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流星之絆

第三十章 流星之絆

其實,我們也像流星,毫無目標地飛逝而去,也不知在何處燃燒殆盡。不過我們三人是緊密相連的。不論何時,都會有一根紐帶將我們拴在一起。所以,什麼都不要怕。

——東野圭吾《流星之絆》

伴着月色,老家屬區樓房下的水坑反着墨綠色的光。

十分注意腳下,石駿閃過了每一樣會留下痕迹的東西,從現在的一刻開始,他屬於老式建築二層樓的家裏,不屬於外邊無盡的黑夜。

路上的行人很少,夜生活尚未興起的年代,路邊的建築物大多都熄滅了燈,石駿穿梭在夜色下於別人的睡夢中一個人獨行。

計劃究竟從何時開始的呢?

也許從第一刻對變形玩具起了貪念,今晚的一幕就已經在腦海中重複不斷的上演。

真到了行動起來的一刻緊張的要命,完全與夢見過的場景背道而馳。

遇到的幾個人或車輛,他都低下了頭,目擊證人為主的時代,不想讓任何人記住自己的樣子,提供線索曾遇到過一位很似盜竊犯的小孩。

‘盜竊犯’三個字,回蕩在腦子裏臉紅心跳的,他不斷告誡自己,不要把事情鬧大了,自己最多算個小賊,無論遇到多少的鈔票一丁點不能多拿,夠買心愛的玩具五十元就好。

記得廠房一樓門口處就是結賬的桌子,錢通常所在兩側的抽屜里,頂上擺着一台大大的計算器,廠子直接對外銷售,方便存錢記賬才這麼設計吧。

石駿的計劃是先去一旁的廢品收購站拿過梯子,觀察過附近幾日,沒有路燈,恰巧在暗處,然後架着梯子從二樓沒關的窗子進去,趁裏面的人熟睡,竄到一樓,但願抽屜沒有被上鎖,拿到了需要的錢,原路返回,做到天衣無縫,情況好的話大概10分鐘左右就能出的來。

晚上工人下班,估計廠子裏只剩下夏王天和那個可愛的小女孩吧,其他留宿者不詳,如果有醒着的,憑自己短跑的機靈勁兒,一定可以原路返回,對方未必追的上,附近拆遷治安又不好,估計以為外來的小賊,無非在身後罵幾句不了了知。

步行了十多分鐘,目標近在咫尺。

比預計的情況好很多,銷售工廠空曠的前廣場一片漆黑,捲簾門緊緊地關着,一樓二樓的窗子黑着,沒有一絲的亮光透出來。

大概是夏季的炎熱,屋裏空氣不暢,二樓的那扇窗果然有一半正開着,石駿一刻沒有耽擱,恐怕家中的父親醒來發現自己的不在。

其實一切都是多餘的,父親每次醒來,無非是上了年紀的人被尿憋醒出來找廁所而已,傻子才去看隔壁卧室,確認兒子在不在好好睡覺呢。

快速走到了一旁的廢品收貨站,白天看到的木頭梯子還沒有被挪走,他弱小的身軀拽了起來,比想像中重了許多,托着沉重的步伐,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晃得厲害的梯子豎起來。

慶幸小廣場的面積把廠房遠離了路邊,形成了一道視覺的盲點。過程中只有一個騎自行車的人路過,根本沒有望向這邊。

梯子豎起來的高度比想像中短了一截,距離二樓的窗子有不到半米的差值,石駿邁腿向上爬去,覺得自己的身子往前探一下便可以摸進屋裏。

屋裏的格局他詳細估算過。

靠近窗子的位置,不是床就是一張桌子或椅子,否則小女孩的身高,不會每次都那麼靈巧的上下自如。至於住在兩層各有幾個人是他最沒把握的地方,既然到了這一步,聽天由命吧,隨機應變。

爬到頂端,石駿伸出雙手稍微一探,比較輕鬆夠到了窗框的裏邊,踮起腳用力,腦袋露出一多半望向漆黑的屋子裏,藉著身後微弱的光線,適應后看到內容清清楚楚。

屋子面積不大,不是一個儲藏室,是一間住人的房間。窗子的下邊是一個桌子,符合了自己的推斷。左手邊是幾個鐵櫃,裏面不知道裝些什麼,分別上了鎖,右側靠近中間門口的位置,是一張床。

床上白白的夏涼被覆蓋,對着窗子的位置露出一隻小腳丫,應該躺着一個人,這個人正在熟睡沒有一絲聲響。

石駿很快計劃好了下一步行動的流程。

快速的爬上窗戶,人蜷縮在桌子上,靜悄悄的從桌子上移動到地下,整個人蹲着,挪步到正中間的大門口,門是向里拉的,沒有上鎖,他伸出手一點點打開門,心裏默默祈禱門軸但願不缺油,否則咯吱咯吱的異響,多少會驚動右側半米多遠床上的熟睡者。

約莫把房門拉開到可供自己側身出入的距離,一直沒弄出任何的響動,旁邊依舊是熟睡中平緩的呼吸聲,石駿沒再猶豫,站直了身子,貼着牆壁和門板,蹭了出去。

門外是一個開放式的走廊,距離下去的樓梯口不遠,朝下望去,黑暗中微微有一絲亮光,也許是夏天常見的什麼蟲子吧。

不次於父親般的鼾聲忽高忽低的傳來,仔細聆聽,發自同一個人,不清楚還有沒有其他多餘的人。

躡手躡腳的走到下樓的方向,身後的房門並未關嚴,石駿認為一開一關的響動比較明顯,等會兒還打算原路折返,開着是最好的選擇,萬一被發現逃跑時速度更快。

順利的走下樓梯,來到樓下一層,一個個黑色的油漆桶擺的到處都是,前進的路上必須格外小心,沒準會弄出什麼聲響。

鼾聲的發源地,是在靠近捲簾門的一側牆角,隱約可見一個黑影躺在床上。

觀察了一圈,視線內沒有發現第二個人或者床鋪的存在,石駿稍稍鬆了一口氣。以此判斷,二樓屋子裏的就是那個常見到的小女孩了,前邊不遠處的那位,是她的父親或家人吧。

床鋪的不遠處,對外營業時的桌子擺放在那裏,錢——此行的目的,判斷就放在裏面吧。

想到此處,無限的接近目標,目前看上去一切過於簡單,石駿放鬆了警惕,避免去碰到大小不一的罐子,向目標桌子移動了過去。

3米,2米,1米。

桌子的抽屜虛掩着,住在廠子裏的人安全的以為治安不錯,沒有選擇上鎖,也可能喝多了酒,睡着時徹底忘記,周圍瀰漫著酒精的味道,是石鐵山身上常有的味兒,是老婆離家出走的原因之一。

酒有時是感情的催化劑,更多時候扮演着痛苦的挖掘機。

殘害了多少幸福的家庭,悲劇還在延續下去。

顫抖的雙手打開抽屜,裏面一打一打,嗅到了錢的氣息。

夏王天真是個一毛不拔的土財主。石駿內心忍不住慨嘆,想起了那天放學後門口見到本分的工人討工資的一幕,眼下少說也有幾千,吝嗇的賴皮狗不肯給對方一分錢。

拿他的活該!

石駿腦子裏充斥着替天行道的思想,尚存一些理智,按照計劃好的方案,抽出了其中一張五十元錢,揣進了自己的褲兜里。

圓滿完成任務。

禁不住內心的狂喜,彷彿看到了唾手可得的玩具,勾勒出想夥伴們羨慕的眼神,撤退的石駿明顯加快了步子。

‘咣當。’

意料之外的事故還是發生了,雖然晚了一刻,但足以致命。

路過深度睡眠夏廠主的床邊時,右腿碰到了一個玻璃瓶子上,瓶子倒后並未摔碎,裏面倒像是有液體流出來的聲音。

瓶子倒地的聲音,接着液體流出的聲響,在原本寂靜的廠房聽上去格外的清晰。

“誰?”躺在床上的黑影傳來男人的聲音,嚇得石駿差點尿了褲子。

記得在二樓往下來時,床邊的位置有一絲微微的亮光,這時亮光猛地擴散,1秒鐘不到,灼熱感隨着劇烈的火焰從石駿身後的兩三米處襲來。

“草,你是老李?你怎麼進來的,幹什麼,要點火燒死我嗎?”

男人激烈的斥責聲瞬間被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掩蓋,當石駿踢倒了不知道多少個地上的油漆桶飛快的轉身爬上樓梯時,看到的一幕令他終身難忘。

不遠處的捲簾門處包括床邊,大火把周圍照的通紅,空氣彷彿也燃燒了起來,變得極其燥熱幾乎喘不上氣來。火勢正在向著踢倒的油漆桶擴散過來,火舌的最深處,一個黑色燒焦人形的物體,發出痛苦的慘叫,自燃燒的床上掉下來,滿地打滾,可地上的油漆,附着在他的身上,反而加劇了火勢的蔓延。

一股糊焦的味道擴散開來,像是父親帶回來燒烤肉串火大時的味道。

石駿一點食慾沒有,震驚於眼前的一幕,眩暈到就要嘔吐,火中被碳化的男人漸漸變得越來越小,分辨不出四肢過去的樣子,醜陋的驅殼糾結於一處,翻滾在地上一動不動。

腦袋中唯獨剩下一個信念:快跑!

這是生物遇到危險時的本能,我不可以死在這裏!

一刻沒有耽擱,石駿四腿並用,費了半天功夫,跌跌撞撞的爬上了二樓,經過大火溫度的持續炙烤,鐵板做的樓梯滋滋發熱燙手,像是要變形了一般。

不知道是驚嚇后的汗水還是炙烤后的熱量,此時的石駿全身濕透,來時的那間房門還虛掩着,可要命的是,小女孩正透過門,怯生生的望着自己。

她是何時醒來的,石駿邊跑過去邊想,她難道看清楚了一切:大火是我造成的?

善意戰勝了一點點的罪惡之心。

我必須要把她帶走,否則一樓的出口已經被大火吞噬,無辜的她也會被活活燒死在這裏。

信念堅定。

沒有一句言辭,石駿粗暴的拽開房門,拉起小女孩的雙手,向窗口狂奔。

“別怕,我會帶你出去。”

“恩。”小女孩處事不驚,淡定的回答,石駿沒考慮過多,當先爬上了桌子。

外邊的梯子還在,夜更深了,遠處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尚未有人注意到這裏。

“你上來,我在你下邊,我們順着梯子爬下去,別往下看,我會接着你的。”

“好。”

小女孩相比於慌張的石駿,依舊淡定,開始令石駿開始刮目相看。

男孩和女孩,一前一後下着梯子。女孩第一次嘗試,所以下的很慢,石駿控制了相同的步子,同樣很慢,怕她一個踉蹌掉下來。

雙腳接觸地面,人間如同過去了千年。

胸口面對着燒的炙熱的倉庫,一樓的玻璃承受不住熱浪早已炸裂,石駿看到小女孩還差幾步的距離,火舌已經竄入二樓的房間。

“快,跳下來,我接住你。”

石駿大喊了一聲,人命關天,不再顧及周圍是否有人目擊,明火遇到油漆根本控制不住,像一條紅色的長龍肆意吞噬,一旁的廢品收購站等下只怕也處在危險的境地。

突然。

身後的一道白光直射過來,十五年的生命中不曾看過流星的景象,莫非今夜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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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鬱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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