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第5節
江一明的手機響起了,原來是退休五年的副市長南懷興打來的,他當市長時是分管公檢法的,江一明很少和他有交集,有交集的時候,也是他在台上,江一明在台下,難得近距離接觸,沒有想到今天會打電話給江一明:“南市長,您好!”
“江隊,你有空嗎?”他的聲音有點沙啞,好像是感冒了一樣。
“目前有案子,我比較忙,您好有什麼指示,請吩咐吧。”江一明覺得他可能是來施壓的。
“那我去找你吧,我想和你談談案子,不過,不是以領導的身份,你幾時有空呢?”
“您是大領導,只要您有空,我就會抽空接待您。”江一明是一個俗人,面對自己的前任領導還是比較恭敬的。
“好吧,我現在賦閑在家,除了釣魚,沒有正事可做,我馬上過來。”
“嗯,我在辦公室等您。”江一明對南懷興沒有多大好感,他給人的印象太強硬,和下屬說話就像下命令,從來不是商量的口氣,當然,江一明只見過他四次,每次都在重要案子時才出現在會議室里。因此,這種情況下,作為分管副市長,說話的語氣肯定是威嚴的。
為了表示尊敬南懷興,20分鐘之後,他從辦公室走出來,外面下雨了,他拿來一把雨傘,站在大門前等南懷興,一會兒,寶馬車駛進市局大院,車停好之後,駕駛員把車門打開之後,下車跑到左後車門前,把車門打開,南懷興下車了,手裏拿着一把自動雨傘。
江一明撐着雨傘上去迎接,他叫江一明不要出來,江一明於是站着等他走來。他走到江一明的面前時說:“這車是我女婿黃一峰送給我的,還順帶送一個司機,我可沒有腐敗哦。”
江一明笑了:“我們又不是紀委,不管這個問題。”邊說邊抓着他的手臂,漫步向前走去,怕他摔倒,因為路上淺積着雨水,路比較滑。
倆人進了辦公室之後,江一明去燒水泡茶,在煮水之際,江一明認真看了南懷興一眼,他今年才68歲,一半的頭髮都白了,人瘦了十幾斤,臉上很憔悴,往日的春風得意、神采飛揚不知跑哪去了,不僅如此,他眼底還隱藏着一絲淡淡的哀傷和恐懼。
江一明腦子裏突然跑出一句詩: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南市長,您喜歡喝什麼茶?我這裏茶就幾百元一斤,肯定沒有您家的茶葉好。”
“我隨便,我家的茶葉都是我女婿送的,不知多少錢一斤,我一般喝正宗的武夷山岩茶,沒有就喝金駿眉,我不是來品茶的,最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案情,我一直關注着你們的案情,我覺得兇手是一個對公檢法有深仇大恨的人。”他看着江一明,似乎要讓他相信。
“我們也是這樣分析的,我們整個刑警隊都參與了走訪調查,可惜目前案子還沒有進展,南市長,我們辜負了您的期望了。”江一明略感慚愧地說道。
“哪裏,哪裏,我現在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談不上辜負……我覺得只要你們沒有將兇手抓捕歸案,他還會繼續作案,你有沒有想過兇手下一個受害人會是誰?”
“這……我們當然想過,但是我們無法預料,兇手已經把公檢法三家的主要退休領導都殺了,所以,兇手應該不會繼續殺下去。”水開了,江一明把茶和茶杯都洗了一遍,然後把開水衝進茶碗裏,過了30秒之後,把茶水倒進茶海里,再倒在茶杯里,遞給南懷興。
“南市長,請您喝茶,我今天希望能聽到您的寶貴意見。”
“我對你們辦案沒有意見,只有佩服……我覺得兇手還會繼續殺下去,他的下一下目標可能是我,我希望你們能為了提供保護。”他眼睛裏流露出一絲恐懼。
“您有什麼理由這麼認為?”江一明覺得兇手應該不會那麼瘋狂。
“因為我這個人的工作態度比較強硬,加上十幾年前的大氣候不同,所以,經常命令下屬做出某種決定,哪怕這種決定可能是錯誤的,也要為大局着想,當時提倡的是穩定壓倒一切,因此,得罪人的事應該幹了不少,特別是我分管公檢法時,經常命令下屬……”
“南市長,您不用說,這些我都知道,這不能怪您,社會的進步是逐步進行的,就像人類進化一樣,非常漫長,有時候甚至會倒退,就像人會犯錯誤一樣,您當時的決定都是正確。”
“好了,既然你能理解,我也不想多說,我還是來說一說我這次來的目的吧……我想請求你們保護我,我知道憑我個人的力量是沒有辦法對付兇手的。”
“這……既然您感覺到有可能是您,那麼,我們必須保護您,哪裏是一個普通的市民我們也會竭盡全力去保護,何況您是副市長……”
“不,應該說是前副市長。”
“我們把您安排到公安賓館好嗎?你可以在那裏住上套房,那裏什麼都有,所有生活用品、食物都要經過我們的人嚴格檢測,所有窗帘都是用防紅外線,防止遠程狙擊,沒有一個陌生人能混得進去,連服務員都是我們的後勤警察家屬乾的,只要您不出去,我們能保證您的安全,直到兇手被抓捕歸案,你再出來。”
“好的,我聽從你的安排,謝謝你!”他站起來,和江一明緊緊握手,然後叫江一明派人送他到公安賓館去休息。
案子回到原點,吳江和小克繼續在田園村的靠山巷走訪,有一個老人和一個年輕人都說:住在靠山巷159號的阮志勇有一輛青山牌電動自行車,他的身高也和嫌疑人相似。
吳江和小克去摁159號阮志勇的門鈴,阮志勇是這棟房子的主人,今年46歲,房子共6層,每層共180平方米,兩個套房,1到5層都租給人,他一家住在6樓。
阮志勇身高將近170厘米,體重55公斤,身材偏瘦,最主要的他是曾經在監獄裏呆過8年,因為查案時,沒有主意到他,不知道他當時的情況,吳江叫分局刑警隊長安逸田把阮志勇大概案情發到他的手機上。
原來阮志勇是一個靠捕魚為生的漁夫,那是2001年4月5日,他的漁船行使到前江的入海口時,一頭中華鱘竟然鑽進了他漁網中,這條中華鱘將近100千克,是一條極其珍貴的國家一類保護動物。
中華鱘最長達4米,體重最高達1000千克,體呈紡錘形,頭尖吻長,口前有4條吻須,口位在腹面,有伸縮性,並能伸成筒狀,體被覆五行大而硬的骨鱗,背面一行,體側和腹側各兩行。鱘是一億五千萬年前中生代留下的稀有古代魚類。
中華鱘生命周期較長,最長壽命可達40齡。是中國一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也是活化石,有“水中大熊貓”之稱。具有很高的科研、藥用和觀賞價值。分佈於中國、日本、韓國、老撾和朝鮮。
阮志勇當然知道中華鱘是一類保護動物,當地的高檔酒家都高價求購中華鱘,因為有不少豪客喜歡吃野生的中華鱘,所以,他為了掙錢,把那條中華鱘偷偷地賣給長江酒家,得到了29999元,因為當時的價錢為每斤300元。
當然,如果食用養殖的中華鱘是不犯法的,但是有錢人都愛吃野生的,很多人認為中華鱘是滋陰壯陽的極品,甚至能救命,民間的迷信傳說導致中華鱘幾乎絕種。
紙包不住火,長江酒家被競爭對手舉報,漁業派出所的民警趕到長江酒家去搜查,最終在一個大冰櫃中找到了才賣出一半的中華鱘,冰櫃裏還有各種國家一、二級的野生動物。
老闆霍克東被捕之後,供出了阮志勇,開始阮志勇百般抵賴,但是,因為有兩個廚師和霍克東的證明,他不得不承認,警方為了尋找更多的物證,在阮志勇的漁船上提取到了中華鱘的血跡和唾液,已經形成完整的證據鏈。
經辦刑警成歸來把所有證據提交到檢察院,主訴官唐明詩把案子迅速向法院提起公訴,審判法官就是方為海,三個被害人都和阮志勇有交集,因此,阮志勇有很大的殺人嫌疑。
阮志勇最終被判決10年有期徒刑,他非常不服氣,一直在不斷地上訴,但是都被駁回,兩年之後,他的父親終於放棄上訴,因為他父親得了抑鬱症,跳樓自殺了。
阮志勇知道之後,無比痛心,當他接到父親的死訊之後,想在監獄裏撞牆自殺,結果被獄警發現,被送到一個防止撞牆的小監舍里單獨關押,在領導的心理醫生的疏導之下,他終於放棄自殺的念頭,發誓要好好改造,爭取早日出獄。
因此,他被減刑兩年,於2009年4月2日出獄。出獄后,他在妹妹和母親的幫助下,去柬埔寨開餐館,很快就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財富日益增長,目前他家的資產已經接近千萬。
他經常在長江和金邊之間奔忙,因為他的餐廳大部分的服務對象是中國人,許多調料和食材要在國內採購,幾年來,他絕大多數是乘飛機來回地奔跑,有了錢之後,他不再像以前那樣為了省錢,不斷在轉車。
當吳江和小克找到他家時,他剛剛從金邊回家,行李箱還沒有打開,就看見他倆找上門來。
阮志勇穿着一身絲綢唐裝,上面用手工綉着暗紅色的梅花,衣服的底色是淺綠,他的臉色白白凈凈的,高高的鼻樑上架着一副無框眼鏡,看上去比較儒雅。他的個子170厘米左右,身材比較瘦,符合嫌疑人的特徵。
“兩位警官,你們找我嗎?”他有點疑惑。
“當然,否則我不會等你一下機就來找你。”吳江已經從機場的售票系統中找到他下飛機的時間,所以才能如此迅速地找上門來。
“我沒有犯法呀。”他不想請他倆坐下,顯然心裏是抗拒他倆的。
“我們可以坐下來慢慢說嗎?”吳江覺得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在詢問嫌疑人之前需要做一些鋪墊,要讓他有個心理緩衝,也好從對他的詢問是觀察他的反應,從中做出準確的判斷。
“請吧——”他指着一排舊的真皮沙發說。
吳江和小克在沙發上坐下,吳江想:阮志勇是一個千萬富翁,為什麼還用十幾年前的沙發?
“我先把行李箱的東西拿出來整理一下,再招待你們呵。”說完沒等他倆回答,便把一個大拉杆箱從牆角拉出來,輸入密碼之後,打開箱子,裏面全是柬埔寨的土特產:沉香手環、烤蜘蛛、野靈芝、木雕……
他倆看着他把東西拿出來,有的放在陳列櫃裏,有的放進冰箱裏,動作麻利乾脆,有條不紊,可見他的心理素質非常強大,忙了幾分鐘之後,他就收拾好了,在吳江和小克的面前坐下。
“請問兩位貴客……對不起,我已經習慣把所有人都稱為貴客了……兩位警官,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我們是為你以前的案子而來的……”
“對不起,我不想重提那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微微仰起頭,閉上眼睛,一副痛苦的表情。
“但是這件案子和另外的一起謀殺案有關,你認識成歸來、有唐明詩和方為海嗎?”
“當然認識,他們化成灰我都認識。”他忽然睜開了眼睛大聲回答。
“他們都死了,你知道嗎?”
“死了?怎麼死的?”他非常驚訝。
“都是被人謀殺的。”
“太好了,老天終於開眼了,我的大仇終於報了!我要去買鞭炮,好好慶祝一下!哈哈哈……”他竟然像瘋子一樣狂笑起來。
“你的開心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特別是死者的家屬,他們的心靈創傷永遠無法癒合。”
“可是我的曾經心痛又有誰慰藉呢?”他笑過之後,覺得自己有點過分,於是慢慢平復下來。
“你獵殺國家一類保護動物,是應該受到懲罰的,否則,誰都可以為所欲為。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可是我是被冤枉的,那條中華鱘不是我捕獲的,是別人放在我船上,嫁禍於我的……”
“你說什麼?是別人嫁禍於你?這怎麼可能?我看過你的案卷,證據確鑿充分,事實清楚,已經形成一條完整的證據鏈,誰也不能推翻。”吳江覺得他說的話簡直是天方夜譚。
“請你聽我慢慢說來,2001年4月4日傍晚,我把漁船停在離水碼頭,準備出海打魚,第二天5月早晨天剛剛亮,我駕駛漁船向三沙島方向駛去,在前江的出海口,發現我的漁網被撤到水裏,我把漁船停下來,去拉漁網,結果發現漁網裏有一條將近100公斤的中華鱘。
“我大吃一驚:為什麼會這樣呢?我頭天明明把漁網收好的,藏了起來,漁網怎麼會自己打開,還網住一條中華鱘?而且又是那麼大的中華鱘,就更不可思議了。我把中華鱘用小型起吊機吊走來之後,看它起碼值得兩萬元,於是把漁船駛到一個沒有人的角落,打電話給長江酒家的老闆霍克東,叫他來收購中華鱘。
“霍克東來了之後,看完中華鱘,他以每斤300元的價錢收購了這條鱘,為了不讓警方知道,他叫來兩個廚師,把中華鱘放在我的漁船上宰殺,分成幾個塊,用化纖袋裝好,偷偷運回長江酒家,藏在廚房的冰櫃裏。
“沒想到一星期之後,警方找上門來,把我帶走,關進了看守所,他們不停地審訊我,開始不承認是我捕殺的中華鱘,而是別人嫁禍於我,但是,他們沒有一個人相信。結果……我不得不承認是我捕殺了中華鱘,因為我認罪態度惡劣,方為海判決我10年有期徒刑……”他哽咽着,說不下去了。
“如果事情真的是這樣的話,確實是委屈你了,但是,你為什麼要承認呢?”
“刑訊逼供這個詞相信你們比我更懂,當時我被逼得痛不欲生,所以,必須承認,不過,這隻能怪我自己利欲熏心,貪圖金錢,否則,我發現那條中華鱘時,立刻報警,就不會入獄。”
“你覺得誰會陷害你呢?你平時得罪過誰嗎?”
“我完全是一個懵逼,到現在我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麼那個人要陷害我?”他非常無辜的樣子。
“你漁網裏的中華鱘是死的還是活的?”
“當然是死的,當時兩個廚師還說中華鱘最少死去12小時以上。我聽說1號重案組很厲害,如果你們能把我的冤案翻過來,我獎勵你們100萬元,不,200萬元!”
“對不起,我們不需要你的獎勵,國家有足夠的辦案資金。我們想知道5月5日凌晨02:20到02:40你在哪裏?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