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訪客(二)
吃過午飯,我自覺力氣恢復了不少,便要寧兒把林木找了來,我要細細的問他林府里的情況。
林木其實比我還要大上幾歲,他做事雖很得力,往日裏見了我卻總是寒着一張臉,冷冰冰的,叫人望而生畏。可今天進門之後,神色卻頗為緩和,冷峻之中竟帶着親切。
一進門,他便揖了一禮,道:“姑娘有何吩咐?”
我回了一禮,說道:“林木大哥,我聽寧兒說你自小跟在將軍身邊,對林府肯定非常熟悉,那府里的情況能否見告一二?”
林木沉吟良久,才道:“府里都是老爺夫人們的家事,屬下不敢妄加評議!”
他話音剛落,寧兒就跑了過去,一把揪住他的胳膊,撅着嘴道:“我給你說過了,我元夕姐姐是最善良美麗的,你的心必得向著我們才行!你必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啊!何況,你也說過,將軍臨行時曾反覆叮囑過你要看護好姐姐的!”
我看她五分撒嬌,五分耍賴,竟是對林木完全不設防。
再看林木,只見他蹙着眉,滿臉無奈地看着寧兒,神情竟然大為溫柔。他扯了扯寧兒揪住的衣袖,不但沒有扯下,反而讓寧兒把他整條胳膊都緊緊的挽了起來。
寧兒蠻不講理地叫道:“你給姐姐說了,我才放了你。”
我佯裝喝茶,並不理會。
卻聽林木低聲斥道:“你一個女孩子,怎能隨隨便便抱住男人的胳膊?”
“我哪裏隨便了?自小到大,我只有抱過你一個男人的胳膊而已!況且昨天你不還說喜歡我纏着你嗎!”寧兒委屈地喊道。
我冷不丁吞了一口熱茶,“吭吭”地咳了起來。
林木一下大囧,臉也騰地紅到了耳根。他不再掙扎,任由寧兒抱着胳膊,對我說道:“據我觀察,少夫人外表恭順賢惠,但心機深沉,做事果敢。姑娘務必事事小心”
我看他面色尷尬,便不再多問,站起來懇切地對他說道:“林大哥,我和寧兒雖長於青樓,看慣風花雪月,但卻並未沾染半分濁氣,林大哥不必事事提防。尤其是寧兒,心思單純,善良淳樸,還望林大哥不要辜負了她。”
林木正色道:“不瞞姑娘,屬下剛開始的確對姑娘心存疑慮!即便現在這疑慮也沒有盡除!這麼多年來,將軍從未對一個姑娘如此一往情深,即使十年前對少夫人也沒有!願姑娘不要辜負才好!”
一聽林風,我心下又一陣凄惶,忙轉移話題道:“我們說的是你和寧兒。”
他一聽,臉色又大囧起來,支支吾吾道:“我……她……”
寧兒急道:“你如何?我又如何?”
眼見才鬆手的寧兒又要貼上身去,林木急急道:“屬下告退!”便大步流星地退了出去。
“林木大哥!林木大哥!”寧兒邊喊邊要追出去。
我急忙喊住她,笑眯眯地對她說:“還不從實招來!”
只見她嬌羞道:“姐姐,你——我不理你了!”說完轉勢要走。
我忙惹她道:“他向你坦白了?你們何時開始的?莫不是你強迫人家吧?”
“才不是呢!”她小臉綳得紅紅的,慌忙辯解,“這幾日雖是我日日纏着他,他嘴上也說煩,但他臉上明明是帶着笑的!姐姐,你可見他笑過?”
我在記憶里搜索,相處的這幾個月以來,我的確從沒見他笑過。每次見他,他都是面色冷冷的,好像他從不會笑。
“他也會笑嗎?”我倒頗為吃驚。
“當然會了!他笑起來竟然像個孩子,純純的,很可愛呢!”寧兒笑道。
我很為寧兒感到高興,囑咐她道:“咱倆從小在花滿樓長大,並不在意那些男女小節,可他們不同,從小講究什麼禮儀束縛,日常我們可得多加註意,萬不可讓他們小覷了我們。”
“是,我知道了,姐姐。”寧兒笑着答應道。
過了幾日,連綿的春雨終於停了。我的身子也漸漸好了起來。
一日,我正在亭中看書,林木忽然來報,說有林風的書信。
我掩住心內的狂喜,急忙拿來觀看。只見紙上幾行剛健飄逸的行書寫道: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我反覆看了幾遍,又讓林木把送信的小廝叫過了來,細細詢問,才知道他早已到了西北,正枕戈待旦,準備一場大仗!
我一下把我的家族仇恨全拋到了腦後,整日只是祈禱他能平安歸來。
時光流轉,轉眼又是半月。一日,我正在屋裏小憩,寧兒突然來報說,林木領着一名將軍前來拜見。
我的心立時便“咚咚咚”地跳了起來,莫不是林風出了什麼……我不敢多想。
不一會,一位白面的中年將軍被林木引了進來。
林木說道:“姑娘,這位是我們林家軍的副統帥,趙樂山將軍。”
我趕緊行禮,道:“趙將軍安好!”
他一抱拳,還禮道:“元夕姑娘好!將軍這次派我回京詳稟軍情,順道讓我畫一幅姑娘的畫像回去。”
我不禁奇道:“這是為何?”
趙將軍微笑道:“只因前些日子,將軍接到其妹的家書說,林府家僕瘋傳將軍在菊園藏了一位絕色美女,這讓將軍很是奇怪,思來想去覺得先前定是姑娘做了什麼障眼法。所以這次讓屬下順道來給姑娘畫一幅肖像,帶回去,以慰……以慰……相思!”
最後幾個字深藏在笑意里,幾不可聞。
我的臉一下羞得通紅,趕緊摸一摸臉,“糟了!自從生病以後,我想着林風已遠行,自己又在深宅大院中,便疏懶地再沒掩飾!”
我正囧得不知如何作答,就聽林木道:“姑娘放心,趙大哥的畫技一絕,不會把姑娘畫丑的!”
他那溫厚的聲音里竟然帶了笑意!
大半天後,趙將軍把畫好的畫像拿給我看。只見畫上一女子正憑欄遠眺,她雲髻飄蕭綠,花顏旖旎紅。雙眸剪秋水,十指剝春蔥。真是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我左看右看,怎麼看也覺得不是銅鏡中的那個自己。最後還是不好意思地問:“這真的是我嗎?”
趙將軍頷首笑道:“姑娘以前只能在銅鏡中隱約看到自己的局部面容,自然是不能識廬山真面目了。其實我這幅畫也只能有姑娘六分真容,剩下那四分神韻全在喜怒顰笑之間,坐卧行動之際,又怎能是一張小小的畫紙就能表現出來的!”
我福了一福,道:“謝將軍如此美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