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崢嶸歲月 第259章:見證【下】
長齡先生當然知道寶玉在想什麼,又輕聲道:“大俊是一名軍士,他是在執行軍令。軍人在戰場上衝殺時,其實已經做好了生死的準備。今天的結果令人嘆息,他本可以成為善川城的城主,如今只有其子侄受封賞了。”
寶玉知道只要大俊回到國都,必然會受到新君少務的重用,卻沒想到少務會如此看重這位師兄。大俊就出身於善川城普通的村寨,想必少務對善川城的城主早有不滿,會找機會讓大俊立功、繼任善川城的城主,鎮守巴室國與鄭室國交界的重要邊關。
從少務的角度,自有他的打算。但大俊卻等不到這一天了,也實現不了找一位蛇女為伴、過小日子的願望。
軍陣與車隊前行未走多遠,迎面又來了好幾輛馬車,對方沒有在路邊避讓,而是直接停在了前面。開路的軍士喝道:“來者何人!為何不避讓軍陣車馬?”
對方有人答道:“我們是長齡門弟子,奉宗主之命前來接應。”
說話者寶玉認識,他是長齡先生的大弟子、五境修士齊柏。當初長齡先生與少務進入王宮時,就是由這位齊柏駕車,其人顯然深受長齡先生的倚重與信任。長齡門不僅來了齊柏一個,隨行的還有十餘名精銳弟子,就是當日護送少務進入王宮那些人。
長齡先生那天是直接從王宮裏飛走的,但給守在側門外的眾弟子發了一道神念,叫他們隨後趕來接應。這些人的速度當然沒有寶玉快,此時才趕到。寶玉早就知道這些人會來,所以並不驚訝。而長齡先生終於露出了輕鬆的表情,雖有軍陣護送,但他還是更信任本門弟子。
圓燈與會良跑到隊伍前面詢問情況,齊柏向他們行禮,並很驚訝的問道:“圓燈宗主,您怎麼還在這裏?既然見到了彭鏗氏大人,想必已知國君邀您前往國都商議禪位大典之事,也拿到了那件飛天神器。”
齊柏等人走在寶玉後面,他們出發時已知道國君的各種安排。圓燈先生有些矜持地答道:“爾等有所不知,我正陪同會良公子押送重要人犯與物證,途中不能出任何意外,所以不便獨自先行。不僅是我,長齡宗主不是也沒有趕回國都參加禪位大典嗎?”
齊柏頓了頓才說道:“可是,可是,國君已命鎮南大將軍調動涼風頂周圍四座城廓各一支守備軍陣,說是要保護涼風氏一族,難道您還沒有聽說嗎?”
圓燈先生赫然變色道:“竟有此事!”
寶玉在一旁不緊不慢地開口道:“他說的沒錯,國君下令時,我就在場親耳聽聞。”
圓燈先生惱怒道:“你怎麼不早說!”
寶玉仍淡淡答道:“昨日我已經告訴你,國君招你去國都、希望你不要錯過大事,怕你不在涼風頂,甚至托我把飛天神器都帶到這裏了。可是圓燈宗主既接了神器,也知道了國君的意思,卻仍然留在了這裏,我還能多說什麼呢?”
以圓燈先生的修為與身份,國君平時想請他也未必能請得動,就算想抓他,也未必能拿下他本人,但涼風氏一族數千人卻是跑不掉的。后廩接到會良的秘報時,恐怕也猜到了很多種可能,所以才急召圓燈去國都。
圓燈先生正要發火,長齡先生突然開口道:“無論是以國事為重,還是為子侄輩以及族人着想,都不應該錯過大事。圓燈宗主,我就與您一同飛往國都吧,應該恰好能趕上禪位大典。”
圓燈若不走,長齡先生便也留下。如今圓燈終於要離開大隊人馬趕往國都,長齡先生便與之一同前往,這可能是一種監督吧,也等於將瀚雄託付給了寶玉,同時留下的還有國君所賜的兵符。
國君的兵符賜給誰,是不能隨意轉交的,但那長齡先生的身份地位超然,有時可以不去在意這些,他告訴寶玉:“國君將兵符給我的時候,並沒有特意叮囑不能轉交。你既為君使,那麼便將兵符拿去,這支軍陣就由你來節制,什麼時候放他們回善川城,亦由你決定。”
長齡先生還以神念拜託了寶玉另一件事情,便是為瀚雄療傷,不論以什麼樣的神通妙法,總之盡量讓瀚雄以最好的方式康復。
寶玉先後出手調治國君后廩以及師兄夏卓的病症,其手段令長齡先生驚嘆不已,不佩服都不行。長齡本人就是一位煉藥施治的大行家,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寶玉的高明。他的修為雖在寶玉之上,但若給瀚雄療傷,真不如就請寶玉動手。
神醫彭鏗氏大人之名,絕非虛傳,且長齡先生對寶玉也絕對放心。
圓燈走了,而長齡門精銳弟子皆來到此處,更重要的是有寶玉身為君使、手持兵符在此,剩下的會良等人便翻不起什麼浪花來。長齡先生先前所忌憚的只是圓燈一人,兩位六境高手皆離去后,在場便無人是寶玉的對手。
長齡先生與寶玉一起走過幾千里的路,當然清楚這少年的本事與為人。
公子會良再怎麼用哀求的眼光看師尊,圓燈先生也無法理會了,他只得目送兩位高人飛天而去,剩下的人馬便由寶玉統領。由於車隊中有重傷昏迷的瀚雄,所以不可能快馬趕路。大家都在大路上不緊不慢的前行,按照這個速度,是不可能趕回去參加禪位大典了。
他們是往回走。也有人正迎面而來。午後不久,只見遠方煙塵揚起。到了近處,前方是一支衣甲鮮明的軍陣。寶玉率領的也是一支軍陣,可是與對方比起來,感覺就差得太遠了,簡直就像是一支臨時拼湊充數、剛剛拿起武器的烏合之眾。
雖然是一樣的衣甲、一樣的軍械、一樣的隊列,可是對面來的那支軍陣,自然就帶着一股威嚴的殺氣。數十人一齊走來的聲音,就像是一個巨人在路上踏出的腳步聲。無形間就令人覺得精氣神是那麼地振奮。
這應該是巴室國中最精銳的軍陣,其戰鬥力與精神面貌皆非一般城廓的守備軍陣能比;而率領軍陣者,也應該是一位久經沙場、殺氣騰騰的大將。
寶玉料得果然沒錯,遠遠地就聽有人喝道:“彭山禁地鎮守將軍北刀氏,奉命前來接應君使彭鏗氏大人,並押運與護送仲覽、會良一干人等。”
大隊軍陣行進,當然沒有輕車疾行更快,所以北刀氏來得比一眾長齡門弟子更晚。他所的接到國命,是押送仲覽,並護送會良。只不過他方才的話中。將押送和護送說到一塊了,也將仲覽和會良放在一起了。
多日來一直面色凝重的寶玉,終於露出了一絲淺笑。快步來到隊伍前面行禮道:“刀叔,我們又見面了!”
北刀氏向寶玉行了面見君使的禮節,然後笑道:“小路,你再叫刀叔,我可不敢當。我在武夫丘上是二長老的弟子,你往後得叫我師兄了。……你是君使,我亦奉君命而來,我們還是先辦正事吧。”
寶玉看了看北刀氏帶來的軍陣,又回頭看了看自己所率領的這支軍陣。當即下令讓善川城的守備軍陣原路返回,不必再繼續執行護送任務。這支軍陣本就是長齡先生以兵符臨時調動的。不可能長期離開善川城駐防別處,就算到了國都也得立即返回。寶玉便讓他們提前走了。
圓燈先生已離去,如今善川城的那支軍陣也走了,十二名長齡門精銳弟子護衛在瀚雄的馬車周圍,北刀氏又下令,讓屬下軍士接管了押送仲覽等人犯的任務,將所有人都裹挾在軍陣之中。
公子會良有些忐忑的與北刀氏見禮道:“大將軍,仲覽、辰南等是我拿下的人犯,由我的親隨衛隊繼續押送即可。換了不熟悉的軍士,難免再生枝節。”
北刀氏卻板著臉道:“那可不行,我接到的命令就是將有關人等全須全尾都送到國都,只有我屬下的軍士來辦,才能令我放心。我不僅要押送仲覽,還要護送你呢!為了不讓你在路上出任何意外,我來時想了半天,終於想出一個好主意。”
會良勉強擠出笑容道:“請問大將軍有什麼好主意……?我的親隨衛隊在此,涼風頂眾師兄亦在此,安全自然無憂。”
北刀氏搖頭道:“那可說不定!連公子少務都有人敢行刺,我怎麼敢保證沒有人想殺你?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讓任何人接觸你、也不讓你到處亂溜達,這樣你才是最安全的。否則你讓人給殺了、或者自己跑丟了,國君找我要人怎麼辦?”
會良變色道:“大將軍,您這是什麼意思?”
北刀氏向後一招手道:“來人,請會良公子坐進鐵木籠車獨行。從這裏到國都,任何人都不許與會良公子說一句話,除了護衛軍士,任何人也不得接近會良公子,否則便視同刺客、格殺勿論!”
會良下意識地向後急退,同時向寶玉高喊道:“君使大人,北刀氏怎能如此!”
寶玉淡淡答道:“他奉君命來護送你,這的確是最安全的護送方式,我看沒什麼不可。”
北刀氏則冷笑道:“我在國都中連風正大人都揍過,會良公子,你在路上最好老實點。”
已有軍士欲上前拿下會良,而兩位涼風頂弟子也衝上前方道:“會良公子身份尊貴,並有功於國,爾等怎能……”說話間已亮出了法器。
圓燈先生臨走時曾吩咐眾弟子注意保護會良,這兩人皆有五境修為,平日行事也頗為自傲張揚,並沒有將普通軍士放在眼裏。此時上前呵斥北刀氏,他們亮出法器只是為了表個態,讓這位素來愛犯渾的將軍做事不要太過分。
可他們剛一亮出法器,北刀氏冷不丁便抽出腰間的砍刀劈了過去。一道若驚虹般的凌厲劍芒斬來,會良左側那名修士祭出凡人法器剛剛飛起展開光華、便被劈落於地,這道劍芒直接斬在了他的前胸。
看這一劍之威,將斬為兩截應毫無懸念,可是並沒有鮮血飛濺的場面。劍芒入體無聲無息,那名五境修士身子一晃竟單膝跪地,掙扎着好不容才又站了起來,但再也運轉不了半點法力。
巴室國民眾都知道北刀氏大將軍脾氣沖,而功夫也確實驚人。前不久他被貶到彭山禁地,閑來無事便勤練獨門刀法,如今已有五境九轉修為。而且相比其他修士,他的刀法神通專擅攻殺,最不怕的就是動手格殺。
但北刀氏此刻你們好沒有殺人,他施展的是武夫丘上的劍術,無形劍氣入體、封印全身經絡,暫時將這名涼風頂高手給制住了。
北刀氏身後的眾軍士發出轟然喝彩聲,但他們好像並不是為大將軍喝彩。因為會良右側的那名涼風頂弟子,手中法器都沒來得及祭出,人還保持着向前邁步的姿勢僵在那裏,突然失去重心、噗通一聲摔倒。
彭鏗氏大人也出手了,他揮出了一柄材質與北刀氏的砍刀一樣劍,就是瀚雄那柄璞劍。
寶玉比北刀氏后出劍,但對面那人卻先倒下、甚至連御器格擋都沒來得及。也是一道劍光入體,那人的動作瞬間就定住了,周身神氣皆被封印。
真是從武夫丘下山的同門師兄弟啊,不用事先打招呼就一起動手了。北刀氏已經夠乾脆了,而寶玉比他還利索。涼風頂總共來了五名弟子,此刻剩下的三人還有會良的親隨衛隊在幹什麼呢?他們一動都沒敢動!
寶玉只揮了一劍,連結果都沒看,隨即便換了法器。他撤劍的同時祭出了石頭蛋,在空中化為十二道劍光,交叉盤旋布成了一座劍陣,將跟隨會良的其他人籠罩於劍陣鋒芒之下。這些人中修為最高的兩個不到一個照面就被放倒了,而其他人也沒想到會有這個場面,尚未作出反應便已被寶玉控制住了。
劍陣展開、殺意懸空,寶玉扭頭問北刀氏道:“師兄,全拿下嗎?”
反倒是北刀氏被嚇了一跳,趕緊擺手道:“君使大人,不可如此!我只是奉命來護送會良的,國君並不想為難涼風頂這一派宗門。若他們不主動找麻煩,君使大人也不必為難他們。”
寶玉又一指那兩名被制住的修士道:“那麼,這兩個方才要動手的呢?”
北刀氏看着寶玉,眼中竟隱約有苦笑之意:“他們方才在君使大人面前,竟亮出法器欲動手,確實應當拿下,且封住法力帶回國都再細問詳由吧。……會良公子,請上車!”
會良雖是一名四境修士,可此時嚇得腿都軟了。方才那兩道劍光一左一右斬來,又有一座劍陣從他頭頂上呼嘯而去,他差點以為北刀氏以及彭鏗氏兩位大人,奉了君命要在路上了結他的性命呢,此刻渾身冷汗,一言不就上了鐵木籠車,被一隊軍士看押起來。
寶玉隨手撤了劍陣,未再理會其他人。北刀氏卻在心中暗道,自己做事已是出了名的沖,當場拿下會良之舉看似魯莽,實則就是國君派他來的用意,卻沒想到印象中溫和謙遜的彭鏗氏大人,做事竟然這麼虎!北刀氏卻不知,寶玉已經壓抑了很久了,方才出劍亦是泄一種悲憤的情緒。
人馬繼續出時,氣氛已變得完全不一樣。北刀氏走在最前面領軍,軍陣隊列整齊而肅殺,分為前後兩陣。中間是十二名長齡門弟子護送瀚雄所在的馬車,寶玉也坐在車上;后隊押送着仲覽、辰南等一干人犯,會良也在其中。
軍陣的後面,則是三名涼風頂修士與會良的親隨衛隊,他們一個個垂頭喪氣,卻又不好就此離開,只得繼續跟着。
北刀氏很順利地拿下了會良,但也暗暗心驚。他已聽說寶玉上了武夫丘,並成為劍煞的親傳弟子,但沒想到短短一年時間,這少年的修為手段竟如此精進。寶玉斬出的那一劍以及隨即祭出的劍陣,北刀氏自忖,就算是他恐怕也很難安然無恙的接下來。
北刀氏甚至在想——假如寶玉拔劍是與他對砍,他恐怕也砍不過這位師弟!
北刀氏本以為憑自己的五境九轉修為,且煉成了獨門刀法神通,相比世上其他的五境修士,就算在某些的手段上海有所不如,但動手廝殺的話是誰也不怕;就算遇到某些六境修士。在特定的戰場上或是突然偷襲,他甚至都能佔到便宜。那麼再看后寶玉的手段,豈非是六境之下已無敵?
寶玉如今究竟已有五境幾轉修為?說起來也有意思。在跟隨長齡先生護送少務歸國這一路上,他雖沒有刻意修鍊什麼秘法。只是感受着巴原上的天地氣息,不知不覺中修為已突破五境三轉。就好像他完成了一件前所未有之事,同時修行亦更上一層樓。
五境又稱九轉境,與此前相比有兩個特點。其一是平日的行走坐卧,皆可是一種修鍊,因為此境中需要感悟天地萬物的氣息,能察覺到以前所不能察覺的玄機。其二是每一轉的修鍊,並非像四境中那樣突破神氣法力原有的極限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