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霓裳羽衣【一】
披散的長發,紛飛的戰袍,精緻的弓箭,繃緊的弦,少年俊朗的眉眼在紅衣戰甲的女子的心裏烙下了一個深深的印記。
回到宮中,她對着昏黃的銅鏡看自己的眉眼,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明媚的微笑。
這時,丫鬟染裾輕聲道了聲:“公主,皇後娘娘喚你。”
她點了點頭,將髮釵在頭上好,重整繁重的衣袍。
見到那個女人,她一身黃金色的鳳袍,頭上是沉重的卻代表權利的鳳冠,一臉說不上來是親和還是假意的微笑。
她啟唇道:“裳兒,過來。”
她甚至沒來得及給她請安,她便搶先與她講了話,她走近那個女人道:“母后尋兒臣,所為何事?”
雖非她所生,但畢竟是無所出的她一手帶大,她喚了她十七年的母后了。
“我西漢王朝與胡人之爭着實太久,因而,裳兒,胡人點名要你與胡人結秦晉之好,從此再無紛爭……”
這是她對她說的話。
她忽而心頭一震,想到了那一日在戰場上看到的那個眉眼如星閃耀到她今時今日的少年,若嫁,嫁的恐怕不是他吧?
可是她有什麼理由拒絕一國之後和一國之君共同商討后的要求,皇后把她叫來,不是問她意見如何,只是在通知她罷了。
她站在花池邊看那水中央的荷,深沉地嘆了一口氣。
慕爾如星,願守一心人。
然而,正值當年芳華,卻捨不得心中執着的那一片柔軟。難得一見傾心良人,奈何一朝指婚,不知何年何月才得見,今生定在不得相知。
良辰吉日,十二月初二,她厚重的嫁衣如火一般鮮艷,皇后與她父皇站在她面前,千叮嚀萬囑咐,她知道,她這一去不是普通的出嫁,而是肩負着一個國家的使命,肩負着王朝的榮辱。她雙膝一屈,跪倒在他二人面前,最後一次,將眼淚灑落在長安的地面上。
從此以後,歸來,再不是長安人士了吧。青史留名,永垂千古,她苦笑了一下,轉身上了身後的馬車。和親隊伍很長很長,綿延千里萬里,讓她恍惚之間誤認為隊伍的盡頭便是她所要去往的地方。然而,並不是這樣的,她抵達的時候已是臘冬,飄雪漫天,她走下馬車,等一眼,便瞧見了一個眉目如星的少年,俊朗的若仙人一般,她不由震驚了,想到了那一日他策馬持弓的模樣。
他見了她,笑意盈盈:“果真,長安的嫂嫂長得比天上的仙子還要好看,西漢王朝果真是深明大義呢!”
嫂嫂。
她的腳忽而一扭,傾倒下去,因了他這個詞,這個稱呼……
“嫂嫂怎麼了?”少年一驚,將她扶住,她的臉貼在他胸口處,驀然聽見他的心跳之聲,她輕輕抬眼看他精緻的側顏,他連忙將她推開,臉有些紅,道:“嫂嫂小心些,這兒的路不太好走。”
他不認識她了,他們明明見過的,明明兵戈相見過的,她走在他身後,輕聲問了聲:“你叫什麼名字?”
他回過頭,笑了笑,露出一口細細的白牙,在雪的映照下生的熠熠。
“祈宋!”他笑着告訴她,她心微微疼了一下,卻牢牢記住了這個名字。
祁宋似乎對大漢很有崇敬之意,大概是小小的少年在讚歎大漢的誠意吧。
見到她的夫君是在晚宴之後,新房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她掀去蓋在頭上的紅蓋頭,看着正在關門的男人的背影道:“我是西漢王朝的長公主羽裳,我只是我西漢王朝送來和親的一個工具而已,你我不但不相識,更不相知,因此,我准許你隨意納妾,只求你不要碰我,徒留個夫妻名分便可。”
男人愣了愣,轉過身來,一張面容如刀刻一般的清晰的呈現在她面前,她不由有些窒息,這張臉除了“世無雙”這三個字能形容外,真沒什麼詞能概述出了。
他的嘴角微微向上:“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你父皇的意思?”
從來沒有人擁有過如此強大的氣場,也從未有人如此番盛氣凌人甚至是囂張地與她講過話,她的心微微有些震驚,便還是同樣用不可一世的語氣道:“這只是我自己的意願,與我父皇、與西漢子民無關!”
“聽祁宋說長安來的嫂嫂貌若天仙,依我看來,也不過如此,脾氣竟還如此不討喜。”男子靠着桌子坐了下來,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羽裳看着氤氳的茶氣以及他淡漠的側顏,卻生不起氣來。他接着握着杯子向著她道:“聽聞羽裳公主還是西漢鮮有的一位女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我聽聞,胡地首長祁禛不僅是一位軍法嚴明、武功戰法高強的將軍,還是個能將鐵骨化作柔腸的痴兒,不知這傳言可真?”羽裳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道。
祈禛的臉有了些怒色,他放下手中的茶,信步走至她面前,冷冷的問道:“誰與你說的?”
這時門外傳來了喧囂,有人嚷着要踹門,羽裳有些反感。這時,祈禛走了過去將房門打開,那些人趁機把頭伸進房間說是要一睹新娘的芳容,祈禛頗為不悅,道:“我娘子很美,不勞大夥費心,都下去吧!”眾人似乎有些失望的離開了,祁禛轉頭對她道:“夜深了,你去安睡,我出去一趟。”
羽裳站在門外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心中竟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麼。
翌日,她在奴婢的引領下在各個地方轉了轉,大致了解了這裏的地形地勢。祁宋背上背了弓箭,手上提了野兔,看見她驚喜的喚道:“嫂嫂。”
她臉上勉強擠一個笑容出來,少年俊朗的眉眼似乎閃着光,絢爛得讓人移不開眼。或許,韶光在他臉上也遜了色吧。
“我哥呢?他怎麼沒有陪嫂嫂來?”祁宋疑惑的問道,她愣了一會兒,繼而搖了搖頭。
鐵血終會被磨成柔腸,那個女子是何人?
“公主,這種事情自己的小婢是不會講的,咱還是算了吧。”染裾輕聲對她說。
她抬眼看了她一眼,道:“去把碧桐叫過來。”
“是,公主。”染裾點頭便去了。
碧桐是一個老婢,也是從她西漢來的,前些天與她聊天時,也逐漸對她有所了解,她也願意告訴她一些瑣事。當碧桐站在她面前時,碧桐的臉上有些許為難之色,她沒有喚她夫人或是王妃,而是喚她一聲:“公主。”
她笑了笑道:“碧桐,你不要緊張,我只是想問你一個事情而已。”
“公主可是想問單于與夙錦姑娘的事?”碧桐皺着眉頭,臉上的紋路越發清晰起來。
羽裳輕念了念:“夙錦?”
“公主,實不相瞞,單于吩咐過我們,不得向任何人透露關於夙錦姑娘的事,您還是莫要問了。”碧桐搖了搖頭準備離去。
她忽而從身後抽出一把長劍架在了他的脖頸之上:“你告訴了我,祁禛要殺你,你不告訴我,我會殺了你。總而言之,難逃一死。不如你告訴我,我定保你活命。否則,我的劍可從來不長眼睛。”
碧桐臉都嚇白了,連忙跪地求饒,隨後,她乖乖的與我講了祁禛與夙錦的故事。
“我也不知道大王是從何處撿到那個受傷的小姑娘的,那姑娘傷的很重,渾身上下都是劍傷,大王讓我給她細細包紮……”
我醒過來的時候,四肢都動彈不了,我看見我的雙腳雙手都被綁了起來,頓時怒火中燒,這時一個男子的聲音出現在我耳畔:“不要亂動,你的傷口會再次裂開的。”我抬眼去看那人,他那一天穿着胡人傳統牛皮,目光炯炯有神,鼻樑又高又挺,我想就算是在西漢也再找不出一個像他這般英氣俊朗的人。
就這樣,他很貼心的照顧了我半個月,我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與他交談中我得知他是這胡地的單于,名喚祁禛,我告訴他我叫夙錦,是西漢的一個普通將軍之女,因了某種小恩小怨與人結仇,才落得如此下場,我一向聽聞胡人與漢人關係並不友好,所以之前我怕他是要利用我或是如何,但他並沒有,他絲毫不介懷我的漢人身份,仍然將好看的笑容烙印在我的眉眼之上,最後像是一層傷疤牢牢的刻在了我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