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見(二)
香幃風動花入樓,高調鳴箏緩夜愁。
腸斷關山不解說,依依殘月下簾鉤。
我倚在三樓的欄杆上,看着下面姨娘、姐妹們花枝亂顫着招呼客人,聽着他們鶯鶯燕燕的說笑,腦海里便突然浮現出這首詩。
這幾天來,娘親的病已經大大好轉。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是她們動了手腳。為了讓我沒了依靠,為了能儘早隨心所欲的擺佈我,看來她們早動了殺心。可她們千算萬算,卻怎麼也沒有算到我會識破她們的陰謀。她們只知道我琴棋書畫都學得精絕,也知道我尤擅琵琶,可是她們不知道我最喜精研的書是《千金方》。我早就覺察到娘親反覆病重定有蹊蹺,可最後幾次的葯都是我親手抓,親自熬,也親自餵給娘親的,我一直猜不透哪裏出了紕漏,是炊具?是碗勺?
這兩天,春姨和小倩時不時到我和娘親的屋裏,告訴我鴇母為我精心佈置的“首秀”。也讓她倆傳授我一些“欲擒故眾”“欲拒還迎”的青樓“秘技”。
我自然不屑於學習,何況還有娘親在旁邊阻止。我知道她是決心用性命護我清白的。
今夜註定是個難眠的日子,因為明天將是我人生的一個重大轉折。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我才緩緩起身。門外,鴇母早已派人送來了衣服。我拿來一看,薄如蠶絲。我把它放在一邊,梳洗打扮。
聽小倩說,今天的宴飲是安王爺專為某個朝廷大員接風備的。安王爺向來行事怪誕,也只有他才敢在妓院宴請王孫貴族。
酉時,夜幕拉開,院子裏張燈結綵,賓客也絡繹趕來。我在屋內,兩耳只聽到下面喧嘩吵鬧聲。有男人的,女人的,響亮的,低沉的,粗獷的,溫厚的,嬌嗲的,明媚的等等等等,各種聲色夾雜在一起,烘染得這裏熱鬧非凡。
樓里略有姿色的姐妹,都已下去陪客。據說,陪安王爺的這次是小倩。這幾年,安王爺是這裏的常客。往日他來,十有八九是真真姐陪着的,可不知為何這次卻換成了小倩。怪不得,今天一整天小倩都喜形於色。
眾姐妹獻過才藝之後,就輪到我出場了。我裝扮完畢,由寧兒引着從暗門進入專為我安放的屏風後面。我坐定之後,就聽到鴇母笑着討好道:“老鴇這裏還準備了一隻琵琶曲,請王爺和各位大官人欣賞。”
我深吸氣,凝神開彈。眼前漸漸鋪開了一副月夜春江的迷人景色。當欸乃歸舟遠去,萬籟歸於寂靜。好大一會,才聽到淅淅瀝瀝的掌聲,然後才是如夢初醒般此起彼伏的叫好聲。
只聽一人道:“好一首《春江花月夜》,真讓我身臨其境。卻為何將這彈奏之人遮得如此神秘?”
我循聲望去,只見那人二十多歲年紀,錦衣玉帶,面帶笑意,旁邊伺候的赫然竟是小倩。
我心下疑惑,安王爺不應是中年人么,如何竟變成個年輕人?
就聽鴇母賠笑道:“王爺莫怪,此是小女。還從未見過客,很是害羞,怕擾了貴客的興緻”
安王爺一聽,更來了興緻,道:“你竟還有未見過客的小女?如此,更要帶過來一瞧。”
鴇母頗難為情地說道:“小女性子執拗,怕她不允……”
話還未說完,我就聽到“噔噔噔”幾聲,隨及眼前一亮,面前的屏風已被撤掉。頭頂突然罩上一個人影。我慌忙站起,抱着琵琶退到了牆根。
原來是一絡腮鬍壯漢。他一面緊趕,一面大聲喝道:“區區一青樓女子,竟敢如此囂張,連王爺的話都不聽!”一伸手就要扯掉我臉上的面紗。
我正惶惶然擔心閃躲不及,就聽到有人緩緩道:“成群,住手!”聲音不高不亢,不怒不威。可那被叫作成群的壯漢卻堪堪停了手。
只見他轉過身,賠笑道:“將軍,我只是嚇唬嚇唬這小妞,並未想扯她衣服。”
堂里頓時一陣大笑,氣氛重又輕鬆愉悅起來。
我整理衣衫,走到安王爺跟前,俯身下拜道:“小女子年幼無知,謝王爺抬愛。”
卻聽安王爺調笑道:“本王爺本來是想好好抬愛你的,可現下我看有人比我更着急你呢!”說罷,一陣大笑。
堂里其他人也跟着大笑起來。
安王爺接着又道:“林風,你看我們該如何處置這小女子呢?”他盯着我,滿眼賞玩的意味,好似我是一件珍貴的器物。
“當然應該賞。”依然是剛才那個緩緩的男聲。
我看着這個從座位上緩緩起身的男人,也是二十多歲的年紀,穿一件月白色長袍,手裏端着酒杯,面色冷淡,神情蕭索。
我的心突然砰砰一陣亂跳,我不敢直視那人的眼睛,只對他俯身一拜,便退到一旁。
只見他閑庭信步般踱到安王爺面前,舉起酒杯道:“王爺,就賞這杯酒,如何?”
安王爺竟以戲謔的眼神盯着他笑道:“絕妙!所謂‘莫許杯深琥珀濃,未成沈醉意先融’,只是不知這丫頭是否願接受。”他轉過頭,滿臉笑意地看着我。
我又低頭一福,道:“小女子滴酒不沾!”
安王爺拊掌笑道:“妙啊!真是個絕妙佳人!你知不知道,林風的話從沒有人敢拒絕!”又附我耳旁低語道:“連我都讓他幾分呢!你好自為之吧!”然後他抽身回坐,端起酒杯,一邊慢慢品嘗,一邊笑眯眯地看着我們,一副看熱鬧的模樣。
這時,林風已欺到我面前,又把酒杯舉了一舉,道:“你確定?”
我盯着他的眼睛,從他冷峻的眼神中竟捕捉到一絲暖意,於是我斬釘截鐵地回道:“確定!”
堂里的空氣突然凝固了下來,冷到可
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