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議對策丁龍顯智謀 費心力卡氏得好處
第34章
議對策丁龍顯智謀費心力卡氏得好處
沈屠戶不幹了:“什麼嘴邊肉!這唐人街上大伙兒吃的都是我老沈鋪子裏的肉。洋人這是不想給我們活路,信口胡沁!”
查理宋道:“沈兄弟說笑了,洋人哪看得上你鋪子裏的肉。”轉而向丁龍道,“這話是怎麼說的?我們這些人從始至終經營的都是自己的那攤子生意,沒多一間鋪子,也沒往街外面擴張,怎的就搶了洋人的生意了?”
丁龍問道:“洋人的工會和商會這麼干,說明唐人街上的鋪子影響了洋人的生意。別的不說,王掌柜,你篾器鋪子裏的簍子罐子,藤椅板凳,又結實又耐用,買了你的東西,還會去洋人的木器店買東西嗎?”
王掌柜自豪地說:“那當然不能去,洋人的東西貴不說,手藝不見得比我店裏的東西好多少。”
丁龍接着問:“趙掌柜,你的成衣鋪子,上個月的生意不差吧?”
趙掌柜回答道:“不差不差,不止上個月,近三個月都不差。三藩市來了很多同鄉,收回來的成衣七七八八的差不多賣光了。”
丁龍轉向查理宋,不等他問,查理宋揚揚方才宋嬌茹送進來的賬冊,自己答道:“濟仁堂前幾個月也多賺了些銀錢,葯也多施出去不少。”
丁龍道:“這還是尋常的生意,若是算上鴉片和賭場的生意,唐人街上的進項就更多。眾位的鋪子都多賺了錢,你們賺得多,洋人就賺得少了。那麼多華工從鐵路工地上下來,洋人的眼睛都緊盯着他們的工錢,結果大頭讓唐人街賺了,洋人怎能甘心?”
眾人一聽,都沉默了。
丁龍接着道:“我去探了探卡氏商會老闆的口風,之所以他們想辦法封了唐人街,無非是想斷了唐人街的買賣,把客人都搶回去。歸根結底,他們要錢。”
查理宋道:“在商言商,為了買賣用些手段也無可厚非,只是這公然斷人財源,也太下作了些。這麼一封,不說利潤,米糧錢都沒了。”
王掌柜道:“這不是斷了大傢伙兒的生路嗎?宋老闆,既然是洋人商會冒的壞水兒,還得靠中華會館出面,跟洋人說和說和。”
查理宋皺着眉道:“說和,怎麼說和?說我們唐人街的鋪子從此都關門,把買賣讓給洋人嗎?你們哪個肯?看洋人這架勢,說和就得割肉。”
大馬金刀坐在查理宋對面的鄭老闆豹眼一翻,道:“別人割不割肉我不管,我家老爺的生意,一步都讓不了!”聲音洪亮,震得桌上的茶都跟着顫了顫。
查理宋道:“鄭老闆,你家老爺跟洋人多有生意上的往來,能不能給這街上的掌柜們說和條活路?唐人街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家老爺是頭一個,洋人肯定會賣嚴叔幾分面子的。”
鄭老闆喉頭聳動半天後,道:“我家老爺……去街外找人活動去了。”說出了一句假話,再往下說就順溜了,鄭老闆清清嗓子,接着道,“我家老爺臨出門說了,這事兒都聽宋七爺的吩咐,要跟各個掌柜們齊心把這個難關過了。”
沈屠戶鄙夷地瞥了鄭老闆一眼,粗聲大氣道:“七爺,你見識多,你發話吧,大伙兒照做就是了。”
查理宋道:“也罷,洋人無非是看我們賺了些錢不順眼,咱們各家的買賣都是薄利多銷的東西,適當提高定價,讓出些利潤給洋人就是了。明天我出去一趟,去洋人工會,拜訪一下勞工騎士團的人,看看他們到底想從咱們唐人街分到多少利潤。”
丁龍道:“七爺心裏有底嗎?”
查理宋道:“無非是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唐人街的油水就這麼多,總不能真的斷了這群人的活路。”
“還是心裏有個底,才好去商談。”丁龍道,“洋人無非就是要賺錢,我有個想法,各位掌柜且聽聽。一種是我們讓出一些油水足的鋪子,比如煙館和賭場;另一種是分潤給洋人半成利潤,舍財保本;再三就是提高定價,甚至不常賣出的東西要比洋人貴上幾分。”
“那不是把老主顧往外攆?”有的掌柜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丁龍點點頭,道:“對,就是要攆些客人,讓一些錢出去給洋人賺,我們才有活路。”
掌柜們紛紛抽了口冷氣,都拿眼睛瞄着鄭老闆,鄭老闆一拍桌子道:“煙館和賭場決計不能讓出去,誰想這麼干,有膽子自己到嚴爺跟前說項。”
掌柜們相互對視一眼,都看向了查理宋,查理宋擺擺手道:“眾位莫要慌,八字還沒一撇,我們不能自己先亂了方寸。若是洋人獅子大開口,也不必談了,我們在洋人的地盤上,有理也變成了沒理,只能各奔活路了。各位先回去,該預備的就預備着吧。”
各家老闆告辭離開后,屋裏安靜了下來,丁龍和查理宋各自出神,宋嬌茹輕咳一聲道:“大哥,丁大哥,這事兒分明就是洋人不講理,我認識一位洋醫生,不如請他來唐人街走一圈,如果查了之後沒有疫病,洋人不就沒理由堵我們唐人街的路了嗎?”
丁龍笑了一聲,沒說話。查理宋苦笑道:“那麼容易就好了,這麼多天除了封鎖你見過洋人還有別的動靜嗎?沒有,不過是尋個由頭,沒人追究真假。”
丁龍道:“宋先生,洋人們是串通好了的,就算是那位洋醫生肯為咱們說話,洋人錢多勢大,就不能請十個八個醫生硬說這裏有疫病?”
查理宋心頭一顫,補充道:“到時候封鎖解不了不說,保不準洋人為了證明疫病,硬要拉幾個出來燒死,那就更棘手了。”
丁龍一驚,跟查理宋對視一眼,在對方眼中看見了震驚和懼怕,他們心裏都知道,若是抓住疫病不放,恐怕疫病真會由假變真,釀出天大的禍事來。
宋嬌茹怒道:“青天白日的就這般沒有王法,我們難道不是人嗎?”說完,自嘲地笑了一下,聲音頹然低了下來,“我忘了,美國的律法是不管中國人的……就沒了辦法嗎?”
查理宋大手一揮,下了決定:“我們關在門裏說來說去,無非都是猜測,有什麼想法,待明天商談過後再說。丁兄弟,你隨我一道出去吧,省得天亮了不方便。”
“好。”丁龍應了一聲,見查理宋已經起身,跟着就要離開。
宋嬌茹叫了他一聲,問道:“丁大哥,上次你送來洋文解說是從哪兒抄錄來的,用在學堂里剛剛好,還有多的嗎?”
丁龍一拍腦門道:“看我這記性!那是從圖書館裏抄來的,我那兒又抄了一些,回頭就送來。”因着去礦區以及唐人街的事,有段日子沒去過圖書館了,也不知道伊貝拉最近怎麼樣。丁龍甩甩頭,向宋嬌茹拱拱手,跟着查理宋往院子裏的地道口走去。
黑黝黝的地道里,頭頂偶有氣孔透入一星半點光來,查理宋並未帶火把,走得卻也順暢,聽着身後丁龍的腳步帶着試探,笑道:“丁兄弟還不習慣吧,不用怕,地下夯實得很是平坦,放心走就是了。”說笑間,配合著丁龍的步伐,腳下放緩了步子。
“叫七爺見笑了,從前在村裡,趕夜路全靠老天是陰是晴,現在反倒矯情了。”
“丁兄弟,今天那鄭老闆,你看怎麼樣?”
做買賣講究個察言觀色,雖然不以衣容高低視人,卻也要揣摩客人心性喜好,丁龍知道這是宋七爺有意考校,直話直說道:“眉眼兇狠,聲高氣躁,有形無實,絕非善類。”
“他是勝永興的人,做的是賭場、煙館、暗門子的生意,勝永興上下的飯碗咱們可砸不起,哎……”
黑暗中看不見查理宋是什麼表情,丁龍兀自說著想法:“七爺,分潤洋人並不是個好法子,今天分潤半成,明天就能分潤一成,一旦開了這個先例恐怕往後就不好收拾了。宋先生曾經說過,不能飲……飲什麼酒止渴,還是得想想別的法子。”
“我也知道這麼做行不通,勿輕出、勿貪賒,輕出則價賤,逼得沒了法子也只能割肉。”查理宋凡事不肯輕易下結論,這次卻篤定得很,“洋人不會輕易鬆了口,必定會在錢上要個大數。與其這樣,不如讓洋人以商會的名義在唐人街的商鋪中占份子,年底吃些紅利,有來有往,更為妥帖。”
“七爺說的不失為一個辦法,只是各家掌柜手裏的生意,恐怕容不下外人插手。”
查理宋愣了一下,苦笑道:“是我糊塗了,想到自己的藥鋪有洋人插手我這心裏立馬就不痛快,更別說其他人了。算了,空想無用。車到山前必有路,唐人街中華會館總能跟洋人商會周旋一二。”
“我在洋人跟前辦差,有些話不好跟東家說,只能儘力而為,還請七爺見諒。”沉默了一陣子,丁龍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只聽得前頭帶路的查理宋悠悠道:“你的情況我明白,身為幫工護着主家應當是本分。放心,我有分寸。”聲音淡淡的,像是被地道的牆壁吸去了三分力道。
兩人一前一後,默然地走遠了。
隔天傍晚,濟仁堂的張掌柜就帶了消息來,在卡氏商會不遠處的街角截住了丁龍,苦着臉道:“丁兄弟,七爺白日裏拜訪過洋人,洋人倒是鬆了口。解禁唐人街可以,條件是往後唐人街的商鋪無論大小,都要從洋人的鋪子裏進貨。你看,這……這還不就是捏緊了大伙兒的脖子嗎?”張掌柜拍着大腿唉聲嘆氣,幾天不見,越發顯得老相。
“七爺有什麼說法?”
“沒說法,讓大伙兒守着鋪子撐一撐,等洋人的生意有了起色,自然會放掉唐人街。話雖如此,可洋人的想法……要是到了撐不下去的地步,只能另尋去處了。”
丁龍這一天把別的事兒都推了,專門在三藩市內逛了一遭,去看了看卡氏商會在十一街新置辦起來的鋪子,約略看了一遍,心裏模糊地有了個想法,卻是不方便告知張掌柜,只道:“掌柜的莫慌,事已至此,再犯愁也不見得能想出法子。得空了請掌柜的往唐人街走一趟,告知七爺,沉住氣熬一些日子,我在外面想想法子,或能把這個坎矇混過去。”
“丁兄弟,你有法子?”張掌柜急切地問。
“有個法子不知道成不成,成效慢。這樣吧,月底的時候,請掌柜的再來找我,能不能成就看這一次了。”
張掌柜猶豫半天,一跺腳道:“反正我老張是沒辦法的,我這就回去稟告七爺。丁兄弟,這……要你多費心了。”
“掌柜的放心,我曉得。”丁龍鄭重應承道。
有個法子,一直在丁龍心裏醞釀著,本來還想再多看看三藩市這些大小鋪子的情況,現在不得不提早說出來了。丁龍靠在路邊,認真地梳理了心裏的法子,深吸一口氣,一路走進卡朋蒂埃的辦公室。
卡朋蒂埃正在處理文件,聽見敲門聲后抬眼就看見了丁龍,笑道:“丁,你來得正是時候。礦區的生意非常好,出乎意料。我想再多建兩排商鋪,位置你來安排,讓奧卡索的人去蓋房子,上次建房子的速度我很滿意。”
丁龍整整衣領道:“抱歉,先生,我不能接受這項工作,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麼?”卡朋蒂埃疑惑地看着丁龍,“我不記得有安排給你其他重要的事。”
“先生,我想商會和唐人街之間的矛盾可以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不等丁龍說完,卡朋蒂埃不悅地打斷他道:“丁!我知道你跟他們一樣是中國人,我希望你能認清自己的身份,你現在是受美國人僱用的幫工。”
“先生。”
“丁!我不想再從你嘴裏聽到任何關於唐人街的事!”卡朋蒂埃沉着臉盯着丁龍,隱隱有要發火的兆頭。
“先生。”丁龍跟卡朋蒂埃對視一眼,換了種說法,“我想為先生做一件賺錢的事,比礦區的商鋪更賺錢的事。”丁龍着重地挑明了更賺錢。
卡朋蒂埃果然有了興緻,推開桌子上的文件,擺出認真傾聽的姿態道:“你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丁!請講。”
“先生,我想我們該讓商鋪有新的樣子了。”丁龍謹慎地選用着洋文單詞,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我去很多商鋪看了一遍,發現了一些問題。很多衣着並不整潔的華人跟美國的勞工以及紳士們在同一間鋪子裏買東西,紳士們會皺着眉頭遠離華人,甚至會轉身離開鋪子,這樣會讓我們損失很多應有的收益。”
卡朋蒂埃皺着眉頭問道:“這有什麼問題嗎?所有的鋪子都是差不多的樣子。就像你之前說過的一樣,錢是不分來自中國人手裏還是來自美國人手裏的。只要他們出錢買東西,商鋪就應該接待他們,不對嗎?”
“這其中有很嚴重的問題,看來先生您是沒有注意到。”丁龍解釋道,“首先,紳士的離開就意味着我們沒有辦法從他身上得到可能很客觀的利潤,這是顯而易見的對不對?”丁龍不等卡朋蒂埃回答,接着道:“如果每次到店鋪里,都會遇到令紳士們不愉快的人,幾次下來,我想這位紳士就會避免再到這家店鋪里來買東西了,那就意味着店鋪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沒法得到這位紳士的買賣。其次,窮人和富人買東西的差別更大,同樣一種東西,比如碟子,富人可能會買金銀製品或者品質很好的中國瓷器,而窮人只會挑最便宜的買,只要買到的碟子能用,他不會在意碟子是用什麼做成的。最後,富人們在心情好的情況下,更容易接受比較高的定價,也不會計較多付出幾美元買更貴的東西。”
“所以,你有什麼好辦法?”
“我可能要提到你不想聽的地方了,先生。”丁龍抱歉地欠了欠身,看着卡朋蒂埃。
卡朋蒂埃有些掃興地揮揮手:“不就是那個地方嗎,我允許你說了。”
“謝謝,先生。”丁龍微笑着道,“唐人街的商鋪,最大的特點就是便宜,或者是便利,只要我們的商鋪在價格上平齊或者低於唐人街的價格,大量的窮人就會到先生您的店鋪里來買東西了。”
“不行,定價太低,根本就沒有利潤。”
“這就是我要說的辦法了。先生,我們可以把富人和窮人區分開,像十一街、都靈街這類富人多的地方,店鋪要更加明亮寬敞,擺放更多高貴的金銀製品、精美的瓷器與更精緻的貨物,低價和不那麼好的貨品,不要出現在這些店面里,定價當然也要相對高一些,畢竟,這是專門為富人們準備的珍貴貨品。”
“只是這樣?富人對金錢的愛惜程度,不亞於窮人,相同的貨物讓他們多拿出一美元來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只要讓大家都知道,那些店鋪只有富人才有資格去買東西,我想,會有很多人願意去證明自己是富人。當然,這類店鋪可以拒絕賣給窮人東西,畢竟是只賣給富人的店鋪,窮人也並不是一定要買這些店裏的東西。其他普通的商鋪,可以優先賣貨給美國人或者富人,甚至在利潤大的時候能適當給客人讓一些利,作為對客人的感恩。除了貨品之外,還要讓客人們從其他的地方獲得享受,只要客人們樂意,一切都不是問題。比如更加乾淨、有着又美麗又好吃食物的餐館,比如……”丁龍停頓了一下,澀聲道,“煙館。我們可以建不一樣的煙館,煙館內做成一間間小且舒服的客房,安排專門的人伺候,提供茶水、瓜果、捶腿、剃鬚等的服侍,紳士們既有了面子,又有了裡子,一定會願意付更多的錢吧。”
“關於煙館的想法,還不錯……”卡朋蒂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至於定價,我想去找唐人街商會的人談一談,商定同類貨品的價格不跟其他商鋪差得太多,這樣唐人街低價的優勢就沒有了,我們可以隔三岔五拿少量貨品出來低價賣,長久下來,利潤肯定高於唐人街的同類商鋪。”丁龍打量了一下東家的臉色,接着道,“另外,從鐵路工地上來的很多華工,不應該成為工會和商會擔心的對象,反而應該受到歡迎。三藩市有大量需要耕種的土地,先生,您一定也買入了不少滿是泥濘的土地,相信我,這些華工能成為您的幫手。只要人足夠多,在新開出來的土地上生活、種植、貿易,再建一片像礦區一樣的商鋪區,各種產出加商鋪的利潤,只會讓先生您的錢包更鼓。”
卡朋蒂埃的眼神亮了起來:“那麼,該從什麼地方開始呢?”
“開墾新的土地,先生只需要安排人去僱用幫工就可以了,商鋪的改變,就從十一街和臨近的都靈街開始把。”
“可以。店鋪里需要什麼樣的佈置,你去找奧卡索,他會幫你做好,其他的事去找各個商鋪的經理,讓他們去執行。”
“好的,先生。唐人街那裏是不是可以……”
“丁,我要看到真正的收益才能做決定,你懂的。”
“知道了,先生,我需要一些時間。”
走出卡朋蒂埃的辦公室,丁龍覺得自己的後背都濕透了,其他的事都不要緊,此時在他心裏,唐人街才是第一位。他匆匆找到奧卡索,只說是卡朋蒂埃先生的命令,拖着奧卡索一起匆匆出了門,直奔十一街。
想要快速見到利益,煙館和賭場無疑是最好的選擇,況且煙館和賭場的格局已成,只要稍加改動就能再次啟用。
煙館在原有的基礎上,隔出了單人間、雙人間和部分多人間,甚至分出了女士專用的房間,房間內裝飾一新,僱用了新的夥計,並且跟附近的剃頭匠和餐館提前打好了招呼。賭場仿照煙館,隔出了獨立的房間,提供給更講究擺設和排場的富人們使用。同時兩家店鋪的後院,簡單地建了些大房間,供錢財並不寬裕的人使用。
為著煙館和賭場的差事,丁龍硬拽着奧卡索和吉米,成天泡在店裏,忙了十幾天終於完工。最後一處房間佈置完之後,奧卡索鬆了口氣,就地在煙館的房間內睡起覺來,吉米更是抱怨要累死了,以後再也不會跟丁龍一起搭夥幹活了。
煙館和賭場重新開放的日子,卡朋蒂埃以私人名義,請來了一些官員和商業上的夥伴,低調地熱鬧了一番,煙館和賭場,以及十一街的卡氏商鋪只賣高級貨的名聲在上流人士圈子裏暗暗地傳了出去,卡朋蒂埃藉此結交了許多上流人士。
等到月底,煙館和賭場中半私密的房間,儼然成了上流圈子裏朋友間約定消遣的去處,盈利翻了幾倍,卡朋蒂埃對這兩處全新的店鋪非常滿意,素來嚴厲的臉上都帶了笑容,更是催促丁龍去佈置更多卡氏商會的店鋪。
晚飯後通常是卡朋蒂埃的私人時間,只做休息,不處理任何事務。這一慣例像丁龍這類跟隨時間較長的僱工和手下都是知道的,丁龍從都靈街商鋪回來,破天荒地在這一時段敲響了卡朋蒂埃房屋的門,找東家說起了正事。
“先生,打擾您的休息時間了。”丁龍摘了寬檐帽,歉意地說道。
卡朋蒂埃眯着眼,看起來並不是很友好:“有什麼麻煩事嗎?”
丁龍道:“沒有,只是都靈街幾處商鋪的修整都需要人看着,白天怕是趕不上先生的空閑時間,只好這個時候來打擾您。先生,我看了十一街煙館和商鋪這個月的進項,多收了三倍不止,這麼看來,我的法子是有用的,那,唐人街是不是可以……”
“一兩間商鋪的變化並不能代表什麼,不能因為多了一點點利潤,就去反對工會和商會聯盟的決定,一塊麵包的價值畢竟不能跟整片麥田相比較,你說對嗎?”
“先生,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了,難道政府和工會要把所有的華人都逼走嗎?”
卡朋蒂埃聳聳肩道:“丁,現在我並不認為唐人街能威脅到商會的利益,但是我不可能跟整個商會聯盟,跟大部分的美國人為敵。當然,我也並不敵視中國人,如果有人提出解禁唐人街,我不會反對,就這樣。”
“先生,如果修整過的商鋪獲得了更多的利潤,你是否可以向聯盟提議,解除唐人街的封鎖呢?”
卡朋蒂埃不說話,想用沉默回絕這一要求。丁龍盯緊了卡朋蒂埃的眼睛,不知怎麼的從心裏生出一股怒火: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結果,為什麼依然不滿足,難道非要吃盡華人的血肉才肯罷休嗎?這一刻,丁龍忘卻了自己幫工的身份,他不是任何人的奴僕,他只是一個中國人,一個想讓同鄉生活下去的中國人。
向來強勢的卡朋蒂埃,在丁龍的注視下,生出一份不自在來,想想靠着丁龍的點子多賺回來的利潤以及對丁龍的欣賞,即使說幾句不合時宜的話也不那麼要緊了。卡朋蒂埃下意識地點點頭,道:“適當的時候,我試試。”
丁龍盼着對方能答應,卻又為對方的答應感到意外,收起內心亂撞的情緒,客氣地道謝后,主動讓出了東家的私人時間。匆匆出門,找到了暫住在剃頭鋪子的張掌柜,請他帶話給宋七爺,言明已經說動了卡朋蒂埃,是否能解禁還需要半個月到一個月的時間,若是宋七爺有其他法子,也請速做安排。
離開了張掌柜暫住的剃頭鋪子,丁龍回到卡氏莊園下人的住處,進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瞪着房頂默默想着都靈街店鋪里計劃改變的地方,思緒不時地飄到唐人街里,不知道七爺和宋先生過得好不好,沒有生意,伍文的鋪子怎麼撐下去……紛紛擾擾的念頭中,丁龍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睡著了還皺着眉頭,許是在惦記商鋪修整的進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