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燦若繁星7
今天三個人難得一起聚在桌子上吃早飯，宋鳶擔憂自己會率先喜歡上簡風是有道理的，儘管她嘴上說著這輩子不要再像過去一樣“無私奉獻”做個家庭主婦了，但是過去幾年間的生活讓她潛意識裏還想着擁有溫馨穩定的一家三口生活。在簡風這裏安全舒適且穩定的生活很容易讓她喪失鬥志，畢竟人都是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生物。
宋鳶的嘆氣聲被簡風聽到了，他有些好奇，“怎麼了？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宋鳶搖了搖頭，“也算不上什麼麻煩，就是生活狀態還沒有徹底轉換好。新工作還在待定狀態。”
新工作？簡風想起了上次一起出門時候宋鳶說自己花掉了最後一百塊……是他大意了。
“我這裏有一份工作，你或許能幫忙。”簡風提議道。
“工作？”
“你最近的薪資狀態比較拮据，如果不是很忙的話可以給我做一下助手。”
宋鳶眨了眨眼。
“當然，照顧簡子昱那一部分的薪資我也會給你結清。”
“不，不用，我現在還沒錢付房租，簡子昱小朋友的託管費什麼的請千萬不要給我，我沒臉收。”宋鳶堅決反對。
“好吧。”
簡子昱的視線在這兩個人身上轉來轉去，發現自己插不上話之後就安安穩穩的繼續吃飯了。他年紀還小，沒什麼金錢價值觀，對於兩個大人清算的金錢利益關係絲毫不懂。
吃過早飯之後簡風人看上去也精神一點了，其實他一貫給人的感覺很難跟懶散或者休閑這類詞彙聯繫起來，任誰都想像不到這位精英醫生是一個私底下喜歡抽空趕忙找地方睡覺的人。
宋鳶跟着簡風走上了三樓。三樓對宋鳶來說是一個一直沒有探索過的地方，因為通往三樓的入口是一部電梯，電梯的開啟需要密碼，頗有間諜大片裏面總部大本營或者隱蔽辦公室的架勢。宋鳶之前也猜測過，簡風這種搞醫學研究的，三樓說不定是個實驗室，裏面存放了人體標本或者其他東西……從電梯上下來之後，宋鳶看着簡風打開的第二道密碼門覺得自己的猜測應該不錯。
然而實際上的三樓跟宋鳶想像中差的有點遠……
呈現在宋鳶面前的三樓實際上更像是一個書房——簡風專屬書房。整個三層被幾個巨大的書架分割開來，左半邊是各種紙質文件和書籍，右半邊是兩台電腦跟兩個投影顯示屏，目前處於斷電狀態，還有三個嵌在牆裏的柜子，不知道放了什麼文件。沙發旁邊的小冰箱上放着各種營養劑代餐，宋鳶估計冰箱裏面還存着不少。休息椅子上擺了三個筆記本電腦，有一台磨損比較厲害，看上去已經用了很久了。
“這是你的私人基地？”宋鳶詫異的問。
“不是，平時用來分析數據的地方。”簡風說道，“大部分研究還是要去醫院實驗室跟辦公室做的。”
“哦……”宋鳶對簡風產生了莫名的敬意，直到這一刻她才真的意識到對方是一個醫學專家，儘管這個醫學專家的私人空間搞得跟黑客基地一樣。
“我這裏有一些研究數據需要錄入。”簡風從辦公桌上翻找着文件，“我一個人弄不完，通常需要找別人幫忙，如果你有時間可以幫我錄一下，按照正常助手的工資給你清算。”
“嗯。”宋鳶觀察完這個空間之後對簡風點了點頭。
“還有一些需要校閱的文稿。”簡風整理了幾個文件夾出來，“這些都是要等到兩三個月之後才會送去審核的，處理的慢一點也沒什麼。”
“我會儘快弄完的。”宋鳶說道。
“……”簡風搖了搖頭，“也不用那麼趕。”
“我知道你是不希望我太忙，不過本來我也有儘快轉換新工作的想法。”宋鳶笑笑，“我不可能一輩子待在家裏工作的。”
“啊……是呢。”簡風點了點頭，“那這些……”
“但是我現在的確很缺錢啊，先說明如果你給我的工資水平跟一般助理的薪資水平不一樣的話我是會鬧得。”
簡風搖頭：“不會，我會正常結算給你，按照處理文件的難度跟數量計算，絕對合理。”
“那我就提前謝謝了。”宋鳶笑笑，“你們的數據有什麼錄入格式嗎？用我房間的那台電腦可以嗎？”
“不，要用這個。”簡風從她的笑容中回過神來，從茶几上撈了個還有電的筆記本電腦過來，“錄入程序是這個，跟Saint系統是連接的，錄入就可以上傳到醫院的系統里去，如果數據偏差太大了AI機械人會有提示，可以在這裏修改……”簡風在宋鳶背後指導她錄入了一組數據。
宋鳶感受到身後的溫度，覺得脊背一僵，有點恍惚的順着他的要求輸入紙質文件上記錄的數據。
“點擊這裏遞交保存。”簡風指了指左下角的鍵。
“嗯，好了。”宋鳶把筆記本往桌上一放，回過頭來看着簡風。
“怎麼了？”
“沒怎麼。”宋鳶再次認真的觀察，確定簡風身上沒有一絲其他的情緒，覺得自己這陣子的確有點精神恍惚。
“對了，電梯跟房間的密碼……”簡風突然想起來，準備找紙筆寫給她。
“我都記下來了。”宋鳶說道。
“嗯？”
“就六位數，還是蠻好記的。”宋鳶說道，“以及，簡醫生，你下次帶人上來的時候，輸入密碼好歹遮掩一下……”簡風這個人彷彿完全沒有個人私隱觀念，也不知道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啊……”因為他一開始就沒想着要瞞着她密碼來着，畢竟以後她人是要到樓上來處理文件的，但是簡風沒有跟她辯解，坦然接受了她的好意，“我記住了。”
宋鳶覺得自己對簡風發不出脾氣，簡風本就是個沒什麼脾氣的人，看上去冷冰冰的，實際上比誰都好說話，甚至可以說得上心軟。對上這種人，很多時候你的責怪和埋怨彷彿打在了毛絨抱枕上，無所適從，甚至還要關心抱枕有沒有被你打壞。
簡醫生說不上外冷內熱，但是外冷內軟倒是真的……宋鳶這麼想着。
八月的暴雨來的比七月還要猛烈一些，今年南府被大暴雨淹了三次，這次的大暴雨直接讓京都的交通體系都癱瘓了。而在暴雨最強烈的這幾天裏，簡風倒是難得清閑的待在家裏。
是之前半個月把要忙的全都忙完了嗎？宋鳶在心裏想，不敢直接說出來，怕簡醫生又誤會她在攆人走。最近比較忙的人反而是宋鳶，畢竟在自己之前的工作基礎上增加了給簡風做助理的工作，說老實話，她錄入數據的效率並不高，很多專業名詞經常打錯，最開始工作的時候還被查崗的簡風糾正了好幾次。
“再這樣下去我要被扣工資了嗎？”宋鳶打趣道。
“不會。”簡風搖頭，“你對這些東西不了解，能做到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
是個人都知道簡風說的是安慰的話，宋鳶自然也不會當真，但是後來有一次跟冉護士交流起來的時候，宋鳶才知道簡風要她錄入的到底是怎麼樣重要的數據內容，所以一定要人工錄入……也難怪他總要一天三遍的過來檢查。
簡風托宋鳶錄入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簡言之宋鳶看這些數據完全看不懂不用擔心她轉頭倒賣或者泄露，而醫院內的同事或者實習生畢竟都屬於一個體系下的，以後發生什麼糾紛洗不脫。
在宋鳶忙的頭暈眼花的時候，簡風看到冰箱裏存着的食物不多了，看了看外面陰霾的天預計下午還有一場大雨。
“我們出去採購點東西吧。”簡風上樓對電腦旁的宋鳶說。
“嗯？冰箱裏的吃完了嗎？”
“嗯。”
宋鳶放下手上的紙張，點了程序里的保存鍵，準備換個衣服下去買一些。
“我陪你一起去。”簡風跟在她身後說。
“啊？”宋鳶有點驚訝。
“不可以嗎？”簡風覺得宋鳶似乎有點抗拒的意思。
“沒，可以。”宋鳶點點頭，實際上她有點擔心。
擔心什麼呢？擔心自己這個事故體質如果跟簡風一起出去，搞不好會碰上前男友跟他的現女友……然後再引發鋪天蓋地的討論……
“你們要出門嘛？我也要去。”簡子昱站在門口眼巴巴的看着他們。
“馬上就要下雨了，你乖乖待在家裏吧。”宋鳶說道，“萬一過會雨下的把小區淹了，我們回不來，你就去你小叔的儲藏間裏自己找泡麵出來泡……”
“別嚇唬我，小區在山上怎麼可能那麼容易被水淹。”簡子昱這麼說著，但還是啪嗒啪嗒跑回了屋裏，實際上他對自己泡泡麵這個事情更感興趣。
“我回來之後要檢查你背古詩。”簡風出門之前對簡子昱說。
“我知道了，你好煩啊，你快走吧！”
“……”
宋鳶看着成功被嫌棄了的簡風笑到捂肚子。
山雨欲來的天氣總容易讓人心情不是很好，但是跟簡醫生在一起的宋鳶覺得自己心情還不錯，起碼身邊這個傢伙作為自己的房東兼債主兼老闆給她的生活帶來更多的是好消息而不是什麼壞事情……
“簡醫生你沒有什麼想吃的嗎？”宋鳶往推車裏丟了不少的蔬菜跟水果，最後問正在推着車子的簡風。
“沒有，什麼都可以吃。”
宋鳶覺得簡風就像某種生長在沙漠裏的植物一樣好養活，可這個人明明長的一副很嬌貴的樣子……
“怎麼了？”簡風發現宋鳶一直盯着他看，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思考了半天得出的結論，“我喜歡吃蘆筍。”
“嗯？”
“嗯。”簡風像是找到了終於可以應付她的答案一樣說，“小時候媽媽經常做。”
“哦……”宋鳶從貨架上找到了一袋子泡着的蘆筍丟進了購物車裏，拍了拍手，笑眯眯的說，“還有別的嗎？”
“……”那我再想想……
宋鳶發現簡風似乎很少提及自己的家人，但是這並不是什麼很奇怪的事情，他們兩個現在並不熟，不要說簡風在她面前提及父母跟其他兄弟姐妹，就連宋鳶自己也沒有跟簡風提過自己的父母親人……
宋鳶所擔心的事情果真碰上了，在她跟簡風去零食貨架拿了簡風經常喝的速溶咖啡跟她喜歡吃的巧克力后，轉個頭的功夫就碰上了跟劉菁菁一起逛超市的張晨。
冤家路窄啊！宋小姐忍不住感慨。
“……”四個人相顧無言。
簡風的第一反應是看向宋鳶，宋鳶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帶着點嘲諷的意味。
張晨在看到宋鳶之後第一反應是轉移視線，反而是劉菁菁鬥志昂揚的盯着宋鳶看。
“這不是宋小姐嗎？”劉菁菁拉長了調子。
“你誰？”宋鳶問。
“……”劉菁菁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啊，不好意思，開個玩笑，好久不見。”宋鳶跟對面的兩個人笑，“你們二位也來逛超市？”
“啊，是啊。”張晨有點尷尬的說，“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你。”
“在這裏見到我不是很正常嘛？還是劉小姐沒告訴過你我還住在這裏的事情？”
“啊？你還住在這裏？”張晨這次是真的有點驚訝了，他這才回過神來看到宋鳶身邊站着位男士，微微蹙眉，“這位是……”
“哦，我房東。”宋鳶大大方方的說，“我租他家房子。”
“……”張晨也說不出什麼，只是眉宇間有些鬱結。
“你們買了什麼啊？”宋鳶笑眯眯的往他們車筐里一打量，“空的，看來是剛來，不巧我們已經買完了，就先走了。”
宋鳶說完簡風配合她推着車子拐去了另外一條路，準備去結賬。
“阿鳶！”張晨叫住了她。
宋鳶滿不在意的回頭，“怎麼了？”
“我……我不是故意要趕你走的，我只是……”
“哈！”宋鳶這次是真的笑了，她把快要醞釀出的委屈跟眼淚往肚子裏咽，嘴角勾起，“您說什麼傻話呢？”
“阿鳶，我……”
“我們之間不是早就結束了嗎？”宋鳶反問他，“你總不能這個時候還跟我說你心裏還有我吧？”
“……”劉菁菁在旁邊看的眼睛都要冒火了。
宋鳶瞥了他們兩個，“開什麼玩笑，現在我心裏可是沒你了。”
撂下這句話的宋鳶轉頭就抓住了簡風的手腕，腳步堅定的離開了他們的視線，不遠處還能傳來劉菁菁摔包跟吵鬧的聲音。
“真是沉不住氣。”宋鳶說道。
簡風轉頭看着她。
“不好意思拿你來擋槍了。”宋鳶說道，“煩勞您犧牲一下了。”
“沒事。”簡風搖頭。
“噗……”宋鳶突然停了下來，揉着眼睛笑了起來，“簡醫生你還真是……”
“我怎麼？”
“怎麼說呢？”不解風情的木疙瘩？總能用最簡單的幾句話把你從情感的漩渦里拉出來……最後宋鳶看着簡風的眼睛，頗為無奈，“你找不到女朋友是有理由的。”
“哦。”她不是第一個這麼說他的，同樣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但總歸要謝謝你。”宋鳶長嘆一口氣，“你晚上有什麼想吃的嗎？我給你做……哦，你沒有什麼想吃的，那晚上把那個蘆筍炒了吧，你喜歡清炒還是辣炒？”
“都……”
“好的，那就辣炒吧，我不太喜歡清炒蘆筍。”宋鳶已經學會自己問自答了，這讓簡風覺得有些無語。
宋鳶發現簡風看着她有一會沒說話，好奇問他，“怎麼了嗎？”
“不要太在意一個對你並不好的人。”簡風這麼說，“不值得。”
“你這話說的，果真是沒怎麼談過戀愛啊……”宋鳶說完反應過來簡風也是有前女友的人，只能歸因於簡風是那種理智冷硬的憨憨，神仙根本不懂愛情中人的掙扎，他也不需要懂，但是宋鳶還是要跟他解釋一下，“雖然從某種意義上講，張晨算是個渣男，但是他曾經對我很好過。”
“哦。”
“我不能否認過去他對我的海誓山盟和對我的付出。”宋鳶說，“我們兩個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只是我配不上他了而已。他一直在進步，在發展，而我永遠在原地踏步……我不能適應他的腳步。”
“你為什麼要去適應別人的腳步？”簡風對這個問題表現出無法理解。
“嗯？”
“你做你自己不好嗎？”簡風問道。
宋鳶趴在推車上，忍不住問簡風：“那你覺得，我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簡風沒有說話。
宋鳶也沒有繼續追問，直到他們結了賬，拎着東西走出超市，簡風在潮濕悶熱的長風中對她說：“我不是你，我沒辦法回答你的這個問題，因為你從來不應該是以我想想的樣子去活着的。”
宋鳶一愣，隨後問：“簡醫生也遇到過這個問題嗎？”
“自己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嗯，你是怎麼做出的選擇呢？”
簡風停頓了好一陣子，長呼一口氣，“我的選擇不具有參考價值，因為我沒得選。”
“啊？”宋鳶覺得他的答案有點懵。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好好選。”簡風說，“有的時候，選擇的權力並不是人人都擁有的。”
宋鳶覺得簡風肯定是一個有故事的人，說不定簡風在她身上看到了過去的自己，但是當年的他沒有什麼選擇空間，所以現在希望同樣面臨人生選擇的宋鳶能夠做好自己的選擇題。
“那麼，我還是希望能做一名導演。”宋鳶說道，“其實我一開始選專業的時候選錯了，隨便填了個根本不明白的專業，後來發現自己走這條路困難重重……一度望而卻步。”
簡風點頭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到頭來我抱着的只有它了，我還是希望自己能夠跟畢業時候一樣，做一名導演。”宋鳶抽了抽鼻子，“或許不用多出名，也不用多賺錢，但我想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導演，有自己可以流傳下去的一部影片。”
“這樣很好。”他說。
有自己的夢想，並想要為之努力，這樣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