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第2節
呂瑩瑩把三個嫌疑人的信息在網上發佈,等待市民來舉報。
“我們不能坐等市民來舉報嫌疑人,我們脖子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時會砍下來,我們無法再承受第五個死者的出現,瑩瑩,你腦子好使,能不能從監控錄像中用排除法把嫌疑人找出來?”江一明期盼地看着呂瑩瑩。
“你是一隊之長,腦子比我的好使幾倍,就別寒磣我了……我已經初步排查了一天,但是沒有結果。”
“你認為兇手是尾隨林希,還是在小銀站等待林希?”
“兩者都有可能,但我更傾向後者。”
“如果是後者,兇手肯定站在小銀站等林希,那麼,我們查看誰在那裏等得最久,就有疑點,你覺得如何?”呂瑩瑩的肚子已經隆起,離預產期只有20幾天,但是,她不請假,依然在辦公室里工作着,這讓江一明很感動。
“不靠譜,兇手必須確認林希在什麼時候上車,什麼時間下車,因為5月30日那天下雨,霧非常大,能見度只有30米,一旦錯過這個機會,兇手就不會在那裏下手,所以,兇手必須於當天下手,否則,小銀站之外的30多米之外有很多私人店鋪里安裝的監控器,它們能拍攝到兇手的一舉一動。”呂瑩瑩對視頻偵查比江一明內行。
“如果兇手要向林希發射毒針,那麼,他肯定要把發射器對準林希,然後摁下開關,這樣兇手就必須用手,監控錄像雖然不能拍攝到兇手的臉孔,但是能拍攝到他的雙手吧?”
“是能拍攝到他的雙手,但是,如果發射器的開關安裝在雨傘的手柄上,只要他摁下隱秘的開關,我們就沒有辦法發現他的動作,那又有什麼用呢?”
“這……如果兇手要發射毒針,為了把毒針射入林希的體內,前面不能有遮擋物,那麼,離林希最近的那個人的嫌疑很大吧?”
“是的,不管毒針射入林希的任何部位,一旦血液循環到林希的心臟,他必死無疑,但是,我和溫小柔已經把那幾分鐘之內的視頻看了20多遍,沒有發現離林希最近的人有什麼異常,而且離林希最近的人有三個人並列,但是都看不見他們的面貌,只知道是三個男人。”
“林希下車之後沿着大路向前走了10米左右,然後被毒針射中的,射中之後又走了將近10米,才拐入左邊的行人路,在他被毒針射中之時,那三個男人有沒有異常舉動?”
“沒有,他們都是正常行走在路上……江隊,即使我們知道毒針是從誰的手中發射出來的也沒有用,因為我們看不見他的臉,不可能在網上尋找到他們,你所說的方法恐怕沒有用,我認為最好的辦法是先去排查從201路公交車上那三個可疑的男人,無果之後,再想別的辦法。”
“你說得對,公交車上的三個嫌疑人應該是熟客,如果不是熟客,那其中一個人的嫌疑最大。我和周挺先去走訪長AB14545這輛公交車的司機。”說罷,他從沙發上站起來,去辦公區叫周挺。
長AB14545這輛公交車的司機名叫季先偉,他已經為公司開了25年的車,經驗豐富,觀察細緻入微,真正是閱人無數,坐過他車的旅客應該有幾十萬吧。他個子矮胖,理着平頭,留着八字鬍,看上去有點像電影中的反面人物,但是他的內心非常善良、正義,曾經為一個老人抓小偷,肚子被小偷刺了一刀,差一點去見馬克思。
“季師傅,這裏有三張嫌疑人的照片,你幫忙辨認一下,看是否知道他們住在哪裏?或者在哪裏上班。”江一明把打印照片遞給季先偉看。
他接過去認真地端詳起來,可能因為雨天室內光線不太好,他站起來去開燈,然後坐下來,重新開始辨認。看一會兒之後說:“1號和2號照片上的人我都認識,他們經常坐我的車,每天都在小銀站下車,應該就是附近的人。但是不是我的朋友,只是點頭之交。”
“他們是從哪裏上車的呢?”
“1號在益民賓館站,2號在長城酒店站,3號我不知道是誰,也沒有注意他在哪裏上車。”
“你以前見過3號照片上的人嗎?”
“沒有,從來沒有見過,可能是外地來的旅客。”
“這三個人中,你有沒有發現他們有什麼異常情況?”
“沒有,我只顧開車,很少注意旅客的情況是否異常。”
“謝謝你,我們今天就聊到這裏,如果你發現了新情況,請及時給我們打電話。”江一明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他,然後走出了駕駛員休息室。
他倆來到管轄溫馨苑的派出所,找到戶籍警藍天兒,希望能從戶籍系統把這三個人找出來。藍天兒把三張照片臉部掃描到電腦里,在戶籍系統中進行檢索,結果對了兩個,分別是1和2號嫌疑人。
1號嫌疑人名叫童攻堅,1975年出生於江北區凌雲路148號,現在住在溫馨苑18棟402房,已經結婚生子,父母都健在,他曾經於2001年因為出賣公司機密罪被起訴。
事情是這樣的:他曾經是一個建築設計師,他在幫助易發房地產開發公司設計一座21層的酒店,名叫納爾酒店,他任技術組長,組員共5人,大家在技術總監的帶領下,經過兩個多月的艱苦奮鬥,終於把大廈設計好,而且經過了總經理的同意。
剛剛通過的那天晚上,他把設計圖紙放進手包里,準備帶回去再仔細研究一下,看看有那些地方需要改善,但是,下夜班之後,他被好朋友梁當有叫去夜總會喝酒,結果,他被朋友和坐枱小姐灌得酩酊大醉,第二天醒來,才發現手包里的圖紙給弄丟了。
這些圖紙價值50萬元,最大的問題是圖紙還沒有正式定下來,因為沒有經過董事長的同意,如果重新設計過,需要再用兩個多月的時間,工程會被拖後腿,公司將面臨巨額罰款,總經理一怒之下,向警方報案了,因為他懷疑童攻堅出賣圖紙。
警方迅速立案偵查,由成歸來經辦,本來這事應該由江北區經偵隊辦理的,但是,考慮童攻堅有可能被下了迷藥,圖紙被小偷盜走,屬於刑事案件,加上總經理請求成歸來辦理,局長只好同意由刑警隊來偵辦。
成歸來帶領下屬去夜總會進行調查,但是所有在場的人都不知道童攻堅的圖紙被盜,任何人都沒有疑點,而當時那家名叫“迷你”的夜總會是一家很低檔的歌廳,沒有監控錄像,因此,成歸來把注意力都放在童攻堅的身上。
成歸來對童攻堅的銀行賬戶進行調查,結果發現有一筆10萬元人民幣匯入他的戶頭上,他們查匯款人,卻查不出來,因為錢是從美國匯給他的。一般情況下,這是一件小案子,如果派人去美國調查,開銷都不止10萬元,更不用說那些繁瑣的申請手續了。
因此,童攻堅被檢察院以出賣商業機密罪被起訴。
最終童攻堅被判刑5年,沒收非法所得的10萬元人民幣,並罰款1萬元。童攻堅沒有上訴,認真地在監獄裏服刑,因為在監獄幫忙監獄設計了許多漂亮的花圃,被減刑兩年年,於2004年夏天出獄。
雖然這是一個小案,但是,如果成歸來在偵辦此案時動用刑訊逼供,依然有可能因此受到童攻堅的報復,而林希和成歸來都參與了此案,主訴檢察官是唐明詩,審判長是方為海,因此,童攻堅是有嫌疑的。
童攻堅身高169厘米,體重55公斤,體形偏瘦,高挺的鼻樑上架着一副近視眼鏡,皮膚白皙,富有光澤,眼角里有許多淺淺的皺紋,性格內斂,不愛說話,對人彬彬有禮,不像一個曾經在監獄中呆過3年的人,更不像殺人犯。
童攻堅的家非常簡陋,不像是個建築設計師所住的家,客廳沒有任何裝修,牆上掛着一幅毛澤東的印刷書法,內容是《沁園春·雪》,另外的一面牆上掛着一個稻草人、斗笠、簑衣,彷彿把人帶回靜美的農耕時代。
“童攻堅,知道我們為什麼找你嗎?”江一明看着他問。
“不知道。”他回答得簡單明了,似乎不想多說一句話,尤其是在刑警面前,可能他對刑警抱有成見,有抵觸心理。
“林希死了,你知道嗎?”
“知道,整個小區都在議論,可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當然有關係,他曾經是你2001·6·1案的經辦刑警。”
“那又能怎麼樣呢?”
“我們想詳細了解當時的情況。”
“往事不堪回首,我不想再提。”童攻堅別過頭去,表情痛苦。
“如果你不想說,你將背負謀殺林希的嫌疑,這是我們不願意看到的,你現在家庭美滿,事業有成,而且一直很努力地工作,如果……”
“別說了,江隊,你想知道什麼就問吧。”他又側過頭來看着江一明。
“你認為自己當年是被冤枉的嗎?”
“對,說我出賣商業機密,我到死都不會認罪的。”
“我們看過你案子的筆錄、證據、口供等,都比較紮實,你又承認了自己出賣圖紙,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承認?而且不上訴?”
“我是被刑訊逼供的,我受不了120個小時不睡覺的痛苦,那種感覺生不如死,我知道只要我承認了,最多只不過判決幾年刑罰,出獄后,我還可以重新再來,後來證明我的想法是對的,你們看我們的家雖然簡陋,但是老婆溫柔敦厚,女兒活潑可愛,父母和藹慈祥,日子過得挺好的。”
“那你覺得有人陷害你嗎?”
“對,是肯定是被人設下套子,我掉進那人的陷阱里。”
“你覺得誰會陷害仍然呢?”
“應該是叫我去喝酒的朋友——梁當有,如果他不是主謀,也是幫凶,我還懷疑是我們的技術總監高小意,因為我剛剛和一個漂亮的女孩談戀愛,我入獄之後,她成為了高小意的妻子。唉——都是命……”他深深地嘆一口氣。
“你老婆也很漂亮,你看——”江一明指着牆上童攻堅和妻子的結婚照說,“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沒有什麼好嘆息的。”江一明安慰他。
“江隊,我不是佛系中年人,不可能超然世外,被人冤枉是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的,如果我沒有被耽誤了三年,並且留下污點,我現在可能住着別墅,開着豪車,享受着更加美好的生活,誰不嚮往這種生活呢?”
“你為什麼不提出申訴?”
“沒有用的,你是刑警隊長,比我更清楚要想翻案比登天還難,誰會為一個小案遠渡重洋去美國查?不知道是你天真還是我無奈,反正我認為不可能翻案,因為我感覺成歸來背後有人指使他對我進行刑訊逼供。”
“你現在還恨成歸來和林希嗎?”
“說實話,他們刑訊逼供我時,我是恨不得立刻把他們殺掉,而且在暗暗發誓要報復他們,但是,後來我在監獄裏想明白了,這世上不止我一個蒙冤受累,還有千千萬萬的人被冤枉,世上只有相對的公平,沒有絕對的公平,否則,呼格吉勒圖和聶樹斌不會被冤殺。”他悲傷地流出眼淚。
江一明看出那是真正悲天憫人流下的淚水,絕對不是偽裝的,這種人會是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嗎?
這時,一個大爺開門進來,他是童攻堅的父親,剛剛買菜回家,一看見童攻堅在哭,趕緊扔下手中的菜,跑過來雙手抱着童攻堅,急切地問:“兒子,你怎麼了?又犯了什麼事?”
“爸,我沒事,我剛才只是想到傷心事,不知不覺就流淚了,您老放心吧。”
“沒事為什麼警察會找你?還是兩個刑警?”他認識江一明,知道他是刑警隊長。
“爸,真的沒事,我已經不是當年的毛躁小子了,我已經43歲了,不管做什麼事都會三思而後行,絕對不會把這個家拖入災難之中!”他信誓旦旦地對着白髮蒼蒼的老人說。
“江隊,你們找我兒子什麼事?”
“沒事,我們只是例行走訪,您老放心吧,您先把菜拿到廚房去,我們還要繼續詢問您兒子。”
他聽了江一明的話之後,走到門邊去撿散落在地上的菜,然後一步一回頭地走進了廚房,去洗菜了。
江一明掏出手機,叫童攻堅在客廳里來回地走幾次,他同意了,於是在地上走來走去,江一明把他走路的視頻拍攝下來,準備帶回隊讓吳江看,看他是不是謀殺成歸來的那個嫌疑人。
吳江看過江一明拍攝的視頻之後,把童攻堅給否定了,確認他不是謀殺成歸來的那個人,因為兩者的步態完全不同,步態就和人的DNA一樣,是排他性的,除非嫌疑人故意裝出來的,就像用尺子畫出來的字一樣無法鑒定,因為步行者走路時每一塊肌肉都在動,所以,步態是不可能完全相同。
“老吳,我最擔心的是:謀殺成歸來和林希的不是同一個人,這樣,我們所有的排查工作都等於零。”江一明對吳江說。
“哦,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
“我只是假設,假設他們是不同一個人,而是一個聯盟,那麼,就很多個兇手,即使童攻堅是殺林希的真兇,也會被我們的步態分析儀給排除了,這是偵查方向的問題。”
“我和小克都始終認為他們是同一個人,而不是一個聯盟,或者一個組織。如果真的是一個聯盟,我們所有的工作都等於白乾!我們所有偵破的案件中,還沒有連續白乾兩個多月過,雖然其中有曲折迂迴,但是始終都往真相方向行走。我相信這一次也不例外。”吳江自信滿滿。
“我只是推測,其實沒有任何證據支撐我的想法。或者是第六感吧?但是破案是不能憑第六感去破的。”江一明對自己的想法表示歉意。
“那我們還是按照原來的偵察方向去走?”
“當然。你們那邊的走訪情況如何?”
“我們四個人分成兩組,我和小克一組,劉小偉和史威一組,這兩天下來,總共走訪過50個人,他們竟然沒有一個人會認識符合兇手條件的人,可惜那天的霧太大,否則……”
“否則兇手也不會動手。”江一明的意思叫吳江別去幻想能簡簡單單地把案子給偵破了。
“對,所有因素都被兇手考慮到了,沒有否則和假如。”吳江自我調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