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傳說中的傳說
“嗯嗯?嗯嗯?”鹿慨喬嘴裏不知道塞着什麼玩意兒,除了心裏的吶喊尚且還算得上清晰,嘴裏是一個囫圇字兒也發不出來,他想叫兩聲阿儺,但只能發出模糊的鼻音,稀里糊塗的自己都並不知道說得是什麼。
也虧着阿儺這身板是真好,扛着他居然還依然健步如飛......耳側的風擦着面頰邊颳得生疼的,吹着阿儺被老闆娘撓成了麵條似的衣衫迎風招展,但所幸外頭還有一塊整布從他兩邊腋下兜到胸前,打了個結實的蝴蝶結,遮風避寒的功能性是有了,但效果實在是辣眼睛。
鹿慨喬認識,這塊布分明是他的床單。
行,你高興就好。
但能不能先把他放下來啊,他不跑,他只是真的要吐了。
小晴重量輕,義肢也沒有戴着,瞧着也是被一條被單隨便裹一裹就給擄出來的,被單上有很秀氣的小碎花紋路,小晴肩頭還露出了一小片白色的裏衣。
鹿慨喬有非常充足的理由相信,小晴是在自己床上昏睡的時候被這倆貨給劫出來的。
顛了這麼久都沒醒,該不會是受了什麼傷,或是給下了什麼葯了吧?
小晴的娘這會兒不知道急成什麼樣了。
師侄和老闆娘他們,又會怎麼想?
可是都顧不上了。
他這會兒真的忍不住了了,必須立刻馬上吐!
人到生理極致的時候,爆發出來的潛力是無敵的。
鹿慨喬手腳給捆得像白條魚,居然於移動中奮起一個鯉魚打挺,把自己反向撅了個詭異的角度,從阿儺的肩膀上彈了起來,在空中劃了個圓潤而迷惑的弧度,猝然朝地面拍了過去。
阿儺的身體還在快速的向前飛奔,這驟起的變化讓他都沒反應過來,又慣性的竄出去了十幾米,兩腳才在地上擦出了一條灰霧,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鹿慨喬掙擰着吐掉了嘴裏塞着的一個完整的饅頭,乾嘔了幾下,胸前跟着痙攣了幾下,卡得眼淚都下來了,卻也沒有實質性的吐出什麼東西來。
但緩出一口氣來之後,他就能清晰的感到脖子後頭疼得一跳一跳的難受了。
鹿慨喬躺在地上,鄙視的看着跑回來的阿儺,質問道:“你是不是趁我睡覺打我腦袋了?”
“我......”阿儺居然還有點廉恥感,這會兒難得有些語塞,“要走的路途遠,我就多砍了你幾掌。”
“不是吧你?”鹿慨喬瞪着他,“我也就算了,那小姑娘你也打得下去?這還不醒,不是讓你打成植物人了吧?”
“什麼?”阿儺轉頭看了看扛着小晴往回走的地睽,愣了一下才說,“沒打她,是給她熏了葯。”
“能熏葯你為啥不給我熏?”鹿慨喬給噎得真是沒了脾氣,“你打我過癮呢?”
“葯對你不好起作用啊。”阿儺挺無辜的。
看起來都是經過充分實踐之後的篤定。
鹿慨喬動了動手腳,高喊道:“你快給我解開。”
阿儺猶豫着往前走了一步,只不過看那架勢......
“誒!我警告你,別再倒着扛我了,我沒開玩笑啊,我能吐滿你一床單!”鹿慨喬全身唯一還能表達氣勢和態度的只剩下眼神了。
阿儺兩腮抽搐了一下,下意識轉頭看了一下地睽。
地睽乾脆利落的回了一個字,“快!”
快就是快點兒吧,只要配合,咋的都行。
阿儺上前解開了鹿慨喬的雙腿,把他背在了後背上。
這回的姿勢舒服多了,血液從倒控的腦袋裏一點點迴流下去后,鹿慨喬總算恢復了一絲理智。
“這位大哥......”他說。
“不,”阿儺很有禮貌的打斷他,“你年紀更大。”
鹿慨喬真想吐他一臉。
他強忍了半天情緒,才問:“你為什麼要劫我啊?”
“你說那畫師有傳人後代,”阿儺腳下不停,“你帶我們去找。”
“我說的是可能啊,那是個猜測啊好不好!”鹿慨喬手不能動,要發泄情緒,只能拿腦門兒去磕阿儺的後腦勺兒。
阿儺忍着沒吱聲。
“就算我嘴欠,那你呢?”鹿慨喬實在不能理解,又朝旁邊跑着的地睽吼了一嗓子,“你劫個小姑娘又是要幹嘛啊?”
地睽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迴避,阿儺吭哧了一會兒,小聲說:“對方要個小姑娘,我們帶一個去,有......有備無患。”
“你要換......”鹿慨喬簡直被自己的揣測震驚了,這回是不留餘力的往阿儺的後腦勺兒上砸了下去,“你大侄女被偷了,你們急的上房,這都可以理解,可你們居然想着要帶別人家的孩子去換,你們還是人嗎?你們想沒想過人家家裏人會急成什麼樣啊?將心比心啊,兩位大哥!”
“暫時的。”阿儺聲音更小了,要不是風大順着飄了過來,鹿慨喬都未必能聽到。
“行了,說別的沒用了,咱們不是一路人!”鹿慨喬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靜了靜心,才說,“這麼著吧,你們要帶着我,不嫌累贅,我就跟你們走一趟,找不找得着另說,我就算捧個人場了,但你們把這小姑娘放了吧,行不行?”
沒人說話,只有四條腿不停的倒騰。
“說話啊!”鹿慨喬喊起來,“我也是為你們着想啊,你們扛着她,不嫌費事啊?別想着什麼換人了,沒譜兒!”
他有的沒的扯了一大堆,奈何那兩位就是不接茬兒。
後來還是阿儺受不了他的喋喋不休,小聲嘀咕了一句,“來不及了。”
“什麼來不及了?”鹿慨喬忙問。
“晚上就能過木瀆河了,放了她,也找不回去了。”阿儺說。
“什麼河?怎麼個意思?”鹿慨喬原本以為自己能夠和徐師侄他們無障礙溝通了,結果眼下看還是高估了自己,知識一超綱,還是只能幹瞪眼。
阿儺偏了一下頭,卻沒等和他對視一下,就又扭了回去,聲音壓得很低,卻很鄭重,“過了木瀆河,就是傳說中的黃城了。”
啊......黃城。
他記得,陳瞎子說過的只有一個名兒兩個字的黃城。
周遭的環境變得和清簃鎮不同,連地貌都有了差別,沒了鬱鬱蔥蔥的山巒疊嶂,逶迤腳下的,都是趴地的矮草和灌木,即便這樣,所呈現出來的綠意也非常吝嗇,更多大片裸露出來的,都是粗粒的戈壁黃沙。
照這個速度,再跑上半天,又會是怎麼樣的?
鹿慨喬自從到了這裏,還是第一次離開清簃鎮,跟着小白上山的那次不算,那畢竟是小白啊......總比兩個智商和理解力都有天花板的陌生壯漢要強一萬倍。
可另一方面,他又隱隱覺得有些神奇。
自己千方百計想離開清簃鎮的時候,上山下海的各種掣肘,鉗制着他一步也邁不出去。
如今踏實了,認命了,湊合著也過上隨遇而安的小日子了,結果毫無準備的“咔嚓”一下,又離開了。
等等,他是不是錯過了什麼重要的問題?
“我說阿儺,咱們從鎮裏出來,多久了?”
“大概有,”阿儺還抽空掐着手指算了算,“七八天了吧。”
“什!么!”鹿慨喬下巴都要脫臼了,隨之而來的就是熊熊燃燒的怒火,“你到底把我打成什麼樣了?往死里打了?啊?”
“沒有,”阿儺趕忙解釋,“每晚看你迷迷糊糊快醒了,就給你喂點水,再、再補一掌,那小姑娘也是,每天喂點水,再補些葯。”
很沒存在感的地睽咳嗽了幾聲,阿儺就收了聲不再說話了。
沒關係,鹿慨喬也不想再說什麼了。
然後對飛來橫禍和莫名其妙這兩個詞兒,突然就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黃沙越來越凜冽,空氣乾燥銳利的像刀子。
氣溫明顯比鎮子裏要低了很多,傍晚能聽到鼓噪的水聲時,風裏已經裹雜了些霜雪粒子。
碎成麵條的獸皮也是獸皮,還是比較能抵禦風寒的,鹿慨喬打了一個巨大的噴嚏,手腕因為長時間的捆綁已經完全麻木沒有知覺了,靠着阿儺背部那點微溫實在不足以取暖,臉已經被風吹木了,身體終於開始難以抑制的瑟縮顫抖起來。
他擔心的瞥了一眼地睽背上的小晴,看見了一張煞白的小臉,嘴唇和指甲都有些泛紫了。
“阿儺。”他牙關輕顫着叫了一聲。
“嗯?”阿儺的回答里也透着身體忍受極限環境的疲憊。
“太冷了,”鹿慨喬盡量平心靜氣的說,“小姑娘真的承受不了,你們不想費力扛了一路的人,還沒到地方,就變成一具屍體吧?”
阿儺也有些遲疑,偏頭問了一聲,“阿兄?”
地睽一張嘴,被冷風嗆得直咳嗽,身體跟着搖了搖,居然慢慢停下了腳步。
阿儺忙跟着頓住了腳,輕輕嘆了一口氣,“你身體也不好,還是先找個地方,避避風吧。”
灘涂上找不到太避風的地方,阿儺和地睽只能稍微偏離了原有的路線,往四周搜尋了一會兒,居然神奇的找到了一處石壁壘砌的小房子。
“這裏居然也有聖象廟,”阿儺很驚喜,“要能有些供品就更好了。”