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燒雲

火燒雲

■火燒雲

人不過也是哺乳動物,喜歡和不同的異性交配是天性。

“這將會是我們近半年最好看的一期節目。”採訪華年的財經節目製片人說。

當然會好看,喬飛明久不上電視節目,如今卻和她一個無名小卒一起公開亮相,不轟動對不起她一番苦思。華年雖然這樣想,嘴裏還是連忙說謝謝。

華年看這個製片人十分眼熟。他雖然帶着副眼鏡,卻掩不住眼裏的智慧,一談話更是覺得他浩瀚如海,大有學問。這樣的人她見過就不會忘,可她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你好,又見面了。”有人與華年打招呼。

華年回頭一看,居然是羽夢。

“飛明錄個節目,非逼我們一幫子人來現場探班。”羽夢笑着說。

華年也笑着說:“聽說你去了音樂節,好玩嗎?”

羽夢神色一黯,但隨即又笑,“好玩。”

真是說錯了話。她出國旅遊定然是為了寧方瞳的事情散心,可傷心的人到哪不是個傷心?華年懊惱。

那個製片人走過來,親熱地一擁羽夢,說,“我就知道你會來。”

華年這才想起來,原來在寧方瞳葬禮上見過他,正是那日的致辭人。那篇悼文寫得實在太好,比林徽因寫給徐志摩的還要好。華年只注意低頭聽,他的臉只掠過一眼,怪不得記不住。

他們正說著話,又有兩三個男人走上來與羽夢說話,她便團團被圍在當中。喬飛明也走了過來,手腳看着有些不知道往哪擺。華年突然想起他和她說的話,他們鐵一般的圈子,外人是很難走進去的。喬飛明終究也是同許多人一樣,羨慕自己沒有的東西。

如果她是羽夢?華年突然又對着羽夢羨慕起來。只是她失去寧方瞳的痛苦呢?深夜裏,她應是哭了一場又一場的,那樣的撕心裂肺,如果是她?算了算了,還是做杜華年吧。

華年想着,已經走出了演播廳。

“華年。”又有人喊她。

一轉頭,昏天暗地,居然是于成龍。這一輩子怎麼還可以再遇見他?

于成龍笑着問好:“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華年說。

華年左右環顧,正好看到喬飛明從演播廳出來,立刻衝上去說,“我們走吧。”

喬飛明看着她:“去哪裏?”

華年笑着,對他仰起頭,做出十分撒嬌的神態:“不是說了一會兒吃飯?”

這時羽夢一群人也走了出來。

喬飛明指指他們,尷尬地看着華年說:“我們好久沒見,要聚聚。”

誰都看得出,喬飛明看到羽夢時,眼裏的光芒。真的是自取其辱,還在於成龍面前。華年恨不得當場咬舌自盡。

他們一群人轟隆隆從華年面前走了過去。

于成龍看着華年。

于成龍說:“請你在食堂吃個飯?以前你一直說要吃,可一次也沒來過。”

華年點點頭,兵敗如山倒,只能聽天由命。還好他不是推着嬰兒車,帶着孩子。聽說他已經有了孩子。

剛在食堂坐下,就有一群人來和華年打招呼。原來是剛才那個財經節目組的人放工了來吃飯。

他們走後,于成龍問:“你怎麼和他們認識?我聽他們叫你杜總。”

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事全盤托出告訴他,告訴他她現在管理着一隻幾億美金的基金,告訴他她現在身邊有大把優秀的男人,告訴他她剛和喬飛明上了節目。都告訴他,讓他知道他錯過了天下最優秀的女人。可話到嘴邊,華年終歸只是說:“現在見人就得叫總,你也當真?”又想到剛才喬飛明的那場尷尬,於是說,“他們是採訪剛才我那個朋友的,我們一群人陪着他來錄個節目。”

“這幾年都沒有你的消息。”于成龍說。

華年這才正式打量他。他還是瘦得厲害,樣子一點沒變,只有髮型梳成了背頭。他第一次梳這個頭髮,還是她幫他梳的,沾了水,抹上厚厚的摩絲,梳完,他們摟着在鏡子面前笑。華年捏他的臉說,活活一下鄉黨支部書記。

只是你怎麼會沒有我的消息?華年低下眼睛。我可是處處都有你的消息。

“我從原單位出來了,現在在一個新公司上班。”華年說。

于成龍說:“怎麼一說還是工作?男朋友呢?還是結婚了?

“我怕天下男人失望,哪裏敢結婚?”華年突然笑。

“女人還是要結婚的。”于成龍說。

華年惱羞成怒,“找男人還不如養條狗。”

她想過無數次和于成龍在見面的情景,一定要優雅得體的,雲淡風輕的,到頭來還是這樣。

于成龍低着頭:“和你在一起,實在太辛苦。”

“和她在一起就不辛苦?”聽到這句,華年滿臉突然長出了刀槍棍棒。

于成龍一愣,“你知道了?我叫樂寶不要說。”

“她還是我帶着你去見的。”華年說。

于成龍苦笑。

“你們什麼時候搭上的?”華年追問。

于成龍卻反問:“現在問這些還有什麼意思?”

“你讓我死個明白。”華年說。

“華年……”于成龍可憐巴巴地看着她。

“你說!”華年並不放過他。

于成龍吐出一口氣:“有一次她叫我去唱K,後來就一起去了海南。”

早就猜到,果然如此。腳踩地上,她反而覺得踏實了。

“比我哪點好?新鮮對嗎?”華年問。

“怎麼這麼說?”于成龍低頭,“只不過和她有許多話。和你,你只說工作。坐下來一頓飯,你都埋頭在手機里。”

華年這才有餘力仔細回想,她多數時候確實和他說的一樣,心微微就有些軟了下來。

“聽說你那個時候要叫警察抓我?”華年又問。

“只是想想,你鬧得太厲害,隔壁鄰居天天投訴,她又要搬過來。”于成龍說。

那時他們不過分手一個月。華年突然又覺得與他再無話可說。

“可以不要怪我嗎?”于成龍看着華年。

華年想了想,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不問不甘心,“你老實回答,答案我已經有了,就看你老實不老實。”

于成龍點點頭。

“我們交往四年,你出過幾次軌?”華年鄭重問。

于成龍愣一下,回答:“兩次。”

如遭電擊。果然如此,她這個傻瓜。樂寶以前說的,男朋友模範不模範都得出軌。不模範的,天天在出軌的路上,不用提了;模範的太模範,時間久了,還是會累,累了就要到外面放鬆放鬆的。人不過也是哺乳動物,喜歡和不同的異性交配是天性。

“但那兩次都不作數的,喝多了而已,那個時候我心裏只有你。”于成龍着急補充。

第三次因為有了結婚的條件,所以心裏就沒我了,就當真了?華年冷冷發笑。她想過的,與于成龍以後再見,要相視一笑泯恩仇的,可現在,她還是決定,要恨他一輩子。人總要揪住一個人不放,才可以為以後作惡找個借口。于成龍過得那樣單純,肯定比大部分人不壞,但他必須賠償她的純真。

華年拂袖而去。

這就是她那場自以為是的刻骨銘心。

那麼他到底愛不愛她?華年從電視台食堂走出來的時候還在想。那樣地傾其所有,那樣地呵護備至,不愛,又怎麼做得到?但愛,最後總歸還是敵不過天性。既然如此,那麼多還在苦苦追求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就真都是傻子中的傻子。

華年覺得她想開了。

然而想開了,她也並沒有好過些。

從電視台出來,華年一眼就看到一輛半舊不新的凌志車停在大門口。

“你怎麼才出來?我在這等你好久。”宋星河說。

這回輪華年莫名其妙,宋星河怎麼在這?

“走吧走吧,我們吃飯去。”宋星河不容華年問,就拉她上了車。

“你怎麼在這?”上車后,華年問。

“老喬給我發了消息,叫我來英雄救美。”宋星河笑着說,“只可惜那男的怎麼沒送你出來?真不是個東西。在電視台的,不會就是你一直掛在嘴邊的成龍寶貝?”

喬飛明還是細心,不過瞬間就洞察到了。只是連他都想到要通知宋星河,看來大家如今都坐實了她和他的關係。華年想起一首台灣歌手唱的流行歌,裏面有一句:我不想人老珠黃,被人送作堆……她是該哭還是該笑?

“你哪裏來的時間玩這老套的劇情?”華年問。

宋星河笑着指指後座文件:“順便和你開個會。”

許多年以後,從於成龍的世界裏走出來,被宋星河接走這一幕,一直在華年腦子裏回放。似乎是個寓言。

華年已經很願意在自己的人生里找出點神妙的東西了,以證明命運這個東西真的存在,這樣或許就可以為現實推卸掉許多責任。她願意輕鬆些,只此而已。

華年看了眼車窗外,晚霞正燒着半邊天空,火辣辣的,奇異流動着。

今天過後,她就是真正的出名的清白的女投資人杜華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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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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