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ee Sex
■FreeSex
他們說他喜歡我什麼?就是喜歡我便宜而已。你知道嗎?英語說這事還有個專有名詞,叫FreeSex。
薇薇安的離職是在那次聚餐的半年後,一個優秀的團隊總有一個最後一名,她就是那個最後一名,她被排擠走了。當然不久就會有新人進來頂替她的位置,然後又會有一個新的最後一名。
只是沒想到的是,薇薇安離職后,陸續傳來了好消息。結了婚,生了小孩,和她老公一起經營一家母嬰用品淘寶店,生意做得風生水起。華年有次看電視,居然看到薇薇安正在參加一個娛樂節目,主題是名牌大學女學生如何淘寶創業獲得三千萬A輪融資。電視裏的薇薇安已經發了胖,皮膚緊繃著肉。這個樣子,大概是再也不會有人說她與誰誰的關係了。她在屏幕上神采飛揚地說,當年在公司與同事們關係緊張,我一直覺得是我的問題,出來創業后,才知道原來不一定是我的問題。鶴立雞群時,鶴其實會自卑,只有飛到高空后,才能俯視雞群。她面前的觀眾席掌聲如雷,華年才發現,薇薇安口才原來這麼好,當年那個飯桌上一群人加起來說不定都說不過她。還真的要感謝她當時不管是被逼還是無奈,最終口下留情。
“多虧薇薇安,現在總算在辦公室的日子沒那麼難過了,看那些人也順眼起來了。”華年對樂寶說。
“你和薇薇安還真是互相給對方做了墊腳石。你墊着我時我墊着你,墊腳石彼此間真該相親相愛的。”樂寶說。
華年笑:“以後我會和每個新進公司的小朋友先說薇薇安這個故事的前半段,然後在有人離職的時候,和他們說這個故事的後半段。如果可以,不要做那個最後一名,但真不得已做了那最後一名,說不定也可能是另外一個幸運的開始。”
“你最棒。”樂寶說。她說著,從包里掏出手機。樂寶前天剛從代購那買了她人生第一隻香奈兒255。
與宋星河相遇的那一天,華年不知為何突然惦念起一部電影。於是下班就早些回了家。所有的一切,便都是從這早回家的幾個小時開始的。
“人無法總結這樣的恰巧裏面暗含着什麼樣的奧妙,於是就歸結於緣。後來又有智者說應該歸結於一種算法。宇宙一切的行為軌跡都是一種算法,這種算法龐雜難測,可以無窮想像。這個算法決定你的出生和死亡,也決定你現下這頓飯的胃口是甜是咸。世間萬物互相影響,變量影響着變量。”華年那天和于成龍去看了《盜夢空間》,大發了通議論。
華年回到家時打開門看到樂寶居然坐在客廳里看電視。如果說剛才的那套理論成立,那麼這大概就是華年和宋星河之間一個重要的變量參數。華年以後總這麼想。
自從樂寶搬去和方鴻之一起住之後就很少回來了,方鴻之已經是她的命了。方鴻之喜歡吃家裏的早餐,她早上五點起來給方鴻之做早餐;方鴻之手機沒電,她越過半個上海趕過去給方鴻之送充電器;方鴻之答應她過來,到半夜卻還沒有消息,她就做好夜宵縮在沙發里等方鴻之。華年安安靜靜地看着樂寶,看着她一步一步走進另外一個世界。樂寶也安安靜靜地,越來越安靜。
可那天樂寶卻走進走出,和華年說了許多事情。夏天屋裏蚊子多,怎麼也不買個蚊香液,浴室里的衣服幾天沒洗了,找的阿姨要看着點,被單都脫了線,要不要上網給你買新的……
如果不是十二歲就認識樂寶,華年一定看不出她的不對勁。樂寶還是在笑的,笑起來還是眼睛彎成月亮,可這月亮卻是輪殘月,眼角是期期艾艾,眼眸是悶悶不樂。
“走吧,找方鴻之于成龍一起吃夜宵去?”華年猜這個是癥結。
“不要。”樂寶搖頭。
“不要?”華年提高音量。
“我不要見他。”樂寶說。
華年知道她猜對了,果然還是因為方鴻之。
“為什麼不要見他?我知道這些天方鴻之在上海。”華年問。
樂寶搖頭不說話。
“他在哪?”華年追問。
樂寶頓了頓說:“他出去玩了。”
“怎麼不一起?”華年又問。
樂寶嘆了口氣,答非所問:“你知道我對方鴻之是真心的。”
“然後呢?”華年問。
“這些天,我經常看不到他。”樂寶說,“我生了氣,問他原因,他反而問我,你哪有資格管我?你知道,從我們第一天在一起,他就和我說在國外男女戀愛都AA。我想,AA就AA,那個時候我以為這是一種尊重。再說我吃自己的,將來起碼不會有人罵我被包養。也不是那種被人看不起的‘拜金女’了。結果,他現在來和我說,我哪有資格管他?”
“人最高明的就是用道德去套住人,高尚有時候是卑劣的武器。”華年說。“如果你一無所有,我可以替你養家餬口,可若你日日揮金如土,卻捨不得為我花一分,如果這樣也算愛情,那我寧願孤苦一生。愛情本來便是要為對方捨去自己的一部分。而捨去自己最不願意捨去的那部分,那才是深愛。你為方鴻之捨去了自己最不願捨去的那部分,而方鴻之卻還是死守陣營。”
“我不想聽這些,華年。”樂寶聲音尖銳,“我這個時候不想聽大道理。我不讀書,我沒有文化,好了吧?”
華年不說話了。她知道平日裏揮金如土的方鴻之對樂寶的小氣,是樂寶說不出口的傷。有些人這輩子只談一次戀愛,那就是和自己。方鴻之就是這樣的人。可是她不能阻止樂寶。她有她的本分,她不是樂寶,那是樂寶的人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告訴另外一個人,你該走的路是直是彎。這堵南牆要她自己去撞的,否則她怎麼心甘?
華年拍拍樂寶。樂寶苦笑着繼續說,“其實哪裏是只有不能管他,有次他的一個女閨密巴巴跑來給我打抱不平,說方鴻之的那群朋友們總議論我,羨慕方鴻之找了個可以白睡的。他們說,方鴻之喜歡我什麼?就是喜歡我便宜而已。你知道嗎?英語說這事還有個專有名詞,叫FreeSex。”
樂寶憂傷地垂下眼睛。
華年動了真氣。如果只是方鴻之和樂寶之間,華年不能做什麼。但是他的那群朋友的事便是她的事了。那群敗家子是真不知道這個世界是怎麼樣呢!華年眉毛一皺,這群人既然要搞事情,那麼,她也沒在怕的。
“這些人今晚都在?”華年大聲問。
太久沒有去這種轟隆隆的酒吧了,華年拉着樂寶的手,怕她在身後跟丟了。
一陣突然的天旋地轉,華年正在推開前面擁擠而來的人潮,突然的,就被人抱了起來。今天很熱,她出門時穿了短褲,裸着雙腿。華年感覺到那個人滾燙的皮膚灼燒上她的皮膚。
華年低頭,看見的是方鴻之發狂的笑,抱住她的人正是他。方鴻之一抱起華年就開始跑着繞場,前面一堆人笑鬧着給他開路。方鴻之很高很強壯,華年不敢掙脫,怕掉下去。下面的那些人都正張着漆黑的嘴巴,等着吞掉她。
華年哆嗦着身體,居高臨下,看清楚了這裏整場的瘋狂。而她,現在,是這瘋狂里最瘋狂的那個。氣勢洶洶要來找方鴻之算賬,沒想到一見面,就輸了個徹底。
方鴻之繞了一圈后,把華年放到了樂寶面前。他一手摟着華年,一手摟着樂寶。他說,“你的腿真好看,要是你們倆都是我女朋友就好了。”
華年還來不及反應,就看見於成龍站在不遠的地方,臉色煞白。他一定是收到她的消息,匆匆趕來的,頭髮還亂糟糟的,帶着起床氣。
華年猛地推了方鴻之一把,想立刻向于成龍奔去。樂寶卻突然上來摟住她,她的身體也在瑟瑟發抖。“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樂寶連聲音也在發抖,“他就這樣的,你別生他氣,他不是只對你這樣的,他對所有好看的女人都這樣的。他和我說,他不會和我結婚的,因為他一定不會只和一個女人好。”
華年看着樂寶,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樂寶臉色突然刷的一下紅了起來,即使在昏暗下,你還是可以看到那火紅,燃在她自尊心上。樂寶繼續說,“可是他還是愛我的,他和我說過的,雖然他有很多女人,但他還是會讓我給他生小孩的,他會讓他爸爸給小孩很多錢,華年,你看,他還是有心的。”
“如果方鴻之不是方鴻之,你還會這麼愛他嗎?”華年問樂寶,華年吼着問樂寶。
“不會!”樂寶也吼着回答華年,“你以為這個問題我沒過問過自己嗎?如果他只是拿着兩千元工資沒房沒車沒有有錢爸爸的方鴻之,我不會這樣。可我現在有什麼辦法?我已經愛上他,這麼噁心,還是愛上了他!你說我又有什麼辦法?”
華年終於安靜了下來。是啊,有什麼辦法?你拿人有什麼辦法!
于成龍走過來,遞給華年一杯溫水,溫度剛剛好。華年默默喝一口,好像把于成龍暖暖的心喝了下去,華年喝完遞給樂寶,樂寶接過去喝了。華年看見樂寶眼睛裏晶晶亮的,比那玻璃杯子的水還要亮。
樂寶小時候總說,長大后我們要嫁給一個人。然而,長大后,華年想樂寶也明白了吧,這句話原來是世界上最噁心的一句話。如果和愛情還沒有關係的話,那就是比最噁心還要噁心的話。
“我們走吧。”于成龍拉着華年的手。
華年轉頭看看樂寶,她也正在看着她。
“我們要不留下陪陪樂寶?”華年對於成龍撒嬌。
“什麼?你還要留下來?”于成龍聲音變得重重的。
華年很少看他這個樣子,只得陪着小心:“總不能讓她自己一個人在這。”
于成龍徹底變了臉色。“那我先走了。”于成龍說著甩了華年的手,轉身便走。
華年匆匆去追,隨手把手裏的水杯往桌子上一放,手裏的那杯水已經涼透。
她力氣小,擠出人群的時候,于成龍已經不見蹤影。華年打了幾個電話給他,他一直在通話中。
于成龍這次是真對她生氣了。華年想。
華年突然也賭上了氣。從小若飛教她的規矩里有一條,男朋友的哥們,要擺第一。以前他突然被朋友叫走的時候華年沒有說話,他身邊那些女孩朋友們拉着他手痴纏他時她沒有說話。
一切都要有個對等,今天就不能把我的朋友擺第一嗎?華年發消息問于成龍。
華年從來相信,非要讓人做選擇題的人是最愚蠢的。華年從不為難他,也求他別為難她。
于成龍過了半個小時還沒有回。
不過要個公平。華年“啪”把手機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