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盧行者是誰

何先生說:“至於梁羽生先生所說‘孫’對‘胡’欠工整,大概是因為

梁先生不知陳寅恪原意在‘猢猻’,正如‘盧’對‘韓’原意在‘韓盧’

也。”據陳寅恪解釋,他出題是受了蘇東坡詩“前生恐是盧行者,後學過

呼韓退之”一聯的啟示,因此說陳寅恪原意在“猢猻”是不錯的,而“韓

盧”與“胡孫”有類似的地方也是不錯的。(順帶一提,蘇詩是“盧行

者”,何先生的引文,“盧”字作“廬”字,恐系手抄之誤。)

但“原意”是一回事,對聯的本身是否工整又是一回事,“胡”“孫”

一聯的欠工之處已見上述,現在再談“韓盧”與“胡孫”的相類與不相類

的地方。

相類的是:“韓盧”是犬名,“胡孫”諧音“猢猻”,則是猴子的別稱。

不相類的是:“猢猻”拆開無意義,而“韓”“盧”則是各自有其意義的。

而且若論對仗,“盧行者”對“韓退之”也比“孫”“胡”一聯工整得多。

“韓退之”即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韓愈,人所共知。“盧行者”是誰呢?

知者就恐較少了。盧行者即禪宗的六祖慧能(六三八—七一三,俗姓盧)。

韓退之是“文起八代之衰”的大宗師,盧行者是禪宗的南宗開創者,因此

兩人的“身份”是相等的。

“韓”是姓,也是古國,戰國七雄之一。“盧”是姓,也是古代南方

的部族名,稱“盧戎”,這個部族在春秋時曾建廬戎國(國名的“廬”與

部族名的“盧”同音),後為楚所滅,稱“廬邑”(在今湖北襄陽西南)。

所以“盧”和“韓”是同一類名詞。至於“行”與“退”、“者”與“之”

之屬於同類詞,已見何先生所引的陳寅恪的解釋,不贅。“盧行者”對“韓

退之”,每一個字都工整,而“韓”“盧”合起來又是犬名(戰國時韓國

有隻善跑的黑狗,典出《戰國策·秦策三》:“以秦卒之勇、車騎之多,以

當諸侯,譬若馳韓盧而逐蹇兔也。”所以陳寅恪說:“此聯可稱極對仗文

學之能事。”

陳寅恪的解釋已經說得清楚,他出對子題是受了蘇東坡詩句的啟示,而

其“實欲應試者以‘胡適之’對‘孫行者’”,即因“韓盧”與“猢猻”

有類似之處(一為犬名,一為猿猴)。但所說的類似並非是指“胡”“孫”

一聯,也和“韓”“盧”那聯一樣,是“可稱極對仗文學之能事”。蓋首

先發現可用“胡適之”來對“孫行者”,開一開胡適之玩笑的是陳寅恪。

以陳寅恪的為學作風,他是不會這樣自贊的。陳寅恪是大學者,但嘗自稱

“論詩我亦彈詞體”(見《論〈再生緣〉篇末附詩》),其謙下有如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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