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燦若繁星11
最後走掉的人當然是阿婆，阿婆在遊說簡風醫生半天要給他介紹對象無果之後，向宋鳶詢問了阿笙在哪裏之後就去接孫女了。所以現在屋子裏的氣氛更加僵硬了，宋鳶跟簡風面面相覷。
過了一會，宋鳶主動認慫，她不能指望平時冷冷酷酷的簡大醫生跟她主動說話的，所以只能自己主動開口了。
“沒想到簡醫生也會參加這次的醫療援助。”她面帶微笑，“我可以坐下嗎？”
簡風的視線飄向附近的一把椅子，宋鳶無奈的坐了過去。
“院長組織的對口醫療援助，淄鄉這種地方Saint的很多醫生不適合過來。”簡風似乎有點倨傲，“我有相關經驗，所以第一批參與援助。”
“哦……”宋鳶點了點頭，“簡醫生之前也參加過醫療援助嗎？去的哪裏啊？”
簡風突然不說話了，安靜的看着宋鳶。
宋鳶被他的態度弄得有些疑惑。
“你很想知道嗎？”簡風問。
“也沒有……”宋鳶說道，“如果你不想說的話。”
“之前在Ax做醫療援助。”簡風說道。
唔……
宋鳶只在新聞上聽過那個地方，戰爭區，已經打了好多年仗，到現在戰火還沒有平息……
“那，簡醫生好厲害啊……”宋鳶只能這麼說，Ax這種地方跟她的世界距離太遠了，她原本計劃跟對方討論一下醫療援助所在的小城自然風光有多好的計劃也告終了。
簡風不愧是話題終結者。
宋鳶在座位上坐了一會，倒也沒有離開的意思，現在的情況已經比她之前預料的好很多了，她以為自己那天早上的不告而別會惹得驕傲的簡醫生不滿，可能一輩子不會再聯繫她了，但是現在看來，對方似乎只是鬧脾氣而已。簡風在很多時候，有種孩子一樣的天真和單純。宋鳶這麼想。
在辦公桌前的簡風還在忙，用他那支黑色的水性筆刷刷的在紙上不知道寫着什麼。
宋鳶找到了茶壺跟茶葉罐子，捻了點茶葉丟進茶壺裏去飲水機接熱水。
幾分鐘之後，一壺清茶擺在了簡風的面前。簡風被竹葉的香味打斷了思緒，抬頭對上了宋鳶那雙溫柔的眼眸。
“喝茶嗎？”她問。
茶還是要喝的，簡風停下了筆，從她手中接過茶杯，輕抿。
“一杯泯恩仇，就不要再生我氣了。”宋鳶繼續笑。
這個女人真是狡猾……
在這一壺茶的功夫，醞釀了一整天的暴雨終於撒了下來。他們之間那些不愉快似乎也隨着暴雨一起被沖走了，雖說本來也不是什麼很大的矛盾……
簡風點着燈繼續寫今天的診療報告，宋鳶坐在窗邊靜靜的看着雨水發獃，時不時打開手機跟陳諾聊上兩句。
但是這場大雨似乎沒有停下的意思。
“吃晚飯嗎？”簡風走到她面前問。
“啊？”宋鳶回過神來，發現已經晚上六點了。
簡風走在前面，宋鳶跟在他身後半步的位置，不知道為什麼，宋鳶總覺得簡醫生似乎慢慢的有了些人氣，起碼現在會主動跟她介紹今天的菜色了。
“這邊沒什麼好吃的，前兩天有護士在附近找到了可以吃的菌子，采了好多被他們拿來燉燒肉了，味道還不錯。”
“那可得嘗一下。”宋鳶說。
“還有這邊的青菜很好吃，昨天醫患送過來的，新鮮嫩芽，焯水之後淋熱油味道很鮮。”簡風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
“你喜歡的話，可以帶點回去給你做。”宋鳶隨口說。
簡風停住腳步，回過頭看她。
宋鳶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她不知道是之前做了太久家庭婦女還是跟簡風在一起的那幾個月太過安逸，讓她已經逐漸習慣了在這個人面前的全無防備……此刻宋鳶有點手足無措，她不知道對方會怎麼理解她的話，她在努力思考一種不冒犯又能夠解釋清楚自己行為的託詞。
但是簡風似乎沒有思考很多，他只是對上她的眼睛，很自然的露出個微笑，說：“好啊。”
宋鳶覺得自己的心臟停搏了……腦子空白了起碼三秒鐘。
簡風，也是會笑的啊！
第一批參與醫療援助的醫護人員數量不算少，但是整個就餐室沒人趕上來跟他們寒暄說話，宋鳶注意到，同行的醫生護士看到簡風恨不得繞道走。她開始懷疑簡風在他們醫院的人緣問題了……不過宋鳶住院那兩個月也聽說過，簡醫生跟大部分人關係不冷不熱。
再聯想到簡風以前戰地醫生的經歷……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釋。
宋鳶安靜的想，安靜的吃飯，也不敢主動挑起簡醫生人際關係這個話題。
菌子如簡風所說的一樣香味濃郁很好吃，或許村民們對醫護人員的好感更高，送來的肉類質量都要好上一個檔次……宋鳶一邊扒拉碗裏的肉塊一邊感慨。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不敢過來跟簡風聊天的，冉煙黛就是少數敢直接來搭茬並且還不懼怕簡醫生冷眼的人之一。
“鳶鳶，你居然直接過來吃飯了。”冉煙黛看都沒有看簡風一眼，直奔宋鳶而去。
“冷靜，鬆手，我要被你勒死了，我還在吃飯。”
冉煙黛無所謂道：“騙鬼呢，我就碰了你一下，都沒有用力。”
“不要在別人吃飯的時候摟對方脖子這是基本的禮貌。”跟個冰塊似的簡風在餐桌對面說道。
冉煙黛扯扯嘴角，她身邊的紀嵐宇已經快被這場面嚇死了，恨不得直接把不知死活的冉護士拖下去，免得等下被簡風殺人滅口。
冉煙黛無所畏懼，拉着紀嵐宇打了飯之後主動跟簡風他們拼桌，在餐桌上跟宋鳶聊得不亦樂乎。
紀嵐宇感慨這個女人真是為了聊天跟八卦可以什麼都不顧及，但是可不可以不要拉上他？他並不是很想跟簡風坐一張桌子，尤其對方還殺氣騰騰的在他身旁不到二十公分的位置。你以為我身邊坐着的是誰？是死神啊！死神好嗎？
“我估計這場雨一時半會停不下來了，今晚上跟我一起睡吧。”冉煙黛笑着跟宋鳶提議。
“啊？”宋鳶一愣。
“這邊土路不好走吧，你回旅店附近還有山坡，這麼大的雨搞不好山體滑坡，路上遇到什麼危險可就不好了。”冉煙黛一臉關切。
簡風眼皮都沒有抬一下，紀嵐宇原本在塞飯的動作突然噸准，瞪大了眼睛震驚的看着冉煙黛，他彷彿猜測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會不會不方便？”宋鳶問。
“不會，房間分到我這裏的時候正好輪空了，我一個人住着單間。”
屁咧！紀嵐宇瘋狂腹誹：明明是你自己大小姐脾氣一定要自己住一間房把別人家都給擠兌走了好吧？
索性這邊小醫院是當年某屆扶貧政府的面子工程，修的並不算小，很多房間收拾一下就可以住人了……也在某種程度上滿足了Saint醫院這些精英醫護的龜毛脾氣，不少不習慣跟別人一間房的醫生護士都申請了自己住。這意味着什麼呢？其實醫院空房間還是很多的，如果宋鳶要留下，完全可以自己住一間房，沒必要非得跟冉煙黛住一起……
冉煙黛心裏打什麼主意，紀嵐宇摳腳都能想得出來。
晚飯結束之後，紀嵐宇單獨跟冉煙黛去刷盤子。
“冉護士，你之前好像沒有提過你這位朋友跟簡醫生之間的關係吧？”紀嵐宇語氣嚴肅道。
“他們兩個怎麼了嘛？”冉煙黛有些不滿紀嵐宇興師問罪的態度。
“是你故意把宋鳶小姐邀請過來的沒錯吧？你就是為了創造他們兩個見面的機會……”紀嵐宇越說越皺眉，“你不覺得你這種行為……”
“你不覺得你這種行為很多管閑事嗎？”冉煙黛反口問他。
紀嵐宇被堵的一句話憋在嘴裏沒吐出來。
“你知道他們兩個什麼關係？你知道他們之前經歷過什麼？你知道他們對於彼此而言是什麼？”冉煙黛掛着嘲諷的表情，“你才是那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
“好，我或許不知道很多事情，但是我起碼知道簡風是一個很危險的人。”紀嵐宇很生氣，“你這樣子把一個普通女孩子硬往他身邊推是什麼意思？”
“我不明白你覺得簡風危險的結論是從何而來的，也不知道你是聽誰說了這些鬼話對他有這麼大的意見。但是我跟簡醫生共事的三年，沒有覺得他是你口中那種危險人物，他或許之前有戰地醫生的經歷，所以在敏感性和警惕性方面有些另類，那些經歷可能影響着他不是很喜歡跟人交朋友，也不是很喜歡跟人交流。但這都不能構成你還有你們這些人抨擊他的理由，你也是經受過高等教育的人……”
“你也是經歷過高等教育的人！”紀嵐宇咬牙切齒，“你得知道一個人的性格構成是複雜的，你不能只憑表面去評價一個人。”
“憑藉表面去評價人的明明是你。”冉煙黛推開紀嵐宇的肩膀。
“我真是跟你說不通，你這樣跟推羊入虎口有什麼區別？”
“你怎麼就不認為她可能是簡風的救贖呢？”
紀嵐宇的表情嘲諷：“你以為你拍電影呢？救贖？你這種無意義的聖母行為只會傷害到一個普通的女人。”
冉煙黛從來沒見過紀嵐宇這麼充滿攻擊性。
“你終歸是個年紀不大閱歷不足的小女生。”紀嵐宇冷笑，“你根本不懂某一些人到底是怎麼樣的東西。”
紀嵐宇的警告或許被冉煙黛選擇性忽略，但是紀嵐宇的話也的確讓冉煙黛重新審視對簡風的認知。
“簡醫生是個什麼樣的人？”宋鳶面對冉煙黛的這個問題有些無措。
“是啊，你覺得簡醫生是個什麼樣的人？”冉煙黛趴在下鋪的床上問道。
“為什麼問我這個問題呢？你們才是一起工作了好久的同事吧？”
“我跟簡醫生一起工作三年了。”冉煙黛回憶道，“但是他是個很孤僻的人，我覺得我用了三年的時間都沒有看懂他。”
宋鳶無奈：“那你怎麼覺得我能憑藉三個月的時間對簡醫生產生比你還多的認識呢？”
“因為距離是不一樣的啊。”冉煙黛說道，“雖然我們跟簡醫生認識很久，但是他對我們都是若即若離……不對，可能從來就沒有接近過我們，全院他似乎只跟院長有着比較親近的關係。硬要說的話，感覺簡醫生對我們缺乏信任……”
“缺乏信任？”
“但是你就不一樣了，他跟你的社交距離是很近的，似乎他天然的就會信任你……”冉煙黛說道。
宋鳶這才明白，原來簡風給她的那些過分的關切是簡風性格里的信任。
“我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宋鳶直言。
“啊？”
“我很少去正經的思考簡醫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在我面前就是一個很單純的、善良的，甚至有些溫柔的醫生。”宋鳶說道，“我很少究根問底的了解他的過去，有的時候好奇想去問兩句，但是他似乎不太願意說，那就算了。”
也不必去強求，畢竟每個人都應該有屬於自己的秘密。
冉煙黛若有所思：“可能你這種比較佛系的態度感化了他吧。”
“是嗎？”
“你得知道，一個人越是努力想去探尋另一個人，對方就會越抗拒。但是如果你表現得是一種軟性的好奇，等他心情好的時候或許就會主動告訴你。”
宋鳶認同這個觀點，她跟簡風的確是這個樣子的。她問簡風的家庭，簡風敷衍的回答。她問簡風去過哪裏做醫療援助，簡風反而很坦誠的告訴了她。所以，有的時候她想要更了解簡醫生，似乎只要挑選他心情好的時候隨口問問就行了……
“簡醫生在醫院的朋友很少，從我認識他起，他就一直一個人。”冉煙黛突然說。
“嗯？”
“大家似乎都很害怕他。我來醫院的時間並不算長，而且當時年輕氣盛，有點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意思。所以聽說把我指派給醫院最可怕的大魔王的科室的時候，我還是很撐着一口氣的。”冉煙黛說，“但是後來我發現，簡風似乎並沒有他們傳的那麼可怕。”
“他的確不是什麼可以用可怕來形容的人。”宋鳶笑着。
“嗯，尤其是後來知道我們醫院是分派系的，就更堅定這種思想了。”
“派系？”
“Saint醫院是尹氏旗下的醫院，院長是尹氏集團老闆的小叔叔。”
“哦。”
“尹辭院長接管了尹氏旗下所有的醫療產業，但是這份產業按照家族的要求原本是應該傳給現在尹氏老闆尹齊晟的。”
“叔侄奪權？”
“具體我不太懂，反正Saint醫院裏面很多副院長跟老人更傾向於把尹辭院長彈劾出去，而簡風醫生屬於尹辭派系的。”
宋鳶倒吸一口氣：“你們醫院關係這麼複雜的嗎？”
“哪家醫院沒有派系之爭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哦……”
第二天，宋鳶醒的很早，然後被冉煙黛拉着一起去吃了青菜粥跟水煮蛋。
“我好羨慕你們醫院的伙食啊。”宋鳶簡直要淚流滿面了。
“不然你乾脆從劇組辭職來我們這裏幫工好了。”冉煙黛咬了一口菜包子，邊咀嚼邊說。
“不不不，跟劇組是我實現夢想的第一步。”宋鳶堅定地搖頭。
“有夢想是好事，不思進取才是壞事。”紀嵐宇盯着黑眼圈從她們背後出現。
“紀醫生早。”宋鳶跟對方道早安。
“早上好。”紀嵐宇禮貌的回了她，然後轉頭看着冉煙黛。
冉煙黛不搭理他，繼續吃自己的包子。
“昨天是我不好，對不起。”他這麼說。
冉煙黛咬包子的動作頓住了，抬起眼皮看他。
“我不該那麼凶的跟你講話。”紀嵐宇輕輕嘆了口氣。
宋鳶面露好奇。
“我……”
“你可住嘴吧！”冉煙黛恨不得捂上這個死直男的嘴，說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整個餐廳的人都在看他們了好嗎？明天冉煙黛跟紀嵐宇談戀愛的緋聞說不定就從淄鄉傳到京都去了……
“你原諒我了嗎？”
“沒有，但是我清你現在閉嘴！否則我就把你丟出去！”
宋鳶在旁邊哈哈笑，邊笑邊招呼紀嵐宇坐下一起吃早飯。
早飯吃完后，宋鳶找到了簡風坐診的辦公室道了別。
“我回劇組去了，謝謝你們這段時間的招待。”宋鳶笑着說。
“不客氣。”簡風頭都沒有抬，這麼說。
“的確也沒有什麼很值得客氣的事情，但是飯是真的好吃。”宋鳶歪頭。
簡風頓了一下，抬起頭看她。
“除了飯好吃之外，簡醫生也很好。”宋鳶笑的很燦爛，“淄鄉是個很小的地方，很多村民一輩子都沒有去過大城市，更談不上去很厲害的醫院看病。你能過來真是太好了……”
簡風繼續去寫自己的報告，輕輕“嗯”了一聲。
“簡醫生是我這輩子遇到的最善良最溫柔最可愛的醫生了。”宋鳶一連列了好幾個最字。
簡風嘴角的弧度怎麼也沒壓下去，只能繼續裝着寫報告。但是過了兩秒他反應過來，最可愛是什麼意思？他跟可愛沾邊嗎？
他質問的眼神被宋鳶看到后，對方發出更加響亮笑聲，“對，就是這種可愛……”
啊！這個女人好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