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和棍棒

監獄和棍棒

■監獄和棍棒

既然當初他這樣信任過她,現在該輪她信任他了。

以前有個島,島上沒有石頭。島上一個聰明人說,我知道很遠很遠的一個地方,那裏有很多很多的石頭,我們去運一些石頭來,以後換東西都先用石頭換,這樣就可以想換什麼就換什麼了。整個島上的人們都說聰明人聰明。於是,大家真的去運了石頭來。果然有了這些珍貴的石頭后,大家想換什麼就可以換什麼了。島上還有另外一個聰明人。這個聰明人不僅聰明還特別的勤勞。島上一般的人換了一輩子的東西,也就只能和別人分享石頭的一部分,但那個聰明人有一天卻擁有了一塊完整的石頭。於是,他張羅着把石頭運回自己住的地方。結果,不小心來了一陣大風,船沉了,石頭也沉入了海底。可沒有想到,整個島上的人還是認定這個聰明人擁有這塊石頭,他還是照常着拿着這個石頭去換他想要的東西。這個故事是華年在她決定再次努力進戰略投資部的那天和于成龍說的。華年最後說,人也是這樣的,只要大家都認為你行,你就行了,就能成大事了。

于成龍說,不可能,每個海島都有礁石。他翻出很多的海島照片,向華年證明,真的所有的海島上都有礁石。

這個故事最早是宋星河說給華年聽的。

“我要去趟墨西哥。”華年對宋星河說。

“現在去哪都開始和我報備?”宋星河聳聳肩。他越來越喜歡和華年開玩笑,華年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的。

“不問問我去幹嗎?”華年問。

“總歸不是和男人去的。”宋星河說。

“還想不想要圓融?”華年瞪眼。

宋星河笑起來,“囊中之物。”

“那麼光翼呢?志在必得?”華年輕飄飄地問。

“你在開玩笑?”宋星河笑。

華年再次佩服宋星河這麼能演戲。從她第一天聽宋星河說圓融收購計劃的那天開始,有一個疑問就一直在心裏就來回盤桓。

“沒有一點是說得通的。”華年也笑,“雖然乍聽圓融計劃我已經覺得很瘋狂,可是你和汪雷波這幾年早就開始對圓融佈局,你們的基金目前加起來在圓融持股比例已經從21%增加到了45%,以你們國內基金的實力肯定是做不到的,既然如此,那麼必定是因為你們已經說服了你們的美國母基金。”

“情報功課倒是做足了。”宋星河一邊點頭一邊笑。

華年繼續說:“圓融海外架構做在開曼,這是我在的時候就搭好的結構,是跟着母公司光翼的結構走的。圓融的公司章程和開曼大部分公司差不多,持股超過2/3,持股人就會成為公司超級大股東,擁有超級投票權,可以直接重新選立董事會。所以你們只要再收入21.66%的股份,就達到2/3了。剩下22%股份的收購,以你們美國母基金的實力,真有那麼難?需要你們這樣大費周章?當然不用。那麼只有一種可能,收購圓融只是個煙幕彈。你們背後在醞釀更大的計劃。”

“背後的計劃?除了光翼,還有什麼值得這樣計劃?”宋星河只是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看穿,只是沒想到這麼快。杜華年,還好你和我一直是朋友。”

華年搖頭:“哪敢做您的朋友?只求對您有點利用價值,您能時刻想着動動我這枚棋子。”

“有什麼好主意,卧龍先生?”宋星河大笑。

“給我個明確答案,宋先生。”華年聽宋星河語氣他是默認了,可她不敢冒險。她必須一個要正面的肯定的無迴旋餘地的答案。

“是,我們的目標就是光翼。”宋星河終於回答。

“準確點來說,想私有化光翼,對嗎?”華年還是緊追不捨。

“對,私有化!”宋星河這次堅定地肯定。

“你和汪雷波加起來也只有光翼18%的股份!心比天高先生!”華年加強了語氣,“私有化可不是一般的收購,按照開曼法律,那是要有公司2/3股份以上才能通過的。這都不是公司章程範疇內的事了。”

“是不容易,按照目前光翼市值,私有化光翼那是一筆絕對可以撬動一個城市的錢。我們動用了目前所有的資源,也沒有籌集到那麼多錢。更何況就算有錢,這件事也不一定成。”宋星河說。

華年不說話。

“怎麼?不敢了?”宋星河問。

華年笑:“剛才你不是問我主意嗎?主意在墨西哥。”

“墨西哥到底是什麼玄機?”宋星河問。

“成了再和你說。”華年擺擺手。

“誰給你牽的線?”宋星河追問。

“保密。”華年扭頭就走。被他們捉弄夠久了,她決定也要故弄玄虛一次。

一個月後。華年從墨西哥回來的時候,宋星河去機場接她。

“華年,我真的很吃驚。”宋星河笑眯眯的,“還能給我再多點驚喜嗎?”

這個驚喜還不夠?華年想。他們的共管賬戶兩天前多出了成堆的美金,夠買下光翼10%的股份。而這10%的股份,華年也已經說服持有光翼股份的基金公司賣給他們。

“你是說我晒黑了好看?”華年假裝睜大眼睛。

“我喜歡白的。”宋星河也裝。

“那以後我再晒黑些。”華年說。

“再黑些小心被猶太人放烤爐架上烤了。美國猶太人做生意可是吃了肉不吐骨頭的,艾伯斯坦家族中國基金在中國只投了兩個項目,你怎麼說服他們的?”宋星河說。

“嚴格來說這次他們並不算投,這筆錢只是放在我們的共管賬戶里,專項針對光翼收購。”華年糾正。

“快說怎麼辦到的?”宋星河問。

“要想和你們平起平坐,沒點真材實料怎麼行?”華年繞着他。好玩。

她可不想告訴他,她託人約艾伯斯坦家族中國基金管理人金伯格·艾伯斯,約了幾次都約不成。最後她只好狠了狠心,直接飛去了他度假的墨西哥小島找他。果然,平時在一個城市約不成,來了這裏卻有了機會。她也不會告訴他,她這段時間在墨西哥的非人生活,半夜三點,那個小島只有尋找刺激的情侶去聽海浪聲的情侶們和她還醒着,她戰戰兢兢晚上也不敢熟睡,生怕突然要被召見。她更加不想告訴他,第一次見面后,等了三個多星期,就這樣隨時候着,才被通知再有機會與金伯格·艾伯斯坦見一個小時,她連襯衫都來不及熨,開着當地唯一的交通工具電瓶車就沖了過去。只是沒想到,這次會面本來一個小時的聊天最後變成了五個小時。感謝Miss周那些年逼她練成的純正美式口音。她覺得說通金伯格·艾伯斯坦,和她舌頭墊着牙齒髮出的標準V音,很有關係。“Love”是最性感的英文單詞。

“起碼有一點,你前段時間和喬飛明沸沸揚揚的新聞,肯定對這有幫助。”宋星河說。

“沒有這個招牌,再大牌的中間人介紹,我也只不過是個無知婦孺。”華年說。

“無知婦孺?時代廣場都差點要掛出你的海報了,標題是與喬飛明平起平坐的神秘女投資人。許多人都開始在傳你是主席大大的私生女了。”宋星河的嘴巴不留情。

“宋先生,可以放過我嗎?”華年說,“來說正經事,你和汪雷波加起來,就算加上從艾伯斯坦爭取來的10%,我們才拿到28%的股份,路漫漫其修遠兮。”

宋星河也正經起來:“現在光翼的股權結構很有趣,周立國拿着30%的股份,名副其實的最大股東,喬飛明9%,管理層大約持有12%,散落在各機構大約9%,其餘的21%在股市上。一家這麼大的企業,最多股份居然在私人手裏,你說這不是欺負我們投資界嗎?”

華年罵:“一群白眼狼。沒有這些創始人辛辛苦苦奮鬥,哪裏來你們的肉吃?”

“好像你不是我同行似的?”宋星河笑,“再說,周立國也不是創始人。”

“沒有他最早給喬飛明的那筆錢,他現在還在開小中介公司,日日帶人看房子。”華年說。

“口舌上我永遠甘拜下風。”宋星河笑着說,“既然你給我了個大驚喜,我在這裏也先還你個小驚喜。經過這段時間的努力,我和老汪賣了老臉,到處奔波,終於買下了散落在機構的9%股份。”

華年鼓掌:“太好。我們第一步其實只要再收購6%以上的股份,在董事會上有反對權,阻止有人先拿到2/3股份,成為超級大股東就行了。現在我們有37%,首戰大捷。”

宋星河卻皺起眉:“周立國這幾年動作也夠快的,手段也不弱,如果再讓他買到4%股份,他的持股就超過1/3,這樣我們全盤收購和得到絕對控制權的計劃就落空了。所以我們必須快,快過他們。”

“快是最難的事情。”華年說。

宋星河嘆氣:“你知道這些年替周立國運營股份的人是誰?”

“誰?”華年問。

“周嫣紅。”宋星河回答。

“Miss周?”華年吃驚,“我一直以為她和喬飛明站在一條線上。”

“你不覺得巧得很?”宋星河說,“他們都姓周。”

“周這個姓實在太平常。”華年搖頭。

“父女。”宋星河說。

“什麼?”華年聲音提高了,“這爆出來才是本年度最大新聞。”

華年太驚訝。

一個接着一個解開的謎團,一個接着一個曝光出來的真相,好像即將要匯合成驚濤駭浪。這讓華年起雞皮疙瘩。她知道,所有這些一定是與她杜華年這些年來的命運息息相關的。

“沉住氣。”宋星河笑着說,“知道這件事的人的確少。周立國妻子很早就過世,他只有周嫣紅一個女兒,很早就把她送到了美國,對外也從來沒有公開過和她的關係,大約是因為早早就規劃好她未來的路。”

“也有這樣的爸爸?從小把女兒培養成一個女間諜。”華年皺眉。

“做投資行業,隱姓埋名也是常有的事。”宋星河說。

宋星河說完,又看了華年一眼。華年知道他又在笑她之前的招搖。這個人,不能落一點把柄在他手上。

華年不理他,繼續問:“喬飛明知道這個事情嗎?”

“明月知道,喬飛明怎麼會不知道?”宋星河反問。

明月和周嫣紅是表姐妹。華年到現在還總會想起周嫣紅訴說的她對喬飛明的愛慕。兩姐妹愛慕一個男人?那不是全亂了套?

“所以,光翼整個案子裏的關鍵人其實是周嫣紅?”華年問。

宋星河點點頭,“周嫣紅動作不比我們慢,我收到消息,她最近也在籌措資金,資金規模很嚇人。”

“周立國收到了風聲?”華年問。

“是,我還沒有暴露。但是他們自然也有他們的辦法收到你和汪雷波明面上一些動作的消息。他們大概準備要先下手為強。”宋星河回答。

“他們動作有多快?”華年問。

“如果他們要快,可以快到讓我們措手不及。他們不是一天兩天在做這個計劃了。但是他們不會輕易動,他們還是想先內部收購,達成一個協議價,直接動股市,付出的成本太高。”

“天天想着收割韭菜,就不能讓韭菜咬回去一口?不就怕股市知道私有化的消息,股價會被抬到天上去?”華年說。

“韭菜可不是好惹的。一個不小心,血本無歸,這點上我和周立國倒是一致的。”宋星河笑。

“總比一些公司玩陰的,低於發行價私有化公司要好。血本無歸好過名聲掃地,東山再起都沒有機會。”華年冷冷說。

“是是是,不敢不敢,最後的體面我們還是要的。”宋星河笑。

“就算拖住了周立國,你還有什麼辦法?別忘了,我們要買的可是光翼的30%股份,這樣我們才能達到2/3。”華年說。

“我們缺一陣東風。”宋星河看着華年。

“哪裏是一陣東風?那簡直是一場龍捲風好嗎!”華年嘆氣。

“還需要一個星期,我們最後一筆資金才能到位。”宋星河說。

“你哪裏又有了資金?”華年笑着問。

“你去墨西哥前對我保密,我現在也得保密。”宋星河笑着回答。

毫無縫隙的回答。審核資金來源是投資人的重要工作,第一當然是為了規避法律風險,第二也是為了保障自身安全。正規投資機構都會有自己的行為準則,黑錢,髒錢,血汗錢一律不收。否則一不小心,前面就是萬丈深淵,監獄和棍棒時刻在等着你。但是既然當初他這樣信任過她,現在該輪她信任他了。一人一次,公平公正。華年不再問。

“那麼現在我們做什麼?”華年想先聽聽宋星河的意見。

“看你的了,華年。收到的消息畢竟只是收到的消息。他們還不能確實。想辦法拖住周嫣紅一點時間。”宋星河做了個捏蚊子的手勢,“然後,我們一起捏死她。”

“想必他們這次這麼短時間籌備這麼大量的資金,也是付出很大代價的。你是在想他們是不是正需要個理由,告訴自己其實可以緩一緩。”華年笑了笑。

宋星河點頭:“這個理由你送去。”

“你就對我這麼有信心?”華年問。

宋星河拍華年的肩膀,“任重而道遠。”

華年苦笑,她實在不願意再見到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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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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