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撩的都不是喜歡,小心翼翼的才是

11:撩的都不是喜歡,小心翼翼的才是

公司大會上,昏昏欲睡的氛圍中,我褲兜里的手機適時地震了一下,我迫不及待地掏出來,看到捲毛發來的一個圖片消息。會場沒WiFi,但小圖貌似挺精彩,我咬咬牙花流量點進去。果然錢不白花,大圖上顯示捲毛正躺在印有某某醫院字樣的病床上,朝着鏡頭比着中指,頭纏繃帶,腳綁石膏的自拍。

我:哈哈哈,床照不錯啊。

捲毛似乎心情不錯,又發來一個蠢賤的表情和文字:你覺得這個小護士怎麼樣?

我:哪位小護士?

捲毛:我床照里那位。

我定睛一看,捲毛的床邊,的確有位側着身子,正給他掛吊瓶的小護士。

我打好的“神經病”還沒發送出去,捲毛已經發來一個勝利手勢:手機號到手!

你瞧,這就是我不得不佩服捲毛的原因。他總能不分場合,不分時間,在最短的時間裏,撩上最好看的那位姑娘,並成功拿到她們的聯繫方式,迅速打得火熱,然後又迅速終結於捲毛撩上下一位姑娘之時。

作為公認的渣男,捲毛有數不清的前任女友給他頒發過渣男認證勳章,這樣一個偽婦女之友,當然不會是第一次挨揍,但被揍到住院的,這是第一次。

我問捲毛什麼情況,他嘆了口氣:撩了別人的妹,然後在撩妹時被抓到。

我聽不懂,捲毛費勁地解釋:我先撩了別人的妹,不是別人的女人,是親生的妹子,叫湯圓,你上次見過的!她哥看到我背着他妹去撩妹,然後找人把我揍了一頓。

他說得太快,扯疼了臉上瘀青的肌肉,捲毛吸着冷氣,用手小心地碰了碰紅腫的臉,恨恨罵道:“媽蛋,下手太狠了!老子這次不甩了他妹,都對不起他的拳頭!”

湯圓?

我想起上次在捲毛家裏,他倚在窗子邊,指着涼亭里那個孤單瘦弱的黑影,一臉不耐煩地告訴我說,那女的就是湯圓,人跟名字一樣粘人!就愛煲湯,煲的東西也跟名字一樣難吃!

這位叫湯圓的女人,看似柔弱文靜,意志力卻驚人強大,捲毛騙她說自己在公司,實際上他哪兒都沒去,一直在家裏開着燈看了一晚上的電影。

而這個粘人的湯圓,就堅信不疑地坐在亭子裏,手裏拿着自己花三小時煲好要給捲毛補身體的湯,守在捲毛家的樓下,看着他窗戶里映出來的燈光,和手中逐漸冷卻的羹湯一起,在黑暗中坐等了捲毛整整一個晚上。

第二天捲毛上班時看她還守在下面,只能走小區的小側門出去,直到他晚上加完班回來,看到涼亭里沒人,以為粘人的湯圓已經走了,放心地回到家一看,湯圓正頂着一對熊貓眼,滿臉堆笑地捧着一壺新煲好的湯,坐在門口等着他。

以捲毛爐火純青的撩妹技能,他交往過的女人,數量直逼三位數大關,我見過其中的很多個,腦中能想起的樣子卻不多。但那個肯花三個小時給捲毛煲一碗湯,又心甘情願地坐等他一個晚上的湯圓,讓我印象深刻。

我打車過去,剛走到病房門口,就看到柔弱文靜的湯圓站在捲毛床邊,十指緊張地絞在一起,臉上的妝早被淚水和鼻涕泡弄花,嘴裏低聲下氣哀求道:“我發誓,不是我叫我哥乾的,我已經跟他斷絕兄妹關係了,我真的很愛你捲毛,能不能別跟我分手?”

捲毛擺着一張欠揍的臭臉,不耐煩地用手指向大門,“麻煩你快點走,我不想我的新女朋友誤會”。

湯圓的眼淚大滴大滴地砸在地上,滿是不甘地拖着腳步慢慢走出去,臨出門口,用飽含淚水的眼,幽怨又悲傷地狠狠剜了我一下。

我有些不是滋味地走進來,把包包甩在桌上,一屁股坐在捲毛床邊,白他一眼,“你他媽想害死我啊?”

他覥着臉打哈哈,“你才不是一個怕死的女同學,不然也不會幫我擋了這麼多年的爛桃花”。

“爛桃花?明明是你先去招的人家好嗎?”

捲毛一臉理所當然,“就是招了以後,才發現是爛桃花啊”。

我覺得自己當初肯定是洗頭洗得腦子進水了,才跟這個渣男做了這麼多年的朋友,可是我當年跟他做朋友的時候,他明明還不是渣男啊。

捲毛一會兒要吃蘋果一會兒又要吃梨和水蜜桃,我拿着小刀一刻不停地削啊削,湯圓帶來的一大籃溜光水滑的水果,被他指揮着一個個全肢解了。

我擦了擦滿是桃毛的手,鄙夷看他,“你把人趕走又吃人給東西,臉皮夠厚的啊”。

捲毛撇嘴,“她哥把我揍一頓,吃她一籃子水果算什麼?”

“那你說他哥為什麼揍你?”

捲毛咳了兩聲,“我就跟一賣化妝品的銷售要了個電話……”

“然後?”

“然後……然後就吃了個飯,看了個電影。”

“上床了?”

捲毛看傻子一樣地看我,“那不是廢話嘛,不上床還去吃什麼飯看什麼電影?”

我心裏響起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默默地吃了幾口水果,然後告訴捲毛:“朱珠要結婚了。”

捲毛先是一愣,臉上的神情迅速黯淡下去,沒了剛才讓人討人厭的流氣,直到我走出病房,他依舊臉色灰黑,一言不發地癱軟在床上。

朱珠大概是唯一一個給捲毛發過好人卡的女人。

當年,朱珠是我們專業水靈靈的一枝花,而捲毛,只是眾多護花使者中的一員,不顯山,不露水。

真正讓朱珠注意到捲毛的,是一次大雨過後的下課路上,教學樓台階下積了一大攤水,朱珠穿了雙價格不菲的新鞋站在台階前愁眉不展進退兩難。

積水混合著泥水,不深不淺剛好可以弄髒她的鞋,她一腳又肯定邁不過去,正苦惱之際,人群里的捲毛閃出來,迅速脫下自己的夾克外套,眾目睽睽之下,鋪在了擋住朱珠的那攤污水中。

就算一直高冷的朱珠,也被捲毛的誠意打動了。優雅地踩着捲毛的夾克走過污水的朱珠,在捲毛一臉虔誠地去撿被女神踩過的衣服時,她回過頭來,對捲毛說了一句讓他終生難忘的話,“一起走吧”。

從此以後,只要朱珠女神喜歡的,捲毛都熱愛,朱珠女神討厭的,捲毛都憎恨。只要女神需要他,不管任何時候,無論在幹什麼,他都能立刻放下手頭的東西,趕到需要他的女神身邊。

捲毛對女神的好,曾一度成為校園男友力範本,很多男友因為有了捲毛榜樣的對比,被女友無情拋棄,捲毛因此在球場上經常遭同性下黑手,但這絲毫不能影響他對女神的全心付出。

女神說要上自習,捲毛能從球場的前鋒位置上直接跑到女神身邊,屁顛屁顛提着女神的書包,去教室里給她佔好位置后再奔回球場繼續;女神說她口渴,捲毛立刻背負着罵名撤出遊戲,在宿舍用女神專用的仙飄飄水壺,嫻熟地為她泡好一壺溫度適宜,明目清火的檸檬枸杞茶,再急急地給她送過去。幾次之後,我們這群原本跟捲毛玩得不錯的小夥伴,再不敢輕易拉他這樣的豬隊友一起玩耍。

每年夏天教室人多悶熱,捲毛便天天自備兩把塑料小扇子,自習時坐在朱珠正後面,只要女神說熱,他便左手右手同時開工,一百八十度手動給女神送風,一個夏天下來,捲毛的手關節搖得幾乎殘廢。

期末放假,女神買不到卧鋪票,捲毛咬咬牙把自己的卧鋪票退了,補上差額,給女神買了張飛機票,自己問我們借錢買了綠皮車票。到家時他的腳板腫得差點連鞋都要撐破了。

捲毛唯一一次罵女神,是因為女神手機被偷,她發現后竟然奮勇直追,沒想到高跟鞋尖插進了下水道槽里,小腿差點扭骨折。捲毛知道后,頭一次綳不住,說:“你是不是傻啊?手機丟就丟了,犯得着去追賊嗎?”

捲毛是擔心朱珠的安危,但朱珠不領情,兩人差點因此翻臉。好在時間總是撫平創傷的良藥,光陰荏苒,歲月如梭,過了一天,捲毛拿出一學期的伙食費,給朱珠買了最新款的蘋果機,當成明年的生日禮物送給女神,兩人才和好。

那個學期,捲毛在我們時不時地接濟下,才沒餓死在學校。

捲毛對朱珠的一片赤誠之心日月可鑒,他甚至為了朱珠,連千里迢迢來學校看他的親媽都拋下,交給我們來照顧,自己義無反顧地陪着女神朱珠,長途跋涉地坐車去聽了一天的耶穌講人生。

我們都很火大,說人家又不是沒你不行,你少陪她一次會死啊?

捲毛眼神堅定地搖頭,說:我怕少陪了這次,她下次就會換人。

當時的我們,全都罵著這樣謹小慎微,如履薄冰的捲毛,但他卻甘之如飴地付出,常常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雞飛蛋打的樣子,真摯又傻氣。

而女神朱珠每次喝着捲毛送到嘴邊的可口茶水,享受着捲毛VIP服務的涼風,拿着蘋果機坐着飛機回家時,總會對捲毛說:“你真是個好人!”

這句話讓捲毛很惱火,他並不想做一個好人,他想做的是朱珠的男人,可惜朱珠沒給他這個機會。在捲毛鼓足勇氣表白時,她對捲毛說:“對不起,你是個好人,可我喜歡壞壞的男人。”

捲毛這個全校好男人竟然敗給了壞男人,我們都以為捲毛會想不開,沒想到他只是靜靜地在朱珠宿舍樓下坐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回宿舍睡了一大覺后,重新醒來的好男人捲毛,開始抽煙喝酒,網上約炮,嘗試去髮廊,跟各種女生女人約會撩騷曖昧的壞男人新生活。

他這一壞,就是好多年。

捲毛之所以耿耿於懷地壞着,還是因為沒放下女神朱珠,他於千千萬萬個微博中找到朱珠的微博,隱藏在她四百三十六個粉絲里,就像當年他作為全校護花大軍中的一員一樣,偽裝成殭屍粉,悄悄給她發的每一條微博點贊。

他密切關注人人校園網,只要有她加入的群,捲毛都混跡其中,每次她說話發言,他都會熱烈響應,如同當年她所到之處,必有他的身影,她所喜歡的,他必熱愛。

我有次問他:“如果朱珠結婚了,你怎麼辦?”

捲毛兩眼發直地盯着天花板,半天沒說話。

如今朱珠真的要結婚了,我怕捲毛想不開,每天都抽空就去醫院陪他。剛到門口,就發現瘦弱的湯圓手上,提着與她身材嚴重不符的一大堆水果和兩個保溫壺的湯飯,站在病房不遠處,似乎在等我。

她已然把我當成了捲毛的新女友,眼睛紅紅的,有着不甘又無可奈何。

大概她從護士口中得知,捲毛這幾天除了輸液,根本滴水未沾,她低聲下氣地求我,說能不能以我的名義,讓捲毛吃下她送的這些東西。

捲毛癱軟在床上,眼圈深黑,一看就距離崩潰邊緣不遠了,吃了湯圓做的東西,他才有了力氣繼續拿着手機,刷朱珠的微博。

一直偷偷躲在門口的湯圓,看捲毛一口一口地吃着她做的飯菜,終於放下心來,朝我點頭致謝后才離開,落寞孤單的背影,像極了當年那個小心翼翼的捲毛。

朱珠結婚那天,我早早請了假過來,手上照例是湯圓準備好的飯菜水果,剛進病房,就看捲毛倚在十二層的窗邊,頭探出窗外,眼睛發直地盯着樓下,我嚇一跳,邊跑邊喊:“別跳啊……”

我把他用力往後拽回來,沒想到用力過猛,我們同時摔倒在地上,捲毛扶着石膏腿號起來,“誰跳了,有病啊你?”

我一臉茫然,“你……那你看什麼……”

捲毛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慢慢坐到床上,吃湯圓做的飯菜,邊吃邊問:“你知道朱珠嫁了個什麼樣的人嗎?”

我搖搖頭。

他把手機遞給我,朱珠最新的一條微博上寫着:三生有幸,終於嫁了個好人。

捲毛擦了擦嘴角,自言自語道:“國際大傻逼。”

我猜他說的是他自己。

吃完飯菜,捲毛忽然拿起手機,給湯圓撥了個電話,“以後要送飯就大大方方地進來,別老是讓別人帶”。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聲音顫顫巍巍的,“是不是……她告訴你的?”

捲毛一瘸一拐地走到剛才站着的窗邊,看着下面躲在自行車棚等着我把飯盒送下去的湯圓說:“還用別人說嗎?這麼難吃的飯菜,也就你能做得出來。”

第二天,我看到捲毛的QQ簽名變成了:退出江湖。

湯圓把捲毛照顧得很好,他出院時竟然還胖了七八斤,從此以後,再沒聽捲毛說撩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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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確幸不如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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