

兩個人相顧沉默,舒窈心中對舒沄永遠含着一份虧欠,所以無論舒沄多過分她都能忍着,但是她和舒沄已經沒有可以持續下去的話題,她甚至找不到一點共同話題,就怕自己說了什麼引得舒沄冷嘲熱諷,因此只能沉默着。

“舒窈你知道嗎?從小我就特別羨慕你。”舒沄打開手機看了一眼,然後將手機放回去,同舒窈說起了其他話題。

這倒是舒窈沒有想到的,舒沄長得好看,人又聰明,朋友很多,她和舒沄一起出去的時候永遠有人在路上同她打招呼,她活得張揚又肆意,舒窈總是喜歡跟在舒沄身後,永遠當她的小妹妹,她有什麼好讓舒沄羨慕的?

“你總是比我更容易討人喜歡,小時候是爸爸媽媽,長大了是喜歡的男孩子,你好像永遠比我幸運,不用付出什麼就可以輕易得到自己想要的。”說到這裏舒沄兀自笑了笑。

舒窈不敢相信,明明是舒沄更招人喜歡。

“那時候大家都喜歡傅亦寒,圈子裏就那麼多人,我見過無數女孩子向他表白,無一不被他冷嘲熱諷。那時候我和所有人都一樣,總以為自己是最特別的,可是你知道傅亦寒是怎麼說的嗎?”舒沄面色平靜,彷彿說的不是自己的往事一般。

舒窈震驚,從不知道原來舒沄和傅亦寒有着這樣的往事,她忽然有些不想聽,想要起身卻被舒沄摁住了手:“我和他又沒什麼,你怕什麼,隨便和你聊聊,你不會就這麼要趕我走吧?”

舒窈緊繃著神經,不知道舒沄還會說出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話,只乾巴巴地說:“怎麼會?”

舒沄沉默了一會兒,說:“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對,你不要往心裏去,發生這種事情我心裏不好受,最近我一直在看醫生,也在吃藥,你不要怕。”

舒窈當然不怕,聽到舒沄這麼說她心裏更加愧疚:“舒沄,我知道你沒辦法打開心結,如果你需要我幫忙的話,隨時告訴我,好嗎?”

“我能有什麼要幫忙的,傅亦寒這邊已經很照顧我,工作順利,家裏也井井有條的,出門甚至有保鏢跟着,你別擔心。”舒沄說起自己的現狀,“回頭你幫我謝謝傅亦寒。”

舒窈知道傅亦寒和舒沄肯定沒什麼,既然舒沄這麼說,她也不避着傅亦寒的話題:“行,那你和我說說當年傅亦寒怎麼說的?”

舒沄挑眉,似乎想起了往事,興緻很高:“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個人高冷,嘴巴又壞,我話還沒說出口,他就說:‘你是舒窈的姐姐,別讓我說難聽話,現在趕緊走。’”舒沄學着傅亦寒的表情,“一句話就把我打發走了,那天晚上回去,我還找借口向你發了一頓脾氣呢。”

這些事舒窈已經不記得了,舒沄一向有大小姐脾氣,偶爾發作,她通常是不理的。

“他就那樣,我還見過他指揮保鏢把人家女孩子架出去呢。”舒窈也想起往事,那時候她才不管那麼多,反正她不喜歡傅亦寒,甚至一度以為她是因為不喜歡他才被允許待在他身邊那麼久的。

“真不知道當年你怎麼忍得了他的。”

舒窈笑起來,其實舒沄這句話說反了,是真不知道傅亦寒是怎麼忍受得了那時候的她的。傅亦寒即便到現在也不喜歡同人說廢話,對女人更沒有什麼好說的,性子從來沒變過,也只有她敢在他面前放肆地來來去去,所以一直是他在忍讓她。

“因為我對他是真愛嘛。”舒窈半開玩笑,很珍惜和舒沄這難得的輕鬆時光,她已經許久沒有同舒沄開過玩笑了。

“他對你是真愛我倒是信的,他後來還到家裏找過你。”舒沄說起了舒窈不知道的往事,“那時候你們已經分開兩年了,當時他自己開車子來家裏的,似乎等了許久沒等到你,見到我便叫住了我。當時我很驚訝,他問我你去了哪裏,我就和他說你和男朋友去約會了,他聽完沉默了許久,然後自己開車走了。”舒沄沒有直接提起韓郅的名字,這是一種默契。

舒窈並不知道這件事:“你當時怎麼不和我說?”

“當時你剛開始談戀愛,我說了有什麼意義?”舒沄道。

舒窈沉默,確實是的,按照當時的情況,即便她知道了,也什麼都不會做的,甚至可能會偷偷祈禱讓傅亦寒不要再來找自己。

短暫沉默之後,舒沄笑着說:“其實當時我也有私心,我就是不想告訴你,心裏想憑什麼傅亦寒也是你的?其實現在想一想,我也沒有多喜歡他,就是不甘心吧,和其他人的那種不甘心是一樣的。年輕嘛,難免想法多,現在你和他結婚了,我也很為你們高興。”

“都過去了,還提這些做什麼。”舒窈笑着,倒是很想知道傅亦寒為什麼去找自己。

“是啊,都過去了,所以說年輕真好啊。”舒沄感慨。

舒窈有一瞬間在她臉上看到了滄桑感,有些心驚:“你是不是……”她不知道該不該問,誰知舒沄已經點頭了。

“打親情牌,真的是找你有事。”舒沄無所謂地笑起來,有些自嘲。

“能幫忙的我一定幫。”舒窈鄭重承諾。

舒沄稍微斟酌:“是加魯的事情,我不明白為什麼要打仗。”

舒窈張張嘴,千想萬想沒想到舒沄竟然提這件事,而且按照舒沄的經歷來說,應該恨透加魯才對,她阻止舒沄繼續說下去:“這件事不是我能管的,雖然我嫁給了傅亦寒,但是政治問題不在我能夠插言的範圍內。舒沄,以前爸爸只是在地方上工作的時候,都不允許家裏任何人問他工作的事情的。”更何況如今傅亦寒是那樣的身份。

舒沄似乎早就知道舒窈的答案,沒有詫異,也沒有怪罪:“既然連你都同意了,那說明加魯真的很有問題,我不問就是了。”

舒窈心裏卻沒那麼靜,兩個人又說了許多以前的事情,直到小朋友睡醒哭起來,舒沄才抱着小朋友離開。

當天晚上舒窈抱着大抱枕翻來覆去睡不着,原本是新婚夜,該甜甜蜜蜜的,傅亦寒也早早便回來了,他卻沒有動她,即便醫生說她可以做適當的運動,看到她下床走來走去他還是擔驚受怕。

此刻他手臂放在眼睛上,耳邊是舒窈的唉聲嘆氣。

沒一會兒,舒窈果然推了推他:“哎,你說……”她似乎有些猶豫,說了開頭又後悔,沒說下去。

傅亦寒拿開手臂:“你別滾來滾去,小心傷口又裂開。”

“哦……”舒窈果然不動了。

過了片刻,她又用手指戳了戳傅亦寒,卻沒說話,最終是傅亦寒無法忍受她不睡覺動來動去,主動開口:“你和韓郅是怎麼認識的?”

舒窈瞪大眼睛,黑葡萄似的眼珠子裏一閃一閃的,不知道傅亦寒為什麼忽然問這個。

“不是舒沄先和韓郅認識的嗎?”

舒窈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傅亦寒不是在翻舊賬,之前兩個人說起過這個話題,他明知道她不喜歡討論這個。但是現在他一開口她便懂了:“你是說……”

“舒沄喜歡韓郅,有那麼難看出來嗎?”

舒窈雖然已經猜到了,但是傅亦寒說出來她還是有些震驚,猜測被落實,她只能怔怔地看着傅亦寒。有一件事在她腦海中迅速過了一遍,直至震驚到無以復加。那段日子她下意識地逃避整件事情,現在想起來,舒沄懷孕按照她被擄走時計算,孩子早產了一個月,可是當時並沒有早產的跡象,說明她沒有被韓郅擄走的時候已經懷孕了。

“孩子有可能是韓郅的。”傅亦寒再次落實了舒窈的懷疑,他沒有對比過孩子和韓郅的DNA,事實上他並不願再知道任何和韓郅有關的事情,但是他又不願意瞞着舒窈,她猜到和他直接告訴她是兩碼事。

如果是以前的話,舒窈可能會憤怒,畢竟自己的男朋友出軌了,但是經過這麼多事,她心裏更多的是唏噓,舒沄回來之後的反常也都有了解釋。她下意識地想問既然韓郅和舒沄在一起,那為什麼當時還要那樣對她?

隨即想到自己和他在一起那麼久,他還能毫不猶豫地殺了自己,更何況他和舒沄可能只是偶爾的性夥伴,既然韓郅這麼對她,舒沄的這份執着又是從何而來?舒窈此時才認識到舒沄的心理問題真的很嚴重,甚至可能已經扭曲了。

“舒沄說她一直在看心理醫生,是很嚴重嗎?”

“嗯,她一直強迫自己選擇性遺忘,然後幻想出了另外一個事實,強迫自己接受自己和韓郅是因為愛才在一起,你不要刺激她。”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她去看舒沄的時候舒沄的態度總是反反覆復,今天又為什麼來為加魯求情。

韓郅已經死了,舒窈不想再想起關於他的任何事情,但是舒沄總在強迫她面對,現在她還不得不考慮舒沄以後該怎麼辦。

“醫生說她的情況很穩定,你不用太擔心。”傅亦寒安慰她。

舒窈不是沒有想過假如自己沒有和韓郅在一起過會怎樣,可是韓郅既然盯上了舒家,不是她也會是舒沄,況且因為當時她不願意和韓郅在婚前發生關係,他便和舒沄失控,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不過,男人是不是都不太能忍這種事情,傅亦寒呢?他是怎麼解決的?

她不想把懷疑的種子種在心裏,所以直接問傅亦寒:“你以前有過幾個女人?”

“五個。”傅亦寒想都沒想,直接回答。

舒窈瞪大眼睛,心塞得要死,早知道不該問的。她緊緊閉住嘴巴,真的不再問了。

過了片刻,她下床去衛生間,在衛生間磨蹭了二十分鐘,回來之後立刻躺到床上閉上眼睛,不想再和傅亦寒說話。

傅亦寒拉她的手:“是你說的要我不要對你撒謊。”

舒窈如鯁在喉,不是還有一句善意的謊言嗎?她聲音悶悶的:“可我不想聽,以前不在意,現在我不想知道你和其他女人的事情,你以後也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來。”

“嗯,不提了。”傅亦寒見她背對着自己,將她圈到懷裏,卻不敢靠她太近,怕碰到她的背,這些天他都是平躺着睡覺,夜裏醒許多次,唯恐自己換了姿勢不小心動到她。

雖然兩人約定好了,舒窈也知道自己不該太計較,但是緊接着她又開始失眠,翻來覆去,直到傅亦寒在她面對着他的時候摁住她的肩膀:“睜眼。”

舒窈睜開眼,有些氣地盯着他。

傅亦寒伸出沒被她壓着的那隻手:“一二三四五,正好五個。”

舒窈看着他修長的手指有些不能回神:“騙我!”

“每天那麼忙,哪裏有時間想女人。”這倒是真的,他每天恨不得有四十八個小時可以忙,加上周圍的手下都知道他對女人的態度,沒人敢往他面前湊,即便有極少的女性工作人員會大着膽子湊過來,他也覺得對方失了專業水準,當時便解除了對方的職務,哪裏有什麼後續發展的可能。

這些年唯一讓他忍不住的人只有舒窈。

舒窈瞪着他:“那你……”

“偶爾想,自己解決。”這就是答案。

他倒是沒什麼精神潔癖,當然也有生理需要,有時候甚至要靠着幻想才能解決問題。

幻想誰?

半晌后,舒窈望着天花板無語,她懷疑他說的話的真實性。身旁傅亦寒在幫她捏手腕按摩,她決定不管真假都不再追究,即便真的得到了真實答案,那她會高興嗎?現在他給的答案不管真假,至少她心裏舒服。

鴕鳥心態。

空氣中還散發著曖昧的氣息,舒窈有些累,卻還記得白天的事情:“舒沄說你去找過我?”

傅亦寒沉默了片刻:“去過。”

“找我做什麼?”舒窈動了動,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傅亦寒攬着她,久久沒有開口,就在舒窈要睡着的時候,聽到他說:“剛開始沒覺得,後來越來越想你,那天喝了點酒,發了瘋似的非得見到你,到了你家門口又不敢進去。”

舒窈聽着這話心裏有些難受:“以後想我的時候隨時給我打電話。”

“嗯。”

第二天舒窈睡醒的時候傅亦寒已經離開了,舒窈有些逃避心理,從來不問他外面的時局,傅亦寒也不會主動說。

等她洗漱完畢之後傅亦寒的電話便來了,她接起來:“亦寒?”

“起了嗎?”傅亦寒在電話另一端問。

“剛起,準備吃早餐,怎麼現在打電話來?”舒窈已經走到外間,護工已經擺好了早餐,都是清淡的菜色。

“沒事,那你吃,我掛了。”傅亦寒說完便掛斷電話。

舒窈摸不着頭腦,不懂他為什麼忽然打電話來,又為什麼忽然掛掉。直到一天中傅亦寒第三次打來,簡單地說幾句又掛斷電話之後,舒窈才忽然想到,昨天晚上是自己說讓他任何時候想自己便給自己打電話。

傅亦寒表達愛意的方式永遠是這麼委婉。

轉眼間舒窈已經可以出院,直到她出院的時候才知道這所醫院是傅亦寒在一年內專門建的,地址選在使館區,周圍有重兵把守,一流的醫生,頂尖的醫療設備,支持各種各樣的先進科學項目,其中一項便是斷肢再生。

舒窈覺得這是天方夜譚,無論科技多麼發達,這種技術都是不可能實現的,傅亦寒卻支持這種不科學的項目。而這所醫院的成立,多少也有她的因素吧?難怪這次沒有着急着讓她回易園。

舒窈回易園的時候,穆修早早地便在等着,見到她便上下打量:“身體都好了吧?”

舒窈有些不好意思,之前她和傅亦寒鬧彆扭的時候,穆修來勸過她好幾次,她都不肯聽,穆修說她還像小時候那樣不如意便鬧脾氣,那時候她聽到這話有些生氣,原則問題被說成是鬧脾氣,她不想見穆修,他來的時候她便不出現,就像是對傅亦寒,不想見、不喜歡,便躲着,現在想來,不是鬧脾氣是什麼?

“都好了,穆叔叔怎麼不去看我?”

“先生不讓我們去,我說讓曼因和良因過去照顧你,他也不許。”穆修跟在她身邊一起往鹿林走。

“為什麼?”

“每次你生病受傷的時候他就不相信任何人,都親自去挑選自己培養出來的人放在你身邊才放心,他就是那樣,對你總是太過小心。”穆修比他們老一輩,看着他們長大,說話便隨意許多,這些話別人是決計不敢說的。

舒窈倒是沒想過這個,和穆修說起了其他事情:“之前的工作我不打算去了。”

“那以後你想做什麼?”

“我和亦寒已經簽字結婚了,你知道嗎?”舒窈問,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沒請對方。

穆修點頭:“知道。”

“現在公開不合適,但是早晚我要走出去的,所以總要為以後着想。”

“是,你可以效仿別國的夫人們,做點慈善工作。”

穆修說的話正中舒窈下懷,這件事她已經想了許久,除了將來要站在傅亦寒身邊,她本人也想為加魯人民做一些事情,所以她想從事的慈善工作的主要方向便是戰爭中難民的物資和戰爭后加魯的重建工作。她不能再設計武器,但她可以做這些,可以真正做到問心無愧,也算是在幫助傅亦寒。

“那還要麻煩穆叔叔你幫我留意一下。”她對這個一竅不通,但是她可以學。關於她不再從事武器設計這件事,穆修竟然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可見傅亦寒早就交代過,他永遠最懂她。

“你可以成立一個慈善基金會,有先生的身份在,組建個團隊,可以很快做起來的。”穆修建議。

舒窈點頭:“這些我都不太懂,穆叔叔你幫我找一些資料看可以嗎?組隊的事情我再想一想。”

傅亦寒名下也有慈善基金會,但是她不太想用,她想要做屬於自己的事情。

這件事舒窈不是只有想法,更是行動了起來。團隊是穆修幫忙找的,申報流程一周便走完了,原始基金全部是她自己的錢,為此她還賣了媽媽留給她的一棟房子,這件事她沒有和傅亦寒正面討論過,只說自己要做些事,傅亦寒自然是答應。不過從整個基金會成立的過程來看,傅亦寒的動作並沒有少,在審批文件這一點上她便看出來了。

有一次吃飯的時候她問傅亦寒:“我現在做慈善,可能要經常出去,行不行?”

傅亦寒看着她夾了西藍花:“想做什麼就去做,我都支持你。”他對她的活動範圍寬容度比之前更寬泛了一些,其實現在還是非常時期,他並不願意舒窈在外面走動,但是他不願舒窈對加魯人民心懷愧疚,如果她能夠通過為他們做事獲得心理平衡的話,他自然是支持的。

舒窈的第一場慈善晚會是在兩個月之後舉行的,在傅亦寒的辦公室里,他面無表情地看着桌上的請柬,那是舒窈發給別人的請柬。

楊粒站在一旁解釋:“這個慈善晚會的目的是幫助戰區的難民,給他們提供必要的生活物資,帖子發出去許多,回應的卻不多。”

“你吩咐下去,她邀請的人都要去。”傅亦寒合上請柬丟在桌上,往後一靠,點了一支煙,“多派些人保護她。”舒窈對這項工作的熱情超乎了他的預料。

楊粒退出去之後,沒五分鐘,又被傅亦寒叫了進去:“把宴會場所的設計圖拿來。”

這是要自己佈置安全措施。

加魯雖然一直很落後,但是畢竟經營這麼多年,一夕拿下是不可能的,不過進展一直都不錯,基層的民眾是熱烈歡迎加韋軍隊的,他們所到的地方民眾從不反抗。那些雇傭兵卻和民眾不同,他們手上都沾了太多血,新政府對他們來說是致命的,不如拼一拼,能多堅持一刻是一刻,雙方的戰爭一直很激烈。

霍述是難得的將才,一直牢牢地將戰爭地區控制在加魯地區,拿下一處之後便將民眾輸送至城市地區,所有的學校全部重新開放,有了新的校舍和老師,兒童上學,大人學習生存技能,加韋的大部分手工業都轉到了戰後的加魯和平地區,電視上時時有報道,網絡和新興科技的普遍性接入讓當地人看到了外面的世界,這種衝擊無疑是致命的,被舊時加魯困住的身體和靈魂在一點點掙扎着釋放,至少他們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接受加韋對他們來說是正確的選擇。

有人自發組成組織宣傳成為加韋人民的好處,但是也並不是沒有任何負面新聞,在和平區域,每個月都會傳出平民被襲擊的消息,那些雇傭兵接到命令襲擊平民想要打擊加韋軍隊,消息傳出去卻變成了戰後和平地區的平民被加韋軍隊虐殺,時時有新聞,卻沒有阻擋住霍述進攻的腳步。

有外國媒體進入和平地區採訪,做了深入調查,和那些負面報道完全不一樣的結論讓國際上眾說紛紜,大家更相信陰謀論,加韋政府一直遭受着巨大的壓力,但是傅亦寒一次也沒有退讓過,他要加魯,這一點他一直很明確。

舒窈除了給難民提供物資之外,還多方奔走,希望給加魯地區提供更多的就業機會。她不得不和那些商業大佬打交道,大家都買傅亦寒的賬,所以舒窈的基金會一直進展得很順利,就連舒沄也加入了她的基金會,兩個人一起做事,不提過去的事情,最終的目的都是將這件事做好。舒沄比舒窈還要努力一些,就像瘋魔了一般,甚至多次往返加魯,舒窈看在眼裏卻從來不說。

每個人多多少少會有一些自己的問題,傅亦寒曾說只有弱者才會有弱點,舒窈時常想到這句話,當這場戰爭不可避免,那麼她要做的便是做好善後工作,她要像傅亦寒那樣,去做對的事情,哪怕過程殘酷,卻有意義,許多年後提起來才不會遺憾,沒有後悔,也無愧於心。

她要做的是和他並肩站在一起,絕不掉隊。

轉眼兩年過去,這場戰爭也基本結束,剩下蕭哲的一小部分人還在負隅頑抗,關於這場戰爭,國際上的輿論也越來越疲軟,最終還是傅亦寒贏得了這一場戰爭。

經過兩年的拉鋸戰,加魯地區和之前相比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地方軍閥基本被清理乾淨,戰爭不再出現在人們身邊,言論自由和新興工業的興起讓人們臉上重新有了笑容。他們甚至開始主張自己的權利,認為現在他們已經是加韋公民,應該有加韋公民的權利,至少不該再設置界限妨礙兩方人員的流動溝通。

政府對這一塊不是沒有擔心過,但是畢竟戰區的人思想落後,長期生活在戰爭之中,法律意識也薄弱,這樣的融合會發生什麼樣的摩擦都是可以預想到的,所以即便解放了戰區,他們依舊將對方屏蔽在屬於自己的空間裏,除了軍隊進駐,其他人員不得隨意流動。

經過兩年的時間,大家都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強烈要求開放南北方的界限,這一段時間正鬧得兇狠。

舒窈的基金會所在的地址是單獨的一棟樓,離安全部不太遠,整棟樓籠罩在武警守護的範圍內。

韓琦已經兩歲多,舒沄每天不管走到哪裏都帶着他,他經常在大樓里跑來跑去,舒窈很喜歡他,在基金會的時候總是將他帶在身邊。韓琦長得好看,嘴又甜,看到她便奔上來:“小姨!小姨!”

舒窈將他抱起來,笑着逗他:“怎麼又亂跑?被壞人抱走了以後可見不到小姨了。”

“不走!”韓琦摟住舒窈的脖子,聽到會被抱走,立刻抱住她不撒手了。

“看我給你帶了什麼?”舒窈從包里掏出一個恐龍玩具,韓琦立刻抱住。

“謝謝小姨!”

“怎麼謝?”舒窈逗他。

韓琦立刻親了他一口,舒窈笑起來,陽光灑在她臉上,看起來燦爛極了。

基金會的事情很多,舒窈很多時候都要待在辦公室里處理工作,這也讓她和韓琦多了許多相處的機會。她工作的時候,韓琦便在她的辦公室跑來跑去,有時候故意跑到她身邊拍她,鬧着要她陪他玩,舒窈也總是很耐心地陪着他,對他的寬容總是最多。

下班的時候大家都先行離開,連韓琦都被舒沄抱走,她是最後走的,穿過靜寂的走廊和大廳,自動門在她身後自動落鎖,只是走出去還沒來得及下階梯便看到站在車邊正在抽煙的人。

周圍已經被戒嚴,傅亦寒站在車邊一動不動,手中的煙亮着,顯出一個小紅點,似乎沒發現舒窈已經出來,依舊直直地站着。

舒窈撲過去,傅亦寒反應很快地將人抱在懷裏,聽到舒窈有些心疼地問:“等很久了嗎?”

傅亦寒丟開手中的煙:“沒有,剛來。”

“怎麼不讓人叫我?”舒窈緊緊抱住他的腰,心裏有萬分愧疚。

“你爸爸打電話給我說打你電話沒人接,他想約你晚上去他那裏吃飯。”見舒窈扎進自己懷裏不願意動,傅亦寒就這麼抱着她,也喜歡這麼抱着她。

舒窈這才想起來:“上周約的,我忘了。”

舒擎宇去年已經出獄,出獄之後便一直住在一個專門接收退休幹部的庄園裏,環境很好,沒有公職在身,他比以前閑了許多,總是希望自己的兩個女兒能夠多回家,甚至主動提出要幫舒沄帶孩子,不過舒沄沒答應。

他那裏舒沄不經常去,舒窈害怕他一個人孤單寂寞,便總是抽空過去,不過到底是沒有過去那般親密,經常是去了也相顧無言。舒擎宇似乎也覺得愧對舒窈,很多次舒窈去的時候兩個人便在院子裏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然後舒擎宇不停地澆他那些花,次數多了,舒窈去得便不再那麼頻繁。

到山莊的時候舒擎宇已經在等,看到傅亦寒只是微微點頭,然後招呼舒窈:“阿窈回來了,飯菜做好半天了,你們快進來。”一副招待女兒女婿的模樣,看得出興緻很高。

“爸,我手機靜音一直沒聽到,已經調過來了,你再打響一聲我就能聽到。”舒窈解釋,站在門口換了拖鞋。

“行行行,”舒擎宇樂呵呵地笑,“我給阿沄打電話她都不耐煩接我的電話了,我讓她把孩子抱過來她也不肯同意。”

“她自己也是一個人,可能也是想孩子陪着。”舒窈拉着傅亦寒隨着舒擎宇到客廳坐下,“之前你不是說有朋友要介紹男朋友給舒沄認識嗎?怎麼樣了?”

這兩年舒沄處處表現得很正常,除了私下裏依舊對她不冷不熱,在工作的時候她恢復了往日的神采,處事作風很是吸引人。

舒擎宇給自己倒了一小杯酒,沒敢給傅亦寒倒,他對傅亦寒始終保存着一絲敬畏,但是作為岳父,他也不可能表現出卑微之態,所以看起來總是淡淡的,所幸沒人介意:“倒是談了一個月,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你們不是在一起上班嗎?你也勸勸她。”

“她不聽我說,一心撲在工作上。”舒窈想到一個人,“黎謝呢?我上次還在家裏見到他。”上次她來的時候正好碰到黎謝來拜訪舒擎宇,他和舒沄在一起那麼久,若是對她無意的話,不會現在還來拜訪舒擎宇。

“他倒是每次從部隊回來都會來拜訪我,我也想撮合他們,那次叫了舒沄回來,到了門口看到黎謝她轉頭就走,後來好多天我打她的電話她都不肯接。”兩個女兒,舒窈算是安定下來了,最讓他擔心的就是舒沄了。經歷過那樣的事情,還帶着孩子,完全讓人猜不透她的想法。

舒窈喜歡吃茄子,但是這道菜只有吸油才好吃,在鹿林里傅亦寒不讓舒窈吃太多,舒擎宇愛護舒窈,總是讓人做她喜歡的。傅亦寒看着舒窈已經對着這道菜吃了半天,便倒了溫水給她喝,舒窈早已習慣傅亦寒在吃飯的時候對自己處處照顧,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反倒是舒擎宇,總是不動聲色地觀察兩個人,結果讓人很滿意。

“你們也這麼多年了,什麼時候生孩子?沒空帶的話我幫你們帶。”傅亦寒很小的時候便沒有了母親,從小是父親養大的,現在傅毅退居二線,早就什麼都不管了,傅亦寒和他關係一般,至少他一次也沒有帶舒窈去看望過傅毅,所以讓他家裏的老人幫忙帶孩子是不現實的。

這個話題惹到了舒窈敏感的神經,她拿杯子喝水的手明顯僵在了那裏,還沒開口傅亦寒便道:“這兩年還不穩定,準備過兩年再說,我們也不急。”

舒擎宇不敢反駁,但是又堵了一句話在那裏:“你幾歲了都?還不急?”

“小孩子多讓人照顧着點應該沒事吧?況且現在局勢也挺好……”舒擎宇還是沒忍住,兩個人在一起這麼久不生孩子,誰知道會發生什麼變故,況且現在都沒人知道舒窈是傅太太。

“我和舒窈都還年輕,您也別急。”這話帶了不易察覺的壓迫感,成功讓舒擎宇停止了這個話題,不過桌下,傅亦寒的腳卻被舒窈狠狠踩了一下。

舒擎宇表情有些不自在,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傅亦寒已經三十二了吧?還年輕?原本他還想問婚禮的事情,看傅亦寒的態度,到底是沒問出口。

因為這個話題,餐桌上的氣氛有些沉重,沒兩分鐘,傅亦寒起身去接了個電話,回來便說有急事要走。

到了車上,傅亦寒握着舒窈的手,鼻頭蹭了蹭她的鼻頭:“小孩子那麼煩,每天吵鬧個沒完,我們兩個過一輩子也不錯,不生孩子了好不好?”孩子是他們之間的敏感話題,這兩年他都不敢提,今天趁着舒擎宇說出來,他也想和舒窈談談自己的想法。

舒窈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把頭靠在他的脖頸里:“不好。”她喜歡小孩子,若是有個孩子的話,鹿林里肯定能熱鬧一些。

傅亦寒低低地笑:“那就生,你想生幾個我們就生幾個。”

回到鹿林,舒窈引着傅亦寒回房間,關上房門她抬手便摟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傅亦寒起初一愣之後立刻將人壓在牆上狠狠地吻住。事後傅亦寒幫舒窈洗了澡把人抱到床上,看舒窈累得閉着眼睛不想理人,他一下下地啄着她的唇瓣,不肯放過她。

舒窈累得要死,抬手推傅亦寒的臉,傅亦寒輕笑着退開,看着舒窈沉沉睡去。

接下來兩個月舒窈忙得腳不沾地,她在牽頭做一個高科技研發公司的北方落戶工作,除了低端的手工業,舒窈希望北方的科技產業和重工業也能夠慢慢發展起來。

另外,基金會最近一直在做關注戰區兒童心理創傷的公益活動,舒窈身邊多了一個人,三十多歲,一個很乾練的女性,叫白薇,是傅亦寒給基金會派來的一個針對戰區兒童公益活動的心理顧問。

白薇話不多,才來基金會沒幾天便已經上手了,舒窈最近頻繁地來往於福利院,總是將白薇帶在身邊,也因此和她熟悉起來。

白薇大約就是每個人都會喜歡的那種人,從不和人開玩笑,但也絕非一本正經的人,她說的每一句話似乎都恰到好處,沒有廢話,卻不會讓人覺得冷漠疏遠,舒窈和她一起工作也很舒心。

福利院有一批戰後孤兒,全部是從北邊接過來的,多是一些年齡小的孩子,大一些當過雇傭兵的在挑選的時候便被剔除了出去。現在的這些孩子多是常年在戰火中長大,性格自卑怯弱,臉上、眼睛裏寫滿了驚慌,對現在和明日都不確定。年紀更小一點的,什麼都不記得,反倒更活潑開朗一些。

再廣泛一點的,舒窈不是沒想過將他們接到這邊來,但是條件通不過,證件辦不出,她也害怕那些當過雇傭兵的孩子在這邊鬧出大事情來引起這邊人的反感,便只能小面積地幫助他們。

“我想把他們都安排進公立學校。”舒窈看着滿院子踢足球的孩子說,自從這些孩子來到這邊之後,她便很喜歡來這所福利院,這所福利院之前人數並不多,是舒窈考察了好幾家之後選定的。

“我覺得不太合適,他們來得早一點的已經安排了學校,對於這些經歷過創傷的兒童來說,第一時間的心理救治是很重要的,但是當時他們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沒有回歸到屬於自己的集體,現在處理不好會對他們造成二次創傷。”

舒窈看着她,示意她繼續說。

白薇指了指小一點的孩子:“遭受過創傷的孩子應該在第一時間幫他們開闢屬於孩子們的天地,讓他們感受到來自大人們帶來的安全感,給他們簡單的玩具和學習條件。若是能找到家人或者親戚的話,會更好一些,可以讓他們更快地建立起心的友誼和親情,從而找到安全感和歸屬感。但是現在將他們放到公立學校去,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會敏感,會感覺自己不被接受,這對他們的成長沒有好處。”

“你的意思是最好還讓他們留在巴塘?”巴塘是附近的一處特殊教育學校,來這邊的孩子幾乎都在那裏上學。

“是,他們已經形成了一個集體,我覺得現在的時機不適合再將他們逐個分離。”

舒窈表示理解,她是一個大人也無法忍受那麼多次分離:“那以後他們大一些呢?”

“等他們有了自己的價值觀會更容易接受新的環境。”

一顆球朝着她們的方向滾過來,舒窈含笑看着,守球的人沒守到,球直接滾到了舒窈腳邊,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子跑過來,嘴裏說著:“我們的球。”

白薇沒動,看着舒窈動了動腳,小幅度地將球踢到了男孩子身邊,小男孩看了她一眼:“謝謝。”

舒窈笑着擺擺手:“去玩吧。”

誰知下一個男孩子彎腰抱起球就朝着舒窈砸去,舒窈站在原地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生生被砸了一下,臉頰都紅了。

小男孩砸了人,轉身想跑,被保鏢制住。如果是成年人,了不起打一頓關進去,可是對方是個小孩子,打人都不好下手,保鏢只得看向舒窈。

白薇正在幫她檢查,確定只是蹭到臉頰沒有受傷之後便道:“問題不大,過一會兒就能好。”

舒窈心裏有些惱,看着在保鏢手裏掙扎着大喊大叫的小孩子嚇唬道:“你叫什麼,你打我,我讓他打你有什麼不對嗎?”

“你這個壞女人!你快放開我!”小孩子張着手在空中揮舞着要打人卻打不到,撒潑耍賴道,“你是個壞人!你們這裏全部是壞人!我要回家!你們毀了我的家!殺死了我的親人……”接下來是一堆土語,舒窈沒聽懂。

院長面色惶恐地跑到舒窈身邊小聲解釋了一通,末了期期艾艾地看着舒窈,唯恐她惱了怒了,他們都不會有好果子吃。小男孩的父親很早便被雇傭兵抓走,之後便沒有回過家,他和爺爺奶奶相依為命,那場戰火讓他失去了僅有的兩個親人,後來便流落到了這裏。

小孩子五六歲,卻已經明白了打仗的含義,還有生死的區別,看着她的時候一雙眼睛裏盛滿了仇恨,甚至朝着她吐口水,用土語辱罵她。小孩子那麼小就已經有了自己的世界觀,在他的觀念里是這場戰爭奪走了他相依為命的人,所以他恨加韋人,這種仇恨並沒有隨着他來到加韋而消失。

舒窈連有人當面罵她這種事都遇到得很少,更何況是被吐口水,她往後退了兩步,有大一點的孩子要衝過來,嘴裏喊着:“你們放開他!放開他!”

舒窈抬手,讓保鏢鬆開那小男孩,小男孩得了自由,揮舞着拳頭還想過來打人,保鏢想攔,舒窈抬手制止,親自捉住了那小男孩的胳膊:“這裏這麼多人,你不打別人,幹嗎偏偏打我?是看我好欺負嗎?”

“因為你最壞,他們都說你是大領導的老婆!是壞人!”小男孩振振有詞。

“我是壞人,我供你吃飯,供你穿衣,供你讀書,別的壞人怎麼不幫你們安排?”

“要是沒有打仗,我的親人就不會死,自然輪不到你供我吃飯穿衣!我才不稀罕!”舒窈一下子沒捉住他,被他抬手打了一下胸部,頓時疼得鬆開了他。

回程的時候,舒窈坐在車裏沉默了許久,快下車的時候,忽然開口問:“你覺得他說的對嗎?”

白薇自然知道她問的是什麼:“人生有無限種可能,他只是假設了其中一種,而他的假設正確的概率不足百分之十,他只是需要給自己一個心理安慰和情緒宣洩,是一種自救,隨着時間推移,他會慢慢懂得的。”

“那如果他是那百分之十呢?”舒窈又問。

“事實證明並沒有那百分之十,這是雞生蛋和蛋生雞的循環問題,答案在時間裏,而不是在這個問題里。”白薇笑了一下。

舒窈笑:“你們心理學家怎麼和哲學家一樣說話高深莫測。”

晚上舒窈回到鹿林的時候傅亦寒已經到了,正站在廊下喂小鹿,舒窈笑着走過去:“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

傅亦寒上下打量她,看她哪裏都好好的才開口:“聽說你們基金會那邊出了點事?”

“小事。”舒窈並不想傅亦寒知道,也不想他幫自己出頭。

見傅亦寒看着她,她明白過來他回來得早是因為知道了這件事不放心她,立刻解釋:“一個不懂事的小屁孩,等他長大了還不得好好來謝謝我?為了這些孤兒的事情我都累了兩個月沒給自己放假了。”

“那就休息幾天吧。”傅亦寒提議,捉住她的手,低頭看她的臉,大手在她的臉頰上蹭了蹭,“事情那麼多,沒必要所有事情都親力親為,基金會人不夠的話我再調一些給你。”

舒窈臉上含着笑,語氣柔和:“真的只是意外,讓你擔心了吧?”

“還打到了哪裏?”傅亦寒的目光忽然落到了某一處。

舒窈捂住胸,瞪着他:“你流氓!”

傅亦寒這才笑出聲來,知道她是真的沒事,掐着她的腰將人抱到台階上:“以後別讓我擔心了,嗯?”

舒窈眯着眼,做了個跩跩的表情:“不讓你擔心你怎麼知道自己有多愛我?”她這其實是在拒絕他,拒絕他想要自己減少工作量,少去做一線工作的真正意圖。

傅亦寒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多說,其實他是願意舒窈做一些事情的,但是他總是擔心她的安危,這有些自私,舒窈這兩年已經為當初的加魯做了許多事,落實了許多工業的落地,也解決了許多人口就業問題。她做的事情比她想的多,她卻不自知,總覺得自己做的還是不夠多,他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吃過飯,他牽着她的手去消食,難得地主動說起了時事話題:“現在大家吵得很熱鬧,要兩邊互相流通,我還沒想好,你覺得呢?”

“如果太快開放的話,北邊的人很快便會大批量湧入南邊,北邊本就在重塑階段,人流量流失太快我覺得不太好。”舒窈從不干涉傅亦寒的任何決定,兩人在一起也基本不談政事,她這是在守心,也知道傅亦寒做的事情多是為了長遠發展,無論從哪一方面看她都必須得支持他。

不過,能被傅亦寒拿出來和她討論的,也都是她不會反感且一定會接受的話題,她的答案差不多就是他的答案。

傅亦寒點頭:“兩邊的差距還是有一些,若是貿然完全放開流通可能會有很多矛盾摩擦,特別是那些現在已經放下武器的雇傭兵,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我準備批准流通方案,但是雙方的人必須持有效通行證才可以通行,這樣可以避免很多事故的發生。”

這樣很好,無論是對南方還是北方,都是一次突破。

傅亦寒繼續說:“接下來我還會批准更多北遷的企業,只要經濟發展起來,大家的心態都會更好,到時候再徹底解放兩邊的自由流通就流暢自然一些,沒那麼多事端,兩邊的人民也能更好地接受。”

舒窈贊同:“凡事只有對等,才能更好地互通,你給的緩衝我覺得……”舒窈看他,眼睛帶笑,“非常英明。”

傅亦寒揉了揉她的發,在昏暗的路燈下看她如泉水的眼睛,竟然忍不住將她推到樹后吻了一通。正好有一隊衛兵巡邏通過,舒窈急急地推開他,紅着臉不敢看周圍,誰知這隊衛兵這麼沒臉色,竟然停下來敬禮!

舒窈原本站在傅亦寒身後,覺得不妥,又靠邊站了一點,聽衛兵大聲道:“指揮官好!夫人好!”

舒窈只想原地消失,丟死人了!

待到衛兵走開,她正要發脾氣,便聽傅亦寒一本正經地問:“不過這樣的話,又會引發一波輿論,你說,我給媒體的權力是不是太大了?一件事做了他們批評,不做他們也批評,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反正都不如他們的意。”

舒窈一愣,明知道他是在逃避剛才的事情,卻還是虎着臉接話:“媒體是一面鏡子,你讓他們說,才能看到自己的缺點,若是關閉言路,豈不是變成了以前的加魯?就像是你剛才做的,直面應對才是最好的!”

傅亦寒悶聲笑,看着舒窈氣鼓鼓地跑走,在她身後喊:“慢點,剛吃了飯劇烈運動會得胃下垂!”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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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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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待到濃霧散開,待到你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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