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越使

第十八章 越使

小宮女說話又急又快,慌亂中還不忘向盛長寧請罪,後頭又幾句話將事情給捋了一遍。

越國派了使臣前來,如今就在罄北殿,也不知他們同盛長慕交談了什麼,只知今晚楚宮要開宴,為那些越人。

盛長寧從元兒身上挪開冰涼的目光,衝著白露抬了抬下頷,示意她隨着來。

回至漱芳殿,恰逢莫女官領着人回來,她方才被遣喚去拿盛長寧的服綬。

“公主,筵席安置在長定殿,您得在酉時三刻到。”

莫女官恭敬地沖盛長寧一躬身,她身後的宮女們當即便奉上衣裙,要為盛長寧更衣。

天邊的日頭落下,周邊的餘霞散成羅綺,透映過窗邊,折下一地絢爛縟麗的餘光。

盛長寧抬眸看去,飄飄揚的雪粒子已經停下,外頭只偶爾還能聽清微重的風聲,入冬后的時序會逐漸變化。

晝短夜長,現下的天色,很快就要黑了。

……

長定殿是宮中歷來開宴的地兒,因此殿內開敞空曠不說,斗拱飛檐,雕梁攀鳳,裝潢修飾是極致的華貴大氣。

比之盛長慕的罄北殿,可氣派多了。

盛長寧邁進高高的門檻,隨着內侍掐着嗓子高呼一聲“奉寧公主到——”,她抬頭平目,任周邊的視線投來,目光始終不偏不倚,一步一步走得端莊。

旁邊立馬有宮婢來引她入座,高台之上的位子還空無一人,底下兩側的席位已然盈座。

右側乃一眾兒要臣,此時人人都有些拘謹,左側是王宮皇子公主,盛安樂着一身華服坐上席,即便她底下有已被立為太子的皇弟,她這般囂張的姿態卻是無人敢說一二。

盛長寧在尾席落座,她如今雖比盛安樂輩分要長,可卻是連盛長慕名下的那些不受寵的庶公主還低卑。

盛長寧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她微微抬頷,餘光輕掃過對面,觸及某處她陡然怔忡了下。

幾乎與她一樣,位臨末尾席間,人卻半點沒有因不受重視而頹然,反而還神采奕奕地沖她擠眉弄眼。

看着口型,好似是說——“我來找你了”。

盛長寧微蹙了下眉,不經意地偏頭,與他的視線錯目而過,她搭在白瓷盞壁邊的指尖微微收緊。

沈子邀怎麼在這兒?

要知道,受邀能來長定殿的大臣,都是朝中重臣,起碼官居三品之上。

譬如沈子邀側邊的那位九門提督,乃是武京內官,官至從一品,盛長寧未死時,他就深得父皇重用,常常深夜被喚至宮中夜談。不過按照如今武官當道,他本是不該坐這樣靠邊的位子才是……

另一頭,在朝臣中領頭布坐的那位,則是殿閣大學士傅老,他已是三朝元老,花甲之年仍在為大楚兢兢業業。

雖說如今文官比不得從前吃香,但這些個人在朝中的地位,可都不可小覷。

唯獨沈子邀……這人,連一官半職都沒有,頂多頂着個江南知府之子的名頭,前來運送冬茶進京罷了。

她能預料到,越國派遣使臣來此,絕非什麼善事——畢竟她從元兒口中了解到的幾年前的那場戰事,越人簡直跋扈無理了,可人家就有那個實力,能怎麼辦?

而如今才過幾年光載,就能讓越人與他們低頭和解了?

自然是不可能。

說不定,在座的所有人都要受到牽連。

盛長寧深吸一口氣,當真覺得匪夷所思。沈子邀這人平日裏看着機靈古怪的,遇到這種大事……怎麼倒成了個為情所困的情種?為了見盛長清一面,就來淌這場渾水,真是……

不值得。

“情”可真是個誤人子弟的東西,沈子邀如是,當初的她亦如是。盛長寧默默收回打量四周的餘光,只低垂着頭,去看桌几上的紋路。

沈約以手撐着下巴,目光一錯不錯地看着對面,盛長寧不自然的微表情與動作,盡入他眼中。

登時他便咧嘴笑了起來。

前世盛長清的封號也是“奉寧”,他怕沈臨之那聲“阿寧”只是在喚盛長清。可若說先前還稍稍抱有疑慮,如今他便是真的確定了。

是他的寧寧。

恰時,殿門口傳來內侍的呼聲,捏着嗓兒,裡外透着恭敬。

“陛下到——”

“越國大使到——”

殿內眾人連忙起身伏拜,盛長寧亦提着裙裾,沒有停頓跪地,周邊齊呼聲震震。

從眼前一帶而過的墨赭色袞服擺邊綴着金線,盛長寧垂下長睫,看着地面上鑲嵌着的玉石地面。

父皇在時,長定殿是最不討他歡喜的宮殿,沒有之一。

原因只在於其過分奢靡。

這座宮殿原先被喚作“長歡殿”,其建於一百多年前,歷經幾代帝王,最離譜的還是皇祖父那輩。

那時這裏的殿堂被改建成一方偌大的液池,玉磚嵌地,金箔圍樑柱,是隨處可見的金玉堆砌。

每至開宴,三千美酒注入液池中,宴上賓客如雲,席間琉璃、瓷盞盛着胡酒被人推盞而飲,隨着胡人歌姬的曼妙舞姿,所有人沉淪得如置身幻境中……

父皇見慣了這種酒池肉林與紙醉金迷,與她和兄長說這些往事時,面容浮現的,是打骨子裏生出的厭惡。

後來,長定殿的酒池被父皇使人拆去,能換下的金玉器皿都歸入了國庫,用以日後的民生生計,連匾額也被替換下來,取而代之的是父皇親自落下的筆墨。

長定殿。

《廣雅》中曾曰:長,久也。他期望大楚社稷建久安之勢,成長治之業。

“眾卿平身罷。”

那聲透着些許熟稔的嗓音在上首繚繞,盛長寧的思緒慢慢收回,被元兒順勢扶着起身。

視線驟然間恢復敞亮,盛長寧只覺得有些恍惚,還是元兒死死地拉了下她的袖擺,她這才坐下。

好在眾人只顧着,關注那位坐在盛長慕下方的越人使臣,並未有人注意到她的動作慢半拍。

盛長寧不動聲色地輕吁了口氣,再恢復正經神色地抬頭時,就對上了對面席座的人的擔憂目光。

毫不掩飾,彷彿通過她動作的細微末節,就看出了她的不對勁一般。

盛長寧再次怔了下,趁着元兒替她理着裙擺時,盛長寧微乎其微地沖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無礙。

可沈約卻仍舊皺着眉,一副不贊同的模樣。盛長寧只得無奈地錯開目光,心中對盛長清竟騰起了絲絲的羨慕與愧疚。

沈家二公子雖在外人面前浪蕩不羈,可到底對盛長清還是以真心實意相待,若長清沒死,這於她來說的確是樁好姻緣。

只可惜……她是盛長寧,註定給不了沈子邀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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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日長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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