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談到討伐北漢,薛居正表示不可,他的理由是:太祖在日,數次親征太原,無功而返。因此,會議中先須檢討以往征北漢的戰績。

“劉鈞在世時,曾遣人奏告先帝:‘河東土地甲兵,不足以當大宋;我家亦不是敢抗逆宋朝,區區守此,為的是怕絕了劉氏祖先的祭享。’先帝哀於其情,所以終劉鈞一生,不加兵於河東。開寶元年,劉繼恩接位,第二年親征。臣願從此役議起。”曹彬接着便檢討開寶二年,太祖親征北漢的經過。

這年三月,太祖親統六師,從開封出發。到了太原,立砦四面,展開包圍,由李繼勛、曹彬、党進、趙贊分南北東西,四面進攻。同時開鑿水道,引汾水、晉水灌城,一時北漢大起恐懼,郭無為主張投降,劉繼元不從,因為契丹的援軍快到了。

契丹從河北分兩途來救北漢,太祖亦分遣李繼筠及韓重贇由北、西兩路迎敵。北路李繼筠迎擊自太原北面石嶺關南下的敵軍,大破於陽曲;西路韓重贇列陣於倒馬關附近,契丹兵從定州而來,望見大宋旌旗倉皇撤回;韓重贇揮師追擊。兩路大勝,北漢危急萬分。

其時郭無為已經跟曹彬有了聯絡,約定出城投降,迎接宋師入城。他向劉繼元自告奮勇,願率精兵一千擊敵。劉繼元信任不疑,親自犒軍送行。哪知出城不久,氣候突變,風狂雨驟,天色晦暝如墨。郭無為害了怕,回軍入城,而密謀已經由劉繼元的一個太監揭發而敗露,郭無為一進城便遭逮捕而處死。

接着契丹派了一個使者韓知璠來冊封劉繼元。韓知璠頗有將略,在危城中細心視察,堵塞了好些防禦上的漏洞,形勢逐漸好轉;同時契丹又另外發兵相援。數番會戰,互有勝負,但天時對宋軍不利,閏五月中,連降大雨,引起疫癘,太祖不得不班師回京。

“此役非戰之罪。”曹彬敘完了整個作戰經過,接下來檢討師出無功的原因,“出兵太遲,先成失着。三月間北上,轉眼就到夏天。又逢淫雨,以致士兵多疾。如果及早出師,速戰速決,太原當可一鼓而下。”

“曹太尉的話是不錯。”薛居正說道,“不過先帝昔年曾與趙普計議伐北漢,趙普以為太原當西北兩面,正可為我捍禦外患。如太原一下,失卻緩衝,契丹入寇,就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契丹!”皇帝勃然作色,“遲早也要跟它決一雌雄。當日先帝與趙普雪夜定計,我亦在座。趙普還有話,認為削平諸國,則太原彈丸黑子之地,又何能獨存?如今諸國皆平,正是討伐北漢的時候。我覺得我們不必管契丹,要問的是:北漢有沒有取亡之道?我們有沒有必勝的把握?”

“國家兵甲精銳,剪除太原一座孤城,正同摧枯拉朽!”曹彬用充滿信心的語氣說道,“及早發兵,兩個月內就可以克竟全功。”

皇帝點點頭,然後一字一句地作了裁決:“我決定親征北漢。”

名為親征,其實還是要選派統帥,綜理軍務。皇帝徵詢大家的意見,自然是由掌理舉國軍政的樞密使曹彬推薦人選。

“宣徽南院使潘美,才大心細,統馭有方,以前隨臣南征,深為得力。臣願保薦潘美為北路都招討使,為陛下親征的前驅。”

“好。”皇帝欣然說道,“潘美能當大任。此外隨征將領,由曹彬跟潘美商量選派。”

御前會議,至此結束。但皇帝卻留下了曹彬,同時遣派一名專在御前供奔走之役的“快行家”宣召“閑廄副使”折御卿進宮。

召見折御卿的用意,曹彬瞭然於胸,不過皇帝未曾說明,他亦不便道破,只心裏已在思索,等皇帝問到北漢的一員大將時,應該如何回答。

“國華!”皇帝像對待熟朋友似的,在私底下只稱曹彬的別號,“別人不明白我的心事,你總該明白?”

“臣愚昧。”曹彬垂手說道,“陛下所指是征北漢一事?”

“是啊!你總知道我征北漢的根本用意。”

曹彬當然知道。自太祖皇帝在日,就以石敬瑭割燕雲十六州予契丹,引為國家的大恨,所以從平荊湖開始,收服各地,所得金珠玉帛,另外在宮內特設庫房收貯,歲出有餘,亦歸入此庫,庫名“封樁”,就可以見得太祖的苦心。他預備積貯到四五百萬兩銀子,向契丹買回燕雲十六州,重新在原有的邊界上豎立“封”疆的木“樁”。如果契丹不肯做這筆“交易”,太祖就要做另一筆“交易”,購買敵軍的首級。“胡奴首級,一顆不過值絹二十匹。”他說,“契丹精兵,至多十萬。費我兩百萬匹絹,就把他們消滅了。”

然而雄才大略的當今皇帝,雖然遵守太祖的遺命,不敢動用“封樁”庫的積貯,但是,對於收復失地,他卻不願使用太祖所定的過於平和,也嫌遲緩的辦法。因此,平北漢只是攘外所必須的安內而已。

皇帝的本心,曹彬早有了解,他的贊成討伐北漢,亦正就是將眼光越過太原,看到了雁門關外。

“太原彈丸之地不足平。然而,討平北漢,是斷去契丹的手足。”曹彬很謹慎地,但也很激動地答道,“陛下神武,宸猷獨運,臣不敢妄行測度。”

雖說“不敢妄行測度”,其實已直抉“宸猷”。皇帝如逢知音,十分高興,撫着曹彬的背說:“果然,我的心事,只有你明白。我特為把你留下來,就是為了這件事。以前郭無為打算歸順,功敗垂成,實在可惜。這一次討伐太原,恐不免血戰,不過,我的意思,有一個人無論如何要保全,而且要收為我用。”

曹彬很沉着地答一聲:“是!”

“這個人,我想你總也知道。”皇帝指一指殿外說。

殿外是一排垂柳。曹彬會意,正與所猜想的相同,隨即答道:“此所以陛下召見折御卿!”

“對了。”皇帝問道,“國華,你看,我是不是應該跟折御卿說實話?”

曹彬想了一會兒答說:“恕臣直言,陛下不宜明白宣示。折御卿忠誠不貳,倘或所謀不成,自覺無以上答主知,一定惶恐不安——”

“啊!啊!”皇帝會意了,“對!我不能讓他為難。”

“容臣與折御卿秘密商議。若果可行,自當奏聞。”

如果不行呢?那句沒有說出來的話,皇帝能夠意會得到,異常通達地說:“我靜候好音。倘或不成,事亦無礙,我不怪折御卿,當然更不會怪你。”

曹彬感激地答道:“聖明如此!臣豈敢不竭力以赴?料想折御卿亦必樂從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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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門忠烈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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