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唐人街因利遭封鎖 使解數出力改商鋪

第33章 唐人街因利遭封鎖 使解數出力改商鋪

第33章

唐人街因利遭封鎖使解數出力改商鋪

丁龍心裏裝着事兒,悶頭走着,沒承想被人猛地大力拉了一把,斜倚着撞在牆邊,眼前一黑,什麼都聽不見看不見了。從後面拉他的人趕上來,就見丁龍閉着眼靠在牆上,吃了一驚,焦急地輕拍着他的胳膊:“丁兄弟,丁小兄弟!”

丁龍靠着牆,像是突然睡過去又被人叫醒了似的,耳朵里遠遠地聽見有人在叫他,用力睜開了眼,有些眩暈,閉着眼靠着牆壁歇了一會兒,這才緩過勁兒來。抬眼分辨着眼前拍打叫喚自己的人:“張掌柜的?”

來人穿着暗黃綢子的團福字馬褂,頭髮胡亂地豎起來紮上,看着有些狼狽,一手攙住丁龍,關切道:“丁小兄弟可是有什麼不適?先坐下來,緩一緩。”

“剛剛眼前黑了一下,現在已經緩過勁兒來了。”丁龍擺擺手,挺了下站直了,按了按眉心。

“怕是發了黑眼瘋,”張掌柜扶着他,邊慢慢地走着邊說,“丁兄弟,咱們找個歇腳的地方安頓下,七爺吩咐的,有事找你商量。”

“不妨事的,七爺有什麼吩咐?唐人街里是什麼疫病,有葯醫得了嗎?我看見有醫生去噴了消毒的藥劑,只是光噴在樓門子上,怕是沒什麼大用。”丁龍抓着張掌柜的腕子,一迭聲地問了出來,說話又急又快。

張掌柜張了張嘴,皺着眉頭,兩撇眉毛塌成了八字狀,苦笑道:“丁兄弟,唐人街里好好的,連個傷風發熱的人都沒有。”

丁龍驚訝地瞪大了眼,心裏咯噔一聲,聯想到剛回來那日吉米和霍茲的反應,頓時有種不妙的感覺。

張掌柜牽着兀自出神的丁龍,轉過街角,在一條僻靜的巷子裏,找了戶人家的後門坐定,徐徐道來事情的原委:“丁兄弟,唐人街並沒有疫病。”

“那……”

丁龍剛開口,張掌柜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少安毋躁,緩緩道:“警察和洋人只是把唐人街圍了起來,許進不許出。事發突然,七爺也沒想明白其中的緣故,此事還得從頭說起。”

“五天前,半下午的時候,來了一群警察,你知道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洋人很少成群結隊地進入唐人街。警察們驅趕在街上徘徊的人們,有些人躲進了臨近的鋪子裏,更多的人嚇壞了,悶着頭跑出了唐人街。不少人躲進了咱們藥鋪里,那些警察沒進店的意思。初時大夥以為是在追捕什麼人,各家各戶都閉了大門怕遭禍害。警察在街上攆了一遍就沒動靜了,大伙兒以為事情過去了,出門一看,警察封住了南北兩頭,只是不叫人出去。”

“咱們開藥鋪的,三教九流都給些面子,七爺跟警察局長打過交道,出面去交涉,放出去了一些到街里來買東西的人。天擦黑的時候,又來了一幫帶槍的洋人,蠻橫得很,守住了唐人街南北東西的大小出口,再不許放人出去了。任憑七爺怎麼交涉,對方只說是唐人街里有人感染了疫病,別的就不肯多說了。”

張掌柜這一通話,直把自己說得口感舌燥,跟丁龍兩人大眼瞪小眼,都沒想明白這沒頭沒尾的事情到底是為著什麼發生的。

“倒是有個警察,曾經受過七爺的恩惠,含糊地說了一句,工會正在準備特效藥,葯到了就會放開唐人街的禁制了。”張掌柜別有深意地看了丁龍一眼,道,“七爺說,你在洋人跟前有些臉面,這恐怕跟疫病沒什麼瓜葛,趁夜搭了梯子命我翻牆出來尋你討個主意。哪知道,找了你幾天,連個影子都沒抓到的。沒辦法,只好守着這條路等着你自己撞上來。”

五天前……那日上午,卡朋蒂埃先生的日程安排里約了工會的人見面,臨出門時,起了讓自己去礦區商區查看的念頭……丁龍腦海里,有個想法強烈地蹦了出來,讓他不敢再往深處去想,轉而問道:“七爺和宋先生呢?出來了嗎?”

“唐人街進不去,不過有憋不住,翻牆偷跑出來的人。”張掌柜道,“我打聽過了,七爺沒出來。這疫病的傳言不知真假,七爺正在街坊們中間挨家挨戶地查問,並且鋪子裏熬了防病的湯藥,分給街坊們服用,就怕真的有人染上了,躲着不敢說——疫病又烈又毒,極容易給旁人過了病氣。患了疫病的人,多半是要燒死的。”

丁龍出生鄉間,從未聽說過疫病的厲害,不禁問道:“這疫病是什麼病,治不得嗎?”

“也不是治不得,只是這疫病不比其他,一旦染病死亡之數十之七八。咱們開藥鋪子的,雖不是坐堂的郎中,葯書醫理也是讀過一些的。”張掌柜清清喉嚨,接着道,“疫病又叫時疫,是皇帝老爺都害怕的病症,雖前人的醫書上留有方子,取連翹、赤芍藥、桃仁、生地黃、紅花、當歸、柴胡、葛根、甘草、厚朴、苦參、大黃等入葯,可醫治,但每有時疫,必是十室九空,比兵匪更甚。”

丁龍吃了一驚道:“那七爺他們被困在唐人街里,豈不是危險?不行,咱們得想個法子進去,讓大伙兒都從裏面出來才行!”

丁龍掙扎着要站起來,被張掌柜按住了,道:“七爺做事自有分寸,既然交代了要帶話給你。我琢磨了一下七爺的話,像是懷疑疫病是洋人起的貓膩,事情怕不是這麼簡單,還請丁兄弟想法子從洋人那裏探聽一二。”

丁龍腦中那個不敢想的念頭又蹦了出來,五天前、工會、卡朋蒂埃、剛報過賬的礦區商區、吉米、霍茲……這些人和事被不知名的絲線連了起來,那絲線就是唐人街和華人丁龍。東家把他支走,是有些事情不想讓他知道,那些事情,必定與所有的華人都有干係,是什麼事呢?

丁龍坐不住了,焦急地扶着牆站了起來,對張掌柜道:“掌柜的,我這就去打聽一二,有了信兒就來告知與你,不知張掌柜現下住在什麼地方?”

“十一街背後,有家剃頭張,是我本家兄弟開的剃頭鋪子。這些天我就宿在那裏,給他端水盆遞帕子打個下手,有事去尋我便是。”張掌柜順勢站了起來,與丁龍拱手話別。

丁龍留了個心眼,卡朋蒂埃一定知道整個事件的真相,既然把他支走,就是不希望他在這個時候出現並對現在發生的事產生影響。他沒直接去商會或者找東家打問情況,而是去了警察局——在為東家處理生意上的事情時,難免會跟政府以及警局的人打交道。

警察局裏的基力安,是最願意見到丁龍的人,每次丁龍的出現,都能給他帶來一筆外快。當丁龍出現在他面前,並且塞給他十美元的時候,基力安眼睛眯成了一道縫兒,笑着問道:“嘿,丁,我親愛的朋友,你又來尋求無所不知的基力安的幫助了嗎?”

“是的,無所不知的基力安,你知道警察為什麼封鎖唐人街的出入口嗎?簡直太糟糕了,我就要變成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了!”

基力安搓了搓手裏的錢,道:“當然是因為唐人街里有人感染了疫病。這個問題全三藩市的人都會知道了,基力安是公平的,會給你另外一些有用的信息。”從路邊的木桶上跳下來,勾着丁龍的肩膀道:“沒有疫病,沒有任何醫生證明那裏有疫病。”基力安往警察局的方向指了指,“裏面的老傢伙讓他的勞工每天去灑消毒水,都是騙人的。”

“為什麼?”丁龍追問道。

基力安沒有答話,伸手做了個捻鈔票的動作。

丁龍瞭然地掏空了口袋,把兜里所有的錢遞到基力安眼前,裏面零零碎碎的有十幾塊錢。

基力安笑笑,從裏面數出五塊錢裝到自己的口袋裏,道:“我只是個小警員,不知道為什麼。不過,我記得那一天。”基力安跳坐到路邊的木桶上,點了支煙,吞吐了一口白霧才接着道,“那天本沒有什麼稀罕的事,上午有三個人到警局走了一趟,他們離開后,老傢伙就安排人去了唐人街。那幾個人你可能都認識——大衛·勞倫斯和賀拉斯·卡朋蒂埃和固特·佛格羅。”基力安攤了攤手,“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其他的不能多說,聰明的朋友,動動你的腦子,也許你知道這之間發生了什麼。謝謝你的錢。”

“太晚了,我該回去了,老闆還有事要安排我做。”丁龍很有眼色地告辭。多次交道,他熟知基力安的生意原則,當他對你的買消息錢表示感謝的時候,就說明他的買賣已經結束,即使你出更多的錢,也不會有新的消息了。

彼此尊重,遵守各自的規矩,是生意長久的秘訣。跟着七爺學到不少生意經的丁龍,對分寸拿捏得相當好。不會窮追到底,傷了和氣和默契。他已經看見了答案的影子,只是在心底還隱隱地有些許期盼,也許事情不會是那麼的難以接受。

這個時候能找誰幫忙呢?丁龍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宋七爺,可是七爺被困在了唐人街內,第二個有能力且熟悉的人就是自己的東家卡朋蒂埃,不管怎麼樣,為了唐人街上千口人的生計,他願意試一試。丁龍心裏打着腹稿,沒有急於去見卡朋蒂埃,而是轉向市場,挑了一網兜個大且新鮮的牡蠣,這是他能想到的最有可能說服老闆的方法。

當卡朋蒂埃的晚餐桌上出現牡蠣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抬頭,果然看見了意料中的人。卡朋蒂埃皺着眉頭,厭惡地看着眼前的牡蠣,掙扎片刻,還是接受了丁龍的盛情。

卡朋蒂埃默默地吃着牡蠣,丁龍也安靜地將一隻只打開的牡蠣不緊不慢地放進卡朋蒂埃的盤子裏,順便拿走上一隻的硬殼。兩人都是能沉得住氣的,都不言語,眼神和姿態已經把一切都大方地袒露出來了。

幾隻牡蠣下肚,卡朋蒂埃的表情舒緩下來,問道:“礦區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丁龍答道:“礦區和下面商區的管理都不錯,賬目沒有問題。霍茲專門安排的人手照顧商區的安全,很少有到商區里鬧事的,租出去的鋪面生意也不錯。先生可以根據商區經營狀況,逐步增加鋪面,錢會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的。”

“可惜買下的地皮太少,不然我將會收穫一隻巨大無比的雪球。”

“先生,如果沒有雪,再怎麼賣力,雪球也是不會變大的。”

“我會再買一塊貼近商區的土地,這樣就不用擔心沒有雪利用了。”卡朋蒂埃話說得很輕鬆,事實上,在加州地界上,一些困難的事在他面前確實只能算小事一樁。

“我們的雪花不是地皮,是人。”丁龍雙手劃了大大的弧形,“只要人夠多,哪怕在每個人身上賺一塊錢,最終都會得到很多的錢。而錢,放在一起的時候,分不出來哪些來自美國人,哪些來自中國人。”

“丁,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很多話你可以直說,不需要用這麼曲折的方式。”卡朋蒂埃的眼裏,閃着戲弄和嘲笑。

“先生,中國人是非常勤勞善良的,他們不會主動傷害任何人,生意可以跟任何人做,每一個人都可能是我們的錢袋子,包括唐人街上的人。”丁龍試圖說服他的僱主。

卡朋蒂埃笑了,問道:“丁,如果你在十一街有一間位置很好的鋪面,卻不想自己做生意,美國人和中國人出同樣的錢租你的店鋪,你會租給誰?上帝做證,問問你的心,不要說謊。”

丁龍默默地想了想,實誠地回答道:“我肯定會租給中國人。”

“看,這就是答案。”卡朋蒂埃道,“你們,有着相似的樣子,同樣的語言甚至有親族關係,我們美國人也一樣,當然會把我們親人、朋友、相似樣貌的人看得更重要一些。”

“先生,做同樣一份工作,中國人的報酬始終低於美國人,這樣還不夠嗎?”丁龍有些憤怒,有些悲傷,他的同鄉,那些跟他同樣身份的中國人,只是卑微地想要活下去而已。

卡朋蒂埃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問道:“丁,太平洋鐵路完工了,你知道有多少華工擁入三藩市嗎?”不等丁龍回答,卡朋蒂埃接着道,“數以千計,沒人知道有多少。他們像老鼠、像蝗蟲,分散在三藩市的每一寸土地上,貪婪地吞吃着我們美國人的金錢和財富。”

“先生,你怎麼會這麼想!”丁龍據理力爭道,“他們跟我一樣,干一天的工作,拿一天的錢,他們幹了活兒只拿到很少的錢甚至拿不到錢,他們才應該是被吞吃了錢和力氣的人。”

“不一樣的,丁。”卡朋蒂埃隨手揉了團紙扔到一旁的花盆中,“美國人手裏的錢就像是種子,扔在美國的土地里,會長出更多的錢來。而中國人的錢,只會藏在口袋裏,帶回中國去。十一街以及其他的商鋪,並沒有因為人口的增多增加利潤,反而因為更多華人商鋪的出現失去了更多的客人。”

“這……這是商戶在買賣上的競爭,只要把鋪子打理好,客人招呼好,生意都會好起來的。”丁龍說話的聲音很穩當,心裏卻並沒有表面上的穩當。中國人更喜歡買中國人的貨,物美價廉不說,還不用跟洋人打交道。據他所了解,有些中國人,從進入唐人街的那一刻起,就再沒邁出過唐人街一步。

想到唐人街里的同胞們,丁龍的思緒忍不住又飛了出去。唐人街里的學堂里只會教一些《百家姓》《千字文》,十幾歲的少年更多地是在各家鋪子裏幫工,對讀書識字並不上心,年歲大一些的連字都不想學,宋嬌茹宋先生的洋文課上的學生,都是被宋七爺強行押去的。即使學堂是免費的,成效也並不如意。

這些人以為躲在唐人街里就能躲開外面難相處的洋人,完全沒想到越是躲得遠,越會被洋人看作是躲在陰溝里的老鼠、黑暗中的小偷,越會遭到洋人的排斥和壓制,想改變眼下的狀況,很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看見功效的。

在丁龍思考的時候,卡朋蒂埃的耐心也用完了,他的聲音強硬且不容置疑:“丁,我知道你想提唐人街的事。那是工會和各個大商會商議的結果,卡氏商會想要站得更穩,需要跟最大的利益保持一致。這種商業行為,政府是不會過問。這是為了整個三藩市美國人的利益。抱歉,不能為你提供任何幫助了。”

“我明白了,先生。”丁龍默默地收拾好餐桌,退了出去。想要通過卡朋蒂埃的力量幫助唐人街是行不通的了,他心裏暗暗數了一遍認識的人,這個時候,只有找到宋七爺,才有可能想出辦法了。

唐人街的牌樓下不分白天夜晚,都有人看守,甚至與其相鄰的兩條街道,也有攜帶武器的不明人士蹲守在臨街的商鋪內監視,氣氛很是凝重。附近街道里生活或是上工的中國人大多縮在屋裏,不敢隨意出門。

看似唐人街被封鎖成了三藩市的一座孤島,只是在人們看不見的地方,這座孤島的周圍有很多艘小船。

唐人街被封,丁龍暫時沒了過夜的地方,租住在小旅館中,單薄的隔板擋不住其他房間的聲音,吵鬧聲、拼酒聲、女人的尖叫聲,亂鬨哄地在耳邊響着。丁龍用被子捂住頭,依然隔絕不了這些聲音,攪得他腦子裏成了一鍋糨糊,沉沉地不能集中精神想事兒,索性棄了被子離開旅店,進了唐人街附近一家小酒館,要了杯最便宜的酒靠在櫃枱邊細細地抿着。酒館的老闆是洋人,給客人端酒的服務員卻是個十來歲的中國小子,頭髮剪成短短的貼着頭皮的一層,看着倒比大辮子精幹許多,端着托盤忙碌地穿行在酒館內,送完所有的酒杯后回到櫃枱前,一眼就看見了丁龍,臉上堆着笑,上前道:“先生,有空位,這邊請。”雖然只是幾個不連貫的單詞,但是意思表達得明明白白。

丁龍端起杯子,微笑着點了下頭,跟着夥計走到了靠近酒館後門的角落裏坐下,笑着道:“小五,洋文學得不錯。我想見宋先生,怎麼進去?”

小五彎着腰,壓低聲道:“唐人街前後的鄰街都有人看着,只能走地道了。地道四通八達的,龍哥你沒進去過,得人帶一帶。你安心在這兒坐着,晚些時候我下了工帶你進去。”

地道的入口開在一家華人飯館後院的柴火堆旁,小五拿着火把帶路,在四通八達的地道里熟練地穿行,到了某一個岔道口,把丁龍往裏一推,道:“龍哥,你往前走幾步,到頭了有台階,順着出去就是七爺家儲存草藥的後院。”

“多謝了,小五。”

“這有什麼,我們大傢伙兒的事兒,還要你和七爺想法子不是。”

“我也沒什麼好法子,只能儘力了。”丁龍點點頭,往岔道深處走去。小五靦腆地笑着舉着火把在岔道口站着,一直目送着他上了台階,消失在地道口才離開。

岔道的出口,就在宋七爺藥鋪的後院,庫房房檐下靠着牆角的地方,出來之後穿過月亮門,眼前立時明亮起來。都這個時候了,正房還亮着燈。宋嬌茹正從前院的賬房裏拿了賬冊出來,冷不丁看見院子裏曬藥材的架子旁站了個人,驚呼一聲,往旁邊一閃,操起笸籮上翻葯的小耙子,喝問道:“誰在那裏?”

丁龍清了清嗓子正準備叫人,冷不防被身後的人喝了一句,吃了一驚,到嗓子眼裏的話剛蹦出來半個音就咽了回去,回過神來彷彿剛才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宋家鋪子裏唯一的女人就是宋嬌茹宋先生,丁龍扭過頭來,沖黑暗處問道:“是宋先生嗎?我是丁龍。”

“丁大哥,你怎麼來了?”藉著正房窗戶上透出來的光,宋嬌茹已經看清楚了來人。

“小五帶我從地道進來的。”

宋嬌茹走出來道:“你來得正好,我大哥和幾家掌柜的正在裏面商量事兒,你也來吧。”說話間,就引着丁龍前去,推開門直接走了進去,對主位上說著什麼的查理宋道,“大哥,丁大哥來了。”

丁龍拱手道:“七爺,沒打招呼就半夜進來,攪擾了。”

查理宋抬眼看見了丁龍,連忙站起來招呼道:“丁兄弟,你怎麼來了?來來,這邊坐。困在街里人都要長毛了,我跟幾位掌柜的正在商量對策,你也來聽聽。”查理宋示意宋嬌茹拖把椅子過來,把丁龍按坐在自己身邊,介紹道:“在座的幾位都是唐人街各個商號的掌柜,你都見過。只這一位鄭老闆,你沒見過,往後多來往也就熟了。”

丁龍跟鄭老闆相互見禮,打量了對方兩眼,剃得青茬的頭皮,對襟衫敞着,看人的眼光別有一種惡氣。對方拱拱手,也不言語,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

查理宋給丁龍使了個眼色,轉開話題道:“唐人街封了這些天,大伙兒的生意都沒得做,上我這兒來喝茶解悶了,我這鋪子裏的茶都見底了。”

篾器鋪子的王掌柜苦笑道:“宋老闆,瞧你說的,要是能過了這個坎,送你兩斤茶葉也無妨。眼下這個樣子,只有你洋話說得好,我們都是心裏不踏實,才來討主意的。”

趁着空兒,宋嬌茹端了盞熱茶過來送到丁龍手裏,微微一笑退到了後堂。這麼多掌柜的在,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實在不方便在場。

丁龍道:“外面的人都在傳,唐人街里有人染了疫病,人們輕易都不敢往這邊來。”

“哪有什麼疫病!”肉鋪殺豬的沈屠戶粗聲粗氣道,“七爺在各家院子裏查了一遍,除了那煙土吸多了的癆病鬼,旁的人健壯得很!洋人哪隻眼睛看見咱們街里有疫病了,讓他指一個出來瞧瞧!”

查理宋道:“沈兄弟少安毋躁,咱們都知道這不過就是洋人拿來搪塞的話。原來看着牌樓的警察跟我有些交情,我悄悄打聽了下,據說是那些洋大人發的話,這就有些意思了。正好丁兄弟來了,他在洋人商會行走,給咱們說道說道有什麼風聲沒有。”

丁龍環視一周,幾個掌柜的都急切地看着他,點點頭,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我打聽過了,封鎖唐人街,是洋人工會和幾個大商會的意思,唐人街搶了他們的嘴邊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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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橫四海:一個華工的美國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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