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夜 小夫妻搬進凶宅的那一夜

第14夜 小夫妻搬進凶宅的那一夜

“我愛你,無論你,是人,是鬼,是畜,是妖。我愛你,愛你到死,愛到你死,愛到我死,愛到所有人死光光,我依然愛你。”

“我愛你,無論你,是人,是鬼,是畜,是妖。我愛你,愛你到死,愛到你死,愛到我死,愛到所有人死光光,我依然愛你。”

曾經在我的微博上,收到過這樣一段文字。這不是腦殘粉對我的表白,而是有對情侶粉絲,因為愛讀我的書而認識結緣乃至結婚——這是他們在婚禮上說的誓言。

去年,我也主持過一場婚禮,在廢棄的曹家渡人民醫院,那是費家洛的恐怖婚禮。

費家洛就是新郎,也是我們懸疑世界的編輯。新娘叫蘇青桐,在廣告公司上班。他倆都是九零后,每個月的工資吃光用光。雖然,費家洛自稱紅花會總舵主陳家洛之後,但他爹在杜拜打黑工生死不明,老家在外地一分錢都沒有。蘇青桐家住上海南市老城廂,她媽堅決反對她嫁給YP,半毛錢也不會資助,還把女兒掃地出門了。

洞房之夜,是在曹家渡人民醫院的院長辦公室。

第二天,兩人完好無損地出現在我們面前,發了昨晚沒來得及發出的喜糖。有人剝開一聞,發出三十年前的霉爛味,好吧,殭屍們的喜糖,算是他倆的報復。

小夫妻新婚後,住在曹楊新村的出租房,二十來個平方,房租每月兩千,慘呢。

費家洛主動提出買房。

買房?你用冥幣買房啊?蘇青桐向來口沒遮攔。親噠噠,歐巴,我嫁給你,就是想好了裸婚,沒指望過買房,等到十年後,我家老房子拆遷了,或者中了彩票,或者等你爸從阿拉伯挖了石油回來,再說吧。

他說,已經向同事們每人借了一萬,現在有十萬塊。

十萬塊,在上海,剛夠買個抽水馬桶的面積。

不是可以貸款嗎?首付兩成,就可以買五十萬的房子。

五十萬?剛好買個陽台。

就沒有便宜點的嗎?比如外環以外,松江、嘉定、青浦、崇明島?

怎麼上班?你公司在大自鳴鐘,我公司在人民廣場,每天要坐兩個鐘頭的公交車嗎?

雖然這麼說,費家洛還是去找二手房中介了。

當然,市區的房子,想都甭想。外環附近的嘛,均價兩萬五到三萬,據說已是跌過一輪的谷底價。六十平的小戶型,也得一百五十萬起板,首付三十萬。費家洛咬咬牙想,這麼爛的房子都買不起嗎?大不了再向同事借一輪。於是,他拉着蘇青桐去看房。從春天一路看到盛夏,更換了十來家中介,看了不下一百套房啊一百套,最後還是三個字:買不起。

蘇青桐生日這天,他倆在KFC慶祝。有個中介小子給費家洛打電話,說突然有了新房源,絕對超划算,如果今晚不來看,明早就會被搶走。

費家洛連夜帶着蘇青桐去看房,在外環線與共和新路交界處,屬於外環內。小區是五年前的新房,各方面條件都不錯,基本是小戶型,住的多是小夫妻。房子是小高層的十三樓——對於舉辦過恐怖婚禮的費家洛與蘇青桐而言,卻是個大吉大利的數字。

開門進去,蘇青桐只感到一股陰冷之氣。中介說這房子唯一的缺點,是窗戶朝向西北,平常不易曬到太陽。這套一室一廳,設計倒還合理,建築面積僅有五十平,但看起來不顯小。關鍵是,房東開價竟只有五十萬,合下來一萬塊一平米,剛夠費家洛十萬塊首付的預算。

蘇青桐也吃了一驚,這房子咋這麼便宜,有什麼花樣嗎?房東精神病人歡樂多?要知道,這個小區的平均房價,也在三萬元左右。

中介說房東要急着移民出國,手頭緊,必須把房子甩賣。

費家洛再看這房子,雖然沒有傢具,裝修倒是很新,可以直接搬進來住。

必須今晚決定,否則……費家洛抓着新婚妻子的手說,青桐,生日快樂,這套房子,就是我給你的禮物!

當晚,簽訂購房協議,一個月後,完成銀行貸款的手續,在寶山區房產交易中心交易過戶。

搬家這天,寒月當空,據說是多年難遇的超級月亮。

我們編輯部都去幫忙了,總共一張床,一個柜子,一張桌子,四把椅子,全是宜家買的。費家洛的所有家當,就是台工作用的筆記本電腦,還有一包破衣服的拉杆箱。而蘇青桐原本一衣櫥的衣服包包和高跟鞋,全留在了父母家裏,幾乎是光屁股嫁給費家洛的。現在嘛,儘是淘寶買的便宜貨,不再需要衣櫥了,春夏秋冬穿一身就是。

忙碌了一整天,幸好沒什麼傢具,否則擺在那麼小的卧室,就顯得太擁擠啦。現在,只有這張簡單的床,兩個人抱在一起,好幸福啊,體力似乎還夠,啪啪啪……

蘇青桐忽然分心說,艾瑪,今天是陰曆七月十五呢!

她看到了床頭柜上的日曆。

中元節?沒事,我們老家都是放河燈吃扁食的,好節氣啊好節氣,曹家渡的院長不是說嘛,這個日子適合生兒子呢,別停,繼續。

小夫妻搬進凶宅的第一夜。

陰曆七月十六,凌晨,四點。

費家洛忽地醒了。

因為,他總感覺,耳邊有什麼痒痒的,好像是誰的頭髮,毛茸茸的,糾纏他的脖子。

睜開眼睛。

月光透過新買的窗帘,灑在小夫妻的床頭。

果然,是長長的頭髮,濃黑的,帶着濕氣的,水蛇般的。

費家洛忽然想起,蘇青桐最近剛剪了個波波頭,怎會有這種長發?

心底一驚,再轉頭細看,身邊並不是可愛的小嬌妻,而是一張陌生女人的臉。

哦?他開頭沒反應過來,以為自己是不是外遇了。不過腦子裏細想,除了跟個別女讀者有過小曖昧,可從沒做出過對不起老婆的事啊。

再看這個女人,年齡也不過二十來歲,留着長長的頭髮,穿着半透明的輕紗睡裙,曲線若隱若現,身材還有些火爆咧。

但他不敢去摸她。

因為,她突然睜開了眼睛。

兩行眼淚,從她的眼眶內滑落。

費家洛尖叫起來,接着驚醒了身邊的蘇青桐。

打開燈,那個女人已經消失了。

他老實地告訴蘇青桐,剛才親眼目睹,有個女人,睡在他倆的中間。

好啊,你是不是結婚後還在看A片?夢到那個什麼蘿拉了吧?

瀧澤蘿拉……呸!呸!呸!不是啊,真的有個女人,不是混血的,是中國的,長頭髮的,就在剛才!

蘇青桐不屑地說,這套鬼把戲,還能嚇着我?

她翻過身,繼續打呼。

而費家洛,卻再也睡不着了,他一個人,睜着眼睛,看着漸漸暗淡的月光。因為,他的耳邊,依然殘留着一根細細長長的頭髮。

他把這根頭髮取下,藏在床頭櫃裏,依稀能聞到腐爛的氣味。

第二天,費家洛不敢加班,早早坐地鐵一號線回到家,跟蘇青桐一塊吃了頓泡麵大餐,然後擠在筆記本電腦前看韓國驚悚片。

沒看一會兒,費家洛就去洗澡了,水龍頭放開來,很久都沒有熱水。幸好他個子高大,從小身體就棒棒的,冷水也沒什麼可怕。只是在沖淋的同時,花灑里傳來某種奇怪的聲音。

讓人後背心發毛的聲音。

實在無法忍受,他把水龍頭關了,把耳朵貼着淋浴噴頭,從那無數細孔內,輕輕地飄出某種旋律……

一個女人的歌聲。

如此輕微,卻又如此有穿透力,像哭似的。

費家洛嚇得光着屁股逃出衛生間,蘇青桐看他這副樣子,卻笑他是不是太猴急了。

他抱着老婆說,這房子裏,有不幹凈的東西。

當然,他不敢把那根長頭髮拿出來說事,生怕蘇青桐會懷疑是小三留下來的。

深夜以後,費家洛不敢睡着,他強忍着憋到凌晨,果然又有了那種頭髮撩人的感覺。他大膽地轉過頭去,重新看到了那個女人——真真切切,睡在小夫妻中間的女人。

女人睜開眼睛,看着他。

費家洛拚命地掐自己,疼得幾乎掉下眼淚,確認不是在做夢。

他大着膽子問:你是誰?

李元子。

床上年輕的女人,用遊絲般的氣聲回答,這聲音,居然還很好聽。

你好,我叫費家洛。

忽然,他感到有根手指,死人般冰冷的手指,又是女人般的纖細,劃到了自己的手心,為他劃出“李元子”三個字筆劃。

但這聲音卻驚醒了蘇青桐,她迷迷糊糊地轉身問道,誰啊?

女人並沒有消失,反而,嘴角露出似有似無的笑意,陰慘慘的蒼白面孔上,竟然引來一隻蒼蠅。

誰啊?

蘇青桐的脾氣暴躁,又喊了聲,索性睜開眼睛,這回,她也看到了床上的女人。

啊……這是做夢……幻覺……國產恐怖片里常有的……我有精神病……我有精神病……我有精神病……

就當她要重新睡着時,突然又跳起來說,冊那,小娘我哪有精神病啊!

哎呀,你個沒良心的,費家洛,居然把小三帶到我的床上來了,你真是狼心狗肺啊!打小三!打小三!打你個綠茶婊!打你個倒貼戶頭!

當蘇青桐一巴掌打到女人的臉上,這個“李元子”倒也不躲避,我只聽到一記清脆的聲響,然後她就從床上爬起來,熟門熟路地走到卧室門口。

她那死人般的臉頰上,終於有五道血色,那是蘇青桐賜給她的耳光印子。

謝謝!

“李元子”輕聲細語地說了一句,傳入費家洛與蘇青桐的耳膜。

同時,她的人頭從脖子上滾落。

十三樓的新房裏,響徹費家洛與蘇青桐的尖叫,根本停不下來……

等到他倆醒過來,天已大亮,但是,他們都確信無疑,這不是做夢。

因為,蘇青桐的五根手指上,殘留着陰冷腐爛的感覺,似乎觸摸過屍體。

這屋子裏有鬼。

怎麼辦?

小夫妻開始了驅鬼行動。

費家洛問下山的道士請了把桃木劍,又遵照指示從屠宰場買了把殺牛刀,據說砍死過八千多頭牛,聚集了極其兇猛的煞氣,俗稱“鬼見愁”。

蘇青桐從淘寶上買來一堆地藏經與金剛經,還有山寨的泰國佛牌。當然,鬼娃娃古曼童之類的高檔奢侈品,就像靈異界的愛瑪仕,是女吊絲絕對買不起的。

這天晚上,小夫妻的新房被佈置成了寺廟,或者說更像殯儀館。

他們睡得很安穩,一夜無夢,所有靈物都奏效了,看來不幹凈的東西被趕走啦。

然而,蘇青桐早上在衛生間刷牙時,發現在整面鏡子上,用她的唇膏寫着一行字——

“我叫李元子,歡迎來到我家”。

操,這個李元子,還真是猛鬼啊!

費家洛想起一部美國電影《見鬼實錄》,說的是一家人鬧鬼,就用攝像頭記錄下鬼的一切。於是,他問朋友借來各種設備,在家裏各個角落,安裝攝像頭,聯網在筆記本電腦上。

晚上睡覺,小夫妻都吃了些安眠藥,確保自己不會凌晨醒來遇到鬼。

同時,蘇青桐給費家洛穿了條貞操褲,以免老公被女鬼侵犯,真特么可憐的男人。

早上醒來,費家洛打開電腦——上半夜平安無事,到了凌晨三點,陰氣最重的時分,醫院裏最常見的死亡時刻,外國人稱之為“witchinghour”。

在這對小夫妻的家裏,衛生間的淋浴房,自動噴出紅色液體。然後,馬桶蓋子緩緩打開,一個長發女子爬出來了。

這幕看似熟悉的場景,讓費家洛懷念起貞子她妹夫與貞子她妹。蘇青桐也目瞪口呆,這是她最親愛的小馬桶啊。

切換攝像頭,從馬桶里爬出來的女子,帶着濕漉漉的水氣,緩緩走進卧室,爬到小夫妻的床上,自然而然地睡在費家洛與蘇青桐中間。

三個人,不,是一男人一女人一女鬼,睡在同一張床上,好歡樂啊,乍看還像3P。

月光灑在他們的臉上。

忽然,費家洛覺得這個女人,自稱“李元子”的女人,臉上寫着某種悲哀的表情。

大部分時間,她都是睜着眼睛,痴痴地看着天花板,似乎有些孤獨寂寞。讓蘇青桐倍感欣慰的是,女鬼並沒有去觸摸費家洛,而是獨自摸着自己嘴唇。

她似乎在唱歌?

怪不得,睡夢中,總有股若有若無的聲音。

但,這位馬桶里爬出來的貞子在唱什麼呢?

至少,她沒有傷害過費家洛或蘇青桐,除了半夜睡在小夫妻中間,也沒有做過出格的事,更沒有像聊齋里的女鬼們那樣,勾搭過現實中的書生或別人的老公。

不幸中的萬幸,這不是一個女鬼小三。

不過,聊齋里的牛鬼蛇神們總也比正人君子們可愛得多。

那麼“李元子”,究竟是什麼人呢?

為了徹底解決女鬼問題,費家洛哭着鼻子來找我幫忙,希望調查清楚這個女鬼底細。

自然,這種重口味的詭異事件,值得我的表哥葉蕭警官出馬,一天之內,真相水落石出。

現在,費家洛與蘇青桐住的房子,三年前,發生過一起殘忍的凶殺案。

那也是對小夫妻,八五后的,結婚還不滿一年。年輕的丈夫,把更年輕的妻子殺了,然後用菜刀碎屍,大部分衝進了馬桶,剩下實在沖不掉的部分,比如頭骨與骨盆之類的,就藏在了淋浴房頂上的隔段里。

殺人之後,丈夫謊稱妻子離家出走,但引起警方及丈母娘和丈人的懷疑,因為出事前這對夫妻經常吵架。於是,警方對家裏進行了搜索,這才發現殘留的屍骨——已在衛生間裏腐爛了三個星期。

證據確鑿,丈夫供認不諱,很快判了死刑,一年前被槍斃掉了。

而被碎屍的年輕妻子,她的名字是——李元子。

最後,我把死者生前的生活照交給了費家洛。

那是個美麗的女子,看起來二十齣頭,長長的頭髮,圍繞着白皙的面孔,一雙烏幽幽的大眼睛,很像聊齋故事裏的女主角。

就是她!

各種證據確鑿無疑——小夫妻買入的是一套凶宅。

費家洛與蘇青桐找到中介,要求退還全款。畢竟,要不是這房子裏發生過如此的兇案,也不可能那麼便宜賣出來,而這些真相全被中介和房東隱瞞了,可以算是惡意的欺詐行為。

但是,中介早就收完了錢,哪裏有退錢的可能?

在諮詢過律師之後,費家洛把中介以及房東告上了法庭。但在中國打官司,你懂的,至少也得一年兩年,而在此期間,他們根本無力買房,就連租房的錢都沒了。

雖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但費家洛咬咬牙,跟蘇青桐商量好了,一邊打官司,一邊住在凶宅,哪怕與鬼同床,也要堅持下去。

每天夜裏,費家洛睡不着時,都會感到身邊水蛇般柔軟濕滑的長發,被分屍的李元子,美麗悲哀的女鬼,躺在他的枕頭邊,發出貓眼般幽幽的目光。

而每當蘇青桐洗澡的時候,就會聽到花灑里響起神秘的歌聲。直到一天,她坐在馬桶上,無聊看着一本八卦雜誌。忽然,從她的屁股後面,爬出了披着長發的李元子,但女鬼並不是來傷害她的,而是同樣好奇地跟她一起看八卦雜誌——對嘛,八卦是女人的天性,正好這一頁是王力宏與李雲迪的CP,李元子閨蜜似的與蘇青桐看得起勁。

就當蘇青桐嚇得癱軟在馬桶上,卻聽到衛生間響起了熟悉的旋律——那是李元子的夜半歌聲,清清揚揚,咿咿呀呀,子夜零點……

“城裏的月光把夢照亮/請溫暖他心房/看透了人間聚散/能不能多點快樂片段/城裏的月光把夢照亮/請守護它身旁/若有一天能重逢/讓幸福撒滿整個夜晚”

剎那間,蘇青桐想起了這首歌,不是《城裏的月光》嗎?

唱這首歌的人,是新加坡歌手許美靜,曾經得過精神病。她還記得許美靜唱過的“陽光總在風雨後,烏雲上有晴空”“是冰凍的時分,已過零時的夜晚,往事就像流星剎那劃過心房”……

忽然,蘇青桐卻不怎麼害怕了,她從馬桶上站起來,走到狹窄的客廳里,看着窗外的夜空,那是一輪城外的月光。

她想起小時候,市中心的老房子,透過屋頂上的窗戶,可以看到模糊的月光。那才是城裏的月光,四周被高樓的燈光污染,卻依然親切,像外婆的手掌,像爺爺的臂彎。

蘇青桐回到床上,從背後抱着年輕的老公,心裏想——他永遠都不會明白城裏的月光。

她問他,家洛,為了這套房子,你也是蠻拼的了,可我做老婆的沒有逼過你,又沒有萬惡的丈母娘來催你,幹嗎非要買房呢?

費家洛只是嘿嘿兩聲,並不回答,轉過頭去,兩行眼淚,緩緩滑落在床單,被城外的月光,照得分外明亮。

他只是內心謙疚,覺得蘇青桐的閨蜜們,要麼嫁富二代,要麼找公務員,要麼隨老外出國。唯獨,她跟着吊絲吃苦,比守着寒窯十八載的王寶釧還慘喱。小爺我縱不是蓋世英雄的征東薛平貴,起碼也是堂堂正正反清復明的紅花會陳家洛之後,如果,不能給老婆買套房子,哪怕只是個屬於她的衛生間,哪怕只是個馬桶和淋浴房,又怎有臉面做個直男兒呢?

睡不着。

不久,那幾綹長發,再次被凌晨陰冷的風,吹過他的耳朵與鼻尖。

他看到了李元子。

忽然,幾根溫柔的手指,替他抹去了眼角的淚痕。

費家洛搖搖頭,輕聲問,元子,請告訴我,究竟我要怎麼做,你才能離去?

美麗的女鬼點點頭,回答——

謝謝你,費家洛,請幫我找到一個人,就是我的丈夫,他叫餘一通。

那個殺了你,並且把你分屍的人?

是。

槍斃啦,你就安心地去吧,這混蛋正在十八層地獄裏呢。

我明了,但他的靈魂,依然飄蕩在世上,請你把他帶到我面前,我有話要對他說。親愛的,如果你能幫我做到這件事,我就答應你——從此消失。

費家洛明白了,這是被分屍的女人最後的遺願,只要能見到殺害自己的丈夫一面,她就會心滿意足,渡過亡川水,踏上奈何橋,喝下孟婆湯,忘了一切的苦難,投胎往生。

可是,怎麼才能幫她找到已經被槍斃的丈夫的鬼魂呢?

費家洛又來請我幫忙,我只說了一句——誰把房子賣給你,誰就能找到那隻死鬼。

原來,把房子賣給費家洛與蘇青桐的幕後房東,就是三年前住在這裏的小夫妻的父母,也是四位白髮送黑髮的老人。

雖然,餘一通殘忍殺害並碎屍了李元子,不能繼承妻子的財產,但也不能剝奪他自己的財產份額。房產畢竟是夫妻公有財產,雙方父母均有權各自繼承子女的財產。

李元子的爸爸媽媽,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出嫁不到一年就被分屍,自然對於女婿乃至女婿全家恨之入骨。

餘一通的父母,還是有些素質的人,雖然也重金雇了律師,希望挽回兒子的一條賤命,最終無奈被槍斃后,卻向兒媳婦一家下跪道歉。

但是,女兒都已作枉死鬼,更談不上什麼親家之誼,只想離得越遠越好。餘一通與李元子的墓地是分開的,各自由雙方父母操辦入葬。

唯獨那套外環線的房子,成為兩家人最後要糾纏的。如果女方貼點小錢,把房產全部過戶倒也好辦。但是,哪家都不想持有這套凶宅,留着也是傷心。除此以外,小夫妻生前沒有其他財產,只有把房子儘快賣掉,才能分割清楚財產。

但是,現在這房價太高,掛牌出去有價無市。兩家人降低了價格,卻又引起買家擔心,仔細調查發現是凶宅,再也無人敢買。

如此折騰了整整一年,掛牌價也從每平三萬坐電梯直接下降到一萬。

最終,中介釣上了費家洛這個冤大頭。

我們先找到了被害人李元子的父母。

這對可憐的老人,先向費家洛道歉隱瞞了兇案真相,但想退款的話——做夢。

其實,我也不奢望能退款,只是希望老人們配合一下,能否提供關於他們女兒更多的線索,比如李元子跟餘一通這對小夫妻的關係,兇案發生的真正原因。

躊躇許久,李元子的爸爸,將我們引入女兒出嫁前的閨房,竟還保持原來的模樣,無論她婚後還是死後,父母都沒有動過。

牆上掛着一張醒目的海報,那是許美靜的照片,旁邊印着一行字——城裏的月光。

爸爸說,這是女兒生前最愛聽的一首歌。

李元子從小住在市中心,十年前老房子拆遷,被趕到了遙遠的浦東外高橋。李元子一直渴望能搬回去,但是父母沒有能力,只能指望她等到結婚,找個好人家買套市中心的房子,也算是了卻心愿。

於是,李元子嫁給了餘一通。

餘一通是張江IT男,難得是個上海小夥子。他與李元子的相識,因為都愛看同一位作家的小說。可惜他沒有自家房子,跟父母擠在老公房裏。上班幾年,也有了一些積蓄,本想在中環線附近買套房子,沒想到正好碰上房價狂漲,僅僅因為看房耽誤了一個月,手裏的預算就完全不夠用了。

最後,有人介紹了外環線的這個一手房小區。

雖然房子不大,但是房型很好,價格也不貴,每平方才一萬五,總共七十五萬就能搞定。

他答應即將領證的女朋友,再過兩年收入上去了,肯定會換套房子去市中心,那麼結婚的新房就暫時這裏過渡一下吧。

李元子,雖然有些不開心,但現實如此,也無可奈何。

何況,她是真心喜歡餘一通的。

結婚很順利,新人很幸福,雙方的父母,相處得也算融洽,畢竟是小夫妻單獨居住,也不存在什麼婆婆媳婦的矛盾。

但是,新婚後的李元子,每晚都在渴望——城裏的月光。

她厭惡城外的月光,雖然交通也還方便,但是上海的地鐵圖,就像只巨大的蜘蛛。這座幾千萬人口的魔都里,許多買不起市中心房子的小夫妻,被迫要遠離蜘蛛的心臟,搬到漫長的蜘蛛觸角的最末端。每天清晨辛苦地上班,沿着蜘蛛網向市中心爬去,路上要經歷各種擁擠,女生被痴漢騷擾,男生防備扒手摸皮夾子。下班后,又要告別市中心的繁華,落寞地回到幾年前還是農田的新小區,聽着清冷的郊外上空的風,仰望似乎並不怎麼圓的月亮。

許多人都相信,只有城裏的月光,才能把夢照亮。

聽着聽着,費家洛的眼圈發紅,驀地想起,蘇青桐也有過差不多相同的抱怨。

兇案的發生,就與此有關——小夫妻新婚後,李元子總是催促餘一通在市中心置換一套房子,否則就堅決不要孩子,她不想讓孩子生在這城外的小房子裏。餘一通也很努力地掙錢,到處看有沒有合適的房源,但是他掙錢的速度,永遠及不上房價的上漲。李元子卻誤會老公不夠努力,或者說還不夠愛她。於是,兩個人總是吵架,搞得整棟樓雞犬不寧。

三年前,陰曆七月半,中元鬼節的晚上。餘一通坦白說,以他們目前的收入,要置換一套市中心的房子,不可能。他希望妻子忍耐幾年,將來一定會有機會的。李元子覺得那是借口,又把丈夫罵得狗血噴頭。幾天前,她剛參觀過新婚女同事的新房,靜安區單價五萬元的房子,那個羨慕嫉妒恨啊。女人的小心理,全都湧上心頭,簡直恨鐵不成鋼。

餘一通,畢竟也是男人,二十六七歲血氣方剛,雖然平時上海男人好脾氣,但日積月累的憤懣,終究沒忍住。腎上腺素作用下,他狂吼起來,把妻子拽到衛生間,砸到沖淋房的玻璃上。

沒想到,整面山寨貨的鋼化玻璃破碎,劃破李元子的頸動脈。

一分鐘內,他的新婚妻子死了。等到餘一通清醒回來,鮮血如河流佈滿整個屋子。他追悔莫及,這完全是個意外,過失致人死亡。如果,當時他去公安局自首,或許就能逃過一死,判個死緩,甚至無期。

但,他愚蠢地選擇了分屍,一邊還哼着妻子最喜歡的《城裏的月光》。

他覺得自己還年輕,不想就這麼被毀掉,心存僥倖可以騙過警察。而且,他覺得碎屍了的話,他就可以永遠和心愛的妻子生活在一起了。

餘一通並不是個太會說謊的人,很快懷疑焦點就到了他身上。經過搜查,水落石出,他全部認罪交代。

因為,分屍的情節太過兇殘,經過兩年的審判與上訴,包括精神病鑒定,他還是被最高法院核准執行了死刑。

而死刑犯被處決后,屍體要被立即火化,骨灰會轉交給家屬。

我告訴費家洛,要召喚回餘一通的鬼魂,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他的骨灰。

不久,我們來到餘一通的父母家裏,祈求他們把被槍斃的兒子的骨灰借給我們用兩天,作為費家洛不再跟他們打官司退款的條件。

剛開始,我們被經歷了喪子之痛的老兩口趕出來了。

但是,在費家洛真誠地說明了來意之後,他們同意了這個請求。

在兩位老人的陪同下,我們去了郊區的公墓,從地下挖出了餘一通的骨灰盒。

費家洛抱着自己房子的前任主人的骨灰,感覺分量很輕,大概是子彈掀飛了天靈蓋的緣故。

這天夜裏,費家洛與蘇青桐,緊張地蹲在衛生間。他們請出餘一通的骨灰盒,放在淋浴房與馬桶之間,這就是三年前發生兇案的位置。

然後,小夫妻退到走廊,關緊衛生間的門,兩人靠在牆上,互相擁抱,抵禦滿屋子的陰冷鬼氣。

等待許久,不知道槍斃鬼的靈魂回家了沒有,更不知道碎屍鬼的願望滿足了嗎。

蘇青桐突然想起什麼,嘴裏咿咿呀呀地唱道——

“每顆心上某一個地方/總有個記憶揮不散/每個深夜某一個地方/總有着最深的思量/世間萬千的變幻/愛把有情的人分兩端/心若知道靈犀的方向/哪怕不能夠朝夕相伴……”

這歌聲幽幽,伴窗外月光,穿透整個家。突然,費家洛有種可怕的錯覺——親愛的老婆是不是被靈魂附體了?

衛生間的房門裏面,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

元子,老婆啊,我是一通啊,你還認得我嗎?

鬼魂終於召來了!

費家洛與蘇青桐都啞口無言,藏在衛生間的房門外面,偷聽裏面那對鬼夫妻的重逢。

門裏響起李元子的聲音:老公,你怎麼變得——哎牙,腦門都沒了,你受苦了。

接着,響起一對男女的哭聲。

哎,沒辦法,槍斃嘛,子彈從這打進去的,這回不用化妝,就可以參加萬聖節聚會了。

李元子苦笑一聲:老公,你過去,可沒有這麼幽默啊。

對不起,元子,我錯了,我也很想回來,跟你說一聲,抱歉。

哎呀,我的寶貝老公啊,三年來,我始終遊盪在我們家裏,無論如何都離不開這房子。我在想,其實,錯的是我。我不該總是罵你,不該逼你去市中心買房子,什麼城裏的月光啊,其實,跟我的老公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對我而言,世上最重要的,就是你了。

餘一通平心靜氣地回答:老婆,是我沒有能力,沒辦法賺更多的錢,要是我能早些買好中意的房子,也不至於如此啊。當然,千錯萬錯,我更不能打老婆。這三年來,我兩年在監獄,一年在墳墓,總算是想透了——老婆啊,是要用來哄,用來疼的,就算是老婆罵你幾句,就當是在誇你。因為,她是喜歡你的啊,否則幹嗎還要恨鐵不成鋼呢?

然後,李元子似乎是號啕大哭了,想必是鬼夫妻擁抱在一起。箇中滋味,難以言盡。

鬼妻子還說了一樁秘密,三年前自己遇害前夕,她發現自己剛剛懷孕。但是,原本說好在搬回市中心前是不要孩子的,她暫時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老公。但她已經決定,等到幾天後老公的生日再行公佈,給全家人一個驚喜……

果然是慘啊,午夜分屍的時候,老公並不知道,老婆肚中還有他的骨肉。

可是,李元子早已完全原諒了餘一通——老公,我們簡直比牛郎織女還苦啊,人家每年七夕還能鵲橋會,我們小夫妻三年才能見一面。

好啊,老婆,現在我們重逢了,就永遠都不要再分開!

到這裏,衛生間裏的聲音,漸漸平息了。

這一晚,費家洛與蘇青桐躺在床上,終於沒有再感覺到鬼婚的氣息,家裏的攝像頭顯示,也沒有一個女鬼睡在中間了。

早上打開衛生間,費家洛取出骨灰盒,跪在地上千恩萬謝。

然後,他把骨灰盒送回餘一通父母家裏,並且撤回了打官司的訴訟,小夫妻將繼續住在這套房子裏。

當天晚上,蘇青桐幸福地糾纏着老公,熱烈慶祝終於送走了女鬼,費家洛卻有些心不在焉。

後半夜,他又睡不着了。

醒來以後,總覺得各種異樣,重新打開電腦里的攝像頭,卻嚇得他魂飛魄散——凌晨三點,從馬桶里爬出來一男一女,赫然正是李元子與餘一通,這對鬼夫妻擁抱着走進卧室,坦然地睡在費家洛與蘇青桐中間,幸福地相擁而眠。

我靠!三缺一終於補齊,床上的兩對夫妻可以打麻將了!

你們自己感受一下吧,但費家洛感覺快要窒息了。

上班的時候,他又找來我分享他的苦難。

我明白了,當死刑犯丈夫被召喚回家,夫妻團聚之後自然就不肯走了,那套房子本來就是他們的家啊,賣房子的又不是這對鬼夫妻,何必要被活人趕走呢?

啊,難道應該被趕走的,就是我和蘇青桐嗎?

倒也不是,其實啊,家洛,我並不覺得,人和鬼不能共處於一室——我說,世界上的鬼魂,其實從來不會害人,分屍的也好,姦殺的也好,連環變態殺人的也好,從來都是活人犯的案子,干鬼魂何事?

而我,也想了起來,幾年前,在我的微博上留言的那對讀者情侶,似乎就叫餘一通與李元子。

我打開自己的微博搜索,果然找到那段留言——

“我愛你,無論你,是人,是鬼,是畜,是妖。我愛你,愛你到死,愛到你死,愛到我死,愛到所有人死光光,我依然愛你。”

喪心病狂的誓言啊!

既如此,縱做鬼魂,亦斷然不會分離。

我留給費家洛的只有四個字:順其自然。

這天晚上,更糟糕的事情來了——蘇青桐發現自己懷孕了。

費家洛腦袋發暈,他從沒想過做爸爸,以為生孩子還很遙遠,尤其是在他倆裸婚,完全沒有父母資助的時刻。

當晚,餘一通與李元子的鬼魂,依然睡在費家洛與蘇青桐的中間。當他翻個身想要抱住老婆,摸到的卻是槍斃鬼裸露的天靈蓋。再翻個身又想要抱老婆,抓住的卻是被分屍的李元子的十根手指頭。

沒過幾天,費家洛陪蘇青桐去第一婦嬰保健院做檢查,確認了懷孕這件事,而且從時間上來分析,極有可能就是在陰曆七月十五,也就是小夫妻搬進凶宅的那晚懷上的。

蘇青桐忽然想到——李元子的鬼魂不是說過,自己被殺的那晚前夕,曾經查出剛剛懷孕嗎?也就是說,她是帶着鬼胎一起死的。

那麼,這個鬼胎,是不是到了蘇青桐的肚子裏?

她恐懼地撲在費家洛的懷裏:我們要不要把孩子打掉呢?

不,就算是鬼胎,但畢竟是自己的骨肉,又是頭胎。老人們都說,頭胎好啊,要是頭胎被打掉,二胎恐怕也危險。

對了,這個未出生的孩子,也是陳家洛的後代。他們家族是七代單傳,怎能說打就打掉啊?這麼做,對得起紅花會的十四位大當家嗎?對得起霍青桐與香香公主的痴情嗎?對得起陳家洛親兄弟乾隆皇帝嗎?對得起內地與回疆的父老鄉親嗎?

回到家裏,兩人悶悶不樂,就算家裏有一對鬼夫妻,也不能佔據中心話題了。

忽然,蘇青桐的身後多出一隻女鬼,李元子白衣飄飄而來道:青桐妹妹啊,你不必煩憂,你腹中的孩子,自是費家洛弟弟的骨肉。我這雙鬼眼,勝似B超,早已看出,這是個如假包換的男孩。我並不是重男輕女,只是這男孩,將來必定會成就大事業,以我作為鬼魂修鍊三年來看,不會有錯的。

蘇青桐拍拍自己小腹,弱弱地說,切,難道要這孩子來複興紅花會嗎?

女鬼嫣然一笑,饒是風情萬種:妹妹別怕,姐姐我生前,是在母嬰用品網站上班的,知道一些懷孕與育兒知識,我會保你這孩子健康平安誕下。

真的么?

我們夫妻作證,豈能食言?李元子的身後,餘一通也冒了出來。

可是,你倆原本答應相會後就消失,可還是賴着不走。

對不起,陰間不要我們這對夫妻,陽間也不肯讓我們去投胎,說是我倆與活人溝通,泄露了天機,罪不可恕,責罰我們永世做孤魂野鬼啊。

啊,看來,還是我們害了你倆?

費家洛早已把這段對話聽在耳中,他抓着蘇青桐的手說,老婆,別害怕,我們就當養兩隻寵物,養兩隻猛鬼在家,不也很有樂趣嗎?

你是被蔡駿洗腦了吧?

不,是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一切,讓我改變了想法,相信我,沒錯的。

九個月後,今年春天,蘇青桐順利產下了一個男孩,費家洛給兒子取名為費復明,以紀念紅花會的反清復明志士們。

而他家裏養的兩隻鬼,則承擔起了月嫂的角色,幫着這對小夫妻來帶孩子。要知道如今請個月嫂,起碼也得幾千塊吧,一下子節省了大筆開銷呢。當月嫂最辛苦就是晚上帶孩子,幾乎整夜不能睡覺,鬼魂恰在夜間活動,這個生物鐘太適合帶小孩了。再加上李元子的專業育兒知識,用科學方法加上靈異手段,雙管齊下,如有神效啊。

寶寶也是天資聰穎,根本就不怕鬼,反而被鬼哄得服服帖帖。定時餵奶,更換尿布,洗澡睡覺,安排得井井有條。寶寶在鬼夫妻的精心呵護下,茁壯成長,不出四個月,蘇青桐已能放心地去上班了。

有時候,費家洛與蘇青桐去超市購物,大包小包提不動,餘一通和李元子也會來幫忙。只要是在黑夜裏活動,他們都不會有問題的。鬼魂的力道大得不可想像,手指頭動動就把幾百斤提回家了。

家裏有兩隻鬼,費家洛就能經常向它們討教死後的世界。因此,他在懸疑世界雜誌上撰寫的靈異專欄,也得到了無數人的追看,多賺了不少稿費呢。

蘇青桐的廣告公司經常加班,作為年輕媽媽,她有權早回家,但為了多賺些業績,她還是會留到半夜。從地鐵站到家的這條路上,晚上常有強盜出沒,每逢此時,李元子就會飄出來接蘇青桐回家。有一回,果然碰到強盜,還是個劫財劫色的大盜,看她獨自一人就要撒野。這時李元子顯形,變成被分屍的血肉,啪的一下砸在強盜臉上,嚇得那傢伙精神錯亂地逃跑了。

嘿嘿,費家洛與蘇青桐的故事還在繼續,只是從不邀請朋友去家裏作客,大概是怕那兩隻鬼嚇到別人。

據我所知,這一家五口——三個活人,兩隻鬼,仍然住在同一屋檐下,每晚都像萬聖節PARTY,其樂融融,好有愛啊。

中秋夜。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全家人吃完月餅,亡靈夫婦也品嘗了氣味。待到費家洛、蘇青桐與寶寶睡下,李元子卻是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回想前生往事,倍感蛋蛋憂桑。窗邊的她,垂下幽魂長發,仰望城外的月光,回憶城裏的月光,這才明白,一樣的月光。

什麼時候兒時玩伴都離我遠去

什麼時候身旁的人已不再熟悉

人潮的擁擠拉開了我們的距離

沉寂的大地在靜靜的夜晚默默地哭泣

誰能告訴我誰能告訴我

是我們改變了世界

還是世界改變了我和你

誰能告訴我誰能告訴我

是我們改變了世界

還是世界改變了我和你

一樣的月光

一樣地照着新店溪

一樣的冬天

一樣地下着冰冷的雨

一樣的塵埃

一樣地在風中堆積

一樣的笑容

一樣的淚水

一樣的日子

一樣的我和你

一樣的笑容

一樣的淚水

一樣的日子

一樣的我和你

什麼時候蛙鳴蟬聲都成了記憶

什麼時候家鄉變得如此的擁擠

高樓大廈到處聳立七彩霓虹

把夜空染得如此的俗氣

誰能告訴我誰能告訴我

是我們改變了世界

還是世界改變了我和你

誰能告訴我誰能告訴我

是我們改變了世界

還是世界改變了我和你

——《一樣的月光》

吳念真、羅大佑/作詞;李壽全/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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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漫長的那一夜第一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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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夜 小夫妻搬進凶宅的那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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