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龍爭虎鬥

蘇州。我嚮往已久的地方。97年農曆正月二十下午三點，我的腳踏在了蘇州土地上。

我現在租的這間屋子恐怕在這個城市裏打工的人多數還是嚮往的，一個月租金600塊。是幢老式的三層洋房，據說是解放前日本人建的，以前是一大戶人家的住所，後來分給了六戶人家居住。我的這一室一廳一衛近東一隅，光線特好，這也是我看了幾處房子后毫不猶豫定下來的原因。還有個因素是這裏很安靜，這也是我最喜歡的。這裏的五戶人家，我花了三天的時間大致觀察了一下，這也可以說是職業的習慣了。雖說是簡樸了些，我還是去市郊拆遷物品收購站淘了些寶貝東西，把它佈置得很象模像樣，房間裏收拾得井井有條。我是信奉一室不掃何以掃天下信條的人，再說自己又有些潔好，凡事追求完美，自己天天住的窩也不能差到哪兒去。何況哪一天有個可愛的女孩子突然會來呢，豈不是丟人。

為方便查閱招聘和行業類信息，及時聯絡全國各地的戰友兄弟，便去二手電腦市場買了個二手筆記本電腦，申請了寬帶，這樣總算安頓好了。折騰下來帶來的五千元錢去了一大半了，得儘快找份工作，先能餬口再說。

決定來蘇州的原因有很多，主要是離老家比較近。再加上在部隊時就在考慮將來的去向，利用單位的報紙和網絡查了不少資料。還有就是保鏢這個行業在蘇州剛剛起步，鮮有人涉及。如果條件成熟，看準時機我會自己開辦一家安全顧問公司，當然現在條件還不成熟。

這些年關於個人申辦保安服務公司國家政策上一直沒有完全放開，雖說有些鬆動的跡象，允許民間開辦一些全安顧問類的公司，但是所從事的業務經營範圍還是有限的，有偷雞摸狗之嫌，也得不到公安的支持，時不時地受到公安和工商的檢查。不像官辦的保安服務公司，它可以在公安這棵大樹下，利用這個資源，近水樓台大力發展業務，並進行市場壟斷性擴展經營。以蘇州為例，原先只有一個市公安局保安服務公司，可能會發展到每個公安分局都開設一家，業務也從單一的人員派駐到武裝押運、安全防範技術支持、監控工程安裝等，有的還提供有警犬服務，每個月費用比人要貴。本身的優勢和業務的不斷拓展，加上對單位自建保安組織的嚴格管理和控制，大有蠶食物業公司保安專項服務及取締單位自建保安組織的可能。

我來蘇州最初的打算是到一個大點兒的公司當個保安經理或保安部長什麼的，自身具備這樣的條件和優勢，雖說年齡不大，沒有什麼社會工作經驗，不過競爭力還是很強的，畢竟我有那麼幾年精英部隊服務的經歷。先前跟父母說戰友一切都安排好了，只是個善意的謊言罷了。

有這麼一條招聘廣告，蘇州某集團公司招聘保安部經理，副經理，保安隊員，待遇優厚，足足比其他公司同崗位的薪水高了二倍。而且這則廣告是登在一份發行量超過一百萬份的報紙上和年點擊率過億的人才網站上。

有這樣號召力的招聘廣告無疑是很有吸引力的，來多少人都不是意外，我在網上發了份簡歷，應聘他們的保安經理職位。等了不到兩天，面試的電話就到了。面試的時候，是李老闆親自上陣的，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第一印象談不上深刻，倒是我來報名前對他的了解要來得深一些。先是初試，我們這一組五十人，一下子去了二十人。有些明顯不符的被汰了，願意留下來的讓他們去保安隊員組面試去了。然後進行的文化考試。說是文化考試，內容就是些簡單的問答題，包括時事政治，思想品質，道德修養，幾種突發事件的處置原則和程序，商務禮節，幾條並不太難的腦筋急轉彎。實際上我猜測到只是考試的時候看你應試時的氣度和主要題目的成績。還好，我平時喜歡看書看報，關心時局，業務知識應該掌握得還行，這一關難不倒我。在文化考試的后，三十人被揀得只有二十人了。接下來的一關是英語口語測試。我聽到有這一項測試時，心想這次招聘怕是沒這麼簡單了。我隱約猜到他們要招個什麼的人了，從這時候起我已經表現出了一個保鏢應有的先知感。

測試前已經有人畏首畏尾了，看得出來這方面有些人的確沒有準備，而有準備而來的大都是臨死抱佛腳的人，結果可想而知啦。說到底，這只是一些日常會話，不需要有多少功底。我在部隊時跟首長老夫人學了三年的美國英語總算讓我表演了一下什麼叫從容。

文的考完了，再來武的。這時候參加的人數只有十個人了。規程很簡單，只是讓參加應試者自行表演自己認為最拿手的絕活。從這一點上看，我覺得這個老闆不同於一般的老闆。因為一般的老闆會選擇一些常用的項目來測試應徵者的體能和技能，指定一個項目，讓你做。比如府卧撐，規定在一分鐘內能做多少個，做得多的為優勝者。還有掰手腕子的，就是抽籤組對，科學一點兒的分幾個不同級別。讓你卯足了勁，鎮大便似的坐在那兒使勁兒，那個場景啊亂鬨哄的，活像一群酒鬼在鬧哄哄。評委換了四個人，除了老闆都換了。有兩個老者，留着花白的山羊鬍，看樣子是當地武林名宿；另外兩個中年人，雄糾糾的顯得氣宇不凡，看樣子是軍隊裏請來的。老闆也換了身運動服，就是型號大了些，罩着他，使他越發顯得矮小了。呵呵！將來有機會跟他，倒是給他做個份外的工作，當他的衣着顧問得了。本來嘛，保鏢的行業特性就是“雙保”，保鏢和保姆，這是我的理解，要不然你做不好這個工作。

我是抽到第五個出場，已然感覺到對面的幾個考官似乎重點已經在我身上了。因為我看到前面幾個考官在門口處跟新的評委嘀咕了一陣子，有二個不經意看了我一眼。這一點我很堅信，自己的直覺絕對沒錯。

第一個出場的是個很“老相”的“中年人”，但我一眼就能看出他實際年齡不會超過三十二歲。我的直覺也告訴我他是我最大的競爭對手。這是個閱歷和城府很深的人，他的練達是他最大的資本。這種人有兩種極至，要麼有與他表面相符的氣度，要麼就是詭異之人。如果前一種可能，將來我們會有良好合作。后一種可能的話，工作上會給我帶來很大的壓力。到目前為此，我和他沒有直接的目光對接，但是也許我們都明白，接下來的較量會在我和他之間。

他上台的時候我就在想他會表演什麼？什麼才是最“匹配”他使用的！他起手式的時候我就覺得他就是一隻虎！他表演的是虎撲拳！本來已經不多見了，幾乎絕跡，識的人更少了。只不過這時候是很溫順。他已經有些肚子了，也許在有些人眼裏這是個贅物，會影響到他的外在形象和這次的成績。但在我看來，這個累贅只會增添他的虎勢。果然是勢大力沉，渾重凝厚。他沒有用拳，都是用掌。這樣看來他是經過深慮的，揮掌時會帶起一陣掌風，會平添幾分威凜。他的掌又像極了熊掌，很厚實。這傢伙他已經融合了虎和熊的動物特性，結合自身的身體特徵，又加上了一些軍警格鬥術，獨創了一路拳法。不過我還是看出來這路拳法還有些生硬，部分動作間有些獃滯，更重要的是少了幾分飄逸順暢，沉猛有餘而輕靈不足。就猶如保鏢這個職業一樣，不僅僅需要勇猛，更重要的是靈巧靈敏。有靈巧的腦袋而沒有靈敏的身手不行，有靈敏的身手而無靈巧的腦袋也不行。必須是兩者兼而有之。

第二個是個長發的年輕人，長得像極了謝霆峰。真不明白這樣一個人也來應聘這個職位。他表演的是軍警格鬥術，這是個很常見的路數，大凡在部隊的人都學過。只不過軍種間所學有所不同而已。他學的這套格鬥術其實是軍體拳演變來的。他很瘦，所以在移動的過程中有些飄，下盤輕浮，有些晃。這應該是個文藝兵出身的人。我看到前面的那個一號也在看他的腳下。他講究的是穩重，當然看出這一點來了。不過有一點我想一號是不會看出的，就是三號的視力不行。他的兩眼間有些紅痕，那是平時戴眼鏡留下來的，而且目光中出現過短時獃滯。

第三個是個樸實的年輕人，看樣子是從鄉村來的，看他舉手投足間的靈動和眼中的光芒，還有身上的一股英氣，我就知道這小子至少有二十年的武術功底。如果結果如我所料，這小子將來是我組隊的不二人選，稍加調教也許。。。想到這裏，我看了一下一號，他正把目光從三號身上移向我這邊，剎那間的對接，我們彼此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想法，竟是驚人的一致。同時也生出了一種惺惺相惜之意。但從他的目光里，我還讀到了一種另一層意思，那就是甘為人臣的意思。錯不了！也許他表演完后，已經不作他想了。或許他偷窺到了我如炬的目光洞穿了他和其他人一樣。也許他想到我是更適合老闆想要的人！我寧願是後者。真是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保鏢有些時候就跟兵法家，政治家一樣，注重謀略，重在惟幄，能利用一切機會和手段達到自己目的。小夥子表演的是一套南拳，而且是一套全國武術大賽指定的動作套路。我看過幾屆的比賽，說實話，眼前的小夥子似乎表演的南拳更是我心目中的南拳。南拳中的“橋”功，是最能體現表演者功力的。這個小夥子是我見過的最好的。我很難想像他不算粗壯的身體裏怎麼會有那麼大的爆發力，而且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整個表演過程中，他始終保持着力度，這又跟我在電視上看到的有些表演者不一樣了。有的選手在比賽過程中會有些舒緩的動作，表面上看來是有張有弛，鬆勁有度，實際上是在休養生息，怕的是過度的體力消耗，收勢後會急劇地喘息，影響比賽結果。但是這個小夥子不然，他要表現的就是力量和速度，我自忖以我現在的體力這般下來，也會噓噓。

第四個人表演的什麼，我不再仔細看了。因為這個時候我決定自己來表演什麼了。我又在心中默默地梳理了一遍。雖說開頭不錯，形勢大好，但對於我這樣一個謹慎的人來說，任何事情，任何情況下都要保持冷靜的頭腦，審時度勢，做好充分的準備，確保萬無一失，這是我多年的經驗，也是一個保鏢的最基本的素質。我比一號好在有充足的時間來思考，儘可能展示出我作為一名保鏢所能展示的最佳一面。這就是我所具有的表演天賦了，實際上今天這樣的考試是穿插進行的，在文化中可以看你的思想道德，在武術表演中也能見你的膽識和謀略。我身高185公分，體格雖說不是特別健碩，但也可以用健壯這個詞了，再加上我的風範和氣度，已有威勢。再尋求一種超於一般武術格鬥術的實戰技法，效果會很突出。我想到了一個最適合的人和他的技法。在我二十歲的時候，接受了部隊嚴格訓練三年後，我的體能和見識達到一定程度，覺得部隊所學的不能滿足我的時候。我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購到了一本書。那還是本地攤貨，那時津貼費太少啦！一個月才四十塊。相信那時候看那樣書的人很少，除非是真正的武術愛好者。那本書書名叫“截拳道”，作者是誰現在很多人都知道了。李小龍！買書的時候我如獲至寶，害得我多花了兩塊錢。因為攤主看我喜不自禁的樣子，竟哄抬了價。

這本書讓我對他可謂是到了頂禮膜拜，如痴如醉的地步。我利用一切空餘時間來鑽研它，訓練場上拿隊友來練，害得我給家裏寫信的時間都擠不出來了，家人來信詢問原因呢。因為是地攤上買的，竟少了兩頁，害得我每次請假外出，就是跑書店找這本書。那時候也不可能買本新的啦，只是想補看一下。偏偏老天負我，讓我尋三年而不得，后憤而自創那兩頁上招數。

我緩緩地走出隊伍。氣定神閑，渾身說不出的精神飽滿，感覺從來沒有這麼好過。自己覺得勝似閑庭漫步，又有虎嘯龍吟、一覽眾山小的氣度。我擺的格鬥姿勢彷彿是李小龍的經典姿勢，卻又借鑒了部隊的散手格鬥動作，緩動的時候，又像極了迷蹤拳，最接近於太極的推雲手。我目光掃到評委中兩個老者都向前傾了傾身，原本眯着的眼睛睜大了，臉上有些驚訝之色。我知道我融和的這幾樣動作中，是以太極拳為基礎，其他為輔，看來老先生想必是太極名家，能看出我這樣使出太極拳路，具有很高的技擊性和對抗能力。因為在傳統的太極拳中，過分強調以柔克剛，以推手來說，就是練有三十年的功力，也只有在防守的時候才能發揮出他的威力，攻擊力較差。我將李小龍的截拳道融入進來，就是要增加太極的攻擊能力。李小龍在截拳道里強調的就是在最短的時間內，擊倒對手，他主張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當然李小龍不是不會防守，他的起手式就是防守的最佳姿勢，同時也是最好攻擊姿勢。老先生當然要驚訝了。我學太極拳的時候是在我十五歲的時候，跟我一個同學學的。他只教了我四十八式。他也只會這麼多，那是他父親為了讓他參加全國武術比賽才教的。對我來說這已經夠了，一開始我天天練好幾遍，待到動作都熟練了后，就每天練一遍。後來就不練了。主要就是練意了。什麼時候都練，連睡覺的時候都在守意。我現在快二十四歲了，練了也有近十年了。我在表演中安排了李小龍的寸拳，就是在最短的距離內出拳，能讓人感覺到驚人的爆發力，而且左右手力道不會有太大的差別，這對於別人來說也是件困難的事。一般的人左右手會因為日常的使用而導致肌肉發育不均，力量也有大有小。而我在部隊的第二年就意識到這個問題，刻意練習左手的勁道，光練還不行，日常生活中提物，取物，遞物，都雙手相互使用，三年以後左手就和右手一般靈巧有力了。這個習慣我一直保持着，我現在左手書，比一般的大學生寫的蚯蚓字還要耐看。李小龍的招牌動作側踹我也表演了。如果大家看過李小龍的任何一部電影就知道了，側踹的威力有多大，速度再加上自身的體重和力量，一個二百斤重的壯漢我可以將他踹飛。收手的時候，我表演了空中三腳踢，因為沒有實物，我只能空踢，如果在空中掛三塊一寸厚的木塊，我肯定能踢碎。就如同李小龍一樣，部隊時人稱我為“周三腳”。我落地時，已到了廳角，離中央約有三米之遙，我一個側空翻翻了回來。最後收勢亮相的還是一個李小龍的格鬥式，回復到先前的一種近似靜止的神態后，退步回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