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研墨經
在墨家學習之時，劉憶秦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難，射箭、近身搏擊、暗器等他一學就會，可是如何製造弓弩，如何計算莊子所說的“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萬世不竭。”，研究《墨經》，當真難上加難。
墨言武功雖高，但對這些墨家經典也只是知其大概，見劉憶秦費心鑽研而不得要領，也是愛莫能助。
孫權遍讀諸子百家，對墨家的贛車、連弩車、籍車等攻守器備很有興趣，見義弟研究得幸苦，便暫緩了他在軍中的千夫長職務，兵餉照發。職務由孫朗接替，他知道孫朗年輕氣盛，而周循少年老成，武功又在孫朗之上，便讓周循任同職，和他共事。
孫朗有時忍不住問周循：“二哥不讓五弟在軍中任職，是猜忌他么？”周循自父親過世以後，便得沉默寡言了許多，道：“主公如何，臣下焉能揣測？”
孫朗見他面色略微憔悴，神色間總是鬱郁，想起自己連父親什麼樣都不記得，對周循倒是添了一種同病相憐之感。他不和劉憶秦相處，沒了日常鬥嘴做對之人，竟開始想念起這位義弟來。
周循像看傻子似的看了孫朗一眼，心想劉憶秦和自己恨不得打死孫朗，他居然還開始思念劉憶秦，和自己做朋友來了，孫權怎麼有這麼個蠢弟弟？到底是庶出的。他出身甚正，弟妹雖和自己同父異母，但也都是嫡母所出，自己的小表舅劉憶秦之母也是出身名門，為人正妻，難免有些看不上孫朗。如若孫朗人品好，他也不甚看低其出身，但他之前想占喬英的便宜，自己想起來都很不滿。
待得劉憶秦研究《墨經》等書略有小成時，孫權下令遷移住所至秣陵，他只好打包好書，和妻子一起收拾行李，此時徐然忙碌於整頓女兵，劉憶秦便不讓她太累，叫小梅小杏一起幫忙，並帶上了她的鴿籠。
等到了秣陵，來不及建新的府邸，他們夫妻便和喬倩、周循同住。
墨家巨子聽說劉憶秦隨孫權遷移住所，將女徒趙寧托給劉憶秦照顧，正好趙寧之兄趙達為孫權效力，劉憶秦對趙寧也有了些兄妹之情，便欣然同意。徐然見她聰明伶俐，相貌平平遠不如己，並不介意，請喬倩給她安排了一間獨立的房間，又將長姐送給自己的兩個貌美侍婢小萇（1）、小楚（2）撥給她使喚。
喬倩不禁笑問道：“這兩個婢女生得模樣周正，你送給趙姑娘，是為了什麼？”徐然噘嘴道：“長姐說，男子都是花心的，與其等夫君來日納了個貴妾和我爭寵，不如給他兩個自己的丫頭，左右她們的身契在徐家手裏，以後有了庶子庶女，也不至於有異心。可是夫君和主公是不同的！”
喬倩想起周瑜娶她時，將她所有的陪嫁侍婢許配給府里的下人或者自己的親兵，有些心酸，又隱隱驕傲，握着弟妹的手道：“好弟妹，我懂你。”徐然會心一笑，她們的夫君都是一樣的人，不會變心。
她看到桌上的萇楚（3），又吃了兩顆。
喬倩奇怪道：“你平日裏不愛吃這果子，說太酸，現在天天吃萇楚，像個獼猴一般！”徐然搖搖頭道：“我不覺得呀，酸酸的合胃口。”
喬倩見她對平日愛吃的鹹水鴨、雲片糕等都不甚喜愛，反而對萇楚果愛不釋手，嚴肅地對貼身侍婢蘭兒道：“去，請大夫來。”
徐然不解地看着蘭兒離去的背影，手裏還端着一碗酸梅湯，面上的桂花朵朵鵝黃。
待得朵朵鵝黃入肚，大夫攜帶藥箱和童兒前來，替徐然診脈，最後恭喜道：“恭喜劉夫人，已經有兩個月身孕了。”徐然驚詫異常，上次出征前就那麼一次廝磨，就，就有了？！
等劉憶秦隨孫權射獵回來，喬倩告知他徐然有了身孕，頓時嚇得臉都白了，道：“你，你之前還說自己和一個身材粗壯的山越人鬥了好久，還砍了他的手掌？！又摔了好幾跤？！”那大夫也嚇得不輕，好，好厲害的孕婦！他走上前，顫顫巍巍地撫摸着妻子平坦的肚皮，問道：“你，你還吃不吃萇楚？我去摘。”
喬英懷抱女兒，羨慕地看了一眼，周循對她不錯，但遠不及劉憶秦對徐然的貼心溫和，更別提親自去摘果子了。再想想，自己出身低賤，幸得劉憶秦和孫家看重才嫁給周循做貴妾，如今周循沒有正妻，她又是喬府的丫鬟，和喬倩也處得來，平日裏待遇不賴，多少未嫁或已嫁的婢女羨慕她呢。曾經她在刀頭上舔血，其實現在的日子也挺好的。
劉憶秦向徐然認真詢問了如今眾女兵的才能特徵，還有新來的墨家女兵性格性情，最後道：“好的，我能處理。你，你好好養胎。”
二人請喬倩給孩兒取名，喬倩思慮半天，最後寫了一個“曉”字，徐然緩緩點頭，道：“曉，明也（3）。希望這孩子長大之後能夠明曉事理，多謝表姐了！”劉憶秦也道：“冥冥之中，獨見曉焉（4）。確實是好字，無論男女都合適。”
喬倩看着自己的一雙兒女，問道：“如若是雙生子呢？”徐然笑道：“哪有那麼好，了？”她本來想說“哪有那麼好運了”，但想到喬倩喪夫不久，立刻把那個“運”字去掉。
喬倩一聽，覺得自己生了一雙兒女，實在是很好的福氣，看着兩個孩兒和周瑜甚為相似的面容，漸漸覺得自己活着也是有動力的。
劉憶秦回到軍中后，孫權命他繼續研究《墨經》，女兵的操練也不能停下。由於女兵大概有兩三百人，不符合劉憶秦從前千夫長的排場，故而孫權給他安排了五百男兵，都是精挑細選的人才，不是一般的莽夫。
劉憶秦心中明白，孫權是不給他實職，但卻也不會浪費他的才能，讓他和徐然一起為他訓練一隻特殊衛隊，屬於保護孫權的貼身衛隊。他問魯肅道：“老師，主公……對我到底相信與否？”
魯肅道：“傻孩子，老師問你，子瑜在江東待遇如何？可有任何怠慢？”劉憶秦道：“自然是沒有的，待遇依舊。”魯肅道：“那不就得了！主公是明白人，只要你好好做，主公不會輕易疑心你。”
劉憶秦自周瑜過世，一直鬱郁，強撐出一副大人模樣，此時感受到魯肅的溫和關懷，心口一酸，道：“多謝恩師！”他想起魯肅的操勞，道：“老師，你也別太操勞，現如今你騎射也停了，成日看軍報，對身體不好。”
魯肅也知道他說得有理，然而想起周瑜和自己的期待，孫權的看重，也只是長嘆一聲，繼續忙碌。劉備、諸葛亮、曹操……這些人都是江東之敵，他要是怠慢，可就是害了江東和孫氏。
魯肅之妻燕氏見師徒二人討論事務十分認真，煮了杏仁銀耳湯給二人做夜宵。劉憶秦笑道：“多謝師母。”喝下銀耳湯，想起了吳氏還在的日子。每次他練武累了、習文幸苦之時，吳氏就會給自己送夜宵來。
燕氏見徐然又有了身孕，心裏一陣羨慕，自己總是懷不上。
徐然想起自己當年和夫君前去慰問劉琦時見過一位不知名的醫者，他表明自己想要去嶺南那邊隱居，她見他年紀大了，心中微憫，問丈夫能不能攜他同去江東，再安排他去嶺南，劉憶秦心想這也沒什麼，便同意了。
那老者臨走前送了她一本自己所著的《金匱要略》，裏面有女子的養生之道。徐然見燕氏羨慕自己有了身孕，突然想起來這本書。
（1）（2）萇楚，獼猴桃的古稱。
（3）出自《說文》。
（4）出自《淮南子·俶真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