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排華潮席捲美利堅 為正名竭力發呼聲
第39章
排華潮席捲美利堅為正名竭力發呼聲
“七爺,洋人家的世道,也亂了,得想個法子避一避才是。”明目張胆地白日哄搶,當街殺人,就是鬧翻了天的“義和拳”也不見得如此跋扈兇狠。丁龍不敢想像,如果洋人的官府對此不聞不問不加制約,將是怎樣一副駭人的場景。
“避?說得容易,避到哪兒去?泥沼荒地都是洋人的地盤,就算躲去海里,都得防着撒下來的漁網。躲避不及之時,唯有迎頭痛擊,方能一擊見功,震懾宵小。”丁龍從未見過如此模樣的宋七爺,一改往日謙和寬厚之態,言辭堅定、氣勢昂揚。
“七爺慣常道,從商從政當講求中庸之舉,以和為貴,怎麼現下改了性子,竟耍起武夫之勇?”丁龍有些意外,按照往常七爺的性子,多半會以中華會館的名義到市政廳與官員交涉,同時送信給中國領事館的大人求助,不會直接選擇硬碰硬的法子。
“我等既已出外洋,朝廷明裡不說,暗裏是將我等視作了棄民。更何況今時今日,因着義和拳之事與洋人開戰,已是自顧不暇,便是臉面上的功夫也顧不得做了。若我等不能力求自保,不消三個月,恐怕三藩市就沒有唐人街這塊地方了。”查理宋看出了丁龍的不解,苦笑着解釋道,“比照從前,這個法子是魯莽了些,卻是迫不得已。今時不同往日,洋人官員之間相互推諉,對華人的境遇視而不見;警察更是靠不住,錢收了不少,用得着的時候從來見不着人。要不是王教頭髮了威,我定然想不到如此反抗。”
“那裏來的教頭?後街武館的老闆我記得的是姓葉的。”丁龍隨意搭了句話。
“葉師父前些時候遠遊去了,我說的這王教頭本名王海,手底下有些斤兩。前次有人打起了洗衣房的主意,叫王海抓住了一頓好揍,從那進來鬧事的都得繞着洗衣店走。索性聘了他為教頭,把店裏年輕體壯的夥計叫了幾個過去,好歹學一學,日後說不定能是個保命的手段。王教頭也是個痛快人,租了間大門面,只待修整了院子就要開門招徒了。”
“我當是誰,原來也是舊識。”丁龍笑着講與王海的交情,又道,“怪不得在我那裏住了幾日就搬了出去,我道他又找了哪個水溝淘金去了,原來是要開武館。”
“倒算不上是武館,只是讓街坊們練些拳腳,防着遇着了變故一味挨打。我與幾位掌柜的商量了,由我們幾家合夥一月支出些錢來供王教頭開銷。”
“海哥淘過幾年金子,之後又跟着孫阿伯和胡雨在礦區合開了幾間鋪子,積了些身家,不見得會收幾位的錢。我倒有個法子,海哥那裏七爺先按着先頭的想法送錢去試試,若是收了他必然會儘力保全唐人街。若是不接,不妨用來僱人,分成數隊,時時巡邏,以鑼聲示警,勝過指望洋人的衙門和警察。”
“這個法子好,省下打點警察的錢,請得起不少人了。現在賺錢不似前些年那般容易,正好能給窮人家多份貼補。”
“我只是信口一說,這事七爺且跟各家掌柜的商量,肯定能有更細緻的法子。”丁龍笑道,“這個時候前來叨擾,是向七爺借兵來了。”
“你又要盤鋪子了?是為著你那次等茶的生意吧?若是不能藉著卡氏商會的名頭,眼下這情形委實不適合再起生意。”
“不是生意上的事,七爺,我想做些中國人的事,讓洋人看看,我們到底是不是報紙上胡亂畫的那副猥瑣模樣。”
“哦!這是大事、好事。丁兄弟,請細細說來。”
“請七爺在學堂辟出一塊地方,教洋人說我們的語言,言語一通,才能讓人明明白白地知道,我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七爺的洋文好,請七爺暫時充作先生。”
“洋人怎麼可能來聽課?”
“我想跟七爺借幾個人手,在四處張貼傳單。貼幾百份,總會有一兩個有意嘗試的人。另外,我求見了幾家洋人學校的校長,自願出錢出人去學校里講授中國話,想來過些時候,還需要多些能夠講學的先生,還請七爺留意人手。至於束脩,只要付得起,我願意全數承擔。”
查理宋吃驚地看着丁龍,愣住了,他從沒想過曾經大字不識幾個的窮小子,竟然會有如此之大的胸襟和遠見,連聲道:“丁兄弟,你這是了不得的主意,胸懷如此之大,你若是入了朝廷,假以時日必能主政一方。”
“七爺說笑了,我就是個普通人,不敢有那樣的心思,只是不忿同樣是人,怎的區別如此之大,倒要叫他們知道,天地君親師、仁義禮智信是什麼模樣。”無意間抬眼看了下屋的鐘錶,站了起來道,“居然已經是這個時候了!說定了晚些時候去拜訪三藩市中學的校長先生,不好遲到。這些事,還請七爺多多費心,先告辭了。”
“這是要緊的事,丁兄弟好走。放心,我這就着手尋幾個懂得洋文的人備着,等你的消息。”
丁龍辭別宋七爺,兩下里各自籌備不提。喜的是,王海果真拒絕了各家掌柜湊出來的酬勞,按着眾人的商議,充作唐人街民團的貼補費用,由王海出任教頭,指點民團成員們拳腳功夫。憂的是,即使承諾出錢出力,丁龍也沒能說服任何一家學校的校長開設漢語課,客氣的以各種理由婉言拒絕,不客氣的更是怒斥華人無恥狡詐,已經讓很多人失去了謀生的工作,還要來帶壞孩子們,將丁龍攆出學校。
與此相比,傳單像是個笑話。傳單分發出去的第一天,引得人們議論紛紛,第二日分發傳單的華人遭到驅逐追打,不得已改變了方式,不再分發到路上遇到的洋人手中,而是避着洋人,快速地粘到牆上。
“該死的,這是貼了什麼鬼東西!”從第一個罵罵咧咧撕下傳單的人開始,越來越多的人反感這種出現在大街小巷的東西,胡亂貼了傳單的牆面遠遠看去像是千瘡百孔地打了補丁。傳單上被塗抹了各種惡意的辱罵,學堂中給洋人預備的課業還未開始就已終結——消極怠工的警察難得地主動進了唐人街,拘走了三名手裏還提着糨糊桶,腰裏別著一沓傳單的年輕人,都是濟仁堂藥鋪的夥計,理由是未經許可弄髒了別人家的牆壁。查理宋不得不到警察局低聲下氣地交涉,交足七十五塊錢才將夥計領了回來。
“阿龍,這不是個辦法,傳單發不出去也貼不出去,沒人想看這些東西。”宋七爺摩挲着手底下一疊寫好的傳單,嘆了口氣,對聞訊趕來的丁龍道,“現下洋人們連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飽,恨不能把搶活計的人都擠走,哪還會看這些為華人說話的東西。”
“七爺,我曉得這事難成,若是容易成了,我們華人也不會是如今這副難堪的模樣,有家回不得,有勞不得償,唯恐出言不慎送了命,賣身的長工短工們也不至於如此。真是因着難成,才更要有人來起頭做這個事。有人去做,好歹有個盼頭;誰都不想着去做,華人只會越來越沒有地位,所有人都能到我們頭上來踩上一腳。你我這一輩子再卑微個幾十年也就過去了,難道要讓下一輩人也抬不起頭來走路嗎?”
“我曾遇上過一位孫先生,他說我們大部分的華人,有兩個特點,一個是愚,一個是奴。遇着了事只會一味地躲避,以為躲進箱子柜子裏兩眼一閉,就算刀架在了脖子上也能當沒看見。遇見了強勢的,別說是反抗,連逃跑的心思都不敢起,從朝廷到百姓到咱們這些出了洋的人……唉……”宋七爺疲憊地搓了把臉,道,“從前我也有心做些事業,難,在廣州難,在美利堅也難。”
“七爺……”
“都是七尺昂藏的漢子,左右都是難,若不硬起頭皮拼一拼,又怎的甘心?”宋七爺拿起桌上的傳單,翻看着,道,“這些傳單上寫得太多了,依我看,簡單寫,只寫華人跟洋人一樣,都是在同一片土地上討生活的人。天賦人權,人權不分白人、黑人還是黃皮膚的人。傳單上這些生活習慣、為人處世之類的全都去掉。”
“這……若是都去掉,怎麼讓洋人知道咱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咱們看起來古怪的言行論理來說並不古怪?”
宋七爺嘿嘿一笑道:“寫了又怎麼樣?你當洋人分得清各家各戶中供養的是觀音還是如來?是地藏菩薩還是關二爺?無非是你一廂情願要說,他滿頭霧水地分不清楚。與其釋而不明,不若就寫洋人們本來就知道的。洋人中也有大聖賢,他們講究天賦人權,生而為人都是一樣有活着的權利……總之,這件事就由我來安排吧。”
“七爺的安排,自然是妥帖的。”丁龍想了想,道,“我在外辦事的時候,見有夥計把傳單貼在了旁人家門上,這就有些不講究了。將心比心,旁人貼寫洋文傳單到你家門上,先不說上頭寫的是什麼,大門如臉面,換了你我也少不得先躥上來一股子怒氣。洋人本就視我等如疫病,如此一來反而得不償失。”
“竟有這事?”宋七爺吃了一驚,“想是我疏忽了,手底下的夥計竟然能出這等岔子,少不得要訓他兩句……”
“是該訓兩句,想讓洋人看得起先就不能做讓人看不上的事。這雖說算不上大事,但以小見大,小事做得這麼不講究何況大事?”丁龍心裏想着事兒,無意識地就把話說了出來,說完才驚覺不妥,在主人家裏這麼刻薄地指摘對方的下人,也不是妥當的做法。看宋七爺滿臉愧疚、有些下不來台,趕緊着把梯子遞了過去,道,“七爺,我這趟來不光是為著傳單的事,我有個想法,可能會挨打……”
丁龍轉了話頭,宋七爺也知道對方是在全自己的面子,知趣地接了一句:“是什麼缺德的主意,竟至於挨打?”
“七爺走南闖北的見多識廣,想必是見過洋人競選官位時候的做法。他們到各個地方講演,讓人們知道他們當了官以後會幹什麼,會讓人們得到什麼好處。我想仿着那些人的樣子,到洋人中去講演,幸得遇上七爺和宋先生,學了那些洋文用在這個時候正好!”丁龍解釋着,眼中跳躍着光芒,那是希望和期待。
沒想到支持他為華人發聲的查理宋斷然拒絕道:“不行,太危險了!華人雖然比過街老鼠的遭遇強些但也好不到哪兒去。就拿招工來說,不等進到人口市場裏,華人就可能被聯合起來的白人黑人趕出來,小五他們出去貼傳單經常會被人追打,甚至華人都不敢單獨一個走在唐人街外面的大街上,說不準什麼時候被人看不順眼了就下了黑手。話說回來,若是有什麼事需要跟洋人交涉,你一介白身,以什麼身份去交涉?難道以你在洋人商會的身份去為華人辯駁?不如再等等,請託朝廷設在華盛頓的衙門謀個出身,若與洋人有所不協,也好轉圜應對。”
“謀個出身……”丁龍腦海里不由得閃過之前回國見識過的清廷衙門,上至官員下到衙役牢頭,不怕沒理只怕沒錢,只要喂足了銀子沒有免不了的罪,心裏一沉面上卻微微笑着道,“此去華盛頓路遠,一來一回不知道要耗費多少時間,況且朝廷的老爺們肚裏能撐下銀子造的船,恩典也不是說求就能求得來的。我這個法子尚不知行不行得通,何必如此大費周章?請七爺借給我兩個夥計,幫着搭個檯子再備些點心,凡是能來多聽我說幾句的,都給他們包幾塊點心走。我想先去東區講演,那裏窮人多,給他們吃食強過別的。伸手不打笑臉人,想來就算他們排斥華人,也不會把我怎麼樣。”
“多帶幾個人去,萬一有了衝突,讓他們護着你走,省得吃了虧。”
丁龍阻攔道:“七爺,我是去講演,又不是去打架,人多了氣勢洶洶反而讓人起了戒心。東家另給我安排了兩個洋人常隨,有他們在場不至於讓我吃了虧去。鋪子裏得留人看着,還得安排夥計去貼傳單,這次可要講究些莫讓人生了厭。”
“我心裏有數,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宋七爺吩咐道,“你走的時候去鋪子裏葯柜上看看,有幾服藥給你。”
“多謝七爺。時間不等人,我這就招呼夥計先去了。”
“去吧,當心莫要惹出事來。白囑咐你一句,洋人警察如今是愈發不好交處了。”
“省得了,七爺請留步。”
提起三藩市的東區,所有人想到的第一個詞就是破敗。
東區在幾十年前也曾熱鬧過,各處奔來淘金的人們聚集於此,搭建了簡陋的屋舍,隨着新礦區的發現,淘金者循着礦區而去,留下散亂搭建的木屋,居無定所的流浪漢、收入微薄的工人以及手工業者逐漸佔據了廢棄的屋舍,稍加修葺就成了容身之所,幾年下來聚攏了生活窘迫的人。
丁龍看準的位置很合適,在東區靠近中心的位置,臨着直穿東西的大路。此處原本是一名落魄商人的居所,幾個月前被大火燒成了一片廢墟,無人打理佔用,架些木料臨時搭個六尺見方的檯子倒也便宜。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簡易的檯子並兩張條桌擺在廢墟前,條桌上堆放着糕點和包好的茶葉,桌后掛着條幅上以洋文寫明聽講演送糕點、茶葉。為著能搶着找份工,東區裏的人多在天將亮之時起床,早早到人口市場裏去候着。這是東區一天之中最喧鬧的時候。
丁龍站在檯子上不時挪動下有些僵硬的腿腳,看着漸漸圍過來的人群,嘴裏嘟囔着一早想好了的說辭,不免有些緊張。台下,卡朋蒂埃指給他的兩名隨從躲在遠處百無聊賴地靠牆站着,天知道那個華人想幹什麼,若不是不敢違抗老闆的吩咐,他們可是丁點兒關係都不想跟黃皮猴子沾上。
圍上來的洋人們在放了糕點、茶葉的桌前徘徊,有心急的伸手就要拿東西,被看着桌子的小五擋了回去,小五跟着宋嬌茹在唐人街的學堂里糊弄過幾天洋文,指了指身後掛起的條幅,磕磕巴巴地說道:“聽完,才能拿。”那洋人一臉的不耐煩,想是不好意思在街坊鄰居前丟了面子,忍住了打人的衝動,反而自覺地退開了一步。小五四下看了一眼,圍上來的人眼巴巴地盯着桌子上的吃食,根本沒人關注他身後的檯子和檯子上的人,心下略急,扭頭沖檯子上喊道:“丁龍哥,人來得不少了,你再不說話,他們怕是要搶東西了!”
丁龍會意地大聲喊道:“各位!請注意!各位,請聽我說幾句話,聽完之後每人可以拿一份小禮物。”
刻意地高喊吸引了周圍人的眼光,丁龍鬆了松領結咳嗽一聲,很正式地鞠了一躬,道:“女士們先生們,冒昧地在這個時候打擾到大家十分抱歉,我是一名華人,想為華人說幾句話。”
“這些天,我見到了很多排斥,欺辱華人的事,甚至政府都想把華人排斥在美利堅的土地之外,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你們看看我,我跟你們穿一樣的衣服,說一樣的話,一樣為了填飽肚子去幹活,跟白人、黑人沒有區別。不能因為看起來有少許不一樣,就被仇視和驅趕。你們也是為了生計勞碌的人,不應該去為難另一群跟你們一樣的人,希望你們在遇上其他華人的時候,不要仇視和驅趕他們。華人是與人為善,講究和睦互助的,華人能和你們中的每一個人友好地相處。我帶了一些華人的食物,作為禮物……”
台下有魁梧的洋人高喊着打斷了丁龍的講演:“嘿,黃皮猴子,你們搶走了我們的工作,搶走了我們的錢,拿我們的錢換來了食物,以為送這麼點東西給我們,我們就要原諒你嗎?”
台下不乏找不到工的人,立馬有人附和道:“趕走中國人!”“趕走中國強盜!”不少人眼中燃起了仇視的怒火,有人在擼袖子,有人在四處打量尋找趁手的棍棒。
眼看要壞事,丁龍跨前一步,指着發聲的魁梧洋人道:“你!對,就是你!也有很多華人找不到工作,華人的錢都是自己辛苦幹活兒換來的!難道不幹活兒,就有人把錢送給華人嗎?難道我能說你幹活兒的酬勞是搶了我的錢嗎?”
魁梧洋人一時訕訕然,順着丁龍的話一想,無力辯駁。旁邊有人湊過去提示了句什麼,魁梧洋人瞬間轉過了念頭,理直氣壯地喊道:“華人太多,搶走我們的工作,只要把你們趕走,工作就是我們的,不會再有人餓肚子!”
丁龍忍不住嘲諷地笑了笑,這些人哪,想得太簡單。華人固然不少,更要緊的是東家們用不了那麼多幹活的人。目之所及,不少人都附和着點了頭,讓人心寒。丁龍大聲道:“太可笑了,趕走華人有什麼用?英格蘭、德國、芬蘭、法國等,還有黑人,源源不斷地來到美利堅,你們能把所有人都趕走嗎?”
先前發聲的魁梧洋人無言以對,氣鼓鼓地盯着丁龍。另有人無賴地接話道:“在美利堅,土地是美國人的,黃金是美國人的,錢和工作都是美國人的!黃皮豬,滾回你們的土地去!”
“對,滾回去!”
“美國不需要你們!”
“你們這群吸血鬼,吸光了美利堅的財富!”
“我真是太蠢了,為什麼會在一個黃皮膚跟前浪費時間?”
幾個平日裏習慣拿華人撒氣的潑皮撥開人群向前擠了過去。丁龍沒想到這些最窮困的慣常掛着卑微笑容的人們也有這樣猙獰的面孔,蠻橫地把自己沒能耐怪罪到旁人頭上,毫不講理,當下不肯示弱地扯着嗓子道:“美利堅的土地,是那些頭上插着羽毛的紅人和棕色人的,你們從各個國家來到這裏,佔據了主人的土地,驅逐了主人,又要驅逐在這片土地上勞作的人!你們和華人,誰才是真正的強盜?”丁龍指着擠上前來的人,呵斥道,“我們華人,修鐵路,開墾土地,這些重活兒有多少洋人願意去做?華工不怕臟不怕累沒日沒夜地趕工,酬勞也比洋人少三分之一甚至更多,誰才是吸血鬼?一條太平洋鐵路,帶給美利堅多少財富,成千上萬華工死在了工地上,那是用命在換錢!你們誰肯?”
丁龍怒睜着雙眼嘶吼着,嗓子幾乎要裂開了,擠到跟前的洋人被他凄厲的表情鎮住了,遲疑着不肯上前。
“趕走他!”有人跳上檯子伸手推了丁龍第一把,就有第二個、第三個人上前推搡。
躲在遠處的隨從看着人群擁上前把臨時搭的檯子圍了起來,慌慌張張地跑過來,不顧丁龍的掙扎,在小五的掩護下架起人就跑。東區的人們記掛着一天的生計,虛張聲勢地追出一條街后,也就自行散去了。揍個華人不過是煩悶時的消遣,不抓緊時間去上工,難道指着打人拿賞錢嗎?倒是落在後面沒參與追打丁龍的人得了好處,把檯子前桌上糕餅和茶葉爭搶一空,多少算個進項。
拖着丁龍跑離了東區,隨從之一的金髮青年漢斯把丁龍往牆邊一甩,抱怨道:“丁先生,老闆讓我們跟着你,只是保護你在路上不會被人無緣無故地襲擊,請你不要再干這種激怒別人的蠢事。”漢斯活動了下肩膀道,“還好跑得夠快,只是肩上挨了一下,再有下次,請恕我不能再幫助你!”
另一名隨從沒這麼客氣,聳聳肩道:“我不想挨打,你最好安分點。”
“阿承!小五呢?”丁龍喘了口氣,突然扒開兩名隨從向來路望去。
只見小五抱頭跑着,才轉過街角,抬頭張望了一眼,抱着膀子向丁龍跑過來,抱怨道:“龍哥,咱們還是撿沒人的時候貼傳單吧。洋鬼子不好交處,眼瞪得跟銅鈴一樣,勁兒也格外大,要不是我人小瞅着縫往出躥,也走不脫。你看我這衣裳,穿了還沒半年,扯出這麼大條口子……”
丁龍打斷他道:“跟着你挑擔子的阿承呢?”
“他啊,機靈着呢!見勢頭不對,早扔下東西跑了。東西全讓那群蠻人搶了,幸好我這一路打翻了些簍子桶子,擋了他們的道……”
丁龍疲憊地靠在牆邊,雙眼放空望向對面的牆頭。牆頭外必然是另一番景象,只是想翻過這牆頭,難啊……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