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第1節
2018年5月30日,天空下着濛濛細雨,遠山籠罩在茫茫的煙雨之中,整座城市的能見度不到30米,只能看到近處的霓虹燈在朦朧的晝光中閃爍,這是典型的江南梅雨季節,一切果實都在雨季中慢慢成熟。
林希是益民賓館的保安經理,他長得高大結實,五官端正,皮膚黑里透着紅色,像一個沙灘排球運動員。他的眼睛特別有神,有一次,他去抓小偷,小偷向他這邊跑來,他大喝一聲,然後用犀利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小偷,小偷竟然當場癱軟在地上,大有張飛在長坂坡喝退百萬敵人之雄風。
林希今年45歲,已經娶妻生子,妻子溫柔賢惠,兒子乖巧聽話,酒店的老總非常倚重他,他對工作也認真負責,可謂家庭和事業雙豐收。他住在江北區煙花路,益民酒店在江西大道中,兩者相距5公里左右,因為這段路經常堵車,他不開車上班,而是坐公共汽車,有時是跑步去上班,這樣既能鍛煉身體,又能鍛煉意志。
今天早上天就開始下雨,他只好坐公交車上班,下午6點過後,他關上電腦下班了,從益民賓館上公共汽車,坐過6站之後,雨下得比上車時大了好多,車到站之後,他下車了。
這一站下車的人特別多,上車的人也特別多,他撐開雨傘向家的方向走去,還沒走出10米,他感覺臀部好像被螞蟻咬了一下,微微發疼,他下意識地轉身向後看一下,結果沒有發現異常,他摸一摸臀部,又邁開腳步向前走去,那一點小疼痛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
當他走了70多米之後,忽然感到眼睛有點模糊,他以為是工作一天累了的緣故,便用手揉搓一下眼睛,然後睜開,又繼續向前走,走了幾十步之後,他的胸口發悶,氣也喘不過來,腦子變得一片空白。
他想努力站住,但是,身體由不得他控制,於是,腳步開始踉蹌起來,手也無力撐住雨傘,被風吹走了……他突然倒在地上,在失去意識之前,他輕聲地喊道:“救我……救救我……”
旁邊有幾個人看見他倒下之後,趕緊跑上前來,看見他的嘴唇發紫,臉色蒼白,已經不省人事,懷疑可能是心臟驟停,趕緊撥打120電話求救。有一個年輕人幫他做心肺復蘇,卻無法讓他蘇醒過來,年輕人急得滿頭大汗。
其中一個人認識林希和他的老婆林紅,他掏出手機,從通訊錄中調出林紅的電話號碼,撥打出去,電話很快就打通了,林紅接到電話之後,立即向現場趕來。
林紅和120車先後趕到,醫生和護士經過一番急救之後,把林希用擔架抬到救護車上,向最近的江北區中心醫院駛去,林紅看見醫生在救護車上不停地給林希做心肺復蘇,心急如焚,只顧傷心地抽泣。
五分鐘之後,林希被送進搶救室,護士和醫生像打仗似的在來回奔忙,林紅站在外面看他們跑來跑去,只能雙手合十地祈禱上天能挽回林希的生命,平時她最怕來醫院,這時卻把醫院和醫生當作寶貝……
20分鐘之後,一個醫生走到林紅的面前,對她說:“對不起,林女士,我們已經儘力……”
“你說什麼?”林紅絕望地看着他,渾身在顫抖。
“對不起,你老公已經死亡了……”
“他的死因是什麼?”她恐懼至極地問。
“中毒死亡。具體是什麼毒物要做化驗才知道,但是我們沒有義務做這工作,除非你同意付錢。”
林紅一聽,瞬間跑進搶救室,扒開正在收拾各種儀器管子的護士,撲到林希身上痛哭起來……
一小時之後,林紅終於哭累了,聲音也沙啞了。她嘗試着讓自己平復下來:噩夢已經發生了,一切都無法挽回,她坐在那裏想着:這種事怎麼會發生在我身上?
林希身體一向非常好,像一頭牛一樣能吃能耕,怎麼會中毒死亡呢?何況他是刑警出身,對各種食物都非常小心,特別是毒物……林紅感到蹊蹺,她忽然想起半個月之前林希對她說的那句話:如果我死了,肯定是被人謀殺的,你一定要為我報警……
當時,林紅沒有把林希的話當作一回事,還罵他是烏鴉嘴。林希笑着不和她辯白,對她說:最好不會發生,然後去安慰她。此刻,林希真的已經死亡了,這句話卻成為讖語……不,不是讖語,而是他真實地意識到自己面臨死亡的威脅!
林紅掏出手機報警,安逸田接到110指揮中心的命令之後,帶着兩個刑警趕到醫院,向林紅和醫生了解情況,他們明白情況之後,覺得這可能和成歸來的死有關,因為林希曾經是成歸來的手下。
安逸田打給電話江一明,把情況向他說明。江一明接到他的電話之後,馬上意識到林希是被人謀殺的。十有八九和唐明詩、方為海、成歸來的案子有關,他沒有想到兇手竟然會趕盡殺絕!
江一明帶周挺和羅進趕到江北區中心醫院,他們看過林希的屍體之後,去向參與搶救的醫生羅寶華了解情況,羅寶華確認林希是中毒身亡,但是他不知道中的是什麼毒。
他倆又去詢問林紅,林紅哽咽着把情況向他們訴說,叫江一明一定要替林希伸冤,將兇手抓捕歸案。江一明很鄭重地向她承諾:一定會弄個水落石出。但是要將林希的屍體帶回市局屍檢。林紅含淚點點頭。
第二天下午大家坐在小會議室里開會。
“經過屍檢,死者林希死於河豚毒素中毒死亡,死亡時間於2018年5月30日18:30到18:45。河豚毒素存在於河豚、蠑螈、斑足蟾等動物中的海洋毒素。無色稜柱狀晶體。可溶於弱酸的水溶液。在鹼性溶液中易分解。河豚毒素是強烈的神經毒素,它的毒性相當於劇毒藥品氰化鈉的1250倍,只需要0.48毫克就能致人死命。這種毒素能使人神經麻痹、嘔吐、四肢發冷,進而心跳和呼吸停止。”羅進對大家說。
“河豚毒素是怎麼進入林希體內的?”江一明問。
“毒素是從林希的臀部進入體內的,在林希左臀上方,有一個和針眼一樣大小的出血點,就像被蚊子吹過一樣,而林希體內的毒素是提純的,只需0.048毫克就能致人死亡,肯定是他殺,因為提純的毒素生活中很少見,兇手是一個使用劇毒的高手。”
“也就是說兇手使用某種發射器,從背後向林希發射毒針,從而造成他的死亡?”
“應該是,但是毒針射入林希的臀部只有2.5毫米深,而且針頭非常細小,所以毒針沒有留在林希的臀部,有可能林希還感覺不到痛,或者只感到微痛,他並沒有察覺到自己中毒針了,即使知道的話,也不及自救,死亡是必然的,因為隨着林希的走動,血液流入心臟,他很快就會死掉。”
“能不能像彈道測試一樣,準確地測出毒針是從哪個位置發射出來的?”江一明問吳江。
“不行,因為死者的傷口已經腫脹變形了,何況傷口那麼淺,就更不可能了,彈道有它的飛行軌跡和射入點,而毒針雖然有飛行軌跡,但是沒有比對樣本和數據庫,所以肯定是不行的。”吳江回答。
“如果能找到那根毒針就好了。”小克說。
“既然林希是被毒針射中的,那麼,他肯定會感到疼痛,如果能感到疼痛,他必然有反應,而他從小銀站下車走到他倒下的100米左右的地方都有監控器,我想應該能從監控錄像中找到他是何時中毒針的。從而可能在中毒針的地方找到毒針。”呂瑩瑩回答小克。
“我可沒有瑩瑩那麼樂觀,如果兇手把毒針撿走了呢?”周挺說。
“不可能,兇手怎麼敢在監控器下去撿毒針呢?這不是明顯暴露自己嗎?我們的對手反偵查能力非常強大,他肯定不會幹這種傻事。”江一明反對。
“我同意江隊的想法,既然兇手不會去撿毒針,那麼,毒針就會掉到地上,如果沒有被清潔工掃掉或者扎入汽車的輪胎,那麼,應該能把毒針找出來。”吳江說。
“讓瑩瑩和小柔去查看監控錄像就會知道,嫌疑人應該混在下車的人流中,等林希下車向前走,兇手才向林希發射毒針的。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的排查對象就很少了,我想不需要多少時間,就能將兇手抓捕歸案。因為公交車裏有監控錄像。”
“小克,你還是過於自信,如果兇手一直撐着雨傘在小銀站等林希下車,看見他之後,再向他發射毒針,那我們什麼都看不見了,因為雨傘會遮住監控器。”吳江反駁道。
“這事以後再討論,我們現在開始討論:四個死者是不是同一兇手所為?”江一明看着大家說。
“肯定是同一個兇手乾的,林希年輕時脾氣非常火暴,加上成歸來的脾氣也好不到哪裏去,很可能對某個嫌疑人進行刑訊逼供,被冤枉的嫌疑人出獄之後,對這四個人進行報復,遺憾的是他都一一成功了。”小克說。
“我同意小克的意見。”
“我同意!”
“我也同意!”
…………
幾乎所有人都同意,只有江一明保持意見,但是他沒有說出來,因為兇手應該不會丟下狙擊槍而用刀和毒針來殺成歸來和林希,除非成歸來用刀剜過兇手的肉,林希用毒針刺過兇手的身體,兇手想以牙還牙,否則兇手是不會採取后兩種謀殺方法的。
“問題是我們還不知道兇手是誰?哪個人曾經受過他們的刑訊逼供?如果能找到其中的關聯性,就能把兇手找出來。”
“這是遲早的問題。我已經抽調大量的刑警對所有他們四人共同辦理的案子進行再次查閱案卷,只是時間比較慢。大家不要急。”江一明安慰大家。
“能不急嗎?萬一兇手跑出來再殺一個,死了第五個人怎麼辦?”小克說。重案組六個成員之中,小克是最急的,雖然他屢次因為性子急而吃虧,但是依然本性難移。
“我說的不要急,是叫大家不要亂中出錯,如果把案子辦成冤案錯案,我們以後就有可能成為成歸來和林希那樣的人。你們知道林希為什麼沒有繼續當刑警,而是去益民酒店當保安經理嗎?”
“我知道他因為毆打一個嫌疑人被人告上法庭,最終被解職,而嫌疑人根本沒有在犯罪現場,雖然他是按照成歸來的命令行事,但是成為了替死鬼,其實被解職的應該是成歸來,他的責任更大。”吳江回答。
“對,所以我說不要急,並不是要大家放鬆下來,而是要更緊張起來,因為參與對兇手刑訊逼供的人絕對不止成歸來和林希,所以,我們更要淡定、耐心、細緻地走訪調查。”
“說得太對了。”
“今天的會就開到這裏,瑩瑩和小柔先去調閱交通監控錄像,我和周挺去公交車公司調閱監控錄像,尋找當時下車的嫌疑人,老吳、小克、劉小偉和史威去現場附近走訪,看看會不會有什麼發現。當然,最好是能找到那根毒針。”江一明把任務安排下去。
呂瑩瑩進入交通監控系統,開始查看案發時的錄像。她和溫小柔很快就看到了林希的身影,雖然當時下雨,天色已經暗下來,但是在晝光和燈光的交相輝映之下,依然能看清林希。
錄像顯示:2018年5月30日18:20:20林希從201路公交車的前門下車,下車之後,離車門近兩米處,他打開了手裏的黑色雨傘,向前走去,走了15步之後,突然回過頭來看了一下他身後的人群,發現沒有異常時,用手搓揉了一下臀部,然後繼續往前走。
他從左行人路向他所住的“溫馨苑”小區走去,然後左轉彎走進了小區,走了大約70多米之後,他的腳步開始踉蹌起來,雨傘隨風飄走,最終在大約100米之處倒下……
但是,因為是上下班的時間,小銀站旁邊站滿了人,只能看到一片五彩繽紛的雨傘,幾乎看不見人的臉,如果兇手不是跟隨林希一起下車,想在那一片人群中找到兇手那等於大海撈針。
最要命的看不見撐雨傘人的臉,只能憑鞋子、衣服、人的高矮來分辨男人和女人。而兇手肯定是一個男人,這已經從成歸來的謀殺現場的監控錄像中判斷出來了。
呂瑩瑩嘗試從遠處的電子眼去分辨,看能不能找出嫌疑人,因為遠處的電子眼可能會看得到人的臉孔,但是,結果令她失望:因為雨天霧大,遠處的電子眼根本無法拍攝到小銀站所有旅客的容貌,一切都在兇手所設計的那樣,似乎上天都要幫他。
呂瑩瑩打電話吳江,叫他們在小銀站左邊前後20米之內的地方尋找那根毒針——如果有毒針的話。吳江他們按照呂瑩瑩的指示去做,找了一個下午,但是沒有結果,用來尋找毒針的磁鐵上倒是附着了許多鐵屑、回形針、圖釘。
江一明和周挺來到201的起點站,找到公交公司的經理姚遙,他知道他們是市局刑警隊的,很熱情地配合工作,帶他們來到車站的監控室。201車站總共有28輛車,每輛車在行駛過程中,都把監控錄像通過無線網傳輸到監控室,方便管理。
值班保安調出了他倆要的監控錄像,錄像顯示:2018年5月30日18:02:02,林希在益民賓館上了車,因為車上很擠,他站在那裏,一手拿着雨傘;一手抓住車上的固定桿。一路上他都在沉默,沒有人和他交談。
他一直站到小銀站才下車,這時一共有11個人下車,前門下3個,後門下了8個,其中兩個女人,9個男人。江一明想從中尋找兇手,但是9個男人中,沒有一個和兇手的容貌相似。
當然,因為殺成歸來的兇手戴着面罩和鴨舌帽,電腦圖像復原不可能跟真實的兇手一模一樣,而且不清晰,所以,一下子還是不敢肯定兇手是不是在這個9個人當中。
不過,9個男人中有一個是中學生,一個是年輕人,有一個人的個子超過175厘米,還有兩個人的個子165厘米左右,因為兇手的個子在170左右,誤差不會超過兩厘米,因此,除了林希自己,共6個人可以排除掉,那麼,只剩下三個人。
這三個人的個子都在170厘米左右,而且是40歲到50歲之間,符合嫌疑人的條件,因此,接下來要重點排查這三個人。
江一明把監控錄像複製到U盤裏去,準備帶回去給呂瑩瑩做技術處理,然後把嫌疑人的容貌打印出來,在網上發佈嫌疑人的信息,對提供有價值線索者進行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